北海道没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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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的冬天,北海道意外地没有纷扬大雪,薄薄的积雪在阳光下渐渐消弭,就如同周芸和白帆在岁月里留下的印记,终将被时光蒸发。
  “周芸,快点儿,走啦!”
  位于北海道札幌的八音盒博物馆内,一群中国游客正在领队的催促下赶往下一个景点,走马观花的脚程让苦苦寻觅目标的周芸急得火烧眉毛。
  周芸飞速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八音盒,里面的声音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张嘴想问一旁的工作人员,可语言的障碍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领队带着团里的其他游客已经都在门口等着了,表情不耐。周芸无奈之下,失落而又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八音盒,垂头丧气地往外面走去。
  “你在找这个?”一只手突然伸到了周芸的面前。那打开的八音盒里是一个弹着钢琴的女孩,伴随着女孩的缓缓转动,清脆悦耳的音乐悠扬流出,正是《天空之城》的主题曲《月光的云海》。
  “没错,就是它!”周芸兴奋地接过八音盒,抬头正要道谢时,雀跃不已的笑容刹那定格住了。她面容上涌现的喜悦还未褪去,眼眶就毫无征兆地红了起来,仿佛下一刻,泪水就要决堤。
  面前的男生高俊瘦削,利落干净的短发不是记忆中的黑色,而是染成了淡淡的褐色。他恍若没有看到周芸泪目的模样,微微勾起唇角,将自己的手套取下,塞在了周芸的怀里。
  “手这么冷,不怕再生冻疮吗?”
  “白,白帆?”
  “是啊,好久不见。”男生提了提肩头的背包,目光凝视着垂眸不语的周芸,“我是你们团的地接导游,抱歉,有事儿来晚了。”
  白帆说,这个旅游团是境外拼团,另一队游客由他负责接机,因为飞机晚点,所以来晚了半天。
  好在领队也会说日文,才没有耽误其他游客的行程。
  由于这个特殊情况,白帆带着晚来的游客们在八音盒博物馆多停留了一会儿,周芸也得以将梦寐以求的八音盒买到了手。
  可买到后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去往下一个景点的大巴车上,白帆解释着自己的迟到,并幽默而风趣地和游客们聊起天来,讲起各个景点的历史也是信手拈来,一切都是那么落落大方。
  周芸坐在最后一排,与热闹和谐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她戴着白帆给自己的手套,捧着那个买来的八音盒,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白帆,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如同那时的自己,也不是现在的模样。
  如果说,有人生来就有做演员的天赋,那周芸一定是其中之一。她最擅长扮演的角色就是电视剧里的坏人,两面三刀,自私自利。而白帆,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弱势群体。
  高二的开始,意味着文理分科的确定,周芸以文科第一的成绩被分在了重点班。因此,周芸身旁的座位成为了一块香饽饽。多少家长明着暗着给班主任打电话、送礼物,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安排在周芸的身边,正所谓近朱者赤。
  可是,班主任最后把白帆安排在了周芸的身边,这让许多家长觉得浪费了资源。
  白帆当年进校可是全校第一,两个学霸坐在一起可不是浪费了。
  周芸本来庆幸着自己无需为同桌浪费精力,可班主任的一席话,顿时让她苦不堪言。班主任说,白帆高一的时候生了场病,落下些课程,但本身非常优秀,让周芸多多帮助他。
  为了保持自己在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形象,周芸佯装非常乐意地答应了。可是对待这个新同桌,周芸人前人后的模样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周芸记得初见白帆的时候,是在高一开学的典礼上。他比别人所说的还要帅气几分,蓝白相间的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特别的味道,丝毫没有为他一米八的个子拖后腿。那时候,站在第一排的周芸清晰地看见,白帆迎着风念着演讲稿,眼里有一种令人神往的坚定和从容。
  可仅仅过了一年,白帆就变得脸色憔悴,反应也有些迟缓,目光中的风范似乎再也寻找不到。
  新学期开始,他对着座位表看了半天才看懂,走到周芸身旁,拉开椅子坐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身旁的周芸微笑着打招呼道:“你好,我是白帆。”
  正在刷题的周芸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地“嗯”了一声,她腹诽着,这样的男生居然会是当年的全校第一,真是可笑。
  但凡老师在场,周芸对白帆就会格外热情、温柔,反之周芸立马变得高冷沉默。
  就比如他们俩留下来做值日的时候,周芸总会迅速做完自己的事情,然后看也不看一眼动作缓慢的白帆,背起书包扬长而去。即便几分钟前,白帆曾主动从踮着脚的周芸手里接过黑板擦,不让个儿矮的她那么辛苦。
  再比如,每次白帆课文默写都要重默,作为课代表的周芸必须督促白帆重默过关。每当这个时候,老师走过窗前,都能满意地看见周芸在悉心帮助,却看不见周芸心里的满腔怒火。
  她不止一次地怨着,这个男生根本就是不求上进,耽误了自己多少做题的时间。
  可渐渐的,周芸意识到,白帆也许真的是记忆力太差了,因为她发现白帆盯着一句诗词,要念个上百遍才能勉强记住。可白帆从来不说,他总是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在草稿纸上抄写着。
  唰唰的笔声让周芸做题的节奏被打乱了,她心烦意乱地抽过白帆的课本,指着上面的诗词道:“你别死记硬背,联想会不会?把景色联系着诗句的意思一起记忆,你看这句……”
  “谢谢你周芸。”这是开学以来,白帆第二次对她微笑。周芸怔住了,她有些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感到后悔,但与此同时,她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温暖,因为她看见白帆一直以来茫然无神的眼里,浮现出了曾经该有的亮光。
  “我只是怕你又要重默。”愣神稍纵即逝,周芸很快又别过头做自己的题去了。她开始默念爸妈告诉自己的话,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自己的书。而白帆,就是她冲向高考终点的窗外事。
  学校百年校庆的时候有一场校庆盛会,每一个班级都要上台表演合唱。因为还有电视台来拍摄,所以服装也是格外的正式。特别是男生,一身西服,内搭白衬衫,还要打领带。   尽管音乐老师教了很多遍,排练的时候,白帆还是打着四不像的领带走了上去,引起了一阵窃窃的低笑。
  看着白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窘迫的模样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周芸的心头。她想起自己那次来例假,刚站起身就被白帆拉住,他脱下校服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刹那间让周芸秒懂了什么。她想起自己冬天手上生冻疮的时候,痒得总是想去抓,白帆那么差的记性也会记得第二天带了冻疮膏给她,对她道:“这是我们祖传的冻疮膏,涂了很有用的。”
  后来,周芸调侃他怎么这件事没有忘记的时候,白帆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周芸这才知道,为了不忘记给自己带冻疮膏,白帆在笔盒里贴了便签,还在胳膊上用水笔记了下来。
  他还自嘲地笑道:“本来想写在手心的,可我这么烂的记性,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洗手洗掉了。”
  他的体贴和细心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冷眼相待而减少,而自己却一直作壁上观看着他洋相百出。
  周芸扪心自问,这样自私的自己,这样除了做题什么也不管的自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隔天值日,周芸破天荒地没有一个人走掉,她陪着白帆倒完了垃圾,然后在白帆疑惑的注视下从课桌里抽出了领带。她抬起手费力地想勾到白帆的脖子,见对方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知所措,周芸气恼地跺了跺脚:“我要教你打领带啊,你不会把头低下来点儿吗?”
  白帆这才明白过来,立刻弯下了腰,谁想这一低头,骤然缩短了他与周芸之间的距离。周芸盯着突然凑近的脸庞,慌乱得脸红着后退数步。她将白帆按在了椅子上,这才顺利地将领带套在了白帆的脖子里。
  周芸感觉白帆一直在看着自己,可自己却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只是一个劲儿地叫他好好看着。
  灵活的手指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演示着,周芸教到后来手指都快抽筋了。她只能握着白帆的手教他,直到白帆可以自己打领带为止。
  她说:“白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大家不再嘲弄你,不是因为我的帮助,而是你像以前一样,足够优秀,足够强大。”
  那天回家,周芸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解脱,她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她觉得,白帆的反应,似乎越来越慢了。
  很快,周芸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合唱比赛,他们班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了差错,领导也在电视台记者面前很没面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白帆记错了歌词,别人都已经唱结束了,他的声音还突兀且响亮地震惊了其他同学。班级得了倒数第一不说,还被校领导点名批评,可以算得上奇耻大辱了。
  白帆被同学们指责是害群之马,可是周芸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地去背诵记忆,他不该承受别人的谩骂。
  “是我不好。”周芸的言行已经快过了内心的想法,从不喜欢插手与念书无关之事的她站了出来,她说,“我盯着他重默语文,才害得他没时间记歌词的。”
  合唱事件最终在周芸站出来打圆场后结束,而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大家隔阂白帆的开始。
  周芸是个不会开口求人的人,这一点,白帆在慢慢的相处中发现了。
  尤其是自习课的时候,周芸对着一道几何题束手无策了半小时,草稿纸被蹂躏了好几张,可她依然不愿意上去问老师,也不愿意问其他同学。
  白帆不动声色地瞧着周芸鼓着腮帮子的侧脸,瞄了眼习题册的页数,翻开自己的册子,静默思索了片刻,在自己的草稿纸上下笔如有神。
  写完后,他确认了一遍,才把草稿纸推到了周芸的面前。周芸接过一看,上面没有简单直接地把解题步骤都写出来,而是将所有的思考过程细致罗列,循循善诱着周芸自己想出答案。
  白帆知道,周芸的自尊心强过任何人,如果直接的告诉会让周芸觉得自己是在轻视她。递完草稿纸后的白帆没敢再看一眼周芸,生怕又惹得她不高兴,所以他也没看到周芸惊讶和失神的样子。
  这是前年高考数学卷的最后一题,被称为是优等生的滑铁卢,而白帆如此轻松地解开了题目,不愧是当初的全校第一。
  可是,既然他的逻辑思维这么出色,记忆力如此糟糕,他没有理由选择文科的啊。
  周芸心头的疑惑越发深刻,可没等她多加询问,诅咒一般的噩梦就降临了。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不及格。
  这次考试的前一晚她在干吗?是的,她在对着电脑视频练习打领带。周芸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已经可以预感到今天回家父母会怎么对她百般数落了。
  周芸失魂落魄的模样被白帆尽收眼底。放学的时候,他趁着周芸不在,拿走了周芸的卷子,悄悄将自己的卷子改成周芸的名字,并塞进了周芸的书包。
  这一系列小动作,白帆做得很隐秘,以至于周芸丝毫不察,拿着一张九十八分的卷子颤颤巍巍地递给父母,躲过了一场疾风骤雨。
  事后,周芸发短信感谢白帆,白帆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只是看你可怜兮兮的,卖你个人情而已。”
  他绝口不提,自己这么做,是出于由衷的关切。
  白帆以为,按照周芸的性子,第二天能得到一句道谢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的是,到座位上时,得到的是桌上热气腾腾的鸡蛋饼和豆浆。
  “我看你一直不吃早饭,低血糖的话更加不容易记单词。”一旁的周芸看了眼错愕凝视自己的白帆,脸微红着错开目光道,“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吃。”
  就这样,周芸元气满满的早饭温暖了白帆一整个冬天,但也只是这个冬天。
  冬季校运动会时,周芸和白帆都被迫参加了男女混合四百米接力赛。
  接过周芸手中接力棒的白帆在往终点冲刺时,忽然在一片加油助威声里栽倒了。虽然白帆很快又爬了起来,可他的动作变得怪异,四肢明显很不协调地走了两步,然后呆在了原地。
  “你摔伤了吧,我送你去医务室。”
  白帆再一次毁了班级的荣誉,他不敢朝班级的拉拉队看去,巨大的无助和失落包围着他。紧接着,身边有一个人搂住了白帆的腰,将白帆的胳膊架在了肩头,扶着一瘸一拐的他离开了跑道。   医生处理了膝盖处的伤口,问白帆还有哪里不舒服时,白帆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他望向身旁目露关怀的周芸,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段似曾相识的过去。因为这个过去弥足珍贵,让白帆不愿意拖累周芸,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运动会后,大家对白帆的不满达到了一个高潮,白帆意识到了这点,故意疏远了周芸,并且主动向老师提出,要更换座位。
  他不希望,同学对自己的怨气,会殃及到周芸。
  可是周芸并不知道,她只是从老师那里听说,白帆认为她对自己很不友善,所以申请换位子。为此,老师还对周芸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于是,心乱如麻的周芸因为想着这件事,在竞赛中失利,也失去了评比学校三好学生的资格。
  她心中有无数不解,无数怨气,悉数化作一声质问。放学后,她问白帆为什么要去打小报告,眼里的伤心一目了然,可白帆不愿说实话,只是沉默。
  想起之前自己和白帆其乐融融的相处,想起之前温馨的一点一滴,又想起了父母会如何斥责自己的画面,周芸从书包里掏出白帆今天送的生日礼物,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谢谢你的礼物,原来你比我更会两面三刀。”
  望着周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白帆俯身拾起了满地的八音盒碎片。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可还是没有将碎片拼凑起来,就像自己在周芸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再难复原。
  周芸,真可惜,即使你打开了这个八音盒,听到了里面的旋律,你还是没有想起我,也没有理解,我为什么要弃理从文。
  初中的时候,白帆就见过周芸。那时候的周芸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眉眼弯弯宛若皎月,和现在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是中考前的一次自主招生面试,白帆第一次出现奇怪的症状,在去往考场的路上头晕目眩,蹲坐在一边呼吸艰难,眼看着一个个考生赶着时间从自己身边跑过,却连求助的话也说不出来。
  却意外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擦肩而过,又很快折返。来人蹲下身子,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问道:“同学,要帮忙吗?”
  进入考试状态的校园没了人来人往的喧嚣,宁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周芸就那样毫不犹豫地背起白帆,一步步送往医务室。一路上,她虽气喘吁吁,却仍然不忘低语安慰,像是春风,沐浴了白帆,难以忘怀。
  白帆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面试已经接近尾声。他赶到大礼堂时,宛若命中注定般见到了匆匆离开的周芸。他看见台上正在演奏的女孩静谧美好,弹着《天空之城》的主题曲,一双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柔美的侧颜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夺目。
  就连白帆这种丝毫不懂钢琴的人都为之沉醉,可是,最后的结果是,女孩没有被录取。
  原因是她的迟到,以及仪容的不整洁。白帆这才发现,女孩白色的衣裙上,染上了自己发病流的鼻血。可方才去医务室的路上,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半分嫌弃和责怪。
  白帆在走廊里听到了女孩父母的训斥,字字带着满腔的怒火:“你为什么会迟到?我们十多年为的什么?为你学琴,为你这次的国外进修机会花了多少钱,借了多少债!”
  “我刚才帮一个考生……”
  “谁要你帮忙!你知不知道凯文校长本来很喜欢你,可以送你出国,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现在机会没了!”
  “对不起妈……”
  “不要对不起,你听着,从今往后,你给我一门心思冲高考,什么破琴,你也别想弹了!”
  女孩掩面的呜咽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白帆这才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女孩失去了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于是,他最后拒绝了名校的提前录用,转而去了女孩的学校。
  可是,他只上了半学期的课就休假了,也没来得及认识那个郁郁寡欢的女孩,原因是他被查出双侧海马硬化,期间发过几次癫痫之症,服用药物压制的过程中,记忆力也渐渐衰退。
  白帆的父母远在日本,白帆请求身边的爷爷奶奶别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而自己也会配合治疗。
  他坚持回到了学校,他想着,若有一天注定会因此离开,他希望他能让那个女孩重展笑颜,就像当初她朝自己伸出手微笑的模样。
  这次数学竞赛,白帆得了第一,他在视频里和自己的爸妈报喜,他们高兴地承诺,只要白帆想要的,他们都会奖励他。
  白帆本来早就想好了答案,想要父母放弃那里的工作回到自己身边。可是,他念头一转,眼前浮现出周芸的模样,想起白天她还在抱怨父母不给她过生日,嫌浪费时间。
  最后,白帆只要了一个八音盒。
  “我想要一个有《天空之城》主题曲的八音盒,我很喜欢那个曲子,想要送给一个人。”
  他觉得,周芸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一整个寒假,没拿到三好生的周芸都在地狱般的日子里度过。过年亲戚的问长问短,隔壁孩子的相互比较,都让父母觉得很没面子,对周芸的要求也更加严格。
  周芸每天都在上补习班、做题以及上家教中度日如年。
  新学期开始,周芸背着书包去报到,在一个红绿灯口,她看见白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几个绿灯闪了过去,他也恍若未见。他茫然失措地望着车水马龙,仿佛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
  周芸心里的余怒未消,顿住了步子,咬咬牙,转身超另一个方向走去,多绕了整整二十分钟的路程。可是到学校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白帆。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次日,期初考试,有警察来学校进行调查,周芸这才知道,白帆失踪了。而失踪的时间,就是周芸碰见白帆的那段时间。
  如果早知会发生这些,周芸发誓,她绝对不会掉头离开。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那天白帆无助而落寞的背影,心里渐渐涌起强烈的不安,以至于她根本无心考试,再也按捺不住关切之情,交了白卷便冲出考场,将老师的呼唤远远抛在了身后。
  她六神无主地直往警察局,希望能提供一点儿帮助。可当她飞一般地冲到警察局,却得知,警察们已经出动赶往营救白帆了。   “营,营救?”周芸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的,我们最后发现他是在白塔路的路口失踪的,调取监控看到他被一个人贩子带走了。”
  “我们从画面上怀疑,白帆有癫痫病,案发时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人贩子佯装带他去医院,才没被周围的人阻拦。”
  白塔路,就是自己最后看见白帆的地方。癫痫病,上次接力赛的时候就察觉他有异样了,可她没有多问。
  想到这里,周芸觉得全身宛若置身于刀山火海,分外煎熬。她知道,如果白帆出了事,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案发后的第二天,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白帆差点儿被卖了,幸好警方及时赶到救了人。而与此同时,白帆退学了。
  听说白帆的父母得知了此事,回国办理了手续,并来学校收拾了白帆的东西。
  周芸忐忑地向他们询问起白帆的情况,却意外地从他们口中得知,白帆是为了自己才来这所学校的。
  深埋的过去,八音盒的故事,更换同桌的真相,得知一切后的周芸悔恨不已。她再难掩饰内心的情绪,躲到楼道的角落,背靠着墙头自责落泪。
  只怪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之后周芸再也没有了白帆的消息,他的手机号码换了,社交软件也再没有上线,自己的道歉也始终没能传达。
  直到前些日子,大学快毕业了,班长说联系到了所有人,要举办一场同学聚会。周芸旁敲侧击地问起白帆的消息,才知道,白帆跟着父母去了日本治疗,定居在了日本。
  班长说,白帆也会来。
  为了能弥补之前的误会和遗憾,周芸想找到一个八音盒送给白帆,就和白帆之前送她的一样,在札幌的八音盒博物馆里,一个弹着《月光的云海》的女孩。
  周芸语言不通,只能报团参加。可是,周芸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碰见了白帆,还是团上的导游。
  所有为同学聚会准备的开场白,好像顷刻间都没了用武之地。
  大巴一路开到了小樽运河,期间周芸头也没有抬。
  小樽运河,在网上流传的照片里美若银河,可白天的它就和家门口的一条河流毫无差别。游客们兴致寥寥地拍了几张照,周芸连举起自拍杆的心情都没有了。
  “想什么呢?我来帮你拍。”
  周芸不明白,自己曾那么伤害过白帆,他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笑着面对自己。
  怀着这样尴尬的心情,周芸的照片也显得很不自然。
  “瞧你笑得这么僵,来来来,我和你合拍一张。”白帆自顾自地抢过周芸手里的自拍杆,勾肩搭背地和一脸苦笑的周芸摆了好几个造型。
  他们在很多地方留下了照片,除了函馆。
  去函馆看夜景时,淅沥的雨让许多游客不愿意上去,最终只有导游带着周芸坐缆车上去观看。
  雨雾朦胧里,点点灯光都显得那么微弱,几不可见。周芸举着手机,镜头被雨水打得拍不出好照片,身旁一直静静打伞的白帆低头看着周芸,目光闪烁,忽然开了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周芸,终于只剩我们俩了,我想我有些话还没和你说清楚。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自私自利,是我小心眼儿,是我害得你差点儿回不了家,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整整四年,周芸都饱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她终于将自己的忏悔当着白帆的面说了出来。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将包里的八音盒拿出来递给白帆。
  “对不起,白帆。这个是我准备在同学聚会上给你赔罪的,我不该……”
  “够了,周芸。”白帆眼里流露出不忍,忽然伸手,一把将周芸的头按进了怀里,抑制住她崩溃的哭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白帆最终没有收下周芸的八音盒,他说等聚会的时候,再让她把这个八音盒给自己。
  周芸满心欢喜地回了国,一直数着日子等待那天的到来,她无数次翻看着白帆和自己一起拍的照片,心里很是甜蜜。
  可是,同学聚会上,白帆缺席了,周芸怎么打他的电话也没有人接。之后过了大约半个月才有回应,可是电话那头,却不是白帆的声音。
  “你好,是周芸吗?我是白帆的妈妈,我希望你能来一趟日本,将小帆的骨灰带回中国。”
  “他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能重返故乡,他希望那个接自己回家的人,是你。”
  一来一去,只是数周,却犹如隔了一整个往昔。周芸抱着白帆的骨灰坐上了归国的班机。
  送行时,白帆的妈妈告诉周芸,之前,白帆一直用药压制着自己的病,情况也算稳定,但还是会不定时地发作。他一直都不敢冒险,不敢做海马切除手术,因为医生说,如果两处都切除,有可能会失去记忆,甚至丧失记忆能力。
  他一直期待着回国后与周芸见面的聚会,却没想到,意外地提前重逢了。
  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激发了白帆完全康复的欲望,让他同意了手术,打算赶在回去参加聚会前完成。
  白帆的妈妈说,白帆这次回去,是准备留在中国的,他说想要以最好的姿态,留在周芸的身边。只是没想到,手术没有成功,术后白帆变得痴痴傻傻,还产生了幻觉,最终离开了人世。
  “如果能带着他回一趟你们的高中就最好不过了,因为他说,他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和你做同桌的日子。”
  云层之上的高空,周芸翻看着手机上的合照,想起过往种种,泣不成声。
  她知道,她终究无缘得见北海道的漫天大雪,也终究不会再见彩灯映衬下的札幌。
  因为, 2016年的春天,这是周芸此生最后一次,往返北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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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画师美如画  封潇潇第一次见子玉的时候,他正在凉亭小睡。他一身齐整的月白长衫,黑发如瀑,一张脸孔俊美得如同雕刻一般,生生地将封潇潇看呆了。  如若不是陆芊向她介绍这是宫中新来的画师,封潇潇差点儿以为遇到了下凡的神君。  子玉起身向她二人行礼,封潇潇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眼睛竟那般好看,仿若下了雨的星海。  凛国有一位丹青妙手唤作颜真大师,因凛国最蒙圣宠的陆芊公主近来迷上了描山绘水,凛国国君便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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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华再次踏进孟宣臣家里的时候,紧张得掌心都出汗了。她扯扯衣角,有些尴尬地四下望望,没话找话道:“你这屋子挺干净的。”  孟宣臣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既然干净,你便进来坐坐罢。”可抬手移过来的椅子上积了一层灰,地板上尚有经年的薄藓,荒芜许久的模样。  施华更加局促了,一双爪子已经变得潮潮的,杵在门口不知要说些什么。  孟宣臣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多年不见,你竟丝毫未变。”她依旧是朱红色的外裙,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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