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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侠这名字带有点豪气,却偏偏跟温柔的一行结了缘。他拿着退休证不在家享清福,成天忙个不停,帮人找对象。每天清晨,这个被小辈叫做爷爷和外公的人,出家门骑上叮叮当当乱响的的旧自行车,汇入上班族的车流之中,直奔郑和公园内的那两间办公室。别看那里不起眼,可它却是中国最早开办的婚姻介绍所之一,又是名震军地两方的军人婚介所。陈侠的“红娘”生涯,幸福了他人,丰富了自己。
千里之缘靠人牵
在陈侠面前,看到今年67岁的陈侠,个头高高的,嗓音亮亮的,显然属于干脆利落的一类人,我就想,这婆婆妈妈的“红娘”事,怎么能跟他沾起边来。这年头婚姻似乎已经摆脱了政治的羁绊,在大小媒体成为热点话题。像陈侠这样的年岁,居然能给现代的独身男女“牵线”,还真少有。想来,他肯定有他的“高招”,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这也是引起我采访兴趣的重要由来。对我的好奇,陈侠不以为怪。他说周围的人也这样问过他。“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当成一项课题来研究,你的性格就会逐步地适应了。别人说我,你不要钱,比人家要钱的干得还欢,何苦呢?其实啊,因为我成人之美,做好事的人自己从中得到快乐,这快乐是无价的。再说,我当红娘绝不是‘拉郎配’,跟人打交道得研究人,这里面有太多的学问啦。”
这些年陈侠的身体好起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他1949年入伍,早先在沈阳空军某医院任财务助理员,妻子和女儿都在南京,过了10多年分居两地的生活。后来,他患有严重的风湿性脊椎炎,不能坚持正常的工作,只得提前离职回南京休养。身体有所康复了,他就闲不住,曾在街道上做些社会工作,还在南京白下区当过离退干部党支部书记。到了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开婚恋禁地,南京白下区筹建一家军人婚姻介绍所,军人出身的陈侠成为所长的最佳人选。1984年8月,白下区军人婚姻介绍所正式开张,从北京到南京的十余家新闻单位作了报道,这在当时还是件新鲜事。说是军人婚介所,其实还是跟老百姓打交道的多,因为另一方就是不穿军装的。而且他们也受理地方的征婚事项。有朝一日当“红娘”,陈侠做梦也没想过。当初,陈侠所在的部队曾在南京机场执勤,人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医院的话务员,而这一个日后成为他妻子的姑娘,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对象”。他随部队转场到沈阳后,他们结了婚,似乎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共同撑起了一个家庭,携手走过几十年风雨。他至今感谢那位给他们两口子牵线的介绍人。有机会给别人张罗对象,可以说是对受益于好心者的一种回报吧。
亮出了军人婚介所的牌子,立即引来八方注目,报名登记的人很踊跃。有各地驻军的未婚干部,也有许多向往与军人作伴的地方女青年。他们都说,这个创举开启了“幸福之门”。虽说陈侠是所长,可全所只有两个人,他手底下只有一个“助理”,就是负责登记的退休教师高静琴。陈侠的接待满腔热情,极为耐心。一旦有外地军人来访,根本不受工作时间限制,随来随办,星期天也不关门。登记的人一天天多起来,陈侠忙着给他们写回信,或者安排他们见面。然而忙了一段时间,热情与效果并没有成正比,失败率居高不下。他很纳闷:对照双方的长相和条件,明明觉得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看着挺般配的,人家就是谈不成。有一位女大学生,是最早到所里登记的,陈侠给她介绍了十多位军人,“陆海空”的军种都齐了,她还没看上一个。乐观的陈侠嘴上说别急,心里不禁暗暗苦恼。找对象不是买东西,人家得心里有感觉,这感觉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样才能提高介绍的成功率呢?
五一节到了,陈侠带着干粮跑到紫金山麓的中山陵,他要独自去散散心。一脸惆怅的他,坐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上上下下的人们。风景胜地,人流如潮,似乎是社会的缩影,什么人都有。开始他是随便地看,没什么目的,当他的目光跳过成群的旅游团队和一帮帮的年轻人,留意那些并肩成双的夫妻和情侣时,突然惊奇地发现一个过去忽略的现象: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外表般配,“金童玉女”的搭配微乎其微,之所以给人感觉和谐,是他们之间默契的神韵,就是他们内在素质的相投。在风景区一番“考察”,让陈侠猛地开了窍,大有收益。晚上关了灯,他躺在床上,身子休息了,脑子仍不休息,仿佛在一页页翻阅着那本登记簿:这个人跟那个人比较合适,男方和女方怎么见面为好,碰了“钉子”怎么办,他们的性格互补在什么地方……想到兴奋处,陈侠开灯披衣坐起,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记下点点滴滴的想法,弄得老伴半夜睡不着。
作为纯粹尽义务的所长,陈侠干得入了迷,老伴和女儿却笑他没事找事。女儿劝他:“爸,您还是出去旅游吧,我们出钱。”他正色道:“我不缺钱,我干的这是正事。”他调整思路,把原先死板的条件加以灵活处理,发掘个人喜爱和个性特征,果然峰回路转,愿意“深交”的人多起来。终于,陈侠牵线的第一对情侣喜结良缘了,他们是东海前哨某部驻海岛的一位排长和南京某厂一个年轻女工。在白下区委会议室里举办的婚礼隆重热烈,陈侠请老将军杜平为新人题词:“互敬互爱”。省市各新闻单位闻讯赶来,作现场采访。因为有记者来,前几天陈侠跟两位新人打过招呼。他们说,他们有今天,是陈侠老师的功劳,陈侠怎么安排都行,他们的终身大事,要有个纪念意义。可是,当婚礼即将开始,新闻记者到场之后,新娘却悄悄对陈侠说:“登报的话,不要提我的名字。”陈侠有点意外。电视台记者来拍摄,新娘又提出,“我们不愿意上镜头。”陈侠纳闷了,问她为什么,她说:“人家会笑话的,说你的爱人是婚姻介绍所介绍的,太难为情啦!”陈侠哭笑不得。唉,当时人们的观念啊!
他一如既往地忙着,除了接待来访,复信占用了他大量时间。他的信不是简单公函式的,而是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和他们谈人生谈体会,给他们以点拨。老陈经手的成功事例越来越多。苏北驻军的一位连长和苏南某市医院的护士,从相逢、相知到相恋,老陈苦心婆心,几次帮他们弥补裂缝,使他们幸福地走进婚姻殿堂。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陈侠想的和做的,就是帮着他们续上这份缘。
婚恋学问大得很
假如经过介绍和了解,彼此之间的印象良好,这缘分就算有了吗?陈侠说,那也不一定。曾有一位军校教官,既有高学历,又有单元房,年过三十仍是个单身汉。陈侠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是旅行社的翻译兼导游,品貌俱佳,性格开朗,相见之后都很满意。虽说女方比男方小8岁,但两人的爱好和情趣十分相投。他们告诉陈侠,很珍惜这次机会,都愿意继续交往,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陈侠当然高兴,以为这一对的介绍使命圆满完成,就等着吃喜糖啦。没想到眼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平地起风云,两人闹了别扭。陈侠一了解,原来“世界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男方爱之心切,要求女方调换工作,说是做导游四处奔波,接触面太杂,况且结婚后就得以家为主,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个显得老派的观念,叫女方十分恼火。陈侠一看不妙,抽了个星期日,把那位教官约来谈了半天。也许男方自我感觉太好,坚持说这个条件不能变,他以为感情已有基础,女方总会委曲求全。陈侠直摇头。又过了一阵子,男方见女方一去不回头,萌生了悔意,又想再续情缘。可是那姑娘已经另有所属,和其他人谈上了。男方大为懊恼,陈侠也为之可惜,道:“你啊,抱你上轿你不上,怪不得人家!”像这样的事例太多了。谈对象是双方的事,哪一方一厢情愿都不行。陈侠说,尊重对方,是感情的重要基础,只想着找个对象为自己服务,这样的观念已经太陈旧了。遗憾的是,不光文化低的人抱残守缺,很多挺有文化的人思想意识并不新,特别是大男子主义不能根绝,这也是他感到困惑的事。看来研究婚恋心理,不能离开社会大环境,否则,有些事就想不通。
陈侠当“红娘”18年,算得上专家了。他给未婚军人介绍对象,专门提醒他们,别小看“第一次”,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第一次通信,第一次登门,甚至第一句话,都大有讲究。虽说日久见人心,可是你第一次给人家的印象就差,恐怕不会有“日久”的机会。可也是,第一次弄不好,连第二次都没有了,你说这还不是谈对象的大忌吗?比如,有的人第一句话:“过去人家给你介绍了几个对象?”(陈侠评:人家过去谈对象跟你有何干?)还有的人第一句话:“你对我有什么印象?”(陈侠评:刚见面哪来的“印象”?)有一位男士应邀到女方家去,他对女方说:“你妹妹长得比你漂亮。”他以为是句套近乎的话,女方的脸立刻“晴转多云”,他也再没能跨进女方的家门。(陈侠评:他犯了女人的大忌,惨败也就必然。)可笑的是,当事人并非故意,也没有恶意,纯粹“没话找话”,却说走了调,让一个开始变成了结束。
那说什么呢?男士们纷纷向陈侠求教,总不能第一句话就问女方工资多少,或者上来就把自己的“家底”兜出来吧。陈侠说,谈对象不能离开谈,当哑巴当然不行。他建议可以先从工作、学习和爱好谈起,逐步引申开去。总之,态度要诚恳,也要有分寸感。陈侠提倡开始的艺术,但他同时也强调,谈对象是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其中恋爱艺术固然重要,不过艺术并不是惟一,关键还是要看人。陈侠说,你是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再怎么仔细也是应该的,看人不能看表面。他曾介绍一对青年男女相识,他们相处了一年,男方已经准备装潢房间,筹备结婚大事了,不料女方突然变卦,给他一封信,要跟他“散伙”。什么原因?陈侠找女方询问。她不好意思地说:“陈伯伯,不怕你笑话,这么长时间,我们手都没拉过。”原来,女方感觉太平淡,似乎缺乏激情。她问陈侠,我这么做对吗?陈侠是个开通的人,他表示理解。因为爱情在人们心目中非常神圣,已经是理想化的了。他耐心听她诉说他们交往的事,帮她理清思路。对于男方的“保守”,陈侠分析道:找对象成家,首先人要可靠。他对你好,规规矩矩,是个厚道人,说明他尊重你,爱护你,有的人见第一次面就动手动脚,你说那好吗?姑娘忍不住笑了。她念起小伙子对她的好处,陪她去医院看病,帮她父母亲做事。越说,越觉得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有一份情在。找过女方,陈侠又找男方。那个小伙子眼见无望,十分痛苦,已经准备离开女方了。陈侠觉得不必那么悲观,叫他别把姑娘的气话放在心上,要更好地接近她,关心她,有什么话当面谈,有一线希望,别放弃努力。陈侠观察男方素质挺好,因此认定他们的缘分不会完结。果然,他们的感情经历这番“磨擦”更近了,彼此间敞开心胸说了心里话,两个人亲密地走到了一起。
老陈当“红娘”,绝不做瞒男欺女的事,更不会光说好听话哄人。其中有一方是军人,那么他就说说军人,做军人的艰苦,做军人妻子的不易,他讲得很清楚。不过,军人的光荣,军人的素质,军人将来转业的国家政策,他也说得头头是道。如果双方都是老百姓,他就帮他们分析彼此的长处,包括工作和生活的特点,有许多辩证的思考。此外,对于不切实际的恋人,不管是不是军人,他都会有分寸地“泼冷水”,告诉他们感情之路不能光凭美丽幻想。虽然有鲜花美景,也有风雨泥泞,“婚前花前月下,婚后柴米油盐”,要经得起平凡生活的考验。驻宁某军校的一位干部,爱人因车祸去世,他希望找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给一对女儿以家庭的温暖。陈侠给他物色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功,主要原因是女方对于当“孩子妈”有顾虑。陈侠觉得这位男同志有才有德,性格和相貌也不错,于是帮他扩大范围,介绍了一个未婚的中学女教师。陈侠给女方谈情况时入情入理,分析得恰如其分。他们相处后很中意,愿意继续交往。由于陈侠把他们各自的优势说明白,也不回避军人工作的特殊性以及他们结合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难题,尤其是对于男方和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作为一个未婚女子,要当好“孩子妈”,就得有思想准备。一年后,女教师嫁到这位军人的家,她对丈夫的女儿如同己出,生活上体贴,学业上关照,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次年的教师节,女儿送给她一份贺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妈”!女儿终于接受了她,这是教师节她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夫妻恩爱,母女情深,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很幸福。夫妻俩来看望老陈,感谢老陈在他们见面时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南京某高校的一位老教授的爱人去世,女儿成了家,自己一个人很孤独,决定找陈侠征婚。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演艺界的女性,两人还谈得来,只是女方嫌他谢顶,一再要他去做假发套。老教授觉得这个建议不入耳,也就分道扬镳了。老教授很苦恼,認为知音难求。陈侠考虑再三,给他物色了一位喜欢文学的退休女同志。不出所料,他们一见面就很有共同语言。对于老教授的谢顶,陈侠风趣地说那是智慧的象征。那位女士果然不在乎这些,还认为挺有学者风度,这让老教授喜出望外。相处半年后他们结婚了,两人恩爱有加,志趣相投,老教授重新焕发青春,他文思泉涌,写出了新的学术著作。老伴既是他生活的伴侣,又是他事业的助手,他们生活得十分甜美。一个周日的上午,天下着蒙蒙细雨,他们两口子专程来到婚介所找陈侠,送来了一面镜框,上头写着“助人为乐,成人之美”八个字。
有选择就有成功
陈侠像当年给张生和崔莺莺穿针引线的红娘一样,热心长在,乐此不疲。他告诉我:其实婚姻介绍是更大范围的选择,可以突破某种职业带来的局限。虽然见面不等于成功,毕竟提供了比较多的机会。有的人最多的见了30多次,高不成低不就,还可以继续选择。有的人头一次跑来登记,正巧遇上另一个也登记,就看上了,好上了,难说。婚介的最大好处,是不存在人情世故,不像亲朋好友介绍,有个面子“盛情难却”。彼此不认识,成与不成都没负担。让征婚者没有后顾之忧,是陈侠的一个原则。征婚者希望保密,这体现着自己的隐私权,完全可以理解。他和高老师建立严格的档案制度,不忘,不错,不漏,给征婚者严格保守秘密。至于征婚材料的核实,陈侠也是绝对严谨,特别是有过婚史的,他要看本人离婚判决书,民事调解书,弄清楚离婚事实。他说,因为是对人家一辈子负责,马虎不得。当然,免不了有人耍心眼玩滑头。经过陈侠热心介绍,有一对地方男女进入了蜜月阶段,他们商量,别在婚介所留底,就跑来找老陈,说是没看上,不谈了。老陈说,再给你们重找吧。他们各自表示,算了,以后再说。于是,高老师把婚介所登记的材料和照片退还本人,作了注销的处理。过了几年,有一回高老师在街上碰到他们,早已结婚的他们牵着走路的孩子。这不就是老陈给介绍的吗?高老师一问,没错,他们闹了个大红脸。“过河拆桥的事也会有啊!”老陈摇摇头,“其实这也是个旧观念,好像经过婚介所,就是不如自己相识的光彩。在现代社会中,能在更大范围内选择成功,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事情。从陌生的人到恩爱夫妻,我们也为他们高兴嘛。有的人,求你的时候好话说尽,不求你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太叫人寒心了。高老师负责档案资料,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就像是电脑那样,凡是在我们这里登记过的,我告诉她进展情况,她都记得。像这样的人,高老师逮住过好几次了!”我去采访那天,陈侠正和一个年轻人谈话。原来是一对刚领了结婚证的青年男女要解除婚约,涉及到男方给女方的礼物,求老陈主持公道。年轻人走后,我跟老陈调侃道:你管介绍,还管散伙?老陈笑笑说,当然可以靠法院,不过我们能管的,尽量管一管,也就不用打官司了。老陈管得宽,是他的个性,然而人家愿意让他管,更是非常信任的表现。在陈侠看来,谈恋爱送礼物也有讲究,自己要把好关,如果真的送了,哪怕不成功,也不能再计较了。
不过,尽管老陈开朗,他也有苦恼的时候,那就是有些事是他力所不能及的。他曾收到南京郊县一个姑娘的来信,开头就写道:“陈伯伯,救救我!”信上说,她父母亲强迫她嫁人,可她不爱那个男的,不愿意嫁,只想投河自杀,一了百了。陈侠看了信很着急,马上写信去开导她,给她讲人生的道理。那个姑娘回信说,有生以来,还没有人说这些道理给她听,她不想死了,惟一的愿望是嫁给一个军人,这是她生活的最大希望。可是,老陈这回帮不上忙,那姑娘没上过几天学,满纸的错别字,想找个军人显然是不现实的。近年社会更加开放,见多识广的老陈是“老革命遇上新问题”,他说:现在的人找对象,不像过去了,尤其地方青年的要求可谓五花八门,名堂多了。比方,要看对方的长相,还要看人家的属相,属牛的和属马的,叫“牛头马面”,不成;属蛇(小龙)的和属虎的,叫“龙虎斗”,也不成。再比方,要看血型,什么血型跟什么血型结婚容易相处,什么血型跟什么血型结婚下一代聪明。还比方,除了本人健康,家族里要有长寿的人,这叫做“长寿基因”。还有个姑娘最绝,她见了男方一面后悄悄地跟老陈说,那小伙子耳朵小,将来不听话,吹!老陈叹道:我们找对象那会儿,听都没听说过呢!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一方面,结婚和离婚似乎都更随意了,另一方面,感情之外因素的考虑越来越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左右不了社会,只能因势利导,在可能的范围内纠纠偏,至少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倡导相信科学的风气。
难归难,陈侠的“红娘”研究在继续,“红娘”事业在发展。他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一根根划出的红线呈放射状,北至新疆,南至西沙,这是他们婚介工作涉及的广阔地域。几千封往来的信件,几百对恋人成为夫妻,凝聚着他们十多年付出的心血。而在社会上弘扬婚恋的文明观念,这更是潜移默化于社会风气,细水长流,功不可没。要说成功的婚姻,陈侠家就是一个典型的范例。当年老陈与夫人分居两地,夫人持家养女,吃了不少苦,更不要说两地相思的滋味了。在这样的一个军人家庭长大的两个女儿亭亭玉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没有去找“大款”,老陈夫妇支持她们嫁给了当兵的,当了个真正的军属。老陈这一家子,上一辈和下一辈跟军人都有缘,他的现身说法最有说服力。
陈侠统领的不起眼的这个区级婚介所,如今是被国家民政部和解放军总政治部表彰的先进单位,醒目的奖状和锦旗挂满了墙。年年月月做“红娘”,陈侠付出很多精力,他失中有得,他的晚年变得非常充实。从全国“月老奖”到各级政府的荣誉和奖励,老陈看得淡,他更在乎的是当“红娘”这件事本身的过程。天天跟找对象的人打交道,有一种生命的活力在感染着陈侠。嘻嘻哈哈,烦忧全消。老陈这个昔日老病号,在进入花甲之年后,跟医院有了距离。他活得挺开心。在婚介所简易的办公室里,最值得玩味的,就是老陈提笔亲自草拟的一副大红对联,高挂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上联:白玉犹有瑕求人十全十美哪里遇;下联:青春岂无限择偶千挑百拣几时休。横批:看最后剩下谁。是劝告,也是逗乐。字句间,透着老陈越活越年轻的幽默细胞。
(责编 关山越)
千里之缘靠人牵
在陈侠面前,看到今年67岁的陈侠,个头高高的,嗓音亮亮的,显然属于干脆利落的一类人,我就想,这婆婆妈妈的“红娘”事,怎么能跟他沾起边来。这年头婚姻似乎已经摆脱了政治的羁绊,在大小媒体成为热点话题。像陈侠这样的年岁,居然能给现代的独身男女“牵线”,还真少有。想来,他肯定有他的“高招”,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这也是引起我采访兴趣的重要由来。对我的好奇,陈侠不以为怪。他说周围的人也这样问过他。“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当成一项课题来研究,你的性格就会逐步地适应了。别人说我,你不要钱,比人家要钱的干得还欢,何苦呢?其实啊,因为我成人之美,做好事的人自己从中得到快乐,这快乐是无价的。再说,我当红娘绝不是‘拉郎配’,跟人打交道得研究人,这里面有太多的学问啦。”
这些年陈侠的身体好起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他1949年入伍,早先在沈阳空军某医院任财务助理员,妻子和女儿都在南京,过了10多年分居两地的生活。后来,他患有严重的风湿性脊椎炎,不能坚持正常的工作,只得提前离职回南京休养。身体有所康复了,他就闲不住,曾在街道上做些社会工作,还在南京白下区当过离退干部党支部书记。到了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开婚恋禁地,南京白下区筹建一家军人婚姻介绍所,军人出身的陈侠成为所长的最佳人选。1984年8月,白下区军人婚姻介绍所正式开张,从北京到南京的十余家新闻单位作了报道,这在当时还是件新鲜事。说是军人婚介所,其实还是跟老百姓打交道的多,因为另一方就是不穿军装的。而且他们也受理地方的征婚事项。有朝一日当“红娘”,陈侠做梦也没想过。当初,陈侠所在的部队曾在南京机场执勤,人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医院的话务员,而这一个日后成为他妻子的姑娘,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对象”。他随部队转场到沈阳后,他们结了婚,似乎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共同撑起了一个家庭,携手走过几十年风雨。他至今感谢那位给他们两口子牵线的介绍人。有机会给别人张罗对象,可以说是对受益于好心者的一种回报吧。
亮出了军人婚介所的牌子,立即引来八方注目,报名登记的人很踊跃。有各地驻军的未婚干部,也有许多向往与军人作伴的地方女青年。他们都说,这个创举开启了“幸福之门”。虽说陈侠是所长,可全所只有两个人,他手底下只有一个“助理”,就是负责登记的退休教师高静琴。陈侠的接待满腔热情,极为耐心。一旦有外地军人来访,根本不受工作时间限制,随来随办,星期天也不关门。登记的人一天天多起来,陈侠忙着给他们写回信,或者安排他们见面。然而忙了一段时间,热情与效果并没有成正比,失败率居高不下。他很纳闷:对照双方的长相和条件,明明觉得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看着挺般配的,人家就是谈不成。有一位女大学生,是最早到所里登记的,陈侠给她介绍了十多位军人,“陆海空”的军种都齐了,她还没看上一个。乐观的陈侠嘴上说别急,心里不禁暗暗苦恼。找对象不是买东西,人家得心里有感觉,这感觉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样才能提高介绍的成功率呢?
五一节到了,陈侠带着干粮跑到紫金山麓的中山陵,他要独自去散散心。一脸惆怅的他,坐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上上下下的人们。风景胜地,人流如潮,似乎是社会的缩影,什么人都有。开始他是随便地看,没什么目的,当他的目光跳过成群的旅游团队和一帮帮的年轻人,留意那些并肩成双的夫妻和情侣时,突然惊奇地发现一个过去忽略的现象: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外表般配,“金童玉女”的搭配微乎其微,之所以给人感觉和谐,是他们之间默契的神韵,就是他们内在素质的相投。在风景区一番“考察”,让陈侠猛地开了窍,大有收益。晚上关了灯,他躺在床上,身子休息了,脑子仍不休息,仿佛在一页页翻阅着那本登记簿:这个人跟那个人比较合适,男方和女方怎么见面为好,碰了“钉子”怎么办,他们的性格互补在什么地方……想到兴奋处,陈侠开灯披衣坐起,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记下点点滴滴的想法,弄得老伴半夜睡不着。
作为纯粹尽义务的所长,陈侠干得入了迷,老伴和女儿却笑他没事找事。女儿劝他:“爸,您还是出去旅游吧,我们出钱。”他正色道:“我不缺钱,我干的这是正事。”他调整思路,把原先死板的条件加以灵活处理,发掘个人喜爱和个性特征,果然峰回路转,愿意“深交”的人多起来。终于,陈侠牵线的第一对情侣喜结良缘了,他们是东海前哨某部驻海岛的一位排长和南京某厂一个年轻女工。在白下区委会议室里举办的婚礼隆重热烈,陈侠请老将军杜平为新人题词:“互敬互爱”。省市各新闻单位闻讯赶来,作现场采访。因为有记者来,前几天陈侠跟两位新人打过招呼。他们说,他们有今天,是陈侠老师的功劳,陈侠怎么安排都行,他们的终身大事,要有个纪念意义。可是,当婚礼即将开始,新闻记者到场之后,新娘却悄悄对陈侠说:“登报的话,不要提我的名字。”陈侠有点意外。电视台记者来拍摄,新娘又提出,“我们不愿意上镜头。”陈侠纳闷了,问她为什么,她说:“人家会笑话的,说你的爱人是婚姻介绍所介绍的,太难为情啦!”陈侠哭笑不得。唉,当时人们的观念啊!
他一如既往地忙着,除了接待来访,复信占用了他大量时间。他的信不是简单公函式的,而是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和他们谈人生谈体会,给他们以点拨。老陈经手的成功事例越来越多。苏北驻军的一位连长和苏南某市医院的护士,从相逢、相知到相恋,老陈苦心婆心,几次帮他们弥补裂缝,使他们幸福地走进婚姻殿堂。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陈侠想的和做的,就是帮着他们续上这份缘。
婚恋学问大得很
假如经过介绍和了解,彼此之间的印象良好,这缘分就算有了吗?陈侠说,那也不一定。曾有一位军校教官,既有高学历,又有单元房,年过三十仍是个单身汉。陈侠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是旅行社的翻译兼导游,品貌俱佳,性格开朗,相见之后都很满意。虽说女方比男方小8岁,但两人的爱好和情趣十分相投。他们告诉陈侠,很珍惜这次机会,都愿意继续交往,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陈侠当然高兴,以为这一对的介绍使命圆满完成,就等着吃喜糖啦。没想到眼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平地起风云,两人闹了别扭。陈侠一了解,原来“世界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男方爱之心切,要求女方调换工作,说是做导游四处奔波,接触面太杂,况且结婚后就得以家为主,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个显得老派的观念,叫女方十分恼火。陈侠一看不妙,抽了个星期日,把那位教官约来谈了半天。也许男方自我感觉太好,坚持说这个条件不能变,他以为感情已有基础,女方总会委曲求全。陈侠直摇头。又过了一阵子,男方见女方一去不回头,萌生了悔意,又想再续情缘。可是那姑娘已经另有所属,和其他人谈上了。男方大为懊恼,陈侠也为之可惜,道:“你啊,抱你上轿你不上,怪不得人家!”像这样的事例太多了。谈对象是双方的事,哪一方一厢情愿都不行。陈侠说,尊重对方,是感情的重要基础,只想着找个对象为自己服务,这样的观念已经太陈旧了。遗憾的是,不光文化低的人抱残守缺,很多挺有文化的人思想意识并不新,特别是大男子主义不能根绝,这也是他感到困惑的事。看来研究婚恋心理,不能离开社会大环境,否则,有些事就想不通。
陈侠当“红娘”18年,算得上专家了。他给未婚军人介绍对象,专门提醒他们,别小看“第一次”,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第一次通信,第一次登门,甚至第一句话,都大有讲究。虽说日久见人心,可是你第一次给人家的印象就差,恐怕不会有“日久”的机会。可也是,第一次弄不好,连第二次都没有了,你说这还不是谈对象的大忌吗?比如,有的人第一句话:“过去人家给你介绍了几个对象?”(陈侠评:人家过去谈对象跟你有何干?)还有的人第一句话:“你对我有什么印象?”(陈侠评:刚见面哪来的“印象”?)有一位男士应邀到女方家去,他对女方说:“你妹妹长得比你漂亮。”他以为是句套近乎的话,女方的脸立刻“晴转多云”,他也再没能跨进女方的家门。(陈侠评:他犯了女人的大忌,惨败也就必然。)可笑的是,当事人并非故意,也没有恶意,纯粹“没话找话”,却说走了调,让一个开始变成了结束。
那说什么呢?男士们纷纷向陈侠求教,总不能第一句话就问女方工资多少,或者上来就把自己的“家底”兜出来吧。陈侠说,谈对象不能离开谈,当哑巴当然不行。他建议可以先从工作、学习和爱好谈起,逐步引申开去。总之,态度要诚恳,也要有分寸感。陈侠提倡开始的艺术,但他同时也强调,谈对象是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其中恋爱艺术固然重要,不过艺术并不是惟一,关键还是要看人。陈侠说,你是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再怎么仔细也是应该的,看人不能看表面。他曾介绍一对青年男女相识,他们相处了一年,男方已经准备装潢房间,筹备结婚大事了,不料女方突然变卦,给他一封信,要跟他“散伙”。什么原因?陈侠找女方询问。她不好意思地说:“陈伯伯,不怕你笑话,这么长时间,我们手都没拉过。”原来,女方感觉太平淡,似乎缺乏激情。她问陈侠,我这么做对吗?陈侠是个开通的人,他表示理解。因为爱情在人们心目中非常神圣,已经是理想化的了。他耐心听她诉说他们交往的事,帮她理清思路。对于男方的“保守”,陈侠分析道:找对象成家,首先人要可靠。他对你好,规规矩矩,是个厚道人,说明他尊重你,爱护你,有的人见第一次面就动手动脚,你说那好吗?姑娘忍不住笑了。她念起小伙子对她的好处,陪她去医院看病,帮她父母亲做事。越说,越觉得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有一份情在。找过女方,陈侠又找男方。那个小伙子眼见无望,十分痛苦,已经准备离开女方了。陈侠觉得不必那么悲观,叫他别把姑娘的气话放在心上,要更好地接近她,关心她,有什么话当面谈,有一线希望,别放弃努力。陈侠观察男方素质挺好,因此认定他们的缘分不会完结。果然,他们的感情经历这番“磨擦”更近了,彼此间敞开心胸说了心里话,两个人亲密地走到了一起。
老陈当“红娘”,绝不做瞒男欺女的事,更不会光说好听话哄人。其中有一方是军人,那么他就说说军人,做军人的艰苦,做军人妻子的不易,他讲得很清楚。不过,军人的光荣,军人的素质,军人将来转业的国家政策,他也说得头头是道。如果双方都是老百姓,他就帮他们分析彼此的长处,包括工作和生活的特点,有许多辩证的思考。此外,对于不切实际的恋人,不管是不是军人,他都会有分寸地“泼冷水”,告诉他们感情之路不能光凭美丽幻想。虽然有鲜花美景,也有风雨泥泞,“婚前花前月下,婚后柴米油盐”,要经得起平凡生活的考验。驻宁某军校的一位干部,爱人因车祸去世,他希望找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给一对女儿以家庭的温暖。陈侠给他物色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功,主要原因是女方对于当“孩子妈”有顾虑。陈侠觉得这位男同志有才有德,性格和相貌也不错,于是帮他扩大范围,介绍了一个未婚的中学女教师。陈侠给女方谈情况时入情入理,分析得恰如其分。他们相处后很中意,愿意继续交往。由于陈侠把他们各自的优势说明白,也不回避军人工作的特殊性以及他们结合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难题,尤其是对于男方和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作为一个未婚女子,要当好“孩子妈”,就得有思想准备。一年后,女教师嫁到这位军人的家,她对丈夫的女儿如同己出,生活上体贴,学业上关照,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次年的教师节,女儿送给她一份贺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妈”!女儿终于接受了她,这是教师节她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夫妻恩爱,母女情深,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很幸福。夫妻俩来看望老陈,感谢老陈在他们见面时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南京某高校的一位老教授的爱人去世,女儿成了家,自己一个人很孤独,决定找陈侠征婚。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演艺界的女性,两人还谈得来,只是女方嫌他谢顶,一再要他去做假发套。老教授觉得这个建议不入耳,也就分道扬镳了。老教授很苦恼,認为知音难求。陈侠考虑再三,给他物色了一位喜欢文学的退休女同志。不出所料,他们一见面就很有共同语言。对于老教授的谢顶,陈侠风趣地说那是智慧的象征。那位女士果然不在乎这些,还认为挺有学者风度,这让老教授喜出望外。相处半年后他们结婚了,两人恩爱有加,志趣相投,老教授重新焕发青春,他文思泉涌,写出了新的学术著作。老伴既是他生活的伴侣,又是他事业的助手,他们生活得十分甜美。一个周日的上午,天下着蒙蒙细雨,他们两口子专程来到婚介所找陈侠,送来了一面镜框,上头写着“助人为乐,成人之美”八个字。
有选择就有成功
陈侠像当年给张生和崔莺莺穿针引线的红娘一样,热心长在,乐此不疲。他告诉我:其实婚姻介绍是更大范围的选择,可以突破某种职业带来的局限。虽然见面不等于成功,毕竟提供了比较多的机会。有的人最多的见了30多次,高不成低不就,还可以继续选择。有的人头一次跑来登记,正巧遇上另一个也登记,就看上了,好上了,难说。婚介的最大好处,是不存在人情世故,不像亲朋好友介绍,有个面子“盛情难却”。彼此不认识,成与不成都没负担。让征婚者没有后顾之忧,是陈侠的一个原则。征婚者希望保密,这体现着自己的隐私权,完全可以理解。他和高老师建立严格的档案制度,不忘,不错,不漏,给征婚者严格保守秘密。至于征婚材料的核实,陈侠也是绝对严谨,特别是有过婚史的,他要看本人离婚判决书,民事调解书,弄清楚离婚事实。他说,因为是对人家一辈子负责,马虎不得。当然,免不了有人耍心眼玩滑头。经过陈侠热心介绍,有一对地方男女进入了蜜月阶段,他们商量,别在婚介所留底,就跑来找老陈,说是没看上,不谈了。老陈说,再给你们重找吧。他们各自表示,算了,以后再说。于是,高老师把婚介所登记的材料和照片退还本人,作了注销的处理。过了几年,有一回高老师在街上碰到他们,早已结婚的他们牵着走路的孩子。这不就是老陈给介绍的吗?高老师一问,没错,他们闹了个大红脸。“过河拆桥的事也会有啊!”老陈摇摇头,“其实这也是个旧观念,好像经过婚介所,就是不如自己相识的光彩。在现代社会中,能在更大范围内选择成功,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事情。从陌生的人到恩爱夫妻,我们也为他们高兴嘛。有的人,求你的时候好话说尽,不求你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太叫人寒心了。高老师负责档案资料,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就像是电脑那样,凡是在我们这里登记过的,我告诉她进展情况,她都记得。像这样的人,高老师逮住过好几次了!”我去采访那天,陈侠正和一个年轻人谈话。原来是一对刚领了结婚证的青年男女要解除婚约,涉及到男方给女方的礼物,求老陈主持公道。年轻人走后,我跟老陈调侃道:你管介绍,还管散伙?老陈笑笑说,当然可以靠法院,不过我们能管的,尽量管一管,也就不用打官司了。老陈管得宽,是他的个性,然而人家愿意让他管,更是非常信任的表现。在陈侠看来,谈恋爱送礼物也有讲究,自己要把好关,如果真的送了,哪怕不成功,也不能再计较了。
不过,尽管老陈开朗,他也有苦恼的时候,那就是有些事是他力所不能及的。他曾收到南京郊县一个姑娘的来信,开头就写道:“陈伯伯,救救我!”信上说,她父母亲强迫她嫁人,可她不爱那个男的,不愿意嫁,只想投河自杀,一了百了。陈侠看了信很着急,马上写信去开导她,给她讲人生的道理。那个姑娘回信说,有生以来,还没有人说这些道理给她听,她不想死了,惟一的愿望是嫁给一个军人,这是她生活的最大希望。可是,老陈这回帮不上忙,那姑娘没上过几天学,满纸的错别字,想找个军人显然是不现实的。近年社会更加开放,见多识广的老陈是“老革命遇上新问题”,他说:现在的人找对象,不像过去了,尤其地方青年的要求可谓五花八门,名堂多了。比方,要看对方的长相,还要看人家的属相,属牛的和属马的,叫“牛头马面”,不成;属蛇(小龙)的和属虎的,叫“龙虎斗”,也不成。再比方,要看血型,什么血型跟什么血型结婚容易相处,什么血型跟什么血型结婚下一代聪明。还比方,除了本人健康,家族里要有长寿的人,这叫做“长寿基因”。还有个姑娘最绝,她见了男方一面后悄悄地跟老陈说,那小伙子耳朵小,将来不听话,吹!老陈叹道:我们找对象那会儿,听都没听说过呢!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一方面,结婚和离婚似乎都更随意了,另一方面,感情之外因素的考虑越来越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左右不了社会,只能因势利导,在可能的范围内纠纠偏,至少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倡导相信科学的风气。
难归难,陈侠的“红娘”研究在继续,“红娘”事业在发展。他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一根根划出的红线呈放射状,北至新疆,南至西沙,这是他们婚介工作涉及的广阔地域。几千封往来的信件,几百对恋人成为夫妻,凝聚着他们十多年付出的心血。而在社会上弘扬婚恋的文明观念,这更是潜移默化于社会风气,细水长流,功不可没。要说成功的婚姻,陈侠家就是一个典型的范例。当年老陈与夫人分居两地,夫人持家养女,吃了不少苦,更不要说两地相思的滋味了。在这样的一个军人家庭长大的两个女儿亭亭玉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没有去找“大款”,老陈夫妇支持她们嫁给了当兵的,当了个真正的军属。老陈这一家子,上一辈和下一辈跟军人都有缘,他的现身说法最有说服力。
陈侠统领的不起眼的这个区级婚介所,如今是被国家民政部和解放军总政治部表彰的先进单位,醒目的奖状和锦旗挂满了墙。年年月月做“红娘”,陈侠付出很多精力,他失中有得,他的晚年变得非常充实。从全国“月老奖”到各级政府的荣誉和奖励,老陈看得淡,他更在乎的是当“红娘”这件事本身的过程。天天跟找对象的人打交道,有一种生命的活力在感染着陈侠。嘻嘻哈哈,烦忧全消。老陈这个昔日老病号,在进入花甲之年后,跟医院有了距离。他活得挺开心。在婚介所简易的办公室里,最值得玩味的,就是老陈提笔亲自草拟的一副大红对联,高挂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上联:白玉犹有瑕求人十全十美哪里遇;下联:青春岂无限择偶千挑百拣几时休。横批:看最后剩下谁。是劝告,也是逗乐。字句间,透着老陈越活越年轻的幽默细胞。
(责编 关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