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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之后再相逢
我和李桥再次相遇纯属意外。那次全省广告行业年会,本是负责广告的副总或广告部主任参加,偏偏两人都出差了,只好由我这个总编室主任顶替。年会上,我遇到了李桥。相见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惊呆了。还是李桥犹豫着先伸出了手:“是你吗?”我缓缓抬起手,回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啊,我们怎么会在这儿相遇?我们当年上的是师范院校,毕业后都做了教师,怎么会在这里相遇呢?他说他毕业当年就辞职开了广告公司,而我是在三年后改行做新闻。两条不相干的道上,我们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相遇了。
那时的校园里流行结拜姐弟,我和他是其中的一对。我大他几个月,同届不同系。我们当年相识于校园旁的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很特别,叫一米爱。店里摆的都是边长为一米的方桌,来的都是男女学生,两人坐在方桌的对面,隔着一米的距离喝酒聊天,有点情调。老板是个有些时尚的年轻人,他说,这叫一米爱。爱隔着一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这样才会长久。我第一次去时是一个人喝闷酒,那天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他要跟母亲分手,要我理解他。明明是他变心了要我怎么理解他?我坐在门口,悲愤地拾起面前的啤酒瓶向门外狠狠地砸去,这时刚刚撞进来的李桥成了替死鬼,挨了一瓶。我们就这样成了一米爱的酒友。
李桥不仅生理年龄上比我小几个月,心理年龄上更像个弟弟。他常常歪着脑袋看着我说:“姐,你真好看!”那个样子既淘气又可爱。当校园的结拜姐弟陆续转为姐弟恋时,我借着酒兴问他:“弟,你会成为我男朋友吗?”他醉眼蒙眬地看着我,说:“听你的,姐!”
他真的听我的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们开始了姐弟恋。但也许是打破了一米的距离,我们之间的不和谐逐渐凸现了出来。他对我的依赖让我越来越受不了,而我对他的约束也越来越让他烦。终于在离校前我们选择了各奔東西——他留在了省城,我回到母亲身边。
分别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喧闹的长江大桥上久久徘徊。我们谁都不说话,虽然去意已决,但临到分手,都像孩子似的无助、不知所措。谁都说不准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最后只好交给天意。我们约定,割断所有的联系,五年之内若有缘相遇时又都是自由身,我们从头再来;否则彻底忘掉彼此。
这次相遇,时隔四年零十个月,离我们当初约定的时限只有两个月,我们也都是自由身,但将近五年的岁月,已将我们的人生轨迹推开十万八千里。
一别经年
晚上,主办方安排了歌舞。我和李桥没有去舞厅,我们选择了酒店大堂的茶艺厅,借助酒和音乐,谈起来更自然随意。还是隔着一米距离的桌子,不过是圆桌,而不是当年一米爱的方桌。我们的话题就从当年的一米爱开始。
“一米爱,那个酒吧不知还在不在?”李桥不经意地提起。
“谁知道呢,我都不记得它是什么样了。”我漫不经心地搭着话,心却在时光的隧道间游离……
“姐——”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我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五年了,五年的风霜磨砺,看似已将那个叫一米爱的酒吧从记忆中抹去,但还是经不住一些突如其来的造访。一米爱,原来一直都藏在那里。
眼泪在骤然间泛滥,我用手死死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李桥递来纸巾,不知所措。我终于擦干了眼泪,对他挤出一丝笑,说:“好了,我们谈谈各自的生活吧。我在三年前结婚,一年前离婚,女儿两岁,跟我过。你呢?”
“这么说姐在分别第二年就把我抛弃了,而我等了姐四年,今年才交上女朋友。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李桥像当年那样歪着脑袋看着我,一副调皮的样子。
“谁叫你比我小呢?小的就该吃亏嘛。”我的情绪也被他感染了。
接下来的交谈就很轻松自如了。他谈他的事业,他已拥有一家实力广告公司,身价好几百万。“弟现在是有钱人了,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说!”我打断他说:“别炫了,姐知道你事业有成,还是谈谈你的个人问题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告诉姐准弟媳什么样?”
他顿了一下,说:“她……很好啊,温柔,善良,贤淑,跟姐一样,比我大几个月呢。是母亲给我挑的,她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一米距离的爱
散会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日子照旧波澜不惊地流淌着,而我,却能感觉心中有一股小小的暗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欣喜与幸福。
一个星期后,李桥从省城来看我,给母亲和女儿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女儿开心得不得了,母亲却沉默了。她说:“看得出,这个男人对你还有意思。”母亲知道是我的初恋男友。
我的前夫又回来无理取闹,他无非是想赶走我们祖孙仨,要回这套我们共有的房子,另立新家。我不想跟他扯了,决定搬出去。我托人在单位附近联系了一套两居室,大小正合适,可对方要现款。我一时从哪里弄来这三十万元?我厚着脸皮四处借钱,可还有一半的缺口。好友琳给我出主意:“你不是有个什么‘一米爱’吗?他现在发达了,十几万块钱别说是借,就是给也不过分啊。”我想起省城相遇时李桥说过的话:“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说!”但还是犹豫着。琳继续开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初恋本来就是自己的私密银行,年轻的时候储蓄感情,日后借什么都方便!别说是钱,借感情甚至是借人也未尝不可!”
好友的一番理论让我有点儿动心,我忐忑着决定向李桥借钱。母亲知道后严肃地说:“你可要想好啊,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就无法复原了。”说着,母亲从储藏室抱出个黄绸包裹来。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宝贝,每次搬家她都是亲自抱着,小心翼翼地。母亲小心地解开紧紧缠住黄绸的红线,轻轻褪掉黄绸。我看到了一只色白花青的小碗,好像传说中的青花瓷!
“它的确是一只青花瓷,但价值我无从说起,因为它是一件定情物,是妈妈的初恋。”我惊奇地看着母亲,她的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是沉浸在过去的恋情中?“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一生遭受这么多的磨难还能这么乐呵着吗?”
是啊,母亲生下我后得了一场大病,命是保住了,但子宫全部切除。几年后,病魔又一次找上了她,她的一对乳房又切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没了,接踵而至的是父亲的变心和对这个家的抛弃……母亲却始终乐呵呵地活着。
“是因为妈妈心中有爱。有些爱虽然无缘牵手,却足以珍藏一生,就像这只青花瓷。”我陷入沉思,只知道当年是父亲背叛了我们,难道母亲也有私情?
“你别误会。”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和青花瓷的主人分手后,真的就再没有什么瓜葛,正因为没有什么瓜葛,这种感情才能滋润一生。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什么那么决然离开了我们吗?他要我卖掉青花瓷给他做生意!我不答应,他又要我去找那个人借钱给他。那个人是很富有,但我不会向他开口的。也许妈的想法有些自私,这也是我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人总得留住一些宝贵的东西吧,就像我收藏了这只碗。但它只有收藏价值而没有使用价值,只能偶尔拿出来隔着距离细细地欣赏,它会让你赏心悦目。如果轻易使用它,它要么被打碎,要么变成一只没有任何价值的普通的碗。”
沉默了许久,我对母亲说:“妈,我明白了,我不会向李桥借钱的,更不会去借别的任何东西。我要把那段感情收藏起来,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偶尔拿出来赏心悦目。”
几天后,李桥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时,我婉言拒绝了。我告诉他,收藏一米爱,珍惜现在的她。他顿了顿,说:“听你的,姐!”
(执著摘自《新故事·绿版》
2010年第2期)
我和李桥再次相遇纯属意外。那次全省广告行业年会,本是负责广告的副总或广告部主任参加,偏偏两人都出差了,只好由我这个总编室主任顶替。年会上,我遇到了李桥。相见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惊呆了。还是李桥犹豫着先伸出了手:“是你吗?”我缓缓抬起手,回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啊,我们怎么会在这儿相遇?我们当年上的是师范院校,毕业后都做了教师,怎么会在这里相遇呢?他说他毕业当年就辞职开了广告公司,而我是在三年后改行做新闻。两条不相干的道上,我们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相遇了。
那时的校园里流行结拜姐弟,我和他是其中的一对。我大他几个月,同届不同系。我们当年相识于校园旁的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很特别,叫一米爱。店里摆的都是边长为一米的方桌,来的都是男女学生,两人坐在方桌的对面,隔着一米的距离喝酒聊天,有点情调。老板是个有些时尚的年轻人,他说,这叫一米爱。爱隔着一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这样才会长久。我第一次去时是一个人喝闷酒,那天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他要跟母亲分手,要我理解他。明明是他变心了要我怎么理解他?我坐在门口,悲愤地拾起面前的啤酒瓶向门外狠狠地砸去,这时刚刚撞进来的李桥成了替死鬼,挨了一瓶。我们就这样成了一米爱的酒友。
李桥不仅生理年龄上比我小几个月,心理年龄上更像个弟弟。他常常歪着脑袋看着我说:“姐,你真好看!”那个样子既淘气又可爱。当校园的结拜姐弟陆续转为姐弟恋时,我借着酒兴问他:“弟,你会成为我男朋友吗?”他醉眼蒙眬地看着我,说:“听你的,姐!”
他真的听我的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们开始了姐弟恋。但也许是打破了一米的距离,我们之间的不和谐逐渐凸现了出来。他对我的依赖让我越来越受不了,而我对他的约束也越来越让他烦。终于在离校前我们选择了各奔東西——他留在了省城,我回到母亲身边。
分别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喧闹的长江大桥上久久徘徊。我们谁都不说话,虽然去意已决,但临到分手,都像孩子似的无助、不知所措。谁都说不准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最后只好交给天意。我们约定,割断所有的联系,五年之内若有缘相遇时又都是自由身,我们从头再来;否则彻底忘掉彼此。
这次相遇,时隔四年零十个月,离我们当初约定的时限只有两个月,我们也都是自由身,但将近五年的岁月,已将我们的人生轨迹推开十万八千里。
一别经年
晚上,主办方安排了歌舞。我和李桥没有去舞厅,我们选择了酒店大堂的茶艺厅,借助酒和音乐,谈起来更自然随意。还是隔着一米距离的桌子,不过是圆桌,而不是当年一米爱的方桌。我们的话题就从当年的一米爱开始。
“一米爱,那个酒吧不知还在不在?”李桥不经意地提起。
“谁知道呢,我都不记得它是什么样了。”我漫不经心地搭着话,心却在时光的隧道间游离……
“姐——”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我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五年了,五年的风霜磨砺,看似已将那个叫一米爱的酒吧从记忆中抹去,但还是经不住一些突如其来的造访。一米爱,原来一直都藏在那里。
眼泪在骤然间泛滥,我用手死死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李桥递来纸巾,不知所措。我终于擦干了眼泪,对他挤出一丝笑,说:“好了,我们谈谈各自的生活吧。我在三年前结婚,一年前离婚,女儿两岁,跟我过。你呢?”
“这么说姐在分别第二年就把我抛弃了,而我等了姐四年,今年才交上女朋友。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李桥像当年那样歪着脑袋看着我,一副调皮的样子。
“谁叫你比我小呢?小的就该吃亏嘛。”我的情绪也被他感染了。
接下来的交谈就很轻松自如了。他谈他的事业,他已拥有一家实力广告公司,身价好几百万。“弟现在是有钱人了,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说!”我打断他说:“别炫了,姐知道你事业有成,还是谈谈你的个人问题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告诉姐准弟媳什么样?”
他顿了一下,说:“她……很好啊,温柔,善良,贤淑,跟姐一样,比我大几个月呢。是母亲给我挑的,她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一米距离的爱
散会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日子照旧波澜不惊地流淌着,而我,却能感觉心中有一股小小的暗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欣喜与幸福。
一个星期后,李桥从省城来看我,给母亲和女儿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女儿开心得不得了,母亲却沉默了。她说:“看得出,这个男人对你还有意思。”母亲知道是我的初恋男友。
我的前夫又回来无理取闹,他无非是想赶走我们祖孙仨,要回这套我们共有的房子,另立新家。我不想跟他扯了,决定搬出去。我托人在单位附近联系了一套两居室,大小正合适,可对方要现款。我一时从哪里弄来这三十万元?我厚着脸皮四处借钱,可还有一半的缺口。好友琳给我出主意:“你不是有个什么‘一米爱’吗?他现在发达了,十几万块钱别说是借,就是给也不过分啊。”我想起省城相遇时李桥说过的话:“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说!”但还是犹豫着。琳继续开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初恋本来就是自己的私密银行,年轻的时候储蓄感情,日后借什么都方便!别说是钱,借感情甚至是借人也未尝不可!”
好友的一番理论让我有点儿动心,我忐忑着决定向李桥借钱。母亲知道后严肃地说:“你可要想好啊,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就无法复原了。”说着,母亲从储藏室抱出个黄绸包裹来。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宝贝,每次搬家她都是亲自抱着,小心翼翼地。母亲小心地解开紧紧缠住黄绸的红线,轻轻褪掉黄绸。我看到了一只色白花青的小碗,好像传说中的青花瓷!
“它的确是一只青花瓷,但价值我无从说起,因为它是一件定情物,是妈妈的初恋。”我惊奇地看着母亲,她的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是沉浸在过去的恋情中?“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一生遭受这么多的磨难还能这么乐呵着吗?”
是啊,母亲生下我后得了一场大病,命是保住了,但子宫全部切除。几年后,病魔又一次找上了她,她的一对乳房又切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没了,接踵而至的是父亲的变心和对这个家的抛弃……母亲却始终乐呵呵地活着。
“是因为妈妈心中有爱。有些爱虽然无缘牵手,却足以珍藏一生,就像这只青花瓷。”我陷入沉思,只知道当年是父亲背叛了我们,难道母亲也有私情?
“你别误会。”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和青花瓷的主人分手后,真的就再没有什么瓜葛,正因为没有什么瓜葛,这种感情才能滋润一生。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什么那么决然离开了我们吗?他要我卖掉青花瓷给他做生意!我不答应,他又要我去找那个人借钱给他。那个人是很富有,但我不会向他开口的。也许妈的想法有些自私,这也是我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人总得留住一些宝贵的东西吧,就像我收藏了这只碗。但它只有收藏价值而没有使用价值,只能偶尔拿出来隔着距离细细地欣赏,它会让你赏心悦目。如果轻易使用它,它要么被打碎,要么变成一只没有任何价值的普通的碗。”
沉默了许久,我对母亲说:“妈,我明白了,我不会向李桥借钱的,更不会去借别的任何东西。我要把那段感情收藏起来,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偶尔拿出来赏心悦目。”
几天后,李桥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时,我婉言拒绝了。我告诉他,收藏一米爱,珍惜现在的她。他顿了顿,说:“听你的,姐!”
(执著摘自《新故事·绿版》
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