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又来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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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王每个月总去个一两回好又来理发店。好又来理发店就在离工业区不远的那个小巷里,虽然不怎么远,但比较偏僻。
  工业区不远的那个广场上零落地散布着几个理发店,理发店里装修得很堂皇,往里面一瞅,往往就能看见几个姿色可人的女人正忙碌着,或者站在门口作欢迎状。老王那天吃完晚饭去理发,在这几个比较高档的理发店门前徘徊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走开了。
  老王总觉得这些理发店像妖冶的女人,嘴上涂着厚厚的口红,脸上涂了一层不知名的粉,自己一接近心底就感觉怪怪的。那天老王左右拐了好几个弯,终于进了一家自己感觉还不错的理发店。
  这家理发店就是好又来理发店。理发店挺干净的,墙角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瓶水仙花,地上没贴地板砖。或许是这一点朴素才把老王的脚步给吸引住了。
  老王进屋的那一刻,女人看起来一脸落寞地正翻弄着手中的一本破旧的杂志。老王一进屋,女人便从暗影里热情地迎了上来,然后一脸笑容地说,是理发吗?老王点了点头,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人。女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差不多有老王那么高,长相一般,胸脯却很丰满。
  老王那次去理发,女人两只手在他头上弄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连剪带洗才十块钱。老王觉得还划算。这一个小时,细心的老王发现没一个顾客进来过。除了这个发现,老王还发现女人比较喜欢跟他唠家常。女人说她家里的孩子正上小学,一打电话回家总嚷着暑假要过来看大海。
  末了,女人说了声,大哥,可以了。老王仿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回头看了女人一眼,很爽快地掏出钱,心底却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2
  
  老王刚从理发店出来,手机就滴滴响了起来。“爸,我生活费快没了。”儿子王洋的电话。“我明天去邮局给你寄,等一下把你的帐号发给我。”老王边说,心里想着儿子这回不知道鼓起了多大勇气跟他要钱。“爸,只要给我寄300就够了。”王洋特意叮嘱了老王一句。
  老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十五年前,老婆因病去世之后,老王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拉扯大。儿子上初中之后,老王就出来打工了,一年回来两趟,农忙和过年。儿子就让年逾六十的老娘照顾着,每个月底老王就负责给家里寄生活费。老王始终记得儿子考上大学那天,自己是多么风光,村里的人都前来道喜,都说他这十多年做爹又做妈终于苦尽甘来熬出头了。偌大一个村子,能去北京上大学的还是第一个,而且上的是重点大学。老王听了就幸福地笑,待酒席散尽,老王收拾完就独自挑了几个菜缓缓地喝着。老王只记得那一晚自己独自一个人喝得一塌糊涂,喝着喝着自己就趴在了桌子上,次日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老王他儿子上大学后从没向他要过生活费,靠的是学校里的勤工俭学外加给高中生做家教。偶尔儿子王洋也会给老王发短信,让他在外注意身体,还说爸你再熬几年,等我读完大学出来你就回家好好歇着。
  次日老王中午一下班就匆匆跑到邮局往儿子卡上打了500块,回来时上班的铃声刚好响起。老王总感觉自己欠儿子太多,这些年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往家里寄钱,却很少跟儿子有过什么深入交流。
  老王一进那个狭小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生产主管小张就一脚踩了进来对他说,晚上去喜来登大酒店吃饭,今天我儿子做满月酒席。老王笑了笑说,那好,晚上一定去捧场。老王摸了摸口袋里还剩的那五百,心底不免又有些惆怅起来。
  这间办公室是老王在这个五金厂干了十多年才争取过来的,虽然狭小,但老王还是挺珍惜的,至少这里很安静,自己也不用像十多年前那样一整天在流水线上忙个不停,一不小心还要受人气。老王在这个厂干了十二年,第九个年头,才进了这个属于他的小办公室。那年,老王执意要走,经理见他有多年经验,走了可惜,便让他当了抛光部组长。老王有时也挺感慨的,一个小小的组长,月薪1800,他却花了九年的时间才坐上这个位置。厂里现在的主管小张刚来时还是个普工,分在他这个部门。四年的时间,小张就从普工到仓管,然后就到了主管。
  晚上老王一路飘到喜来登大酒店,里面已满是喧闹,小张站在门口叫了老张一声师傅,一脸热情地把他迎了上来。老王见小张他老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便顺手把手里的红包塞到小张老婆手里。
  小张只请了厂里的几个管理外加这边的几个亲戚,一个中等的包厢,老王一进去就被包装部组长徐欢拉住罚了一杯酒。老王一咕噜喝下,众人见了大叫一声好。老王刚坐下,徐欢便细声问他红包送了多少。老王听了心底有些反感,最后朝徐欢亮了亮三个指头。徐欢笑了笑说,想到一块了,我也是这个数。
  一路喝下来,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老王感觉差不多了,打了声招呼,说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老王刚起身,对面坐着的总经理笑了笑说,今天谁走就是不给我面子啊,等一下还有活动呢。明天又不要上班,老王你走的那么急干什么。对,对,罚老王一杯。众人附和道。老王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了。
  十一点,酒终于喝完。老王跟在总经理的屁股后面,几个人分别进了隔壁的几个房间,一人一个。老王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性感,上低胸下超短裙的女子晃了进来。
  女子进房后,老王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女人摆弄着自己的身体。女人边给老王按摩边蛮有兴致地问他是做什么,工资怎么样。老王也不多说什么,如实回答而已。女人的按摩技术很熟练,两个奶子也总是在老王的眼前晃荡着,双手则在老王的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老王想了想,干脆闭上眼睛睡起来。老王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由想起好又来理发店的那个女人。女人叽里呱啦满脸幸福跟他唠家常的模样便一点一滴在眼前清晰起来。老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女人正望着他。这一望不由让老王心底感到一惊。刚才你睡着了,不好意思叫醒你。女人说。女人的这句话忽然让老王感到一些温暖。老王起身时,女人笑着问他还要不要什么别的服务。老王看了女人一眼,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老王一出门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早了些,那几个房间的门还都紧闭着。老王望了望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等了半个小时却依旧还不见出来。老王想了想,给总经理和徒弟小张发了短信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出来。
  
  3
  
  老王从喜来登大酒店出来,走在汽车左右穿梭的马路边,心底感觉有一点飘。暗夜的风吹在脸上,老王心底一冷一热的。老王没有直接回厂里的宿舍,左右拐了几个弯,来到好又来理发店,却看见理发店的那个女人正在关门。
  老王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手有点颤抖地点上,在不远处的角落蹲了下来。老王抽完烟,望着理发店的那盏灯灭了,才起身往回走。
  回到厂里,老王从柜子里的底层翻出老婆的照片看了许久,才爬上床。老王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一个理发店的女人怎么突然跑到自己心里去了。当老王把理发店的女人与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老婆联系起来思量时,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笑起来像自己的老婆,特别是下巴上的那颗珠砂痣。这个发现忽然让老王禁不住心底滑过一丝温暖。
  这一晚,老王在梦里梦见了自己的老婆姚兰。老王已经有许多年没梦见老婆了,这十几年老王白天像机器一样忙着,晚上一粘上床没几分钟就能睡着。只是梦快结束时,老王发现老婆转眼间却变成了理发店的那个女人。
  没有人知道自从自己老婆去世后,这十多年,老王还没碰过女人。老王二十一岁结婚,结婚没几个月就有了儿子王洋。老王始终记得老婆去世时对他说的那句话。姚兰看着他说,华,我走了,你一定要再找一个。老王知道老婆的意思,那年老王才三十刚出头,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开始另一段人生。但老王没有,老王始终难以忘记老婆的身影。老王始终觉得自己欠了老婆太多,从那么大一个镇上嫁到他家这么一个山旮旯里那需要下多大勇气。当年面对岳父岳母的百般阻拦,姚兰干脆先斩后奏,私下与他拥有了爱情的种子。姚兰日渐高涨的肚子,仿佛一块盾牌,把一切闲言碎语挡了回去。
  婚后,老王惟一的也是最大的梦想就是尽快让老婆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要一直跟着自己受苦受累。老王出去搞副业一去就是大半年,每个月按时给家里寄一次钱。八百块钱,老王往往要寄七百回去,只留一百元作为自己的零花钱。
  老王出去搞副业时,姚兰就在家里忙着家里的事。除了家里养的那两头猪,姚兰还养了一大群鸭子。六十只鸭子,三个月下来就能长成。姚兰挑着担子出去卖凉粉时,这六十只鸭子就让年幼的王洋看着。鸭子围在家门口那个鱼塘里,碰到插秧时节,姚兰就让儿子在家看着不让它们出去践踏田地里的秧苗。
  老王在外的日子,姚兰养鸭子,天热时卖凉粉,早上卖米粉,几乎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村里人都说这个女人了不得,老王也该有福了。姚兰不仅仅是勤劳,而且坚强。家里遇见什么坏事,也不跟老王诉苦。那年姚兰养鸭子,正是农忙时节,儿子王洋没看好鸭子,几十只鸭子飞出鱼塘跑入刚插上秧的水田里,把村头凤娇家的秧苗弄得一塌糊涂,死的死,伤的伤。
  当天晚上姚兰卖完凉粉回来面对凤娇嫂的破口大骂,居然没有回应一句。次日早上,姚兰早早地起来把自家的秧苗补在凤娇嫂的水田里。一补就是一天,后来泼辣的凤娇嫂见姚兰一个人在家拉扯着个孩子也很不容易,心才软下来,叫了两三个人去帮忙。这件事姚兰从没跟老王诉过苦。不是姚兰不说,而是她知道老王身上的压力已经很大。
  在通往幸福的路上,老王和姚兰满脸汗水地飞奔着。
  姚兰是得子宫内膜癌死的,最终发现时已是晚期。起初姚兰只是感觉浑身没力吃不下饭,下体也有不适。姚兰带着儿子去山上挖草药,几锄头下去额头上就满是虚汗,没了力气。姚兰无奈只好把锄头交给年幼的儿子,在儿子的帮助下才把藏在泥土深处的草药挖了回来。只是几副草药下去,却无一点作用。
  一个月后,姚兰把老王叫了回来。老王一进屋见原本微胖的姚兰瘦得不成模样,微红的脸也蜡黄蜡黄的,不禁焦急万分。
  几天之后,在省第一人民医院,姚兰被确诊为子宫内膜癌晚期。面对医生的摇头,老王不禁泪流满面。
  确诊后,姚兰坚持着要回家,老王死也不答应。面对高昂的药费,老王手里的那点钱也撑不了多久。后来在姚兰的一再坚持下,老王才答应回家。姚兰说,你再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姚兰心底知道,与其把这些钱浪费在她身上,还不如留给孩子留给还活着的人。
  几天之后,在老王的搀扶下,姚兰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一路颠簸,姚兰却是不停地干呕。老王在一旁见了直给她捶背,心底却疼痛得滴出血来。到县城时,老王搀扶下姚兰,狠了狠心就朝一旁的出租车招手。坐出租车这一路回去要两百多。出租车倏的一声就到了跟前,老王推开门,却被姚兰挡住了。两人争执着,出租车司机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面带鄙夷之色。老王最后吼了一声,姚兰才安静下来,在老王的搀扶下上了出租车。
  姚兰回去之后一个月就去世了。村里人都说姚兰这病是累出来的。这话到老王耳里成了姚兰是累死的。老王心底淤积的是更多的愧疚与后悔。姚兰下葬那三天村里的人在老王家吃的饭菜都是用姚兰这几年上山砍的柴烧出来的。姚兰以前经常上山砍柴卖。大清早踩着露水出去,太阳下山时背着几捆优质的木材回来,次日再把木材卖到小镇上去。上山一回能得个八十块左右。村里除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经常上山做砍柴的活计外,就是姚兰了。
  起初,村里下葬时负责做菜的师傅一味劝老王不要把这些柴火烧了,但老王坚持着要把这些柴火送到阴间去陪姚兰。老王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自言自语着说烧了吧,她在下面多寂寞啊。
  姚兰没卖完的柴火就这样在她准备下葬的那三天里化为灰烬,化作缕缕炊烟。村里人都知道那些柴火起码值五千块。
  
  4
  
  每个月去四次好又来理发店几乎成了老王的习惯。头发是不经常理的,按老王以往的习惯三个月才会去一次理发店。现在老王去好又来理发店就是洗头,洗一次头十块钱,老王觉得不贵,大不了少抽两包烟。
  刚去理发店那几次,老王只是叫眼前这个女人老板娘。后来女人说别叫老板娘了,听着别扭,就叫我小兰吧,我叫刘若兰。女人的这句话,老王听了心底不免感到一丝欣喜。老王通常是晚上下班在厂里吃完饭去理发店的。有时去得早,女人正好在吃饭。女人见老王进来,就准备放下筷子。老王见了忙说你先吃吧,我也不急。女人吃饭时,老王就坐在一旁的旋转椅上看着女人吃饭。老王不敢盯着女人看,他只能偷偷地看上几眼。老王喜欢看女人笑起来时挂在她脸上的那颗珠砂痣。
  女人,不,老王已经开始称呼她为小兰了。小兰每次给老王洗头时,总喜欢叽叽喳喳地跟他聊家乡的事。老王则整个身子斜坐在靠椅上细心地听着,不时插上两句。老王心底清楚自己喜欢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所焕发出的那种只有乡村女人才独有的泥土气息,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的一举一动像极了自己曾经的女人。
  几次对话后,老王渐渐知道一点小兰家里的情况。小兰有个十岁大的女儿放在家里由爹娘照顾着。更重要的信息是,小兰前年已经与自己的丈夫离婚,原因是丈夫在外面乱搞女人,她一气之下就离了。老王那天晚上略带担心地问她,你一个人在外面开理发店,你丈夫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有什么不放心的,开理发店又不是什么不正当的职业,靠自己的双手吃饭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老王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转瞬之间就让小兰变了脸。老王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吭声了。几分钟之后,小兰一改以往轻松的口吻跟老王提起这几年自己与丈夫的矛盾。
  这一个晚上,老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底有兴奋亦有疼痛。
  去一个地方次数多了,自然会熟悉起来,每个人都会这样。熟归熟,老王知道自己真正与小兰走得近是因为那个雨夜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吃晚饭,天昏沉沉地,老王想了想还是往好又来理发店走去。到理发店不久,雨水就哗哗地下起来。小兰见老王进来,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先坐着。小兰正忙着给一个年纪跟老王差不多的人理发。男人脸上挂着一条伤疤。
  理完发,小兰又忙着给男人洗头。老王就在一旁翻弄着放着的杂志,偶尔望望镜中的小兰。
  小兰给男人洗完头,男人又问这里有没有按摩服务。老王听了心里一动,抬头望了小兰一眼。
  有,三十块半个小时。小兰说。老王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兰跟老王说了声大哥你先在这呆着,就带着那个男人匆匆上楼去了。按摩的地方在二楼。楼板还是木制的,踩在上面就立刻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声。这种嘎吱声让按摩这两个字愈加变得充满幻想和暧昧起来。老王在下面呆了几分钟就想走,心底却有点不愿意,也不放心。老王正思虑着,楼上突然传来小兰喊救命的声音。老王几步跑到二楼时,正好看见伤疤男整个身子压在小兰上面,双手正扯着她的衣服。老王急步跑过去猛地把伤疤男推倒在地,然后把小兰拉在一旁。伤疤男被这老王这一推,头恰好碰在墙壁上,流出一丝血迹来。伤疤男摸了摸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老王身上扑去。“跟我斗,你还嫩着。”伤疤男甩下一句话就匆匆跑了出去。
  老王整个身子转瞬间就棉花似的瘫软下来,胸脯上淌出一摊血来。一旁的小兰见了,一下子慌得手忙脚乱。
  老王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就出来了,期间都是小兰照顾着。小兰细心地照顾着老王,早上给他送稀饭,晚上给他送排骨汤。
  出院那天,老王说,小兰,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小兰疑惑地望着老王。以后不要给别人按摩了,好吗?老王说出这句话,心底却有些后悔起来,我老王是人家什么人啊,就因为人家像自己曾经的女人就可以提这样的要求吗?
  大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你放心,我开理发店绝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小兰说完,脸色有点不高兴就出去了。几分钟之后却又跑了回来对老王说,大哥,谢谢你的关心,我答应你。
  老王挂彩的事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老王回去上班时,有不少人问他是怎么受伤的。老王不想说实情,就说自己半路上被人抢劫,因此挨了一刀。老王很难想象要是厂里的人知道自己是因为救一个女人而受的伤并且事情还发生在理发店里,会怎么样去想他。老王庆幸的是小兰没拨打110,只是很快叫了出租车,并及时地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要是打了110,事情应该是另一种局面,至少自己在厂里的形象会大打折扣。
  老王没想到自己受伤的真相最终还是被厂里的几个人知道,并很快在整个厂里蔓延开来。厂里的人背后都说老王是不是看上那发廊女了,竟为她挨了一刀。老王听了,心情愈加烦乱起来。
  
  5
  
  老王心底想着去好又来理发店,却又不敢去。老王就这样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僵持了一个月没迈出厂门一步。老王的开窍,仿佛是因为梦里姚兰的一句话,华,不要总是惦记着我。你若喜欢人家,就大胆地去爱吧。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几天后,老王终于拐了几个熟悉的弯,出现在小兰面前。小兰见了老王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个月不来,担心我把你吃了是不是?老王听了就嘿嘿地笑,一脸的窘迫,仿佛小兰这句话把他心底藏着的想法说穿了。
  理发。老王说了声,然后一屁股坐在靠椅上。老王望着镜子中自己蓬乱的头发,心底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这意味着他们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往老王都是三个月理一次发。老王望着自己的头发,心底竟有种幼苗破土而出在风雨中缓缓成长起来的感觉。老王也很快就捕捉到这种感觉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
  出院后的第一次理发,老王很快就感到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以往小兰给他洗头理发,总是喜欢叽叽喳喳地跟他聊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这次却不一样,小兰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冲镜子里的老王莞尔一笑。
  理完发,老王起身掏钱,却被小兰挡了回去。老王见了忙说,要是不收钱,我以后就不敢来了。
  你别贫嘴。小兰一脸严肃地说。我说不要就不要,以后你就是我这里的VIP客户了。
  此后老王依然每周去一次理发店,只是每次去总要买些好菜过去,排骨猪脚什么的,里面再加一些花生和玉米,恰好可以用来煲汤。
  小兰知道老王在变相给她理发钱。
  
  6
  
  一连几次,老王每次去小兰那,门都紧闭着。问隔壁店铺的人,却都说不知,因为平时小兰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
  后来电视报纸上的报道就铺天盖地而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了。老王一下子就醒悟过来,小兰也是四川的啊。
  老王望着报纸上那些在一夜之间失去亲人而嚎啕大哭的人,眼里禁不住也湿润起来。小兰临走时怎么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呢?她应该知道我每周六都会去她那的。老王心底想着,却又十分后悔一直以来彼此没有留下手机号码。
  时间在悲伤中过去,一个月,两个月,那扇熟悉的门依然紧闭着。老王想着小兰要是一去不返,心底就疼痛起来。老王开始后悔自己出院后的那个雨夜,小兰挽留他留下时,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要是抓住机会,小兰现在早已是他的人了。要是抓住机会,现在就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了。
  厂里很快就组织给灾区捐款,总经理才捐了1000元,老王却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会计部的小王一脸不解地说,老王,捐多点是好事,但是你又要照顾在外面读书的孩子,又要照顾家里的两个老人。
  老王没吭声,把钱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小兰不在的日子,老王依然坚持每天去理发店一次,看几眼再走或者蹲在门口抽一支烟。
  九月月末发工资那天,老王吃完饭又习惯地往理发店那个方向走去,几个拐弯之后欣喜地发现那扇关闭了好几个月的黯黑色大门此刻正开着。
  老王有点忐忑地走上去,推开虚掩的门,屋里却没有他期望的身影。屋里的布置依然如旧,几个月没用的抽风机能明显得看到层层灰尘。
  是不是转租给别人了?老王正思虑着,小兰突然提着个水桶双眼通红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望着几个月没见的小兰,老王忽然感到有一阵轻微的颤抖在身上蔓延开来。
  “大哥,我现在没有一个亲人了。”小兰说完便落下泪来。
  “别太伤心,一切会好起来的。”老王缓缓走过去,一把抱住了眼前这个满是伤痕的女人,仿佛紧抱住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夕阳西下,一缕残辉透过窗格子斜照进昏暗的屋子,整个屋子因此变得温暖亮堂起来。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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