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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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请不要来找我,因为我回到了奥特之星。”这是李浩林写在班级通讯录上的留言。
  我的留言在李浩林下面,我这样写:楼上请不要放弃治疗。
  [2]
  李浩林是我高二时的同桌。记得开学第一天,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课,李浩林却迟到了。当班主任讲得滔滔不绝时,李浩林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班主任见了很是不满,问:“这位同学你怎么才来?”李浩林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来学校的路上我遇到一个散步的老爷爷,老爷爷跟我说他突然忘记回家的路了。我只好帮他问路人,结果没一个人认识。幸好后来有一个阿姨提醒我,老人的衣兜里可能放写有家庭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嘿!果然有!于是我马上给老爷爷家人打电话。等老爷爷的家人来了之后,我立即骑车赶来学校,因为骑得太快车子的链条差一点掉了呢,可是没想到,我还是迟到了……”李浩林讲得眉飞色舞,班主任却一脸嗔怒:“编完故事了吗?编完了就给我出去站三十分钟!”
  李浩林听了,表情很沮丧,随后他转身回到走廊一直站到了下课。
  下课后李浩林回到座位,我同情地看着我的新同桌,安慰他说:“我相信你。”
  李浩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却“哧”地笑了:“你真信?我骗她的呢。”
  听了李浩林的话我气得简直要冒烟,便把头扭过一边不再理会他。
  李浩林见我这个样子,推了推我的手肘:“嘿,小伙伴,不要这样啦。”我依然不搭理。李浩林却突然一指窗外:“快看!UFO!”我条件反射地望向天空,什么也没有,一回头,李浩林却戴上了一个迪迦奥特曼的面具,模仿着机械人的声音对我说:“地球人,你好,我是奥特曼李浩林,可以交个朋友吗?”说着向我伸出右手,
  我忍不住“噗”地笑了,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说:“我叫潘小丸,欢迎来到地球。”
  [3]
  后来,我渐渐发现,李浩林其实是个有趣的家伙,只是他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爱骗人。每次把我成功骗到后,李浩林总会“哧”的一声,然后捧腹大笑,这让我感到可气又可恨。更拿他没办法的是,每次把我惹生气后李浩林又会用尽各种办法讨好我,使我总是无法做到讨厌他,久而久之,我便只能逐渐接受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奇葩朋友兼同桌的事实。
  李浩林的肚子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布袋,装着无数的大话和笑料。我常常被李浩林逗得笑到肚子痛,甚至腹肌都要被我笑出来了。有时候就连前桌的陈若琳也会转过身来听李浩林讲笑话。陈若琳是我从高一开始喜欢的女生,所以她回过头的时候,我不敢笑得那么放肆,或是添油加醋地把笑话变得更加无节操或者更加冷。
  我有时候会从心里感激李浩林,因为这种只有以他为中心的聊天,我才可以自然地跟陈若琳说上几句话,除此之外我根本没有勇气和陈若琳搭话,否则我认为我会心脏爆炸而死。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用的胆小鬼,并常常为此感到羞愧。
  有一次,我到学校小卖部买东西,回来后发现老板找了一张五十元的假币给我。我很懊悔自己没看清楚,李浩林知道后一把拉起我去找小卖部老板理论,我心里却忐忑不安。果然,小卖部老板死不认账,我们只好悻悻地回到了教室。我很沮丧,李浩林却问我要去那张五十元假币,我问他要干吗,他坏笑着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午,李浩林买来了两罐可口可乐,又从口袋里掏出四十五元钱扔到桌子上,随后“啪啪”两声拉开拉环,递给我一罐。
  “干杯!”
  我“哧”一声笑了,李浩林,真有你的。
  [4]
  记得那一年是二〇一二年,曾经热播的《2012》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玛雅预言2012年12月21日将是世界末日,到了十二月下旬,我们开始疯狂讨论起世界末日的事,有些人甚至想请假回家陪家人度过“末日”——包括我在内,当然这种理由学校是不可能允许的。到了21日那天,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生命最后一天要做些什么事,李浩林还怂恿我对陈若琳同学告白,告诉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瞪了他一眼,李浩林竟在这时用笔戳了一下陈若琳的后背,陈若琳回过头来,李浩林对她说:“潘小丸有话要跟你说。”
  这下子我真的是措手不及,我挡住陈若琳的视线对李浩林做了一个白眼,李浩林坏笑一下,扭过头看窗外的风景去了。我看着陈若琳,感觉自己快要发烧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
  陈若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浩林,想了一会儿,说:“我会跟我喜欢的人告白,不过,我不相信今天是末日。”
  想不到陈若琳会这么说,我心里若有所思,陈若琳又说:“你们呢?”
  “啊?我……我……我可能会大睡一觉吧。”说完我推了推李浩林,“你呢?”
  “我?”李浩林的眼神突然变得正义凛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了,其实我是来自M78星云的迪迦奥特曼!”
  我白了他一眼,都高二了不要这么幼稚好吗。陈若琳却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
  事后我打消了把李浩林揍一顿的念头,虽然他让我在陈若琳面前很尴尬,但他也让我知道了一个小小的秘密,陈若琳竟然也有喜欢的人?
  “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我问李浩林,李浩林却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猜一下不行吗,真是的……我想,如果真的是末日,我会有勇气跟喜欢的人告白吗?我看着陈若琳的背影,在心里寻找答案。
  我不敢。
  就像我们都假装相信那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其实我们的内心根本就没有相信的勇气。
  [5]
  后来要做班级通讯录,班长发了一张表格让大家轮着填写自己的信息和留言,轮到李浩林时,他写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请不要来找我,因为我回到了奥特之星。”我接过表格,笑了笑,在下面写上:“楼上请不要放弃治疗。”然后递给了前桌的陈若琳。   陈若琳看到我们的留言“哧”一声笑了,等她写完后,我戳了戳她的后背:“你写了什么?”陈若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浩林,笑道:“不告诉你们。”
  女生就爱搞神秘,我也跟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浩林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尴尬不已,赶紧收起了笑容,李浩林给我竖起了拇指:“有进步。”
  我好久才领会过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有勇气主动跟陈若琳搭话了。
  也许是被李浩林“耳濡目染”的缘故吧,我想。
  后来有一天,我走进教室,发现李浩林正埋头把他的书本收拾得整整齐齐,这种行为一反他“不羁”和“凌乱美”的风格,于是我揶揄他:“哟,看上哪个姑娘了?”
  李浩林抬起头:“怎么说?”
  “不然干吗……”
  “我要转学了。”
  “啊?”但很快我意识到李浩林又在耍我,“好吧,拜拜。”
  “靠,说真的。”李浩林说,“我爸妈要去M市工作,明天我们就要搬到那边了。”
  “不会吧……”看着李浩林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又相信了。
  我感到很不爽,李浩林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以后……都不回来了吗?”我问。
  “也许吧……毕业以后有空的话,就回来找你玩咯……”李浩林说。
  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沮丧,我默默地坐到座位上,一言不发。这么突然地,我就要失去一个好朋友了,这让我心里很难过,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不得不说,有李浩林跟我同桌,每天的生活都充满了欢笑,从李浩林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乐观和勇气,它们就像两股壮实的力量填补了我的内心。
  李浩林看着我闷闷不乐的样子,突然“哧”一声笑了:“你真信?哈哈哈,骗你呢!”
  我听后用尽全力给李浩林胸口挥了一拳。
  这个混蛋,我可是伤心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啊。
  不过,你不用离开,这真是太好了。
  [6]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件出生以来最有勇气的事。
  下课后,我把陈若琳叫到教学楼外面的空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事前我跟李浩林商量过,向陈若琳告白,应该是霸气一点,“做我女朋友吧”;还是用建议的语气,“我们交往怎么样”好呢?但最后我还是采取了陈述语句。
  陈若琳也很直截了当:“很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没关系。谢谢。”我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这也是预料中的结果。这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终于向喜欢的人告白了,并且不用等到真正的世界末日那天。
  我和李浩林一起回家。我告诉他自己被拒绝了的事。李浩林只是笑了笑,难得地没有发表意见。
  分别时,李浩林突然对我说:“认识你很开心。再见。”
  “再见。”我当时在想,明天去学校见到陈若琳,是不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比较好?
  但是第二天,来到教室我却发现,李浩林的座位已经变成空荡荡的了。
  空荡荡的桌面,空荡荡的凳子,还有空荡荡的桌肚。我看着它们,心里一片怅然若失。
  陈若琳告诉我,李浩林和他爸爸半小时前来把他的书本搬走了。她说:“还好通讯录昨晚已经发了下来,不怕他以后找不到我们了。”
  我翻开通讯录,看着李浩林和我写下的留言,突然很后悔自己写了那句话。
  我想我应该写的是:“希望有一天你会回来。”
  [7]
  李浩林离开了,我一个人坐到了高二结束,但我没有觉得孤独,因为我跟陈若琳渐渐变得很有话聊。
  一开始,我们的话题都是关于李浩林。
  陈若琳说,有一天中午她去小卖部的时候看见了李浩林,他买了两罐可口可乐,给了老板五十元,却被老板发现是假币,李浩林只好重新掏了一张五十元出来。陈若琳说的时候嘴角有笑意:“他真大胆啊,竟然敢做这种事。”我却愣住了,原来我的那张五十元假币,他没有“以牙还牙”地还给老板,而是自己替我吃了这个亏。
  见我一言不发的样子,陈若琳推了推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很快便换上一脸“李浩林般”的坏笑:“你是不是喜欢我同桌?”
  陈若琳愣住了,她微微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
  其实本来我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翻看通讯录中的留言,发现陈若琳的留言写着:“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我越看越觉得熟悉,读了好几遍,直到用调子把这句话哼出来,我才发现,这是迪迦奥特曼中文主题曲《奇迹再现》里的歌词。
  “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原来陈若琳早已把自己的告白藏在留言里,原来那天她说世界末日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告白时,停留在李浩林身上的眼神,其实别有用意。
  陈若琳还告诉我,就在李浩林说他要离开的那天中午,她就给他递了小纸条,可惜李浩林的答复只有一句:“对不起,奥特曼不能和人类在一起。”当时她很不甘心,但现在她明白,那不过是“迪迦奥特曼”委婉的拒绝罢了。
  说完陈若琳突然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说这些……你不会介意吧。”
  “哧,”我笑了,“没事啦,我跟迪迦奥特曼什么关系?”
  陈若琳听了,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
  [8]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请不要来找我,因为我回到了奥特之星。”
  我看着李浩林写在通讯录上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觉得好笑。李浩林的坏笑又浮现在我眼前,他仿佛还站在教室门口,眉飞色舞地说自己送老爷爷回家导致迟到的经历;他仿佛正举着可口可乐跟我干杯,并戴着迪迦奥特曼的面具;他仿佛正在我耳边说,加油,去跟你喜欢的人告白吧。
  李浩林,因为你的不辞而别,我还来不及感谢你,感谢你带给我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你会回来,我想我会像第一天那样,对你说同样的话。
  “我叫潘小丸,欢迎来到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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