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 三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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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挂在脖子上的,仅仅是一枚银牌。但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大邱世锦赛男子110米栏决赛,最棒的胜利者名字是:刘翔。面对恶意犯规后的大度,对名次委屈的荣辱不惊以及对失败的落落大方,都使刘翔在经历戏剧化的一晚之后,支持率得到前所未有的复苏。他的名字,再次成为人们口中热议的词汇,北京奥运会时的阴霾似乎正渐渐隐去。
  
  北京之殇
  2008年8月18日,这个让无数人刻骨铭心的日子。在鸟巢,在北京奥运会男子110米栏预赛中,刘翔因伤退赛。直至今日,那个黯然离场的背影仿佛是一根刺,戳在许多人的心田,隐隐作痛。
  1356,刘翔父亲刘学根至今清清楚楚记得儿子当时背上的号码牌。“这辈子估计都忘不掉了。”直至多年后的现在,这组数字依然为人津津乐道,有人说它仿佛是一个箴言,隐隐预示着什么—13亿人民,56个民族的期待,当时都压在刘翔身上。而这,对于一个只有25岁的大男孩而言,实在过于沉重。
  “2008年(奥运会退赛)这件事情后,外面流传着各种版本的传闻,刘翔都是知道的,他的感觉就是,你们都在瞎说。于是,他抱着一种态度,你们越是要说,我就越要把伤养好,再拿冠军,给你们看看。”从伤退至今,近千个日日夜夜,每一次转折变化,刘翔、教练孙海平还有父母都记得清清楚楚。
  2008年12月5日在美国动手术;2009年9月上海国际田径黄金大奖赛复出,在上海体育场跑了一次,13秒15,与第一名特拉梅尔只差一点点;10月的全运会上以13秒34的成绩卫冕,但在此后的多数比赛中成绩基本上都要落到13秒40之后;2010年6月上海钻石联赛跑出13秒40,以0.01秒之差输给史冬鹏。
  在孙海平的标准里,除了2009年秋天上海复出比赛的“灵光一现”,过去两年刘翔的竞技状态始终处于低迷期,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前途扑朔迷离的恢复过程,“时而好,时而坏”。
  上海钻石联赛输给史冬鹏让刘翔触动很大,这是他出道之后,第一次输给大史。“师傅,我的老本吃完了。”比赛结束后,刘翔蒙着头跑回莘庄基地,一字一顿地对孙海平说。
  那段日子,是刘翔自北京奥运会伤退之后,情绪最低落的时期。伤势的起伏让他一度情绪低落,“有好几次,看到栏架竟然感到有些厌倦”。
  2010年6月和8月,孙海平两次带刘翔前往美国检查,“6月那次情况似乎依然不是很好。”到了8月,父亲刘学根再次把儿子送到浦东国际机场,在安检口刘翔破天荒地握着父亲的手说,“爸爸,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失去的,我一定会追回来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安检口。
  “我听出来了,他说这话时都快要哭了。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刘学根后来感慨地说。
  
  数字革命
  那一次的美国之行,效果比想象中要好。回来后,蛰伏在莘庄基地,刘翔开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训练量。2011年2月初,还在春节长假期间,刘翔就飞赴德国,参加两站室内比赛。
  不破不立,伴随着脚伤渐渐痊愈,刘翔对于昔日荣光的渴望也越来越浓。德国之行虽然收获仅是两个亚军,但却让刘翔作出足以改变职业生涯的一个决定:改变起跑技术。
  “从起跑开始,到第一个栏之间是八步,一直跨过10个栏架,跨过最后一个栏架后再冲刺,一直到终点。”这是上海黄金大奖赛宣传片中刘翔说的一句话。然而,正是在今年的该项赛事中,刘翔改变了这个已经熟悉了10年的起跑。左脚起步,七步跨栏。5月15日的上海黄金大奖赛成为刘翔技术动作改变后的实战首演。
  提出“八改七”的是刘翔自己。运动生涯头一遭,刘翔自己做出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
  孙海平记得很清楚,刘翔最早提出“八改七”,是今年年初在德国参加卡尔斯鲁厄室内挑战赛后,在从赛场回酒店的汽车上。“他的态度非常坚决,脸上的认真和严肃是平时很少见的。”孙海平明白,这个想法应该在刘翔心中憋了有一段时日了。
  没有丝毫犹豫,就在车上孙海平答应了刘翔的提议。让孙海平欣喜的是,刘翔说出这个想法说明他的脚伤已没有大碍。“我了解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冲动做决定”。
  跨栏高手罗伯斯运用七步上栏已经多年。而目前排名世界第二的美国名将奥利弗,也是因为在26岁后改用七步上栏,才开始声名鹊起,尤其是近一年多来,他保持了国际赛场18连胜的纪录,总积分位列世界第一。刘翔正是在奥利弗身上受到了启发,才做出了改变技术的决定。
  “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能让重心移动得更快一些。这是一门技术,罗伯斯和奥利弗都掌握了,我也应该去尝试一下,想挑战一下自己。其实,就起跑来说,相比罗伯斯和奥利弗这些顶尖选手,我还是有差距。所以,我也想通过这个改变,去缩小前半程与他们的差距”。
  起跑线到第一个栏架之间的距离是9.2米。将起跑从八步改为七步,每一步的跨越距离几乎要多20-30厘米。训练的过程异常艰苦,要改变多年的习惯性动作,别扭是难免的。完成这个技术上的改变,奥利弗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才完成,罗伯斯也整整一年几乎没有适应过来。刘翔,只用了三个月。
  为了更迅速适应起跑脚的改变,在日常生活中,刘翔都刻意改变了不少习惯。翔爸告诉记者:“刘翔以前穿裤子是先伸右脚,然后左脚,自从决定改七步上栏后,他现在是先左脚,再右脚。”而在平时热身或者放松,甚至走路时,他都会故意先迈左脚。
  刘学根记得,在刚改技术的那段时间,刘翔在训练中常常会因为距离偏差而撞到第一个栏架,或者离栏架太远在跨越时被绊倒。周末回家,脱下裤子后,只见膝盖和小腿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点点伤痕,让翔爸翔妈心疼不已。刘翔反倒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安慰父母说这些都是旧伤,一点儿也不疼。
  很多人都问,在距离伦敦奥运会不到一年半的时候,做这样的技术调整,是否有些冒险?
  “其实我觉得每一次突破都是自我超越的过程。一种历练与重塑。这一步的改变也是一种新的尝试。我知道困难很大,也不一定成功,但我不怕失败。”这是刘翔对于外界担忧的回应。
  结果,比想象中更加美满,13秒07完胜劲敌美国选手大卫·奥利弗,这一次刘翔赢了。
  
  三个男人的战斗
  奥利弗、罗伯斯、刘翔。上一次三人同时出现的兵戎相见已是一年半以前,类似这样的硝烟弥漫,像这样扑朔迷离的结果悬念,在男子110米栏项目中,已很久未见。
  世锦赛冠军的滋味,于奥利弗和罗伯斯而言,都未曾尝过。渴望,不言而喻。而对于刘翔,在经历了北京奥运至今的人生转折之后,刘翔极其需要用一场胜利来巩固信心。谁都没想到,最终的结局竟会如悬疑剧一般,跌宕起伏。
  从古巴名将罗伯斯撞线那一刻开始,到组委会最终宣布美国选手理查德森夺冠,罗伯斯取消成绩,而刘翔则由铜牌依次递进为银牌,整个事件过程一波三折,事情的发展甚至可以精确到分钟—每一刻都有新情况发生。
  在预赛和半决赛都发挥不错的刘翔,决赛排在第六道,奥运会冠军、世界纪录保持者罗伯斯,处在第五道与刘翔紧挨。起跑后刘翔落在罗伯斯后面,但随即开始强势攻栏,不断缩小与罗伯斯之间的差距。到第七个栏时,刘翔已经逼近罗伯斯,到第八个栏时两人几乎已经齐平,到第九栏时刘翔已经稍稍领先。
  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刘翔由于与罗伯斯过于接近,两人的手都短暂交织在一起。到最后第十栏时刘翔出现状况,重心不稳上第十栏时,右腿膝关节处撞在栏架上,落地时差点失去平衡。刘翔顽强支撑住身体没有摔倒,但已无法追上罗伯斯,古巴人率先到达终点,美国的理查德森亚军,刘翔遗憾地获得第三。
  “如果不是罗伯斯的阻挠,刘翔肯定是冠军!”赛后,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这样说道。
  刘翔可以释怀,但中国代表团还是希望得到公正的判决。田管中心副主任、中国田径队总教练冯树勇,在赛后第一时间向组委会进行申诉。经过裁判组观看录像回放,国际田联确认罗伯斯确实拉了刘翔的手,属于犯规行为,所以金牌被取消。原先的亚军理查德森则获得金牌,刘翔递补获得亚军。不过古巴代表团并没有善罢甘休,立刻提出反申诉要夺回属于罗伯斯的金牌。最终国际田联还是驳回古巴队申诉,维持取消罗伯斯金牌的原有判罚。
  “以后,要让刘翔跑更快点。让对手想拽也拽不到!”孙海平在怒斥罗伯斯犯规的同时,也表示将在今后进一步加强前半程的训练。
  抛开成绩和比赛中的意外,刘翔的回归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其实这次主要想争取刘翔复出以后,在世锦赛拿个牌,回归男子高栏强手的行列,所以其实我们的比赛任务已经达到了,连续三场也体现了整个恢复的过程,所以我是很满意的。”
  
  久违的霸气
  本次大邱世锦赛上,刘翔表现出了一个顶尖运动员所应该表现的一切—认真努力的比赛、被拉拽后无奈却有风度的和对手拥抱、受访时平和地面对“失败”。时过境迁,刘翔似乎依然还是当初的刘翔,依旧会冲着镜头摆鬼脸,脸上依旧充满自信,但也成熟与稳重了许多。
  对于“打手”事件,刘翔表现得非常平静,“我不会怪他,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比赛,享受快乐”。
  竞技比赛,毕竟不是游戏,即便是游戏,也有规则。罗伯斯违反体育道德,胜之不武,金牌被取消,“罪”有应得。他赛后的躲闪和刘翔赛后的谦和、豁达形成了鲜明对照。这一次,刘翔在体育道德风尚、在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字上,再次成为榜样:未拿冠军,超越冠军;不是王者,彰显王者风范。
  看过比赛的人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罗伯斯犯规,冠军应该是谁,不是很大的悬念。从北京奥运会退赛,到脚部手术,再到漫长的恢复训练,一路走来的刘翔很不容易。但是,刘翔的确回来了,他的竞技水平即便没有回到最高峰,也已经具备了再度冲冠的实力。
  110米栏的赛场上,刘翔其实早已不缺什么,即便在明年的伦敦奥运会上真能再次获得奥运冠军,他也只是到已然登顶的山峰又转了一圈而已。超越自己,征服自然,只是广告性的蛊惑。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没有人能够“霸占”那巍峨的巅峰,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获得“一览众山小”的机会,能够鸟瞰一次,已然幸甚。
  一个多月前刘翔刚度过自己的28岁生日,28岁还能在田径赛场上跑出好成绩的人很多,但是在中国体育界并不多,大多数中国的田径选手都在23岁前后达到顶峰,之后开始走下坡路,所以刘翔现在还能站在110米栏的顶级对抗圈内,已然是难能可贵。虽然他曾代表黄种人站在人类体能极限的巅峰处,却始终逃不过自然法则的现实。我们必须得面对现实,刘翔当下及以后,每一次的顶级赛事都是弥足珍贵的,因为你无从知道飞人还能飞多久。
  领奖台上,一句“人生就是这个样子”道出了刘翔的成熟。这是看淡得失,宠辱不惊的心境。苦尽甘来的感觉比想象中更美好,尽管刘翔依然笑得云淡风轻。“我会是冠军。”当说出这句话时,闪烁在刘翔眼中的,是那种久违了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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