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小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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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晋:为什么会有这一批诗?
  张巧萍:2015年冬天,我父亲生病,到2016年6月离世。短短半年多,我经历了人生中最悲恸最难以承受的时光。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感觉时时涌上心头。父亲第一次住院是在省人民医院,我们避开肿瘤医院,避开来来往往愁云拂面的家属,避开那些病征怵目的恹恹病患,想办法争取到一间单人病房,只为隐瞒父亲病情真相,让他安心治疗。在那个安静的305病房里,我们一家四口,父母、我和妹妹,重又团聚在一起,共处一室。过滤掉频繁的检查和令人恐惧的化疗,恍惚又回到从前的从前,我得以享有短暂的温馨和安宁。带去的一本书零零散散读完了,甚至还写了两首诗,就是《省人民医院》和《桃之夭夭》。这组诗中绝大部分都写于这两首诗之后。从这两首诗开始,我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从虚无的诗写中抽身而出。过去十多年来,那些醉心于语言层面的雕琢渲染,那些太像诗的诗,倏忽间变得轻飘无物,空幻不实。从那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起,诗歌于我的意义发生了彻底改变,它从飘渺处落入我的生活,与我的生命有了切肤的联系,真正上升为一种自我言说自我救赎的方式。诗,不再仅仅是诗,它获得了自由,获得了实相。于是,那些现世的点滴和片断,携着爱和痛,借由诗留存下来。一些珍贵的瞬间,以饱满柔软之象,种植在诗歌中,诗歌护持着它们抽芽开花,枝繁叶茂。
  唐晋:很遗憾之前对你的了解非常少,也非常模糊。请谈谈你的创作经历,还有创作理念和创作标准。
  张巧萍:我是一个小学语文老师,二十年来整日与孩童相伴的生活,滋养着我,也庇护着我,让我身处宁静,免于喧嚣。而小学语文教学工作者,这样的职业角色,也让我对语言葆有一份纯粹的母性之爱。对于一个离孩子近,离童年近的人,写诗,成了一件多么自然晴朗的事情。如果说,我能够保持内心的澄澈,写出了一些恬静的句子,这要归功于我的那些孩子们和我的职业。我并没有什么完整专业的创作经历,几乎所有的诗,都是偶尔的走神,或者入神之作。我有过五次短暂的诗歌密集写作期,一次是大约十五年前,我频繁写诗,其间写过两首一百多行的长诗,《月亮》和《太阳鸟》。后者还有幸获得市里的教师诗歌创作奖。《太阳鸟》是我献给教师职业的一首赞歌,也是我手写诗歌中,反复修改誊写最多的一首。而后来由于教学工作的繁忙,我一度停笔。2010年夏天,我做了一个小手术,身体极度虚弱,体重不足四十公斤,在家休息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我日夜写诗,那时我迷上了西尔维亚·普拉斯,我不停读她的诗,读她的自传体小说《钟形罩》。透支身体和精神的书写,让我那段时间的诗歌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激情。后来,随着身体的康复,我逐渐走出了那种澎湃式的抒写。两年多后,我遇到一位中医先生,幸得他诊治,身体逐渐复元。因为被他药方里的那些药草之名吸引,陆续写了十多首药草诗,后来一路写下去,两三年的时间里,写了一百三四十首抒情风格的植物诗。直到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参加了重庆垫江牡丹诗歌节活动,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进入诗人圈内。因为我的 《到垫江去,把前世的牡丹寻回》,获了三等奖。而后,植物诗的书写兴趣,不知何时,慢慢消退。2016年,我痛失父亲,那段暗无天日的消沉期,我写了数十首怀念父亲的诗歌。最近的一次高密度诗歌写作,就是疫情期间,突然生出大量闲暇时间,诗歌总是在我最需要它的时候,适时来到我身边,《如坐白云中》《满城花开》《天鹅》《一个眼科医生》等诗作,就是那段特殊时光的纪念物。我的诗歌写作,一直以来都是独自的,漫步式、直觉式的,几乎不为人知,虽然出过一本诗集。但因缺乏长期系统深入的学习,一直以来,诗歌于我,只是纯粹的自娱自乐,也许这样毫无压力和束缚的状态,正让我能够保持本心和对诗最原初的热爱。写诗在我看来,是一件极个人化的事情。诗歌,是一个写诗者生命的汁液,它首先,要有发自内心的“真”。唯“真”才动人。才对得起那些爱诗的眼睛。
  唐晋:《在汾河源触摸流水》抒情性很强,同时,散文化的倾向也比较明显。某种意义上,这首诗几乎与流水同质,舒缓,干净,没有阻碍。个人认为,结尾一段和倒数第二段可以糅合提粹一下,不至于显得拖沓。《满城花开》《如坐白云中》等等几首,都属于抒情性突出的作品。这或许是你的诗作特色之一。
  张巧萍:《在汾河源触摸流水》是我极看重的一首诗,缘于一次汾河源之行,和一张我在汾河源的照片。似乎是一场无约而至的书写,又似乎为这首诗我预备了生命中全部的清澈。感谢唐老师对这首诗的偏爱,“与流水同质”的评价虽然愧不敢受,但我将把这句话视为我今后长期的诗歌写作目标。而唐老师提出的拖沓问题,我也早有感觉,不仅这首诗,其实这是我诗歌的一个共性问题。节制,适时停笔,很多时候我也会告诫自己。然而书写一旦展开,我却总是依然故我,不管不顾。感谢唐老师的提醒,戒冗,“提粹”,言而有尽。安娜·布兰迪亚娜说,“文学作品的原料是文字,而沉默则构成了诗歌之奥秘。”其实,不舍字句,这是一个执念。而诗歌这种特殊文体,注定了它的书写过程必是一个不断舍弃和放下的过程。舍,是可贵的勇气;舍,也是慈悲。
  唐晋:《桃之夭夭》《影子》包括我没有选用的几首,是与父亲有关的;《草药,或者药草》《普鲁卡因》这两首,我在其中看到某些情绪的延续。在诗句中直面生老病死,往往是令人纠结的一件事。或者,作品会走向一种爆发式的抒情;或者,作品将陷入一种茫然、混乱的“滞重”表述。显然后一种更具备挑战力,虽然很多情况下它并不一定能令写作者满意。情绪的执控是带来问题的重要原因,然而最终引发我们困惑的却是情绪的来源。大多数人的写作不会关注来源。在“我”与“困境”的矛盾里,诗的所立与所行承担着剖析和解决的一种职责。我在这些诗作中首先看到情绪的退位,这一点显然比较难。将关注度由外境转向自我意识,便是这四首诗作的成功之处。
  张巧萍:面对生老病死,那种真真切切的痛楚,那种最强烈的心灵触感,逃无可逃。在最痛的时候,也最清醒。我仿佛跳出己身,以悲悯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心碎的女子。此时如果有诗来临,它就是超越情绪的,雕刻般的现实记录,是一帧一帧的影像,而情绪是居于底部的显影液,它接近于不在,又无处不在。可是有時候又非如此,我会陷入一种茫然无依之境,正如唐老师所言,也许会出现“混乱的滞重表述”,内心生出一种混沌的孤独感,对笔下的句子失去判断力和控制力。情绪,是一首诗里流动的能量,是一首诗的生命所在。然而情绪又如此微妙,难以执控,复杂,跳跃,犹疑,含混。有时候,在情绪的洪流中,我随波逐流,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唐晋:《莫娣》仿佛叙事。基于一个比较辽阔的人生经历背景,这样的叙事也仅仅作为勾勒——就像莫娣给她三只猫咪的画像。因为背景,所以这首诗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可以视为你内心的一种可能。不仅这一首,《雨后》《怀想》《青春咖啡馆》《有关雏菊的片断》等,不同程度且不约而同地体现出一种自适平和、朴素自然的内心状态。正如诗作中出现的“每一刻”这个词组,与莫娣在画作中强调瞬间一样,你在诗作中也相当重视对片段的讲述。
  张巧萍:很多时候,我无法找到一首具体的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镜像,感觉那首最想写的诗永远无法写出来。于是借自己无限眷恋的某个故事来安顿内心的情愫。《莫娣》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气场,尤其是莫娣在黄昏的玻璃窗上画郁金香的情景,仿佛她在蘸着柔美暖融的夕光,画下那一朵朵微笑着的花。是爱,也是理想。不知为什么这是我印象最深的画面。也许,是我太依赖那种梦幻的感觉。“瞬间”,是一个迷人的词语,足够迅疾,足够美好。就像莫娣的画一样,每当记录下一个难以忘怀的片段,当下,以及过去,和未来的念想,都在这短暂的微澜里得到安放。一种如释重负的静谧便随之而生。
  唐晋:天鹅是一个较为恒久的诗作主题,西方不少诗人都写过,而《丽达与天鹅》更是一个永远的艺术主题。你的《天鹅》显然不去担负那种神话之轭,而仅仅对你一次偶然的发现作以记录:“中午,离开餐桌,不到一点/一个无瑕,而略带忧伤的时刻/这时候去汾河边散步,密集的鸟声/有纯澈的力量。十一只天鹅/仿若初心,皎美,像真正的春天/这不是童话。它们在暖阳里游/在春光里游,絮絮谈,不离开彼此”。看起来,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而对另外一端天鹅自身的预置而言,你看到的就像幻觉。诗作的行进始终围绕自己的状态,并试图重建一种“人”与“天鹅”之间的关系。通过天鹅,世相闪现了其最美丽的地方,然而你却无法与背后的真实割裂。或许,这又是一种丽达与天鹅的表述。
  张巧萍:天鹅,是美与纯洁的化身。比起《丽达与天鹅》,我更钟情于圣桑的《天鹅》,它是自由无尘的,音乐像水一样,承载着它,飘渺又真实,时间和空间都不复存在,唯有天鹅。眼泪般的小水滴在慢慢汇集,直至凝聚为一个剔透坚贞的大水滴,您所说的幻觉,便在這里停驻。那一刻,“人”消失了,唯有“天鹅”。作为纯粹的“天鹅”,它们毫无负累和羁绊。它们太纯净了,就像爱与美本身。
  唐晋:《为了萨玛》同题于那部著名的纪录片,应该是观后的感受书写。纪录片《为了萨玛》的很多观后感里都指出不应该让萨玛出生,来到这个内乱频频的世界上。你的诗作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不惟萨玛需要直面这样的人生困境,有多少土地成为废墟,土地上就会有多少的新生儿。而且,我们的困境各不相同,命运却是惊人的一致。阅读你的诗作,发现看书和观影似乎是你生活中的两大乐趣。顺便问问,平时你主要读哪些诗人的作品——沃尔科特显然是其中之一?
  张巧萍:“我们的困境各不相同,命运却是惊人的一致。”毫不夸张地说,唐老师的慨叹令我震撼的程度,已然超越托翁。叙利亚的战争,是整个人类的战争,更是每个人类个体的战争,每个人的内心都在频繁地经历内乱。新生和废墟,交替出现,我们难以逃避,唯有直面。萨玛,萨玛,我在不断呼唤这个亲爱的小女孩之时,希望之花照亮每一处废墟。阅读和观影,就像一个不断寻找同类的过程,它们是我更切实可感的世间。吸引我不断阅读的诗人有哪些呢?首先要提到卡佛,我对卡佛有一种特殊感情,我最初大量读他,竟是因为父亲身患与他同样的疾病。我像遇到亲人一样热切地走近他的诗,不可遏制地读下去。还有沃尔科特,吉尔伯特,路易丝·格丽克,玛丽·奥利弗等等,有时候,我陷入他们的句子,无法自拔。就如奥利弗《在森林中沉睡》所言,“整夜,我如同在水中,沉浮/起落于一种明亮的光。直到清晨,/我在一些更好的事物中/至少消失了十二次。”忘我,又物物有我,这种幸福,每个热爱阅读的人,都有幸纳之入怀。
  唐晋:《一个眼科医生》所选取的叙述角度非常好。不难看出,你有一个非常宁静的内心,宁静致远。这也是你的作品不同于他人的原因。希望今后能读到你更好的诗作。
  张巧萍:我喜欢,或者期求以一种安静平和的心态看待一切问题,偏执和过激是于事无补的。静能生明,我向往佛家的清净和安宁,“度一切苦厄”的是观自在菩萨,但我相信文亮医生也如菩萨般,胸怀着一种普度众生的大明亮,照世如灯。我想要表达的,唯有祝福。在面对苦难之时,祝福所有人都能够保持心灵的明亮和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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