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亨利·詹姆斯小说理论的时间结构分为日历时间、叙述时间、阅读时间三个部分。分析亨利·詹姆斯小说的日历时间是一个看似容易却较难完成的问题，因此只好借助詹姆斯的三部小说为文本，对各自的日历时间进行既具体却又粗略的分析，以便对这一难题做出初步的探讨，从而说明小说创作的成功与否与其日历时间的安排妥当与否密切相关。
关键词：亨利·詹姆斯；小说理论；时间结构；日历时间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3-0110-03
“时间结构”（the structure of time）理念由托玛契维斯基提出，并由哈罗德·温瑞奇和热拉尔·热奈特详细探讨与论述。以热奈特为代表的现代叙事学家认为，小说的时间结构实际上就是指叙事的时间性安排。
美国叙事学家华莱士·马丁在《当代叙事学》中把小说的时间结构概括为一个立体结构的有机体，由日历时间、叙述时间、阅读时间三个部分组成[1]。通过仔细研读詹姆斯早、中、晚三个不同时期的《罗德里克·赫德森》（1875）、《卡萨玛西玛公主》（1886）、《金碗》（1904）三部具有代表性的小说，本文主要想通过对其文本的分析，来探讨作品中所体现的“日历时间”，并对日历时间的安排怎样影响一部小说的创作效果进行阐述。
一部小说的日历时间就是指小说从开始至结尾的自然时间跨度，通常包括故事开头、发展、高潮、结尾等四个部分。小说的日历时间安排得当与否，直接影响小说创作的成败。诚然，日历时间的安排是有讲究的，为了增加小说的悬念或者趣味，作家往往采用一些特别的叙事技巧，例如预叙或倒叙等。在《小说艺术》中，詹姆斯说：“一部小说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像任何一个别的有机体一样，它是一个整体，并且连续不断，……如果批评家企图在一部完美精致的作品稠密的结构上标志出各种成分的分布图，那么他恐怕就会标志出一些和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任何一个疆界一样牵强附会的界限。”[2]因此，本文在论述几部作品的日历时间时，也不可能做到非常细致的划分。
一
《罗德里克》整部小说长达344页，共分为13章。在该小说中，故事开始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北安普敦，只写了2章；故事主体发生的地点是作者所喜爱的意大利，写了10章；故事结尾的地点是瑞士阿尔卑斯山区英格尔堡的一个小旅店——英格尔托尔，只用最后1章来叙述。故事从第1个夏天开始，于第3个秋天结束，历时2年多。
不过，正如詹姆斯所说的那样，他在该小说的创作过程中，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丝毫不是观念上的错误，而是时间结构和表达方式上的错误：罗德里克崩溃的速度比我们常人具有的速度快得多。詹姆斯将该故事的日历时间安排得很不恰当，这个错误严重得几乎把整个故事都给毁灭了。他认为这个故事最终还是幸免于难，所追求的效果毕竟得多于失，那是因为其主题具有的兴趣压倒、掩饰了主题处理上所存在的这一缺陷。正如前面所言，故事中的一切发生得过于准时，发展得过于迅速：“罗德里克的崩溃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整个过程之所以会令人感到兴趣，恰恰因为它是时断时续地渐渐显露出来的，因此不但可以寻根究底，而且还可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在小说里，两年时间给一口吞掉了，整个崩溃过程不是按年，而是按星期和月分来展开的，因此就使整个现象看上去好像把罗德里克描写成了一个病态的特殊例子。”[3]
《罗德里克》的日历时间也非常短暂，一切都开始得太快，结束得过于突然。在故事正由发展转向高潮却突然草草结束的困难情况之下，詹姆斯采取了间接描写那位青年雕塑家的冒险活动。而无论从实质上，还是从其最终效果上来看，书中所描写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的意识，即罗德里克的朋友兼资助人罗兰·马利特同他的交往和对他的看法。经过如此补救一番，詹姆斯仔细分析后发现自己对主题的描写正确而妥帖，并将之总结成为一种经验：“当主题的描写幸而正确妥帖时，尽管可能会出现一些缺点，会损及作品，但决不会使它彻底毁坏。整个作品因为找到了自己的中心，即驾驭其余一切的制高点，而仍然保持平衡。”[4]
二
《卡萨玛西玛公主》是詹姆斯中期巨著之一，全书共有47章，553页。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我们似乎自始至终会觉得其男主人公海尔森·鲁宾逊才是该小说第一重要的人物。因为小说总共有六卷，在第一卷长达11章129页的内容里，没有任何事情涉及到卡萨玛西玛公主；在第12章第141页，才由果德福雷·夏尔图上校提到她的芳名，而且还说她是整个欧洲最美丽的女人；在第13章第143页，她终于第一次在海滨剧院露面。另一方面，故事结尾也以海尔森饮弹自尽而突然告终，后面没有再提到他没有完成的刺杀行动由谁去做，更没有提及卡萨玛西玛公主最后是否被迫回到她丈夫身边。
《卡萨玛西玛公主》的日历时间大致如此：故事发生在伦敦，从海尔森10岁时开始，直到他由于不想重蹈覆辙，踏上其母亲走过的不归之路，厌恶“行动组”分派的刺杀任务而自杀。当时他只有26岁，所以日历时间大约持续了16年。在此期间，讲述了他成为孤儿的历史：因为他母亲芙洛仁蒂娜·法芙叶的唯一情人弗雷德里克·布赫维勋爵，忘恩负义地抛弃了他们母子，她非常气愤，就把他杀了，因此进了监狱，后来被判了死刑。海尔森被女裁缝阿曼达·频瑟特小姐收养，并在养母的挚友小提琴师阿纳斯塔休·凡奇的关心照顾下长大成人。他从15岁当学徒开始，在伦敦梭罗街区克鲁肯顿先生的作坊里做书籍装订工，直至20岁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装订高手，花了整整5年时间。剩下的几年时间，刚好正是英国的多事之秋。有关他自杀之前的心理活动，是这样叙述的：“非常奇怪的是，对这种重蹈覆辙念头的憎恨，直到他的指令下达以后，才变得如此强烈；在他以前的所有幻想中，他不情愿为“行动组”效命的情绪的增长，并不是担心玷污个人的名誉，而只是害怕人们把对他的评论进行简单的扩展。然而，此刻玷污个人名誉的念头使他厌恶得恶心；正是这种念头本身使他不可能去效命。它就象回到过去对他母亲的控告一样，耸立在他的面前；让她儿子的生命继续承受其痛苦，正是取代她自己已被忘却的罪行的一种方式，在世人的眼里就是再次玷污名誉。”[5] 《卡萨玛西玛公主》的日历时间，虽然延续了16年，但是情节发展得很快，似乎也只在2年期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这让人觉得小说时间的安排有些仓促，就象《罗德里克·赫德森》一样，我们会觉得海尔森在饮弹自尽之前，应该还有更多的经历和体验。例如，他和米丽瑟·赫林小姐应该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或者说至少要让读者知道她到底是否背着海尔森在跟果德福雷·夏尔图上校谈恋爱等情况。
总而言之，这个故事的日历时间安排，似乎就像《罗德里克》一样不够妥当，而且，似乎让人觉得与卡萨玛西玛公主有了真正爱情的男主人公几乎都死于非命！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假如公主本人代替海尔森去行刺公爵，事成之后公主被捕，并被判处死刑，那样的效果不仅远远要比海尔森被判死刑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大得多，而且也成全了公主愿意为人民而死的心愿，死得光荣！
三
《金碗》全书525页，分为“王子”和“公主”两大部分：王子部分包括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271页；公主部分包括第四卷、第五卷、第六卷，254页。整部小说的日历时间延续4年多，但给读者的感觉仿佛也只有2年，也就是所谓的“心理时间”或者“心灵时间”较短。
故事从一个8月分的下午开始，当时王子走在伦敦的大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转瞬即逝的人群，心中想着自己尊贵的身分早已淡然无存。
该小说里的一切仅只通过两个人物的意识被记录下来。前半部分通过亚曼里戈王子的意识来写；后半部分则通过麦吉·浮弗的意识来记录。在前部分里，对王子实际上看到、知道、理解的，描述了读者所关心的一切，并且采用了同其他情景里的记录者和评论者十分相似的那种手法。他的意识非常善于记录，因此，他使读者看到，凡是读者最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都反映在记录中。在后半部分中，麦吉·浮弗公主的作用同王子的作用完全相当。她的意识的记录也同样地详细，不仅像他的记录那样详细，而且像《阿斯彭文稿》（1888）中目睹那场毁灭的那个富于理解力而并不具备个性的见证人的纪录，或者像《波英顿的珍藏品》（1897）中的那个虽然富于理解力、但也富于个性、对一切都加以注意的女主人公的记录那样详细。麦吉·浮弗除了感觉到她必须感觉到的一切，并相应地扮演好她的角色之外，她不仅使自己的价值倍增，而且还成为了结构上的最好手段，并具有一种内在的价值。因此，詹姆斯说：“在我追溯他们的命运和我自己的方法时，这一对天资不凡的人物再一次共同为我说明了享有在结构上倾其所有的‘欢愉’所产生的无限趣味和无限价值的道理。”[6]
小说始终严格地遵循了一个原则：首先通过麦吉·浮弗的求婚者和丈夫的眼中所见的形象来展现麦吉·浮弗，然后通过王子在他妻子的眼中所见的形象，至少同样鲜明地展现王子。这样做的优点是，不仅轻松获得生动逼真的效果，同时还表现了有感觉的人们自己。正如使王子半明半暗地显现在读者面前的是麦吉那样，使麦吉半明半暗地显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王子。在每一种情况下，读者的其余的形象直接来自于使那一幕得以表演的动作。读者起先看到的还有夏洛特，也看到了亚当·浮弗，更不用说还看到了阿辛汉夫人，以及所有的别的人和物。不过，可以这么说，他们是为了王子而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当然也是为了让王子本人也被展现在读者的眼前。读者也同样始终如一地再次看到同样的这些人和物，但是作为决定眼前景象的却是麦吉的利益，是她的魅力。读者可能会感觉到小说的基本成分显然非常有限，因此，詹姆斯自然而然地面临着这些成分的根本上的匮乏这个现实问题——他的巨大要求只是为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活动者而作出，即读者在《金碗》里见到的人物极少。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詹姆斯采用的方法是，尽可能多地让读者见到这些人物。
当《金碗》的故事发展到高潮时，为了展现麦吉在悟到丈夫与继母之间的恋爱关系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极度矛盾，詹姆斯采用了静态的描写方法，让麦吉站在房子外面的游廊上，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正在玩桥牌的她丈夫、父亲、继母和阿辛汉夫人。
“他们仿佛就是正在排演她所写的一个戏剧的演员；由于脸上持续显露出的喜悦神情，他们甚至就是如此一些各自具有强烈个性特征的演员，以致可以使任何作家确信将获成功，尤其是上演他们自己的历史。简而言之，他们仿佛能够代表他们希望的任何神秘；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开启这种神秘之门的钥匙，即那把无论是否转动都不会折断弹簧的钥匙，就放在她的衣兜里——或者说，毫无疑问，在这危机关头，当她在那儿来回踱步的时候，就捏在她的手里，紧紧地捂在她的胸口。”[7]
小说结束于伦敦死气沉沉的第5个9月之末，跨越的日历时间总共有4年零1个月。
《金碗》属詹姆斯晚期风格巨著，是其结构和内容趋于完美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一部是《使节》。我们之所以说它趋于完美，是因为它的日历时间安排妥当，在故事发展到了高潮的时候，即公主麦吉巧妙地击败了夏洛特欲与王子重新恢复恋情的企图，使她只好跟随丈夫回美国去生活之时，故事能够平稳地过渡到尾声。其结尾不像前两部小说那样突然告终，因此，结构更显完整，内容更加充实。
詹姆斯认为：“对小说家来说，这个永恒的时间问题是始终存在和始终令人生畏的；从真实的角度来说，它始终要求产生斗转星移、岁月流逝的效果，要求有‘黑暗的后退和深渊’的效果。它始终要求作品具有内容紧凑、结构和形式妥帖的效果。”[8]在詹姆斯看来，“一部小说就是一段历史”[9]。将小说与历史并举，与其说是为了强调小说的“真实性”，倒不如说是为了强调小说与历史在表述行为上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詹姆斯探讨的问题远远不只是小说与生活之间的关系问题，而是在探讨一种叙述技巧，即日历时间的安排问题。它能够使虚构的艺术世界与客观的现实世界形成一种张力，使杂乱无章的现实在井然有序的艺术面前，显现出某种程度的妥协。也就是说，日历时间的恰当安排，是小说创作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
参考文献：
〔1〕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4.
〔2〕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17.
〔3〕Ibid.271-272.
〔4〕Ibid..275.
〔5〕James， Henry. The Princess Casamassima[M]. Edited by Daniel Mark Fogel. New York： The Library of America， 1989.544-545.
〔6〕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342-343.
〔7〕James， Henry. The Golden Bowl[M]. Edited by Ross Posnock. New York： The Library of America， 2010. 891.
〔8〕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273.
〔9〕申丹，韩加明，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5.
（责任编辑 王文江）
关键词：亨利·詹姆斯；小说理论；时间结构；日历时间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3-0110-03
“时间结构”（the structure of time）理念由托玛契维斯基提出，并由哈罗德·温瑞奇和热拉尔·热奈特详细探讨与论述。以热奈特为代表的现代叙事学家认为，小说的时间结构实际上就是指叙事的时间性安排。
美国叙事学家华莱士·马丁在《当代叙事学》中把小说的时间结构概括为一个立体结构的有机体，由日历时间、叙述时间、阅读时间三个部分组成[1]。通过仔细研读詹姆斯早、中、晚三个不同时期的《罗德里克·赫德森》（1875）、《卡萨玛西玛公主》（1886）、《金碗》（1904）三部具有代表性的小说，本文主要想通过对其文本的分析，来探讨作品中所体现的“日历时间”，并对日历时间的安排怎样影响一部小说的创作效果进行阐述。
一部小说的日历时间就是指小说从开始至结尾的自然时间跨度，通常包括故事开头、发展、高潮、结尾等四个部分。小说的日历时间安排得当与否，直接影响小说创作的成败。诚然，日历时间的安排是有讲究的，为了增加小说的悬念或者趣味，作家往往采用一些特别的叙事技巧，例如预叙或倒叙等。在《小说艺术》中，詹姆斯说：“一部小说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像任何一个别的有机体一样，它是一个整体，并且连续不断，……如果批评家企图在一部完美精致的作品稠密的结构上标志出各种成分的分布图，那么他恐怕就会标志出一些和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任何一个疆界一样牵强附会的界限。”[2]因此，本文在论述几部作品的日历时间时，也不可能做到非常细致的划分。
一
《罗德里克》整部小说长达344页，共分为13章。在该小说中，故事开始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北安普敦，只写了2章；故事主体发生的地点是作者所喜爱的意大利，写了10章；故事结尾的地点是瑞士阿尔卑斯山区英格尔堡的一个小旅店——英格尔托尔，只用最后1章来叙述。故事从第1个夏天开始，于第3个秋天结束，历时2年多。
不过，正如詹姆斯所说的那样，他在该小说的创作过程中，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丝毫不是观念上的错误，而是时间结构和表达方式上的错误：罗德里克崩溃的速度比我们常人具有的速度快得多。詹姆斯将该故事的日历时间安排得很不恰当，这个错误严重得几乎把整个故事都给毁灭了。他认为这个故事最终还是幸免于难，所追求的效果毕竟得多于失，那是因为其主题具有的兴趣压倒、掩饰了主题处理上所存在的这一缺陷。正如前面所言，故事中的一切发生得过于准时，发展得过于迅速：“罗德里克的崩溃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整个过程之所以会令人感到兴趣，恰恰因为它是时断时续地渐渐显露出来的，因此不但可以寻根究底，而且还可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在小说里，两年时间给一口吞掉了，整个崩溃过程不是按年，而是按星期和月分来展开的，因此就使整个现象看上去好像把罗德里克描写成了一个病态的特殊例子。”[3]
《罗德里克》的日历时间也非常短暂，一切都开始得太快，结束得过于突然。在故事正由发展转向高潮却突然草草结束的困难情况之下，詹姆斯采取了间接描写那位青年雕塑家的冒险活动。而无论从实质上，还是从其最终效果上来看，书中所描写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的意识，即罗德里克的朋友兼资助人罗兰·马利特同他的交往和对他的看法。经过如此补救一番，詹姆斯仔细分析后发现自己对主题的描写正确而妥帖，并将之总结成为一种经验：“当主题的描写幸而正确妥帖时，尽管可能会出现一些缺点，会损及作品，但决不会使它彻底毁坏。整个作品因为找到了自己的中心，即驾驭其余一切的制高点，而仍然保持平衡。”[4]
二
《卡萨玛西玛公主》是詹姆斯中期巨著之一，全书共有47章，553页。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我们似乎自始至终会觉得其男主人公海尔森·鲁宾逊才是该小说第一重要的人物。因为小说总共有六卷，在第一卷长达11章129页的内容里，没有任何事情涉及到卡萨玛西玛公主；在第12章第141页，才由果德福雷·夏尔图上校提到她的芳名，而且还说她是整个欧洲最美丽的女人；在第13章第143页，她终于第一次在海滨剧院露面。另一方面，故事结尾也以海尔森饮弹自尽而突然告终，后面没有再提到他没有完成的刺杀行动由谁去做，更没有提及卡萨玛西玛公主最后是否被迫回到她丈夫身边。
《卡萨玛西玛公主》的日历时间大致如此：故事发生在伦敦，从海尔森10岁时开始，直到他由于不想重蹈覆辙，踏上其母亲走过的不归之路，厌恶“行动组”分派的刺杀任务而自杀。当时他只有26岁，所以日历时间大约持续了16年。在此期间，讲述了他成为孤儿的历史：因为他母亲芙洛仁蒂娜·法芙叶的唯一情人弗雷德里克·布赫维勋爵，忘恩负义地抛弃了他们母子，她非常气愤，就把他杀了，因此进了监狱，后来被判了死刑。海尔森被女裁缝阿曼达·频瑟特小姐收养，并在养母的挚友小提琴师阿纳斯塔休·凡奇的关心照顾下长大成人。他从15岁当学徒开始，在伦敦梭罗街区克鲁肯顿先生的作坊里做书籍装订工，直至20岁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装订高手，花了整整5年时间。剩下的几年时间，刚好正是英国的多事之秋。有关他自杀之前的心理活动，是这样叙述的：“非常奇怪的是，对这种重蹈覆辙念头的憎恨，直到他的指令下达以后，才变得如此强烈；在他以前的所有幻想中，他不情愿为“行动组”效命的情绪的增长，并不是担心玷污个人的名誉，而只是害怕人们把对他的评论进行简单的扩展。然而，此刻玷污个人名誉的念头使他厌恶得恶心；正是这种念头本身使他不可能去效命。它就象回到过去对他母亲的控告一样，耸立在他的面前；让她儿子的生命继续承受其痛苦，正是取代她自己已被忘却的罪行的一种方式，在世人的眼里就是再次玷污名誉。”[5] 《卡萨玛西玛公主》的日历时间，虽然延续了16年，但是情节发展得很快，似乎也只在2年期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这让人觉得小说时间的安排有些仓促，就象《罗德里克·赫德森》一样，我们会觉得海尔森在饮弹自尽之前，应该还有更多的经历和体验。例如，他和米丽瑟·赫林小姐应该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或者说至少要让读者知道她到底是否背着海尔森在跟果德福雷·夏尔图上校谈恋爱等情况。
总而言之，这个故事的日历时间安排，似乎就像《罗德里克》一样不够妥当，而且，似乎让人觉得与卡萨玛西玛公主有了真正爱情的男主人公几乎都死于非命！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假如公主本人代替海尔森去行刺公爵，事成之后公主被捕，并被判处死刑，那样的效果不仅远远要比海尔森被判死刑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大得多，而且也成全了公主愿意为人民而死的心愿，死得光荣！
三
《金碗》全书525页，分为“王子”和“公主”两大部分：王子部分包括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271页；公主部分包括第四卷、第五卷、第六卷，254页。整部小说的日历时间延续4年多，但给读者的感觉仿佛也只有2年，也就是所谓的“心理时间”或者“心灵时间”较短。
故事从一个8月分的下午开始，当时王子走在伦敦的大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转瞬即逝的人群，心中想着自己尊贵的身分早已淡然无存。
该小说里的一切仅只通过两个人物的意识被记录下来。前半部分通过亚曼里戈王子的意识来写；后半部分则通过麦吉·浮弗的意识来记录。在前部分里，对王子实际上看到、知道、理解的，描述了读者所关心的一切，并且采用了同其他情景里的记录者和评论者十分相似的那种手法。他的意识非常善于记录，因此，他使读者看到，凡是读者最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都反映在记录中。在后半部分中，麦吉·浮弗公主的作用同王子的作用完全相当。她的意识的记录也同样地详细，不仅像他的记录那样详细，而且像《阿斯彭文稿》（1888）中目睹那场毁灭的那个富于理解力而并不具备个性的见证人的纪录，或者像《波英顿的珍藏品》（1897）中的那个虽然富于理解力、但也富于个性、对一切都加以注意的女主人公的记录那样详细。麦吉·浮弗除了感觉到她必须感觉到的一切，并相应地扮演好她的角色之外，她不仅使自己的价值倍增，而且还成为了结构上的最好手段，并具有一种内在的价值。因此，詹姆斯说：“在我追溯他们的命运和我自己的方法时，这一对天资不凡的人物再一次共同为我说明了享有在结构上倾其所有的‘欢愉’所产生的无限趣味和无限价值的道理。”[6]
小说始终严格地遵循了一个原则：首先通过麦吉·浮弗的求婚者和丈夫的眼中所见的形象来展现麦吉·浮弗，然后通过王子在他妻子的眼中所见的形象，至少同样鲜明地展现王子。这样做的优点是，不仅轻松获得生动逼真的效果，同时还表现了有感觉的人们自己。正如使王子半明半暗地显现在读者面前的是麦吉那样，使麦吉半明半暗地显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王子。在每一种情况下，读者的其余的形象直接来自于使那一幕得以表演的动作。读者起先看到的还有夏洛特，也看到了亚当·浮弗，更不用说还看到了阿辛汉夫人，以及所有的别的人和物。不过，可以这么说，他们是为了王子而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当然也是为了让王子本人也被展现在读者的眼前。读者也同样始终如一地再次看到同样的这些人和物，但是作为决定眼前景象的却是麦吉的利益，是她的魅力。读者可能会感觉到小说的基本成分显然非常有限，因此，詹姆斯自然而然地面临着这些成分的根本上的匮乏这个现实问题——他的巨大要求只是为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活动者而作出，即读者在《金碗》里见到的人物极少。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詹姆斯采用的方法是，尽可能多地让读者见到这些人物。
当《金碗》的故事发展到高潮时，为了展现麦吉在悟到丈夫与继母之间的恋爱关系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极度矛盾，詹姆斯采用了静态的描写方法，让麦吉站在房子外面的游廊上，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正在玩桥牌的她丈夫、父亲、继母和阿辛汉夫人。
“他们仿佛就是正在排演她所写的一个戏剧的演员；由于脸上持续显露出的喜悦神情，他们甚至就是如此一些各自具有强烈个性特征的演员，以致可以使任何作家确信将获成功，尤其是上演他们自己的历史。简而言之，他们仿佛能够代表他们希望的任何神秘；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开启这种神秘之门的钥匙，即那把无论是否转动都不会折断弹簧的钥匙，就放在她的衣兜里——或者说，毫无疑问，在这危机关头，当她在那儿来回踱步的时候，就捏在她的手里，紧紧地捂在她的胸口。”[7]
小说结束于伦敦死气沉沉的第5个9月之末，跨越的日历时间总共有4年零1个月。
《金碗》属詹姆斯晚期风格巨著，是其结构和内容趋于完美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一部是《使节》。我们之所以说它趋于完美，是因为它的日历时间安排妥当，在故事发展到了高潮的时候，即公主麦吉巧妙地击败了夏洛特欲与王子重新恢复恋情的企图，使她只好跟随丈夫回美国去生活之时，故事能够平稳地过渡到尾声。其结尾不像前两部小说那样突然告终，因此，结构更显完整，内容更加充实。
詹姆斯认为：“对小说家来说，这个永恒的时间问题是始终存在和始终令人生畏的；从真实的角度来说，它始终要求产生斗转星移、岁月流逝的效果，要求有‘黑暗的后退和深渊’的效果。它始终要求作品具有内容紧凑、结构和形式妥帖的效果。”[8]在詹姆斯看来，“一部小说就是一段历史”[9]。将小说与历史并举，与其说是为了强调小说的“真实性”，倒不如说是为了强调小说与历史在表述行为上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詹姆斯探讨的问题远远不只是小说与生活之间的关系问题，而是在探讨一种叙述技巧，即日历时间的安排问题。它能够使虚构的艺术世界与客观的现实世界形成一种张力，使杂乱无章的现实在井然有序的艺术面前，显现出某种程度的妥协。也就是说，日历时间的恰当安排，是小说创作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
参考文献：
〔1〕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4.
〔2〕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17.
〔3〕Ibid.271-272.
〔4〕Ibid..275.
〔5〕James， Henry. The Princess Casamassima[M]. Edited by Daniel Mark Fogel. New York： The Library of America， 1989.544-545.
〔6〕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342-343.
〔7〕James， Henry. The Golden Bowl[M]. Edited by Ross Posnock. New York： The Library of America， 2010. 891.
〔8〕亨利·詹姆斯.亨利·詹姆斯文论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273.
〔9〕申丹，韩加明，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5.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