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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城市的一切
文/阿花
在我还有点野心的时代,我是说,几年以前,我沿着长江从老家挪到南京读书,然后每年两次坐超过40个小时火车又挪回家里。火车一路上要停靠无数个站,这让沿途那些城市给我留下了显然错误然而根深蒂固的印象,比如西安是淡而无味的烧鸡,三门峡是一块钱的小米粥加一小袋榨菜,某个我忘记名字的小城是包着头巾的村妇们费力伸到车厢里的一网兜小苹果。
这样一路下来,我总是非常肯定地想,某一天我可以把烧鸡小米粥们团结起来,然后把挪地方这个词语消解掉。后来看哈利·波特学“幻影显形”,我又想,原来魔法世界的想象力也是这样有限,伊们追求的,不过是挪得快一点,而已。
如果实事求是地讲科学,我理应对类似哈利·波特之类的速度派表示赞赏,if伊们的确够快,我就能回到15岁、10岁、以及2岁,在这3个标志性的年份中,我分别,写了一部长达5万字的言情小说、缺了一颗牙、以及弄坏了幼儿园最后一把小手枪,要是有可能,我倒很有兴趣见见她们,然后来一番倾心之谈。
这种美好的期望证明,我仅对三维空间内的挪动过敏,对四维空间内的,我在生理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排异性。
某位智勇双全的男同学告诉我,伊得依靠一次次离开广州,才能一次次回来,在这样煽情的语句下面,我却只是疑心伊剽窃了类似“为了告别的聚会”之类的构词法,而悖论加否定总是很容易貌似正确。
就个人喜好而言,我则希望能使用类似“关于叉叉的一切”,这样的。比如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关于广州五羊新城沸腾水煮鱼的一切,等等,因为这不仅显得有气势,而且还有点并不肉麻的脉脉温情。
“传说的城市很大部分是为实际需要而存在,而实际存在的城市其实却比传说的要少”,这样清晰的结论,自然是来自卡尔维诺。
毫无疑问,我已经永远抛开了那个野心勃勃的时代,但在说关于城市的一切时,我还是心存希望,希望我能和清晰隔得远一点,和结论隔得远一点。据说我们只能讲述一座城市,另外那座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索性刁蛮地承认,只有一个城市,然后关于城市的一切问题,就这样,消解掉。
北平人张忱
文/王子
张忱很高。张忱是个北京人。张忱是我们足球队的守门员。关于他传说很多,“高干子弟说”,“北京混混说”,“精神障碍脑子有病说”……
认识他是在军训。当日站军姿,一个体弱的叫王强的哥们撑不住动了一下,被教官一顿猛K,忽然人群中一声怒喝:“他都这样了!你就让他歇歇吧!”此人正是张忱,浓眉大眼,唇若烤肠,牙光闪烁之下,的确把教官吓了一跳。接下来发生了意料之中的争吵,并诞生了那句脍炙人口迅若惊雷传诵一时余音绕梁的张忱名言:“你丫在北平算老几啊?”
很多年过去,我可能会忘记张忱的相貌,但一定记得这句话。
要点在于,他说的是“北平”而不是“北京”。叫起来像小名似的。把我们这帮自小远离京城的乡下混混惊得够呛。另一要点在于“老几”,质问别人老几,自己肯定很靠前。“高干子弟说”由是而生。
张忱喜欢足球。他居然在我们组建球队时说自己会守门——我们这帮踢野球的上场最怕守门了,有个冤大头出现当然很高兴。后来买球衣张忱亲自挑了门将服,正式就任我们这个小学院院队的守门员。
张忱说话缓慢吐字不清,而且经常神游物外生活在别处,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但他偶尔回到人间时会对人生非常热情。球场上,便是他回到人间的时刻。他经常大声呼喝,扑救动作也很标准,但是,但是怎么说呢,有些像慢镜头。一球射过来时,缓缓向左跨出半步,缓缓跃出去,由于体重大,缓缓地落地。第一次看他守门我们都有些晕。但对方前锋也晕,因此他获得了一致好评。张忱也很高兴,每次训练都到。
但对方前锋不都是傻的,知道了人文学院这个奇异门将的风格之后他们开始进球了,到大三校联赛的时候,所有对方前锋都在张忱这里达到了自己校园足球生涯的高峰。每场比赛,张忱都会被穿裆、捡漏、吊身后,二次反应太慢的他开始招致队员的不满。在有人说了一些话之后,张忱黯然下岗了。
下岗之后张忱远离足球圈,疏远我们这些足球朋友,变得有些不理人。毕业后成绩一般的他回了北京,据说还进了一个著名的电视台。一些矛盾的东西奇异地在他身上混合。让他成为谜一样的人物被我记住。我没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却常常想起他来。
测一个吧
文/青瓷
“吉林一名艾滋病感染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献血15次至少造成21人染病”事件虽由血站严重渎职造成,但还是凸显了隐身于冰山下的HIV携带者的老问题。所以,重温一下这个题目:你是艾滋病感染者吗?
已经懒得搬出专家和数字了,我就把我弄明白了的告诉你——
中国有91%(去年底的数字)感染者不知道自己携带HIV病毒,跟没事人一样舞照跳、K照唱、老公老婆照亲热。万一热心公益常去献血,而采血前的测试又没有好好落实,问题就更严重了。
我当时去了地坛、佑安和CDC检测中心,主要想搞清楚,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去做检测,会遇到哪些心理障碍和现实问题;顺便把收费问题也提出来了——许多人并不知道,凭身份证可去当地CDC检测中心免费测试,一般都是在医院自掏腰包把初检给做了,医院当然是要收费的,收得还有点乱。
当时的落点是,中国参照国际惯例现行的VCT(Voluntary Counseling and Testing,自愿咨询检测)必须有效地改为RCT(Recommended Counseling and Testing,推荐咨询检测)。这不是我的发明,是专家从国外搬来的观点。也就是说,本来是松散的自己愿不愿意的事儿,但这真的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所以,看着您可疑,就跟您做工作,去测一个吧。一般人也都听话的。
确实也有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是不想知道就是不测。说实话,基于人权,我也不能挥着苍蝇拍子赶着您去。可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没病最好有病治病。这病现在归入“慢性难治性疾病”,又不是明天就让你料理料理了。所谓“恐艾”,还是没看透啊。这其中的人生观再造部分,实在是他人无法代劳的。
一年过去,我觉得RCT都不大够用了。中国的艾滋病监测系统目前只锁定六大类人群。吉林这位就不在其中。他看上去太正常了:不吸毒,不是sex worker,不开长卡,不可能怀孕,还有一串献血记录(等于清白证明),可能测的机会都把他给放了。那怎么覆盖这13亿人呢?
我一直觉得,国家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抠门。现在一般小医院里都能做的快速检测法,成本不过二十来块钱,免费铺开做嘛。城市职工体检,测一个;青少年入托升学,测一个;结婚提干,测一个……农村比较复杂,除了孕妇孩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怎么办?我没想好。要不,卖粮卖猪的时候搭车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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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目相看抓苍蝇
文/刘天昭
我从事文字工作之后,我妈一直表示不满意。她倒不是歧视这个工种,她只是心疼我:写那些小文章,找那些小词儿,跟抓苍蝇似的,累死我闺女了。
古人说,寻章摘句,外国人说,brainstorm,我自己的罗嗦说法是,在自己的记忆库里google。我妈说,抓苍蝇。相比之下,高下立判,我妈是流落民间的语言大师,她本人正是一等一的抓苍蝇高手。
可惜我没能把我妈的美好基因遗传下来,即使遗传下来一点我也怀疑它正在退化消失。有时我明知自己的记忆库存着个可以使用的东西,可就是无法把它提取出来。心不给跳,脑子死机。好在有google,脑子不转的时候我就google。
google当然比脑子好用多了,它毫无疑问地拓展了我的视野。同样毫无疑问地,我热爱进步,热爱一路狂奔的人类文明(虽然去向不明)。可是据说人们是穿上了衣服才蜕掉了毛,我的某种生物功能好像正在退化,或者正在经历被逐渐外置的过程。相当矫情地,我就觉得自己和那个传说中的大机器,已经血肉交融地生长在一起了。
我认识一个记性特别好的人,好到可以背诵整本的《欢乐英雄》。他说那是因为小时候真心喜欢古龙,可在我看来这完全是记忆力过剩的结果。我非常嫉妒他,所以经常恶毒地说他坏话:但自从google诞生以来,他的特殊才能就没有任何竞争力了!前两天我和这个天赋异禀的人一起吃饭,同吃的还有很多文字工作者。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五人诗选,异禀同学以不喘气的连贯背诵了一整首的北岛,背完还要说自己现在记性真是差。虽然有人当场讽刺他这属于奇巧淫技,虽然我知道那首诗在我需要时一goo就gle了,但我还是当场就被打败了。在我们把记忆交给硬盘和网络之后,一个随便就能背出一整首诗的人,是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人。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学养吧,即使已经毫无功用沦为点缀,那也是神气得要命的点缀。
前两天还听人夸休·格兰特,说看他在电视里讲笑话,态度很自嘲也很亲切,可是他用的好些词,真的是很不常用的、很多人都不认得的。——不要说牛津不牛津,你还是能看出来他是背过东西的,而且不是背过唐诗宋词的那一种,是背过《诗经》《离骚》、背过《古诗十九首》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