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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土如金的日本东京富人区一隅,有一座占地4 000平方米的别致建筑:
大量白色T字立方体层叠堆砌,构成了外墙;大面积通透玻璃镶嵌其中,令过往行人能轻易看见琳琅满目的书籍,如影随形的丰富商品,甚至醒目的星巴克Logo。
这是近年全世界实体书店纷纷效仿的本尊——代官山茑屋书店。创始人增田宗昭称之为“生活方式提案型书店”。
它在2011年诞生之初,就以每月创造
1亿日元(约合人民币580万元)营收的壮举,轰动了日本社会。时至今日,它成功复兴了日本的书店行业,吸引中国企业家们前往学习。
但需要思考的是,我们该学习茑屋书店的什么?古人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同理,仅仅将集合店形态嫁接到国内是否能获得同样的成功?实际上,增田宗昭在过往30年里,不断领跑潮流的商业底层逻辑,和践行商业构想的方法才是我们该去揣摩并吃透的地方。
知性资本论
进入日本东京代官山区,跟随人流步行于小巷间,数分钟便能抵达茑屋书店。沿途是惬意的绿荫,抬头是湛蓝的天空。这种进店前的“仪式”铺垫了茑屋书店的舒适氛围。
走入店内,这种舒适美学同样贯穿整个体验空间。
比如中央的展台上,茑屋书店曾以“女性”“叛逆”元素为主题整合了店内的商品。第一层是与主题相关的影视小说、官方资料书,以及近期的、甚至几年前的时尚杂志;第二层则有某女性摇滚乐队的纪录片,与电影原声风格相近的CD和一支色彩不羁的口红。
这种主题集合式的陈列法,能让消费者在不经意间思绪流淌,好似舒适地漫游在知识的海洋。
事实上,以上这些已经成为当下全球实体书店的通用玩法,而它们几乎全部偷师于茑屋书店。
不过,景观和陈列容易被复制,真正让后来者难以企及的,是茑屋书店的“知性资本”。
增田宗昭认为,有品位的消费者往往只会因为某种独到见解或是精准、诙谐的亮点提炼,萌生对新事物的兴趣。因此,他在店内设置了一批能直观传递商品价值的金牌导购员。
曾在日本青山图书中心工作了20多年的著名文学评论家间室道子就是其中一员。
间室道子是一个“无所不读”“迷恋纸墨气味”的书迷,她认为“没有毫无意义的书”“书是沟通交流的桥梁”,这与增田宗昭提倡的“每本书都能与其他事物建立连接”的观点不谋而合。
工作中,间室道子会根据自己的阅读经验和读者反馈,反复推敲展台的搭建效果,需要哪些书本,顾客可能会喜欢什么,更重要的是如何准备惊喜。
此外,她还会在书本前摆放与书腰推荐完全不同的手写推荐语,并通过询问顾客“是否读过某本畅销书”为契机建立话题,将自己对书本的理解娓娓道来。她拥有与东野圭吾等知名作者交流的机会,通常对作品理解深刻且视角独到。
代官山茑屋书店合计藏书15万本,其中只有12%的图书与其它书店相同。
一楼杂志街拥有1 300多种日本杂志和1 000多种海外杂志,包括很多收藏级旧书和外文原版书。
若顾客希望为亲朋好友买本书,却不知道挑什么合适,间室道子还会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进行分析,给出选择方案。她乐意和顾客一起挑书,也会指引对方去更多有趣的地方体验。
这种能力是一般书店的导购员不能比拟的,也正是增田宗昭定义的“知性资本”。这样的导购员在代官山茑屋书店多达30名,是他们为茑屋书店打造了難以复制的人文情怀。而这种人文情怀需要通过积淀形成,往往独一无二。
但是,怎样找到这样一批志同道合、富有人文情怀的导购员?为什么增田宗昭就能成功?制胜的关键还要从他超乎常人想象的童年和青年时期说起。
“身为人的快乐”
有人曾这么评价增田宗昭:外表是铁铮铮的男子汉,语气和动作却透露着一股女人味。增田宗昭则坦然承认,并再爆猛料:直到初中还自称“人家”。
原来,自打出生后,增田宗昭就被姐姐妹妹和母亲包围,并因家业的原因在烟花柳巷里生活了6年。童年的他几乎泡在女人堆里,连走路都是内八。
而烟花柳巷就像一把放大镜,让人性和欲望原形毕现:男人女人们皆为生存互相取悦。这令还是个小毛头的增田宗昭早早洞悉人性。
成年后的增田宗昭曾在零售大亨铃屋株式会社任职,这段经历则间接将他引向了创业的道路。
上个世纪70年代,日本时尚业气势汹涌,铃屋株式会社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对待员工出手阔绰,增田宗昭得以每晚去舞厅VIP房打发时间,日常生活中也能为衣服、汽车豪掷千金。
但他并未因此玩物丧志,反倒是打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标:希望通过这样的生活方式走在时代最前沿,感知消费社会中人们的梦想与浪漫所在,磨炼自身的敏锐度。
敏感的他发现传统商业方法论忽视了“身为人的快乐”。在他看来,唯有梦想和浪漫总是令人高亢,只有具备这两者,店铺才能成功。
这就是后来在创办茑屋书店时,他所定义的“知性资本”的内核。
而增田宗昭供职铃屋时身居一线观察社会和人的习惯,在他经营茑屋书店时也得以延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店里,观察顾客的神态变化和一举一动,揣测他们的心情,验证茑屋书店决策正确与否;茑屋书店也孕育出了以导购员为重的方法论。 话又说回铃屋。其老板不仅在待遇上对员工十分阔绰,工作上也敢大胆放权。增田宗昭入职1年后,就接到了老板下发的任务:为铃屋构思全新的商业综合体。增田宗昭凭才华和胆识提交了“度假型购物中心轻井泽Bell Commons”的设想,老板将方案原封不动地全部采用。
尽管他后来提出的鹿儿岛项目遭遇滑铁卢,老板依然包容了他的失败,让他有机会在随后的青山项目中再度崛起。
增田宗昭在创办茑屋书店时就继承了铃屋管理方法和理念,把自由和机会交给员工,让他们把控产品和效果。这为同样怀揣梦想与浪漫情怀的人文大师们创造了实现梦想的空间,也吸引他们果断投靠茑屋书店。
不过,消费者的内心十分复杂,只有人性上的洞察很难保证茑屋书店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因此,增田宗昭用数据为导购员的“直觉”上了道保险,让他们能够相对准确地把握消费者的需求。并且,茑屋书店的数据还颇有来头。
全行业数据驱动
茑屋书店不是一天建成的,事实上在它之前,增田宗昭就已经在另一个品牌中实验了集合店模式。
1983年,30多岁的增田宗昭辞去了铃屋的工作,在大阪府枚方市开设了第一家TSUTAYA,也就是茑屋书店的前身。这家店被设计为可以喝咖啡,租赁CD、DVD的书店,形式独特,非常受市场欢迎。增田宗昭见状,便在日本全速推行TSUTAYA的加盟连锁。
在推行加盟连锁的初期,他就把“数据”视为扩张的重要基础。1985年他便果断购入了价值7亿日元的电脑,用于记录TSUTAYA的所有数据,供加盟店调用分析,调整经营。
1992年,他又乘着互联网浪潮开通了TSUTAYA影片租赁的线上服务,即在网上预约影片,由TSUTAYA配送到家。線上服务让TSUTAYA在日本影片租赁服务领域稳坐王位,更重要的是,增田宗昭将日本互联网世界的第一笔数据收入囊中。
而足以支撑茑屋书店高效运作的大数据在21世纪才终于有了雏形。2003年, TSUTAYA已经遍布日本全国,增田宗昭大胆地提出了将TSUTAYA会员使用的会员卡覆盖到其他合作伙伴的想法。
由于在经营集合店模式的TSUTAYA时就整合了大量合作伙伴,增田宗昭的异业联盟构想推行得十分顺利。很快,其他品牌的实体店铺、互联网平台就与TSUTAYA打起了配合,TSUTAYA的会员服务体系迅速扩大,并最终由3个部分组成:T-POINT、T-CARD、T-MONEY。
T-POINT是根据消费金额积累的共同积分;T-CARD是可以在全国联盟店铺办理,在实体店铺和互联网平台使用的积分卡;T-MONEY是T-CARD中的电子货币,可作零钱使用,消费后可以兑换T-POINT。
最终,不只是TSUTAYA,日本加油站、便利店等35万家店都用上了T-CARD,并整合了全日本近6 000万人的消费行为数据。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数据,换言之,增田宗昭几乎掌握了各行各业消费者的生活动向,而不止是针对自家顾客的消费行为进行分析。
这些海量的消费数据呈现了日本社会消费主力的迁移,也为后来TSUTAYA连锁店的选品和空间设计提供了有力的辅助。也正是基于此,增田宗昭完成了从TSUTAYA到茑屋书店,再到代官山SITE(商业综合体)的扩张、跨界以及进化。
增田宗昭一直从消费者真实需求出发,来建设文化和商业的基础设施,短期看起来,投入产出比并不大。但这是一种可持续的长期投资,而非短期的赔本生意。
更何况,增田宗昭曾说过,真正让人感到幸福的事物,都不会追求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