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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喜欢画画的小朋友肯定很多,但我小时候并没有被栽培,到了国中后,学音乐、画图的时间也变少了。我在国一的时候参加了全校的比赛,国二又参加了,还得了第二名。但是整个高中,根本没有机会去画画,因为所有的课程都要学,而且我也没有雄心壮志说要做一个伟大的创作者,因为根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高三下学期,班上突然有一个学生从丙组(即医学院)转到我们组(即文学院),坐在我旁边。我就问他为什么转过来,他说他想念美术系。我到这时才知道:啊,有美术系可以念啊?因为我一直是个很迷糊的小孩,从来没有去追求什么科学的探讨,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所以不知道可以念美术系。可是只剩下三个月了,我怎么办?
我赶忙回去,跟爸爸说我要考美术系。我来自一个很平凡的家庭,所以也没有接触文艺的传统,爸爸也不知道带我去哪里学。我跟着爸爸来到师范大学的门口,去找一位毕业生。我爸爸说:“你可不可以教我儿子画素描?”这位毕业生说他没有空,可是他的老师可以教我,于是我到一个年纪非常大的画家的家里学素描。学了三个月,就上考场了。
非常幸运的是,三个月里我每天都在画的石膏像,就是我考试的那个石膏像。我当时笑得很得意:“我的天哪,怎么会这么幸运呢?我只画这个然后就考这个。”
成绩出来后,我发现学科分数刚好可以上大学,美术也刚好过关。这是一个自卑的开始,因为我发现班上所有人的水平都非常高,他们已经学习了两三年。后来我才知道,就连我最得意的石膏像作品也是全班最低分,只拿了40分。分班的时候,我乖乖地去了设计组。学习好的、功力很深的就去国画组;比较世俗的、功课不是很好的、技术很烂的就去念设计组。
毕业后,我进了广告公司。二三十年前是台湾广告业起飞的时候,所以在公司我也学到很多东西。但起初我还是不会画,而人家总会说你以前不是在美术系吗?实际上很多学生都在玩,便何况像我这种功力不好的,根本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学习上。可是进了广告公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要用自己画的图去配这些广告。也许是因为当年看到很多日本的广告用了很多日本插画画家的画,画得很丑还是被使用。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我开始画插画。
有人教画油画、国画,可没有人来教怎么画插画或者漫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强烈地想要表现这方面的潜力。我开始随便乱画,看到对面坐了谁就画谁,或是画很多我看到的东西。有一天,我有了发表的欲望。当你画很多的时候,你就想自己的画在报纸上被看到。
当时我一位非常好的同事,人很冲动,很有正义感,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草稿借我?然后他就拿着我的草稿到了台北皇冠出版社。他去了之后跟人家说:“我有一位朋友,他很喜欢画图,很想在杂志上画图,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后来我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让我带作品去给他们看。于是,我开始帮很多大作家画图。可是等我领到稿费的时候才发现,天哪,怎么会这么少?我突然又失去了在杂志上画图的热情,可见我是多么功利的人。
接下来,继续上班,继续跳槽,不断地换工作,然后不断加薪。后来有一次,也是皇冠出版社的编辑,他跟我说要不要帮小野先生画插图。小野先生是台湾一个非常畅销的作家。因为是畅销作家,我画的图就有很多报纸看到,然后接下来就有很多的报纸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他们画插图。我就是这样被很多稿约逼着练习画图的。
广告圈的人非常喜欢算命。当时,我的一位同事就去算她跟男朋友的关系,然后回来说好准。于是我在一个湿冷的冬季的夜晚,走进了台北的一个地下通道。算命的说:“你不要再寄人篱下了,接下来你就可以独当一面了,1995年你可以平步青云了。”那一年是1993年,拿完年终奖金我就辞职了。我太骄傲了,因为不要寄人篱下了,我要创造自己的事业了。
第二年我真的接了好多好多的报纸、杂志的专栏。除此之外,我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结果非常的准。1995年刚过完农历春节,一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发现我的一只腿剧烈地疼痛,两天之后就失去了知觉。过了几天它又神奇地好了,好了之后我又继续画图。周而复始。中间我去看了医生。医生就说坐骨神经炎、骨刺,要开刀。我不想开刀。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同事,很久没见。他看到我说,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慢慢地我也开始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从西医看到中医。有一天我在去医院的途中几乎晕倒,医生要我马上住院,所以我在1995年前夕住进了台北荣民总医院。我说太好了,我就是来住院的,其实我心里想说因为现在就是1995年。
第二天,医生说要做骨髓穿刺。我当时坐在轮椅上很高兴,觉得很好玩。到骨髓穿刺的地方,我遇到一位非常美丽但脸色苍白的小姐,她看到我第一眼就说,你也来做啊?!听后,我心里就想,现在的人这么不懂礼貌啊。然后,我就被推进去了,歇斯底里。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医生站在我前面,他们脸色非常难看,好像有口难言。他们说我们在你体内发现了不好的东西。我对他们说“我是不是得了癌症?”医生说,是的。
我被证实我得了急性“血癌”。
医生走的时候说要请我的家人讨论我的治疗。那时候我已经放弃了,但我可怜的妈妈、爸爸、太太到医院来,让我第二天就开始了化疗。我没有任何机会再询问医生是不是误诊就开始了。接下来就像演电影一样,非常惨烈。我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不愿意在医院里躺着,常常想怎样可以做一些了断,我不想这么痛苦地活在世上。这不是1995年应该发生的事情。
做完整个疗程后,我跟医生说我要回家,医生同意了。回家的前一天,我打了个喷嚏,血喷了整个墙面,可是我没有告诉医生。因为我不要再去检验,不要再去验血,不要再去看有没有败血症,不要再去打类固醇。
我讲这么多,是为了讲我怎么变成幾米。
1995年我不是能独当一面吗?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有医生,有护士,有太太,我已经“平步青云”了,可是我一毛钱收入都没有。离开医院才是人生真正恐惧的开始,因为在医院,只要一发烧就打针,一感染就治疗,所有的设备都为你准备。可是回家后什么都没有,所以回家就是恐惧的开始。身体、生命、金钱,生活完全掉到了谷底。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吃素,所有的时间都在练跟身体有关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去相信为什么是我呢,好在奇迹还是来了。报社的编辑来找我说:“幾米,你可以画几张图吗?”我说,可以啊,正好缺钱,我说我以前一天可以画八张,现在一天只能画五张。以前的我很快乐、无知,没有生病,所以以前作品的颜色鲜艳,线条跳动。可是,当我在医院住了一年之后,我画出和以前非常不一样的作品。我的人物越来越渺小,没有表情,画面充满了哀伤,我的世界一片黑白。可是编辑打电话来说:“幾米,好多人喜欢你的作品啊!幾米,你怎么会进步这么多。”我好压抑啊,一年没有画,还会进步,实在太神奇了。
以前很多人会说幾米你画画这么好,要不要来出书?我说我不会啊,我没有创作力。可是在生病之后,有人问我要不要把你的画出一本书,我答应他了。别人创作都是因为才华横溢,有话要跟世界说,可我开始做书的时候,是为了想留点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可能我活不过几年,想让爱我的人、想念我的人能有本作品欣赏,我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开始我的创作的……
高三下学期,班上突然有一个学生从丙组(即医学院)转到我们组(即文学院),坐在我旁边。我就问他为什么转过来,他说他想念美术系。我到这时才知道:啊,有美术系可以念啊?因为我一直是个很迷糊的小孩,从来没有去追求什么科学的探讨,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所以不知道可以念美术系。可是只剩下三个月了,我怎么办?
我赶忙回去,跟爸爸说我要考美术系。我来自一个很平凡的家庭,所以也没有接触文艺的传统,爸爸也不知道带我去哪里学。我跟着爸爸来到师范大学的门口,去找一位毕业生。我爸爸说:“你可不可以教我儿子画素描?”这位毕业生说他没有空,可是他的老师可以教我,于是我到一个年纪非常大的画家的家里学素描。学了三个月,就上考场了。
非常幸运的是,三个月里我每天都在画的石膏像,就是我考试的那个石膏像。我当时笑得很得意:“我的天哪,怎么会这么幸运呢?我只画这个然后就考这个。”
成绩出来后,我发现学科分数刚好可以上大学,美术也刚好过关。这是一个自卑的开始,因为我发现班上所有人的水平都非常高,他们已经学习了两三年。后来我才知道,就连我最得意的石膏像作品也是全班最低分,只拿了40分。分班的时候,我乖乖地去了设计组。学习好的、功力很深的就去国画组;比较世俗的、功课不是很好的、技术很烂的就去念设计组。
毕业后,我进了广告公司。二三十年前是台湾广告业起飞的时候,所以在公司我也学到很多东西。但起初我还是不会画,而人家总会说你以前不是在美术系吗?实际上很多学生都在玩,便何况像我这种功力不好的,根本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学习上。可是进了广告公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要用自己画的图去配这些广告。也许是因为当年看到很多日本的广告用了很多日本插画画家的画,画得很丑还是被使用。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我开始画插画。
有人教画油画、国画,可没有人来教怎么画插画或者漫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强烈地想要表现这方面的潜力。我开始随便乱画,看到对面坐了谁就画谁,或是画很多我看到的东西。有一天,我有了发表的欲望。当你画很多的时候,你就想自己的画在报纸上被看到。
当时我一位非常好的同事,人很冲动,很有正义感,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草稿借我?然后他就拿着我的草稿到了台北皇冠出版社。他去了之后跟人家说:“我有一位朋友,他很喜欢画图,很想在杂志上画图,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后来我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让我带作品去给他们看。于是,我开始帮很多大作家画图。可是等我领到稿费的时候才发现,天哪,怎么会这么少?我突然又失去了在杂志上画图的热情,可见我是多么功利的人。
接下来,继续上班,继续跳槽,不断地换工作,然后不断加薪。后来有一次,也是皇冠出版社的编辑,他跟我说要不要帮小野先生画插图。小野先生是台湾一个非常畅销的作家。因为是畅销作家,我画的图就有很多报纸看到,然后接下来就有很多的报纸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他们画插图。我就是这样被很多稿约逼着练习画图的。
广告圈的人非常喜欢算命。当时,我的一位同事就去算她跟男朋友的关系,然后回来说好准。于是我在一个湿冷的冬季的夜晚,走进了台北的一个地下通道。算命的说:“你不要再寄人篱下了,接下来你就可以独当一面了,1995年你可以平步青云了。”那一年是1993年,拿完年终奖金我就辞职了。我太骄傲了,因为不要寄人篱下了,我要创造自己的事业了。
第二年我真的接了好多好多的报纸、杂志的专栏。除此之外,我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结果非常的准。1995年刚过完农历春节,一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发现我的一只腿剧烈地疼痛,两天之后就失去了知觉。过了几天它又神奇地好了,好了之后我又继续画图。周而复始。中间我去看了医生。医生就说坐骨神经炎、骨刺,要开刀。我不想开刀。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同事,很久没见。他看到我说,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慢慢地我也开始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从西医看到中医。有一天我在去医院的途中几乎晕倒,医生要我马上住院,所以我在1995年前夕住进了台北荣民总医院。我说太好了,我就是来住院的,其实我心里想说因为现在就是1995年。
第二天,医生说要做骨髓穿刺。我当时坐在轮椅上很高兴,觉得很好玩。到骨髓穿刺的地方,我遇到一位非常美丽但脸色苍白的小姐,她看到我第一眼就说,你也来做啊?!听后,我心里就想,现在的人这么不懂礼貌啊。然后,我就被推进去了,歇斯底里。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医生站在我前面,他们脸色非常难看,好像有口难言。他们说我们在你体内发现了不好的东西。我对他们说“我是不是得了癌症?”医生说,是的。
我被证实我得了急性“血癌”。
医生走的时候说要请我的家人讨论我的治疗。那时候我已经放弃了,但我可怜的妈妈、爸爸、太太到医院来,让我第二天就开始了化疗。我没有任何机会再询问医生是不是误诊就开始了。接下来就像演电影一样,非常惨烈。我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不愿意在医院里躺着,常常想怎样可以做一些了断,我不想这么痛苦地活在世上。这不是1995年应该发生的事情。
做完整个疗程后,我跟医生说我要回家,医生同意了。回家的前一天,我打了个喷嚏,血喷了整个墙面,可是我没有告诉医生。因为我不要再去检验,不要再去验血,不要再去看有没有败血症,不要再去打类固醇。
我讲这么多,是为了讲我怎么变成幾米。
1995年我不是能独当一面吗?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有医生,有护士,有太太,我已经“平步青云”了,可是我一毛钱收入都没有。离开医院才是人生真正恐惧的开始,因为在医院,只要一发烧就打针,一感染就治疗,所有的设备都为你准备。可是回家后什么都没有,所以回家就是恐惧的开始。身体、生命、金钱,生活完全掉到了谷底。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吃素,所有的时间都在练跟身体有关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去相信为什么是我呢,好在奇迹还是来了。报社的编辑来找我说:“幾米,你可以画几张图吗?”我说,可以啊,正好缺钱,我说我以前一天可以画八张,现在一天只能画五张。以前的我很快乐、无知,没有生病,所以以前作品的颜色鲜艳,线条跳动。可是,当我在医院住了一年之后,我画出和以前非常不一样的作品。我的人物越来越渺小,没有表情,画面充满了哀伤,我的世界一片黑白。可是编辑打电话来说:“幾米,好多人喜欢你的作品啊!幾米,你怎么会进步这么多。”我好压抑啊,一年没有画,还会进步,实在太神奇了。
以前很多人会说幾米你画画这么好,要不要来出书?我说我不会啊,我没有创作力。可是在生病之后,有人问我要不要把你的画出一本书,我答应他了。别人创作都是因为才华横溢,有话要跟世界说,可我开始做书的时候,是为了想留点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可能我活不过几年,想让爱我的人、想念我的人能有本作品欣赏,我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开始我的创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