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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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北方人来说,回家里吃饭,几近一种特指,是吃母亲的手擀面。这是一种不需注释的默契:在黄河以北的更为广泛的区域,包括但不限于山西、山东、河南、河北,均是在中午的时候吃面,面为正餐。而早餐和晚餐则是吃稀饭。
  在豫东乡下,晚饭后的人们相互的问话是:“喝汤了吗?”晚上的时候,大多数人家喝的是一种面糊,或者煮几块红薯、南瓜。因为是稀汤,所以问话是诚实的。而早餐后的问语则更为简略,基本是两个字:“几碗?”因为豫东人的早餐,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固定喝一种玉米糊,唤作“糊涂”。问人几碗,就是,你喝了几碗糊涂。只有中午的时候,见面才会说,该回家吃“饭”了。饭特别重要。饭在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区域里,指的是一碗汤面。
  面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统治着我的记忆。关于饥饿,我会想到我爷爷吃馒头的姿势,一般都是一只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馒头碎屑。那时候,乡村人给这些吃馍时掉落的渣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馍花”,是馍馍开出来的花。
  在我成长的20世纪80年代,小麦有一半是要无偿地缴给国家的,叫作缴公粮。每一户人家,缴完公粮之后,所余的麦子不能支撑一个家庭全年吃上面粉,所以,渐渐地,乡村世界将小麦面粉与玉米面粉起了不同的名字。小麦面粉叫作“好面”,而玉米、大豆、高粱之类的面粉,叫作“杂面”。将一种面粉称作“好面”,这是一种主观且有意识的分类。在二元对立的教育语境中成长的我们,对麦子的感情可想而知。那时候的面粉是要过一种细罗的。尤其是做面条用的面粉,不过细羅,那么,过粗的面粉做出来的面条易断,不筋道。所以,如果在乡村世界里长大,遇到一种细雨的时候,父母亲会告诉我们,这雨叫作罗面雨。这比喻又一次让我们记住了面粉的珍贵。
  如果面食对应的是母亲,那么小麦对应的是父亲。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将收割好的小麦拉到场里。“场”字读第二声,在河南省的东部乡村,“场”是一个每年都要建设的平地项目。收麦子,对农民来说,是一次战争。多年以后,母亲在郑州帮我们带孩子,某个夏天的中午,母亲坐在客厅里,对着我突然说了一句:“顺,看看外面的天多热,我的腰就今天特别酸疼。”因为,如果是在老家,这个时候,又该到地里收麦子了。
  已经在城里住了很久的母亲,只要一想起收麦子,她的腰就会酸疼,甚至,两腿还会发软。我的母亲因腰椎受伤,不到六十岁,便有些弓腰。这自然是年轻时农活儿过重,劳累所致。母亲说,她这一生,弯腰的次数就像我们家麦田里麦穗的数量一样多。种植,浇水,收割;割草,施肥,打药。她的前半生,是往泥土里浇灌自己的生命,养育了我们兄妹几人。就是这样,母亲用她身体的创伤时时在警示我们的出身。
  看到母亲,我就会想起一段饥饿且贫乏的日子。
  选自《一碗面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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