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根本的问题是要在中国商界恢复道德
　　
　　中国商人：随着中国成为全球最重要的经济体，中国传统文化受到世界的空前重视，西方的政治家有“世界看东方，东方看中国”的说法，经济界、管理学家也纷纷从东方智慧中寻找启发。最近流行的《蓝海战略》就是一个例子，作为资深的易学和管理学者，您觉得我们可以从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借鉴到什么东西？
　　张玉洁（著名易学家、管理学者）：商业和商人虽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占主流地位，但是成功的商人有德行的商人死后也是可以封神的。我们都知道财神爷，中国有好几个财神爷。赵公明、比干都是，中国的第一商人范蠡，也是财神。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很出色的商人。在过去，商业的流通不受重视，士农工商，士是第一位，大人鼓励孩子学习长大了去做官，中国的商人排在最后。
　　 但是尽管这样，中国传统的商业社会，它是有自己的规矩，有自己的经商伦理和办法的。
　　首先是道德和诚信，如前些日子播出的《乔家大院》，乔家有经商的宗旨，就是诚信两个字，前一段山西做了不少工作，中国商人出自山西的比较多。其实研究一部晋商的历史，也就是研究了一部中国商业的历史。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主要是有序化，不仅仅是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进行商业运作，还要有好的办法。你看前一段市场出的书，如《厚黑学》、《智谋篇》啊，它的文化导向是错误的，还有《三十六计》，会用计就能经商吗？这是大错特错的。
　　中国商人：为什么说它的文化导向是错误的？
　　张玉洁：最根本的问题是要在中国商界恢复道德，也就是有规矩，而那些流行的商业图书强调的不过是术。我强调的是一个道，它可以指导战略思维，不仅仅是商界战术。脑子聪明，主意多，办法多，你就能横行，打赢天下吗？这是不对的。为什么中国传统社会看不起商人，因为在商界讲诚信和德行是最困难的。
　　中国商人：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就是强调德行，您既然认为过去的商人很有道德为什么又会出现“无商不奸”这种说法？
　　张玉洁：这是社会对商界的歧视。经商者对利益的计算，一定是重视的，但过去的商人也遵循老祖宗的教导，“君子求财富”、“取之有道”。这个道理就是规律，就是规则，也是我们现在说的游戏规则。我觉得现在整个商界都应该遵从以诚信为根本，以道德为原则，通过自己的聪明智慧和辛勤努力来获取自己的利益。大家都应该唾弃投机取巧和欺诈，因为这种商业行为是不道德的。如果每个商人都能如此想，那么现在的商界就是有序化，所以，我提出了个理念叫“经商先做人”。比如说现在的行业自律问题，因为没有道，没有规矩，没有原则，所以行业之间恶性竞争，于是就产生欺诈，互相贬低对方，互相挖墙脚。包括人才的流动都一样，想办法去挖别人的人才。当然，我不反对这种做法，因为人才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里面不应有恶意的行为。
　　人才的流动也是行业自律的一个部分。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人在某个企业犯错了，做了出格的事情，已经表明这个人的道德有问题。但是被企业开除后，他马上就能找到新的工作。过去不是这样，在解放前，如果雇员被一个店开除了，这个行业就不会再有人用他。当然那个时代有他的不合理，然而，也是有序的不合理。
　　
　　取得财富的人，不一定就有商业道德
　　
　　


　　中国商人：为什么这种传统的商业精神没有被很好地继承下来？
　　张玉洁：那个时候，虽然存在雇主对雇员的残酷剥削和压迫，有的甚至很残忍，但是总体上有他的规矩，这个规矩也是被这个行业所认可的。人才流动有规矩，商家的经营行为也是一样的，如果张三给李四卖了假货，它的信誉在行业里就没有了。这样2000多年来的规矩一直没有被打倒过。就说近百年来吧，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中国商业历史一脉相承的这种商业规矩和传统精神全部被打破了。所以呢现在必须把这种规矩重新建立起来，让整体的商界重新进入有序化的经营活动中，这就需要企业自律，经营者自律。
　　这个东西和一般性的企业规章制度不一样，它是无形的。只有都约定俗成了，才可以施行。因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也是个新生事物。邓小平说“摸着石头过河”。的确如此，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啊。你回首看看改革开放二十年多年的历史就说明了这一点。咱们就说民营企业、个体经营者的沉浮过程，从万元户开始，最先富起来的那些人，现在还在市场经济的舞台上坚持的真是凤毛麟角，太少太少了。所以社会上对他们有一句戏称叫做“先烈”。
　　中国商人：为什么这些人不能做得更长久、更成功呢？
　　张玉洁：这些人开始致富的时候，商界的规矩还没有建立起来，有些人干着干着就出格了，因为他违反了市场经济的原则去经商，一定会失败。也有一批人就更出格，触犯了国家的刑律。二十多年了，现在民营企业差不多成了国家经济的主体了，去年国家税收的70%来自于民营企业。民营企业今后在我们的经济建设中将会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所以这时候更要呼唤商业道德，你们杂志曾经对很多没有超过十年的短命企业做过专题，其实之所以短命的答案就是，这些人违反了商业道德，违反了经商的规矩。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过去有很多百年以上的企业，而现在却没有的原因。
　　中国商人：企业应该如何自律，如何讲规矩？
　　张玉洁：要从企业家修身开始，从孔老夫子说的“修、齐、治、平”四个字说起，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首先是个人的道德修养，其次才是其他方面的修养。要形成这么一种气候，大家对违反道德的现象要能够嗤之以鼻，让它没有市场，它就存在不下去了。今天取得财富的人，不证明你就是有商业道德的人。你要保持这些个财富，要发展你的企业，唯一的出路就是遵守商业道德，用自己全部的聪明智慧进行有序的商业活动。
　　
　　 头脑聪明、言行一致谓之“道”
　　
　　中国商人：西方的商人在另一种文化背景下经商，但是他们在企业诚信这方面同样做得很好。随着商业环境的变化，也会有自己的理论出现，比如《蓝海战略》等等。
　　张玉洁：东西方文化是差异的。就说盖房子，中国人盖房子讲究风水，从选址、布局到修建都要看看合不合风水的原则，风水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环境科学。这是一门大学问，还有心理学的东西在里头。你比如在家里张贴了“福”字、“禄”字，人们看到它就有反应，他们的行为就会受到影响，它鼓励人们做事求长久，做人讲诚信以积累自己和后代的福气。
　　


　　诸如此类，中国的风水文化在建筑上的影响可以举出很多的例子。西方就不一样，我先把房子盖起来再说，我觉得舒服就行。我去国外看了一些百年以上的老房子，用我们传统的风水观，我们祖先的环境科学去套，它都是合乎风水的。现在流行这个“海”，那个“海”的，其实它是一种临时的、短暂的行为，只是适用于一个阶段的思想。当然了，在西方社会一直鼓励商业的发展，比如美国，她有200多年的商业历史，已经有序化了。
　　中国商人：你认为在商界中依靠行业自律或者商人自修有可行性吗？
　　张玉洁：现在，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期盼，希望健康、希望长寿、希望富足、希望幸福，但没有一个人说我今天注册一家公司，一个星期就让它倒了，没有这样的企业家。但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一个人的生命和生活的规律，就要合乎天地的法度。中国人很注意养生和保健，饮食有节，起居有度，再加上锻炼身体，那你对人生的美好期盼就会实现的。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有没有一个人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去爱护自己的企业呢？要做好一个企业，让它长久，你就得让它“饮食有节，起居有度”。“规矩”这个词，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规就是圆规，矩就是直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方，是圆，用它去衡量。做企业也应该是这样的，再扩大到中国的整个商界，也应该是这样的。有了这种东西，才能做到百年老店，做个长寿企业。人都是有欲望的，各种各样的欲望才造成了人的社会行为，但是呢，一定是有节有度，有规有矩才能维持商界和社会的生态和谐，而不是疯狂、贪婪地去恶性竞争。
　　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一座伟大的思想宝库，是中国人通过几千年的历史，经过无数智人哲人的总结，通过长期的实践，和各种考验才得出来的经验，这些经验和思想是合乎天地自然之道的。
　　中国商人：您说的道与德，商业活动中应该如何理解？
　　张玉洁：实际上，中国人讲的道就是天地宇宙间的规律，是形而上的，这些个智人哲人，又结合我们日常的思想和行为做出了非常精粹的总结。所以孔子以后的后人历代都遵行这一原则，古人常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为什么不可以治理一个企业呢？日本人就把这其中的道理记住了，比如松下幸之助，就用半部论语治理他的企业。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和周边国家的影响非常大，西方人叫做汉文化，其主流就是儒家文化，国际上一些学者把受汉文化影响的国家叫做汉文化圈，有的中国学者叫做泛太平洋文化圈。比方说过去的朝鲜，现在分成朝鲜和韩国，现在它们一样地用汉字，学汉字，我看过它们的教材都是四书五经，其他的像日本以及东南亚的那部分国家，也都受到汉文化的长期影响。
　　我觉得这些东西是宝贝，不能随便丢弃，要古为今用。站在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的高度，地球村的高度，重新解释、重新阐释中华传统文化，发扬和光大它。尤其是我们中国现在处于新的历史阶段，走的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道路，怎么结合这个时代的需要，继承和发展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个大课题。也是中国经济能够持续发展的根本。
　　道是什么东西呢？
　　从字面上看，我个人认为，先写个“首”，首是头脑啊，下边是走的意思，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想好了再走。道就是头脑聪明，言行一致。再说德，字面上看，左边是双人旁，人数众多的意思，右半边上面是“直”字，下边是个“心”字。这就是“直指人心”。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心，是众人的心，众志成城，人人都如此。每个人用真心、直心对待这个世界，就是最大的“德”
　　
　　 奸商活不了百年
　　
　　 中国商人：请您介绍一下，传统的社会背景下，商人们是如何在具体的经营活动追求社会总的商业道德的？
　　 张玉洁：所有的百年老店都是合理合法经营的。北京有个“内联升”鞋店。有200多年的历史了，过去主要是给官员和清宫做鞋。人们为什么要花上好几倍的价钱去买它的鞋呢？内联升制作工艺一丝不苟，用的都是真材实料。过去做布鞋，都要打袼禙，别的人家都是用破布打，唯独它用新布打，你就是把鞋穿破了，拆开鞋底，那里面的布头，还是新的。内联升做一双鞋有近百道工序，全都是真材实料，袼褙自己打，麻线自己织，全部过程都是自己完成。其实，在它的每个工序中，我们都能看到一种宝贵的商业精神。内联升接待新的客户，第一步要“看脚”，因为它的客户地位一般都比较尊贵，只有特熟的人才可以量一下。看脚这一步，通常由最有经验的店员来做，他只要看一下，就知道穿多大的鞋，绝不会出错。看完脚，他要给你建立一个客户档案，叫做“履中备载”。不仅你脚的尺寸大小，就是你家里有几口人，每个人都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爱好，它都有详细的记录。
　　内联升还有一个特别的工序，就是要“泡底”，把做好的鞋底泡在水里头，这是为了“出形”，泡完底，再用锤子砸，这样的鞋底，结实牢固，穿多久都不会变形。然后是上鞋面，最后完工的鞋子，要用“楦”楦起来，还是为了形状的考虑。除了“履中备载”，内联升还有一个庞大的“楦库”，履中备载里有你的尺寸，楦库中就一定有你的楦，每个人的楦都不一样。
　　我们现在提倡善后服务，内联升对客户的服务真的是无微不至，他估计你的鞋穿得差不多了，就一定会及时把新鞋送到你的府上。我们常说，人老脚大，年纪大的人他的脚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大一点，内联升也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放楦，根据老年人脚丫尺寸的变化，只做新的楦。每个人的足弓高低不一样，但只要是内联升做的鞋，就只有你才能穿，你穿上它一定是最舒服，最合脚的。
　　中国商人：确实很感人。
　　张玉洁：是啊，你看那奸商，他就活不了百年。北京的“六必居”，是卖酱菜的，从明朝至今，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据说它的匾，还是严嵩给题的。做到百年的商家是这样，赚取蝇头小利的小商小贩也是如此，过去我们住在老城里，那时他还送货上门，你家用酱油，送一瓶，就在你家的门垛墙上画“正”字，五瓶就是一个正字。到年底了，一块儿结账。他绝不会多画一道，主人家也不会给他擦掉。双方都坚守诚信。那些正字通常都画得位置较高，因为大人不擦，淘气的孩子们可能会擦。卖酒的给酒里面对水，不对别的，也不敢太过分。因为喝酒的都是行家，你水对多了，人家一下子就喝出来了。
　　中国商人：现在是在一个信息快速变换，人员快速流动的环境里做商业，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
　　张玉洁：越难越要推销。这是一种大思维。利国利民的思想。他才会自觉地做这个事情，你有钱了，金钱不能证明你的身份，因为你的思想还不入流呢。开着奔驰、宝马，穿着华丽的衣服，满脑子都是肮脏不入流的想法，能叫有身份吗？有的人捐点钱，参加点慈善事业，不是发自于善心和德性，而是为了给自己做广告。过去的老字号不是这样做慈善的。像北京的同仁堂，每到夏天或者灾年，都会跟同业开会，叫做“行业公议”，共同商量出钱舍药给灾民或者供大家避暑。同仁堂舍的药都是真材实料，绝不掺假。所以说不是有钱就是进入了上流社会，你得有回报社会的思想，忧国忧民、为国家做贡献，这样你自然就进入了上流社会。
　　一个企业家具备了好的德行，于私来说，你有好的德行，你是子女的楷模，他们从小向你学习，在你自己修身的过程中，你的家风也随之日健。毫无疑问，你的子女接受了你的教育，将来肯定是上流社会的备选人才，这就是“齐家”嘛。有金钱、又有身份的人是社会细胞的代表，这样的细胞健康，这样的社会就健康。于公来说，每个人都要加强道德修养，国家的长治久安，经济的持续发展，这些美好的愿景都会实现。
　　怎么呼唤这种意识呢？伦理规则被破坏以后，要重建很难。现在我觉得又恰逢其时，因为我们的国家富足起来了，道德重建就是一个伟大的课题。这是国家的需要，时代的需要，也是社会的需要。所以每个有责任感，有道德感的公民都应该加强道德修养。
　　 一个两个故事不能说明问题。你看那个时代，中国民族资本开始活跃起来的时候，那些成功的商人都是自觉地遵守传统道德和观念来做事的。你比如现在有房地产等中介，这个行业本来就有。过去做中介的，一般没有店面，都是个人行为。北京叫“跑河”的，他牵线搭桥，把两家说好，就签约。这行业最容易产生欺诈，因为它没有店面。虽然这样，大部分“跑河”的还是有一定的职业道德。跑房地产中介，撮合成一宗买卖，他的佣金是“成三破二”。
　　中国商人：什么叫“成三破二”？
　　张玉洁：就是买家出交易额的3%，卖家出2%，其他如印刷等行当，利都很薄，但是这些“跑河”的都不会多收。它有自己的规矩。就连沿街叫卖赚取蝇头小利的小商贩，也有规矩。在北京，我跑这四条胡同，就老在这里跑，别处的他不去，因为那里有其他的人在跑。虽然当时的商业行为挺低级、挺原始，但是信用和承诺是放在前头的。也有反面的例子，北京过去有煤场，四十年代，大家烧煤，都从一家山西人经营的煤场里买。这家煤场经营了四代人，老掌柜的干不动了，交给他的儿子干。他的儿子心术不正，给煤里面掺了东西，结果就因为这唯一的一次掺假，四代人的买卖倒了，破产了。这就是消费者反过来监督市场的事例，没有人敢作假。现在的城乡结合部这一带，城市边缘的市场，主要是欺骗乡下来的人。比如那些仿冒名牌的，过去的北京就有王麻子剪刀、老牌王麻子剪刀、正宗王麻子剪刀、真王麻子剪刀等众多仿冒者。这使真正的王麻子剪刀也没了办法。但是就算仿冒，也有八分像，不能和王麻子距离太远，否则，它也是没有市场的。
　　
　　商业精神就是你的德行
　　
　　中国商人：您觉得中国传统社会中那些顶尖商人最主要的商业精神是什么？
　　张玉洁：道德和诚信，中国成功的商人发家经验就是“诚信勤俭”四个大字，都概括了。你看过去用“德”字做企业名字的占相当大的比例。如“全聚德”等，那个时候，它是有名有实，所以才能长久发达。
　　中国文化是高屋建瓴的，提纲携领的。鱼网的总绳叫“纲”，其他的叫“领”，网眼叫“目”，你要拉网捕鱼，只要抓住总绳，才能纲举目张，想抓大鱼就抓大鱼，想要小鱼就有小鱼。而西学是由小积大，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研究，西方的学问像在做拼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图拼完。中国是先由一张整体的图纸，由整图入手，然后开始解剖。所以我说，企业道德，这是纲领性的东西，至于那些“三十六计”什么的，都是小伎俩，好像渔网的目，假如我领会了道德的精神，掌握了它的纲领，也自然会关注到每一个目的作用。
　　在这方面，山西过去的票号是最有代表性的。有个票号叫日昌升，它在法国的巴黎、蒙古的乌兰巴托，以及东南亚的一些国家都有自己的分支机构，今天看来，它完全是一个跨国金融机构的规模。山西票号业的形成，完全是中国思维模式和商业精神的产物。有的学者认为，由于大量的现金很沉重携带不方便，也不安全，因此才出现了山西的票号业。但是千百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只有山西人把它给发明出来了？我认为，想出票号这种办法的人，一定是站在一个非常高的境界上，用提纲携领的思维来看问题的，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抓住了事物的主要矛盾，抓住了矛盾的主要方面来分析思考问题的，这样山西的商人才创造出这么一套行之有效的金融、商业运作模式。
　　中国商人：在宋朝的时候，就出现“交子”这种纸币了。
　　张玉洁：宋朝的纸币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发行使用，山西的票号不一样，它可以在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展金融活动。而且他有非常先进的企业管理制度来保障。当时的投资人（董事长、董事）和职业经理层（CEO）是东家与伙计的关系，劳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他们的东家持有股份叫“基本股”，掌柜和伙计的，叫“身股”，只要你人在这个票号里，人人都有份。
　　山西票号首创的这种管理模式影响了当时和后来的很多企业，比如北京的“瑞蚨祥”绸布店，是山东孟子的后裔开的，在全国各地都有它的分号。有的分号掌柜最高能拿到30％的股份，而且可以继承，但不允许转让。既然这样，谁不愿意好好干呢？他等于在给自己干啊。山西票号建立的权威信用，有个细节可以说明。当时在山西，大人教育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到日升昌去当差，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去当官。你看那个时候就反过来了，因为当时在日升昌做一个掌柜的，它的收入是一个县令的好几倍呢。在中国、欧洲、蒙古以及东南亚，走到哪里都有地位，受人尊重。
　　就是在那个时代，人的道德和商业基本道德都有序化了，东家、伙计之间，基本上不存在信任危机。不仅仅是财务管理上的先进，我觉得这些老字号，最重要的是它的商业精神，就是它的德行，它在选人的时候，首要的是挑选那些德行好的人，这样挑选出来的掌柜，就一定能够遵循商业道德。人才的招聘和录取有一套严格的标准，最有意思的就是对一个人的德行考验，过去北京的买卖家就有这样的规矩，比如它扔几个铜钱在柜子角、铺盖底下，暗中观察伙计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会不会私自拿走。这些考察的办法并不定形，而是因人而异，因店而异。它找到了合适的人，然后才是经理手段的控制，这些老字号都有自己的激励和淘汰机制。它每年都要裁人，比如南方是年底吃鱼，在北方地区，腊月里头，大家一块吃顿饭，掌柜的给那个伙计夹一个包子，伙计就知道，自己就要卷铺盖走人了。很聪明、很智慧的人计谋百出，但如果他是一个有德行的人，他所有的计谋都不会离开基本的商业道德。
　　总体来说，我觉得一个企业要想长久，就是一个道。这个道不仅在商圈，整个社会都需要，商界更需要。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要建立良好的信任机制。过去的古话说，人心不古，我们现在才是真正的人心不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