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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觉得他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很凛冽，一下子就穿透心肺，住进了离灵魂最近的心底。甚至在父亲出走的晚上，随母亲奔走在深夜的每条大街上时，心里浮现的竟全是他的样子。
我想，这便是幼小年纪里，最纯真的感情。
初中三年里，他只和我说过两句话。开学时在报到处的一句：你好。以及照毕业照时的一句：你原来这样高!
那时的我，已经是事亭玉立的大姑娘，站在秦柏身边，够到他半个耳朵。他第一次用认真的眼神打量我，那目光里有莫明的惊喜和诧异，仿佛我们第一天相识。
我笑，笑出些许的苦涩。我曾用三年的时光，去默默关注他。哪怕我和他分坐在教室的两个对角，哪怕我永远将头埋在单调的校服里，听别的女生议论他的幽默他的球技他的出类拔萃。更哪怕我们曾在一个公交站牌下等车，他都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以为我的欢喜会随着毕业一同埋进沉默的荒土，自生自灭。可当我在高中校园里，重新站在秦柏面前时，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短暂的30个月后的细水长流。书上说，人类问的爱情最多只可维持30个月，余下的便是亲情，抑或习惯。
其实夫妻就是用来积怨的。
当我从书本间抬起脸，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后，正在哭泣的母亲停下来看看我，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骂骂咧咧的父亲拿了外套摔门出去。
我低下头继续做我的物理作业，仿佛告诉他们明天有雨一样平淡无奇。
寒小西曾在我一个人躲在街角哭泣时，告诉我说：说白了，夫妻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个人。
我站在暮色微薄的余晖里，从他看透世事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悲凉的感觉。
如果说我父母是一对最擅长演戏的演员，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很恩爱。寒小西的父母就是一对最破罐子破摔的典范。
他家和我家隔了两条巷子，我仍能在棉被里听到他爸摔东西的声音和他妈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寒小西手插着裤袋，一步三晃地自我家门前经过。
他嘴里唱：爱总是开始得很美丽，结束得没道理，想想是很可惜。
我用钢笔在离婚协议书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二
升入高中后，学校离家不是很远，但我还是选择了寄宿。我害怕看到母亲幽怨的眼神和父亲烦躁的表情。
寒小西乐颠颠地上学放学，偶尔享受他妈生气不做饭赏给他的饭钱，买来大包大包的大白兔奶糖，递过来一颗。
贾小寻，吃一颗，保证你甜上一个星期。
我不屑，你以为是神丹妙药啊，还甜上一星期l但最后我还是会接过来，很麻利地填到嘴里。
寒小西总是将糖咬得沾满牙齿才肯罢休，我用舌头将糖抿断，直接吞到肚子里。
因为过程越甜美，失去后就会越惆怅。
寒小西嘲笑我，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爱情么?
我不理他，我不懂，难道你懂?
寒小西也不恼，从桌子上跳下来，说别管我懂不懂，反正肯定比你懂得多。
那你说你爸和你妈之间有爱情么?我皱眉问。
我以为他会说当然有，或者说以前有现在没有，可他重又把屁股坐到桌子上，想了想，说大概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一样吧!
我嘁他，还理解不一样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少在那儿装文艺腔!
寒小西咂砸嘴，做了个超人的手势，说我先闪了有事儿找我。
那没事儿呢?我穷极无聊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找事儿找我呗。
我用一个“哦”做了结束语。心想，有事儿没事儿我都不找你。
我是这个学校很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不是学习不行，不是纪律不好，就是偏科偏得厉害。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贾小寻，我教了这么久的学生，后面有没有来者我不知道，但前面保证没有古人。
寒小西在下面接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只不过在语文英语数学几何几乎满分的情况下，把物理化学考了个个位数回来。
班主任找我谈话，说就算没学过用蒙的方法也比我考得多啊!我把脸埋在阴影里，想家里说瞎了眼才找对方的两个人，能不能看到我扔到街上厕所里的离婚协议书。
直到老师很无奈地叫了声贾小寻，我才收回杂乱的思绪，看九月的阳光砸在秦柏的身上。
彼时，有细碎的光景在我面前跳跃，我将头又向下埋了埋。
三
秦柏见到我的那一刻，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说贾小寻，原来是你。
为了提高成绩，学校开展了一次互帮互助的活动。秦柏竟是找来帮我补习的人。
寒小西知道后，嘟嘟嚷嚷，那我连唐宋八大家是谁都搞不清楚，你是否也有义务帮我补习一下啊。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告诉他，不想死的赶快让开!
前一天夜里，母亲拉着我，走过黑黑的楼道，长长的楼梯，然后在一扇门前站住。
她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用力砸着门，我站在一旁，吓得只剩下呼吸。
她说小寻，你要看清楚，这就是男人的嘴脸。
此时，我和她站在陌生女人的家里，桌上是热的饭菜，床上坐着我的父亲。那女人气势汹涌，说有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来这儿闹事。
母亲被气得不停颤抖，父亲坐在那里继续喝着小酒。连杀鸡都不敢看一眼的我，像小兽一样冲上前，在那女人脸上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拉母亲出门的瞬间，我看到父亲拿杯的手晃了又晃。
我再也不是天真无邪的贾小寻，再也不是听到他们吵架就被吓哭的小女孩。
有着大片大片阳光的午后，我在纸上胡乱画着电路圈，秦柏在我身后轻唤：贾小寻。
我抬头，正对上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忙又把头低下，把本该串在一起的灯泡画成了两排。
他说贾小寻，不是这样的。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哪怕隔着时光的距离，我仍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个叫秦柏的男生，从后面将我环在怀中，用他干净温暖的手指画下这个季节最明亮的画面。
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僵硬地坐在那里，心跳得快要震穿整个胸膛。
上课时寒小西不知死活地递过张纸条，上面酸溜溜地写道：你是不是喜欢隔壁班的秦柏?
我拿眼斜他，挥挥拳，要你管!寒小西不等看清我的口形，化学老师已经犹如天神般站在我面前，等我反应过来肘，老师已将手摊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拿来!再看寒小西，早已是副死了人的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小宇宙何时才能爆发?
爆发的结果是，我趁老师看寒小西的瞬间，将纸条塞进了嘴里。等老师发现时，已经全部吞进了肚子。
我被老师拎到教室外罚站，罪魁祸首寒小西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瞪我。
瞪也没用，我都没问候他八辈祖宗怎么生个败类出来，给我传他娘的什么纸条，他还有脸怪我把他供出来?
我说寒小西，我要不交待，回头请家长，你是扮我爸还是扮我妈?
寒小西气得直翻白眼，贾小寻，你没听过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这句话吗?
我摇摇头，看操场上秦柏的身影在白扬树下斑驳一片。
四
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三字中我只占了一个，恐怕这辈子是别想离开这儿了。
秦柏自我画满了红叉叉的卷子里抬起脸，怎么你很想离 开这儿吗?
我要怎样回答他呢?
自从上次我扇了那女的两巴掌后，父亲收敛了很多，不再天天早出晚归，可周末回家还能听到母亲的叹息声。
寒小西的情况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隔着两条巷子仍能听到他家世界大战外，寒小西他爸满脸破皮地出现在门口，他妈站在巷口骂了整整一上午，连累寒小西连午饭钱都没捞着。
我故意气他，怎么寒小西，不请我吃糖甜上一星期啦?
寒小西没好气地回：甜什么甜，吃多了不怕牙疼!
我露出雪白的牙齿继续气他，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寒小西清清嗓子，我们要向前看，不错过些歪瓜裂枣怎么知道什么是好。
可是寒小西，你是歪瓜还是裂枣呢?
想想我就笑出声来，秦柏用手敲我脑袋，贾小寻，我问你话你笑什么呢?
我收了笑，没什么，我笑寒小西说他自己是歪瓜裂枣。
秦柏放在我头上的手就连忙拿了开来，你们好像很熟。
是熟，热得煮煮都快能吃了!
秦柏棱角分明的脸上慢慢爬满了笑意。他说贾小寻，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也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寒小西说我是这世上最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
是么?秦柏低下头，继续帮我修改卷子。
秦柏。我小声叫。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呢?
秦柏并没有应我，只是眨着又黑又浓的长睫毛，像广场上卟啦啦飞过的鸽子。
过了好久，他说，大概就是细水长流后的一种淡定。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彼时，真有大群大群的鸽子白头顶飞过，像这华丽又伤感的青春。
我将此话转述给寒小西时，寒小西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掉头走掉，手上拿着他妈又赏他钱买的大白兔奶糖。
我在想，秦柏说他有个幸福的家庭时，为何还会充满忧伤地望着远方呢。
五
我的物理化学成绩终于冲过了及格线，班主任看到我时不再总是摇头，我说秦柏我要怎样感谢你?
秦柏站在那里好看地笑，你能和我说说你们班的段伊朵吗?
刹那，我嘴角的笑就僵在那里，有那么凉那么凉的风自我心底刮起，在阳光明拥的九月天里。
他说，段伊朵。穿冒纺上衣，水蓝色裙子的段伊朵。
她是那样美哟，小小的鼻，大大的眼，一笑便是人间四月天。我望秦柏的眼就渐渐淡了下去，在一片烟色里湮没了痕迹。
九月总是有大片大片的阳光砸下来，落在段伊朵的脸上，光亮一片。
我坐在段伊朵旁边，看操场上秦柏的身影忽远忽近。远处的寒小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会儿判罚点球，一会儿又吹哨的，忙得不可开交。
我说伊朵，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段伊朵收回目光，微微侧了头，想了好久后，说：有。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秦柏被人一个铲球，重重地倒在地上。而作为裁判的寒小西竟也莫明其妙地捧在一起。
等我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干小女生围在了秦柏的周围。我叹口气，段伊朵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喜欢秦柏?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喜欢了三年，却没人知道。只在最后他好奇地问我叫什么时，慢慢在他手心里写下贾小寻三个字。
沉默有时并不是金。
眼前的秦柏正微蹙了眉，坐在操场上痛苦地揉搓着小腿。我穿过重重人群，刚要开口问他要不要紧，寒小西已经在那边杀猪般嚎开了。
贾小寻，你快过来把我拉起来，我要疼死了!
你疼死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在心里喃咕，腿还是不情愿地往寒小西那边移了去。同时，我看到秦柏用殷段的眼神望着站在我身后的段伊朵。
我除了偏科偏得离谱外，还喜欢看小说。尤其那些你爱我呀我爱你不着边际的小说，如果能让人哭上一场更好。
寒小西说，我那是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便去和虚幻为伍。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他在他爸揪着他妈头发打时，不想怀里有个时光机，直接穿梭了时空，在他们碰到的前一秒，让他们永远不再遇上?
小说里通常都会写：A喜欢B，B喜欢c，c喜欢D，D又喜欢上了A。用寒小西的话来说，就像扭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
到底我是不是A我真的没把握。可我知道秦柏一定是那个B。至于段伊朵，她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那个喜欢寒小西的C。
六
秦柏再帮我补习时，我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我刚有所起色的成绩已经挥着小手和80分再次说了再见。
我将化学方程式写得乱七八糟，左右以绝对不平衡的方式在那儿较量着，秦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神落在花园里段伊朵的身上。
他说小寻你说伊朵她像不像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妹妹。
你看，在两个月的补习时间里，他已经开始叫我小寻。当然，也把伊朵前面的“段”字去了。
我抬头，啪的一声台上作业本，拽起书包消失在秦柏惊讶的目光中。
我很失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我只觉得血往上涌，很想大声地质问他：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发现那个叫贾小寻的女生喜欢你吗?
可我没那个勇气，我只能在秦柏绵长温软的目光中，犹豫起来。
我说寒小西，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正在咂着嘴吃大白兔奶糖的寒小西，停了嘴，说贾小寻，你不认为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都在一切没开始之前吗?
寒小西说的没错，连童话里的结局都一律是在“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快乐的生活”处戛然而止。没人知道之后的真相，才会抱有更多幻想。
我从操场上的横杠上翻下去，两条腿紧紧勾住栏杆，整个人倒空在那里，目光里是整个世界的倒影。
昨晚有陌生男子狠狠擂我家门，警告下次再让他遇上，就是缺胳膊少腿。
昏暗光线里，母亲强压着怒火，用讨好的声音问：会不会误会?男子将手中女士拎包扔到地上。
那是父亲从家里拿走五百块钱，买给邻街裁缝妹的。
母亲低声下气地请人进屋，说那包是她让父亲送的，因为总麻烦对方要些针头线脑的，过意不去。
拿走家里一盒上好龙井的男子，骂骂咧咧出了门。我在黑暗里，握紧了拳头。
我说寒小西，最近你们家很消停啊!寒小西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我带你看看真相。
我好奇地跟着寒小西走，以为他会带我去他们家看他爸他妈大打出手，或者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可拐来拐去，却拐到了学校后的小树林，我用疑惑的眼神瞪寒小西，你拉我来这儿，不是来看什么艳照门的吧?
寒小西笑得那个贼，说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我呸他，那是我收拾屋子时从父亲口袋里发现的光盘，上面竟是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刚想伸脚踢他，寒小西一个闪身，用手将我的嘴堵了起来。说快看!
不远处，秦柏站在段伊朵的对面，软声细语地说着什么，然后轻轻抱住了段伊朵。
我将并不长的指甲一点点抠进肉里，有细小的疼痛延着神经一路向上，横冲直撞进了大脑。
前一天，秦柏还对着我有些忧伤的背影说贾小寻，我喜欢你。
七
消停没多久的寒小西家，又开始鸡飞狗跳。
他蚂拿着扫帚追着他爸满街跑，他坐在我家门口，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
我对着物理化学二十多分的成绩，问寒小西你是不是没脑子啊!爹妈都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吃大白兔奶糖! 寒小西挪了挪屁股，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拿眼瞅了瞅我家静悄悄的呈屋，怎么，终于太平啦?
我不死不活地看着天，说离了。
本来坐在凳子上的寒小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说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真的!
世上的夫妻有很多种，世上的儿女也有很多种。在父亲终于决定悔改，回头是岸时，母亲平静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她坚持了那么久，终于累了。而我，站在她对面，神情庄严。
秦柏在校园里拦下一脸肃穆的我，轻声叫：小寻。
彼时，有金黄金黄的梧桐叶自秋风中缓缓落下，慢慢铺满整条林荫路，一踩就有沙沙的声响。
我微笑，客气而礼貌。
秦柏热切的目光就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我已经不用秦柏为我补习，我用军令状的形式向班主任保证，没有人帮我补习，物理化学成绩一样能冲进班级前三名。
我将所有的书和卷子摊到床上，每天只睡不到六个小时。每瞌睡一次，就用针在手臂上扎一下。
在扎到一百下时，班主任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我，贾小寻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将物理化学统统拿下。
寒小西依旧吊儿郎当的语气，贾小寻你真牛，自学也能成才。
我嘁他，你家最近也终于粉饰太平啦。
寒小西本来咧开的嘴，最后变成一个哭相。
他说小寻，我爸得了绝症。
八
岁月轻易自我们身边辗过。
母亲再也不会蹲在墙角低低地哭泣，父亲用愧疚的眼神望我小寻，我有什么可以补偿。
而寒小西，再也不会手插着裤袋，一步三晃地自我家门前经过，嘴里唱：爱总是开始得很美丽，结束得没道理，想想是很可惜。
他站在学校二楼走廊里，手拿着医院的诊断书，透过一张纸的厚度哭了起来。
我说我想去外地找妈妈。
父亲蹲在母亲蹲过的墙角，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头顶竟有些许的白发，就突然很怀念他们天天吵架时的日子。
冬天的风总是那样多，刮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站秦柏对面，看他站在时光的对面。
这期间，秦柏会站在我每天必经的路上，看我微笑地自他面前经过。会将整理出的物理化学笔记托人带给我。会用期盼的眼神一次次与我擦肩。
而我，不过在等一个关于段伊朵的解释。
可最终，我还是失望了。
寒小西要给我送行。
他说贾小寻你走了我再去欺负谁，你走了我还买大白兔奶糖给谁吃，你走了我还和谁吹你喜欢我啊!说完，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他说对不起，本来想让你高兴，结果却搞成这样。
我知道寒小西难受，当他妈知道诊断结果时，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给医生磕头，求医生救救他爸，说要输血就输她的，哭得所有护士都跟着抹眼泪。
他说小寻，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浅薄，我们根本理解不了他们上一辈人的感情。他们可以天天吵嗣，在关键时刻却能为对方牺牲一切，哪怕性命。
可我真的没办法面对秦柏说喜欢我，却转身将另一个女生拥入怀中。
我害怕母亲的命运在我身上重演。
我到了一座没有秦柏没有寒小西，也没有段伊朵的城市。
我每天对着灰白的天空发呆。那里城市的上空总是灰蒙蒙。
我开始想念过去，想念所有的一切。想念一段与你有关的旧时光。
九
等再回小镇时，母亲已经原谅了父亲的一切，让我捎了她亲手缝制的棉衣。
寒小西他爸虽然不再能站起来，但命总算保住了。他妈用轮椅天天推着他爸，走在青石路上，没人相信他们曾经势同水火轰轰烈烈。
而寒小西早已不是旧日那个整天拿钱买大白兔奶糖的少年，旁边站着温婉娴静的姑娘，他说贾小寻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我就笑，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寒小西挠头，其实那时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和秦柏吹牛皮，说贾小寻喜欢的人是我。才会带你去学校后小树林……
我好气地笑，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些我统统都知道，只是当时年少气胜，秦柏不亲口解释，便不肯相信段伊朵只是像极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他才会千方百计去打探一切。
而我，已在这成长里，学会坦然接受一切。
无论对错，还是得失。
学会相信这世间还有真爱，相信时光的尽头里，仍会歌落成河。
哪怕多年后，我家里始终保存了当年的毕业照。
我站在一名男生旁边，那男生将手放在我的腰际。蹲在第一排的寒小西扭着脖子在朝后看。我对着镜头露出_甜美的笑容。
我旁边男生的名字叫秦柏。
而段伊朵真的不是ABCD中的那个c，因为她并不喜欢寒小西。秦柏的那个拥抱，只不过是希望落空后的一种安慰。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觉得他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很凛冽，一下子就穿透心肺，住进了离灵魂最近的心底。甚至在父亲出走的晚上，随母亲奔走在深夜的每条大街上时，心里浮现的竟全是他的样子。
我想，这便是幼小年纪里，最纯真的感情。
初中三年里，他只和我说过两句话。开学时在报到处的一句：你好。以及照毕业照时的一句：你原来这样高!
那时的我，已经是事亭玉立的大姑娘，站在秦柏身边，够到他半个耳朵。他第一次用认真的眼神打量我，那目光里有莫明的惊喜和诧异，仿佛我们第一天相识。
我笑，笑出些许的苦涩。我曾用三年的时光，去默默关注他。哪怕我和他分坐在教室的两个对角，哪怕我永远将头埋在单调的校服里，听别的女生议论他的幽默他的球技他的出类拔萃。更哪怕我们曾在一个公交站牌下等车，他都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以为我的欢喜会随着毕业一同埋进沉默的荒土，自生自灭。可当我在高中校园里，重新站在秦柏面前时，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短暂的30个月后的细水长流。书上说，人类问的爱情最多只可维持30个月，余下的便是亲情，抑或习惯。
其实夫妻就是用来积怨的。
当我从书本间抬起脸，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后，正在哭泣的母亲停下来看看我，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骂骂咧咧的父亲拿了外套摔门出去。
我低下头继续做我的物理作业，仿佛告诉他们明天有雨一样平淡无奇。
寒小西曾在我一个人躲在街角哭泣时，告诉我说：说白了，夫妻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个人。
我站在暮色微薄的余晖里，从他看透世事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悲凉的感觉。
如果说我父母是一对最擅长演戏的演员，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很恩爱。寒小西的父母就是一对最破罐子破摔的典范。
他家和我家隔了两条巷子，我仍能在棉被里听到他爸摔东西的声音和他妈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寒小西手插着裤袋，一步三晃地自我家门前经过。
他嘴里唱：爱总是开始得很美丽，结束得没道理，想想是很可惜。
我用钢笔在离婚协议书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二
升入高中后，学校离家不是很远，但我还是选择了寄宿。我害怕看到母亲幽怨的眼神和父亲烦躁的表情。
寒小西乐颠颠地上学放学，偶尔享受他妈生气不做饭赏给他的饭钱，买来大包大包的大白兔奶糖，递过来一颗。
贾小寻，吃一颗，保证你甜上一个星期。
我不屑，你以为是神丹妙药啊，还甜上一星期l但最后我还是会接过来，很麻利地填到嘴里。
寒小西总是将糖咬得沾满牙齿才肯罢休，我用舌头将糖抿断，直接吞到肚子里。
因为过程越甜美，失去后就会越惆怅。
寒小西嘲笑我，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爱情么?
我不理他，我不懂，难道你懂?
寒小西也不恼，从桌子上跳下来，说别管我懂不懂，反正肯定比你懂得多。
那你说你爸和你妈之间有爱情么?我皱眉问。
我以为他会说当然有，或者说以前有现在没有，可他重又把屁股坐到桌子上，想了想，说大概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一样吧!
我嘁他，还理解不一样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少在那儿装文艺腔!
寒小西咂砸嘴，做了个超人的手势，说我先闪了有事儿找我。
那没事儿呢?我穷极无聊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找事儿找我呗。
我用一个“哦”做了结束语。心想，有事儿没事儿我都不找你。
我是这个学校很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不是学习不行，不是纪律不好，就是偏科偏得厉害。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贾小寻，我教了这么久的学生，后面有没有来者我不知道，但前面保证没有古人。
寒小西在下面接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只不过在语文英语数学几何几乎满分的情况下，把物理化学考了个个位数回来。
班主任找我谈话，说就算没学过用蒙的方法也比我考得多啊!我把脸埋在阴影里，想家里说瞎了眼才找对方的两个人，能不能看到我扔到街上厕所里的离婚协议书。
直到老师很无奈地叫了声贾小寻，我才收回杂乱的思绪，看九月的阳光砸在秦柏的身上。
彼时，有细碎的光景在我面前跳跃，我将头又向下埋了埋。
三
秦柏见到我的那一刻，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说贾小寻，原来是你。
为了提高成绩，学校开展了一次互帮互助的活动。秦柏竟是找来帮我补习的人。
寒小西知道后，嘟嘟嚷嚷，那我连唐宋八大家是谁都搞不清楚，你是否也有义务帮我补习一下啊。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告诉他，不想死的赶快让开!
前一天夜里，母亲拉着我，走过黑黑的楼道，长长的楼梯，然后在一扇门前站住。
她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用力砸着门，我站在一旁，吓得只剩下呼吸。
她说小寻，你要看清楚，这就是男人的嘴脸。
此时，我和她站在陌生女人的家里，桌上是热的饭菜，床上坐着我的父亲。那女人气势汹涌，说有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来这儿闹事。
母亲被气得不停颤抖，父亲坐在那里继续喝着小酒。连杀鸡都不敢看一眼的我，像小兽一样冲上前，在那女人脸上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拉母亲出门的瞬间，我看到父亲拿杯的手晃了又晃。
我再也不是天真无邪的贾小寻，再也不是听到他们吵架就被吓哭的小女孩。
有着大片大片阳光的午后，我在纸上胡乱画着电路圈，秦柏在我身后轻唤：贾小寻。
我抬头，正对上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忙又把头低下，把本该串在一起的灯泡画成了两排。
他说贾小寻，不是这样的。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哪怕隔着时光的距离，我仍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个叫秦柏的男生，从后面将我环在怀中，用他干净温暖的手指画下这个季节最明亮的画面。
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僵硬地坐在那里，心跳得快要震穿整个胸膛。
上课时寒小西不知死活地递过张纸条，上面酸溜溜地写道：你是不是喜欢隔壁班的秦柏?
我拿眼斜他，挥挥拳，要你管!寒小西不等看清我的口形，化学老师已经犹如天神般站在我面前，等我反应过来肘，老师已将手摊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拿来!再看寒小西，早已是副死了人的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小宇宙何时才能爆发?
爆发的结果是，我趁老师看寒小西的瞬间，将纸条塞进了嘴里。等老师发现时，已经全部吞进了肚子。
我被老师拎到教室外罚站，罪魁祸首寒小西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瞪我。
瞪也没用，我都没问候他八辈祖宗怎么生个败类出来，给我传他娘的什么纸条，他还有脸怪我把他供出来?
我说寒小西，我要不交待，回头请家长，你是扮我爸还是扮我妈?
寒小西气得直翻白眼，贾小寻，你没听过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这句话吗?
我摇摇头，看操场上秦柏的身影在白扬树下斑驳一片。
四
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三字中我只占了一个，恐怕这辈子是别想离开这儿了。
秦柏自我画满了红叉叉的卷子里抬起脸，怎么你很想离 开这儿吗?
我要怎样回答他呢?
自从上次我扇了那女的两巴掌后，父亲收敛了很多，不再天天早出晚归，可周末回家还能听到母亲的叹息声。
寒小西的情况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隔着两条巷子仍能听到他家世界大战外，寒小西他爸满脸破皮地出现在门口，他妈站在巷口骂了整整一上午，连累寒小西连午饭钱都没捞着。
我故意气他，怎么寒小西，不请我吃糖甜上一星期啦?
寒小西没好气地回：甜什么甜，吃多了不怕牙疼!
我露出雪白的牙齿继续气他，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寒小西清清嗓子，我们要向前看，不错过些歪瓜裂枣怎么知道什么是好。
可是寒小西，你是歪瓜还是裂枣呢?
想想我就笑出声来，秦柏用手敲我脑袋，贾小寻，我问你话你笑什么呢?
我收了笑，没什么，我笑寒小西说他自己是歪瓜裂枣。
秦柏放在我头上的手就连忙拿了开来，你们好像很熟。
是熟，热得煮煮都快能吃了!
秦柏棱角分明的脸上慢慢爬满了笑意。他说贾小寻，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也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寒小西说我是这世上最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
是么?秦柏低下头，继续帮我修改卷子。
秦柏。我小声叫。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呢?
秦柏并没有应我，只是眨着又黑又浓的长睫毛，像广场上卟啦啦飞过的鸽子。
过了好久，他说，大概就是细水长流后的一种淡定。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彼时，真有大群大群的鸽子白头顶飞过，像这华丽又伤感的青春。
我将此话转述给寒小西时，寒小西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掉头走掉，手上拿着他妈又赏他钱买的大白兔奶糖。
我在想，秦柏说他有个幸福的家庭时，为何还会充满忧伤地望着远方呢。
五
我的物理化学成绩终于冲过了及格线，班主任看到我时不再总是摇头，我说秦柏我要怎样感谢你?
秦柏站在那里好看地笑，你能和我说说你们班的段伊朵吗?
刹那，我嘴角的笑就僵在那里，有那么凉那么凉的风自我心底刮起，在阳光明拥的九月天里。
他说，段伊朵。穿冒纺上衣，水蓝色裙子的段伊朵。
她是那样美哟，小小的鼻，大大的眼，一笑便是人间四月天。我望秦柏的眼就渐渐淡了下去，在一片烟色里湮没了痕迹。
九月总是有大片大片的阳光砸下来，落在段伊朵的脸上，光亮一片。
我坐在段伊朵旁边，看操场上秦柏的身影忽远忽近。远处的寒小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会儿判罚点球，一会儿又吹哨的，忙得不可开交。
我说伊朵，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段伊朵收回目光，微微侧了头，想了好久后，说：有。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秦柏被人一个铲球，重重地倒在地上。而作为裁判的寒小西竟也莫明其妙地捧在一起。
等我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干小女生围在了秦柏的周围。我叹口气，段伊朵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喜欢秦柏?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喜欢了三年，却没人知道。只在最后他好奇地问我叫什么时，慢慢在他手心里写下贾小寻三个字。
沉默有时并不是金。
眼前的秦柏正微蹙了眉，坐在操场上痛苦地揉搓着小腿。我穿过重重人群，刚要开口问他要不要紧，寒小西已经在那边杀猪般嚎开了。
贾小寻，你快过来把我拉起来，我要疼死了!
你疼死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在心里喃咕，腿还是不情愿地往寒小西那边移了去。同时，我看到秦柏用殷段的眼神望着站在我身后的段伊朵。
我除了偏科偏得离谱外，还喜欢看小说。尤其那些你爱我呀我爱你不着边际的小说，如果能让人哭上一场更好。
寒小西说，我那是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便去和虚幻为伍。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他在他爸揪着他妈头发打时，不想怀里有个时光机，直接穿梭了时空，在他们碰到的前一秒，让他们永远不再遇上?
小说里通常都会写：A喜欢B，B喜欢c，c喜欢D，D又喜欢上了A。用寒小西的话来说，就像扭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
到底我是不是A我真的没把握。可我知道秦柏一定是那个B。至于段伊朵，她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那个喜欢寒小西的C。
六
秦柏再帮我补习时，我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我刚有所起色的成绩已经挥着小手和80分再次说了再见。
我将化学方程式写得乱七八糟，左右以绝对不平衡的方式在那儿较量着，秦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神落在花园里段伊朵的身上。
他说小寻你说伊朵她像不像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妹妹。
你看，在两个月的补习时间里，他已经开始叫我小寻。当然，也把伊朵前面的“段”字去了。
我抬头，啪的一声台上作业本，拽起书包消失在秦柏惊讶的目光中。
我很失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我只觉得血往上涌，很想大声地质问他：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发现那个叫贾小寻的女生喜欢你吗?
可我没那个勇气，我只能在秦柏绵长温软的目光中，犹豫起来。
我说寒小西，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正在咂着嘴吃大白兔奶糖的寒小西，停了嘴，说贾小寻，你不认为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都在一切没开始之前吗?
寒小西说的没错，连童话里的结局都一律是在“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快乐的生活”处戛然而止。没人知道之后的真相，才会抱有更多幻想。
我从操场上的横杠上翻下去，两条腿紧紧勾住栏杆，整个人倒空在那里，目光里是整个世界的倒影。
昨晚有陌生男子狠狠擂我家门，警告下次再让他遇上，就是缺胳膊少腿。
昏暗光线里，母亲强压着怒火，用讨好的声音问：会不会误会?男子将手中女士拎包扔到地上。
那是父亲从家里拿走五百块钱，买给邻街裁缝妹的。
母亲低声下气地请人进屋，说那包是她让父亲送的，因为总麻烦对方要些针头线脑的，过意不去。
拿走家里一盒上好龙井的男子，骂骂咧咧出了门。我在黑暗里，握紧了拳头。
我说寒小西，最近你们家很消停啊!寒小西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我带你看看真相。
我好奇地跟着寒小西走，以为他会带我去他们家看他爸他妈大打出手，或者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可拐来拐去，却拐到了学校后的小树林，我用疑惑的眼神瞪寒小西，你拉我来这儿，不是来看什么艳照门的吧?
寒小西笑得那个贼，说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我呸他，那是我收拾屋子时从父亲口袋里发现的光盘，上面竟是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刚想伸脚踢他，寒小西一个闪身，用手将我的嘴堵了起来。说快看!
不远处，秦柏站在段伊朵的对面，软声细语地说着什么，然后轻轻抱住了段伊朵。
我将并不长的指甲一点点抠进肉里，有细小的疼痛延着神经一路向上，横冲直撞进了大脑。
前一天，秦柏还对着我有些忧伤的背影说贾小寻，我喜欢你。
七
消停没多久的寒小西家，又开始鸡飞狗跳。
他蚂拿着扫帚追着他爸满街跑，他坐在我家门口，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
我对着物理化学二十多分的成绩，问寒小西你是不是没脑子啊!爹妈都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吃大白兔奶糖! 寒小西挪了挪屁股，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拿眼瞅了瞅我家静悄悄的呈屋，怎么，终于太平啦?
我不死不活地看着天，说离了。
本来坐在凳子上的寒小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说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真的!
世上的夫妻有很多种，世上的儿女也有很多种。在父亲终于决定悔改，回头是岸时，母亲平静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她坚持了那么久，终于累了。而我，站在她对面，神情庄严。
秦柏在校园里拦下一脸肃穆的我，轻声叫：小寻。
彼时，有金黄金黄的梧桐叶自秋风中缓缓落下，慢慢铺满整条林荫路，一踩就有沙沙的声响。
我微笑，客气而礼貌。
秦柏热切的目光就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我已经不用秦柏为我补习，我用军令状的形式向班主任保证，没有人帮我补习，物理化学成绩一样能冲进班级前三名。
我将所有的书和卷子摊到床上，每天只睡不到六个小时。每瞌睡一次，就用针在手臂上扎一下。
在扎到一百下时，班主任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我，贾小寻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将物理化学统统拿下。
寒小西依旧吊儿郎当的语气，贾小寻你真牛，自学也能成才。
我嘁他，你家最近也终于粉饰太平啦。
寒小西本来咧开的嘴，最后变成一个哭相。
他说小寻，我爸得了绝症。
八
岁月轻易自我们身边辗过。
母亲再也不会蹲在墙角低低地哭泣，父亲用愧疚的眼神望我小寻，我有什么可以补偿。
而寒小西，再也不会手插着裤袋，一步三晃地自我家门前经过，嘴里唱：爱总是开始得很美丽，结束得没道理，想想是很可惜。
他站在学校二楼走廊里，手拿着医院的诊断书，透过一张纸的厚度哭了起来。
我说我想去外地找妈妈。
父亲蹲在母亲蹲过的墙角，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头顶竟有些许的白发，就突然很怀念他们天天吵架时的日子。
冬天的风总是那样多，刮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站秦柏对面，看他站在时光的对面。
这期间，秦柏会站在我每天必经的路上，看我微笑地自他面前经过。会将整理出的物理化学笔记托人带给我。会用期盼的眼神一次次与我擦肩。
而我，不过在等一个关于段伊朵的解释。
可最终，我还是失望了。
寒小西要给我送行。
他说贾小寻你走了我再去欺负谁，你走了我还买大白兔奶糖给谁吃，你走了我还和谁吹你喜欢我啊!说完，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他说对不起，本来想让你高兴，结果却搞成这样。
我知道寒小西难受，当他妈知道诊断结果时，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给医生磕头，求医生救救他爸，说要输血就输她的，哭得所有护士都跟着抹眼泪。
他说小寻，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浅薄，我们根本理解不了他们上一辈人的感情。他们可以天天吵嗣，在关键时刻却能为对方牺牲一切，哪怕性命。
可我真的没办法面对秦柏说喜欢我，却转身将另一个女生拥入怀中。
我害怕母亲的命运在我身上重演。
我到了一座没有秦柏没有寒小西，也没有段伊朵的城市。
我每天对着灰白的天空发呆。那里城市的上空总是灰蒙蒙。
我开始想念过去，想念所有的一切。想念一段与你有关的旧时光。
九
等再回小镇时，母亲已经原谅了父亲的一切，让我捎了她亲手缝制的棉衣。
寒小西他爸虽然不再能站起来，但命总算保住了。他妈用轮椅天天推着他爸，走在青石路上，没人相信他们曾经势同水火轰轰烈烈。
而寒小西早已不是旧日那个整天拿钱买大白兔奶糖的少年，旁边站着温婉娴静的姑娘，他说贾小寻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我就笑，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寒小西挠头，其实那时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和秦柏吹牛皮，说贾小寻喜欢的人是我。才会带你去学校后小树林……
我好气地笑，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些我统统都知道，只是当时年少气胜，秦柏不亲口解释，便不肯相信段伊朵只是像极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他才会千方百计去打探一切。
而我，已在这成长里，学会坦然接受一切。
无论对错，还是得失。
学会相信这世间还有真爱，相信时光的尽头里，仍会歌落成河。
哪怕多年后，我家里始终保存了当年的毕业照。
我站在一名男生旁边，那男生将手放在我的腰际。蹲在第一排的寒小西扭着脖子在朝后看。我对着镜头露出_甜美的笑容。
我旁边男生的名字叫秦柏。
而段伊朵真的不是ABCD中的那个c，因为她并不喜欢寒小西。秦柏的那个拥抱，只不过是希望落空后的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