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伴西哈努克亲王的日子里

来源 :百年潮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volom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970年3月18日,柬埔寨发生政变。我使馆不承认政变后的政权,迅速撤回国内。我从柬埔寨回国后的第二天,就接到通知,要我到中南海西花厅,参加周总理主持的会议。到会的有姬鹏飞、乔冠华、韩念龙三位副外长和亚洲司司长曹克强等,还有我们使馆的二秘孙浩、张龙宝等。会议首先由我汇报撤馆情况和对柬形势的估计,然后展开讨论,最后由周总理作了总结发言。他肯定柬埔寨“三·一八”政变是美国人操纵得手的,大家一致认同。
  “三·一八”政变使西哈努克亲王的思想发生了很大转变。从1941年十九岁生日时登上王位以后,他一直致力于柬埔寨的真正独立,致力于国家的民主和繁荣。只是由于他为了独立而不做“美援”旗帜下的附庸,由于他为邻国反侵略提供了一点点物质上和道义上的支持,美国就指使它的走狗朗诺、施里玛达之流发动政变,将他废黜。
  
  周总理说,只要你的腰杆子能硬起来,我们就有办法支持你
  
  西哈努克亲王在莫斯科听到政变的消息,决心要报仇雪恨。在莫斯科到北京的几个小时航程中,他初步筹划了抵抗运动的蓝图,并与宾努亲王及其他随行人员进行了研究,决定号召柬埔寨各阶层人民不计前嫌,同仇敌忾,投人到抗击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战斗中。西哈努克亲王在飞机上激情振奋,挥笔疾书,起草了《告高棉同胞书》。
  一到北京机场,见到了周恩来总理等中国领导人和四十一个国家的外交使节,西哈努克立即意识到自己肯定会得到中国的支持。在和周总理同车进城时,他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总理当即表示:只要你的腰杆子能硬起来,我们就有办法支持你。
  1970年5月1日,毛主席在登上天安门之前,同西哈努克亲王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会见。毛主席向他介绍了中国革命的曲折进程,分析了全世界反帝斗争的形势和小国可以打败大国的道理,表达了支持柬埔寨抗战到底的决心,并将柬埔寨的抗美斗争看作是对中国的支持。这使西哈努克亲王深受感动。毛主席这番谈话,随后都体现在题为《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五·二0声明”中。
  我就是在“五·二0”声明发表几天之后,接手“柬办”工作的。“柬办”是外交部接待柬埔寨贵宾办公室的简称。从西哈努克亲王一行到达中国的那一天起,就由韩念龙副外长领导了一个由曹克强、韩叙等和有关部门组成的强有力的班子,负责接待工作。我们驻柬使馆人员回国后,就受命把柬办的工作接收过来。我的职务对外仍是驻柬大使,对内则是柬办领导小组组长。
  当时,柬埔寨贵宾住在钓鱼台国宾馆的5号楼,柬办设在7号楼。周总理对西哈努克亲王的生活关怀备至,常常亲作安排,还专门请来上海著名西餐厨师、人大代表郭万棠为亲王主厨。对柬办的工作,总理更是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点滴不漏。经常是深夜一两点钟了,总理突然来电话,或询问情况,或指示工作,或提醒我们一些注意事项,有时还把我们找去进行研究。
  柬埔寨王国民族团结政府成立时,政府首脑和各部领导作了分工,一部分人在国内领导政治斗争和武装斗争,西哈努克亲王和宾努亲王等则在北京等地争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支持,负责领导柬民族统一阵线。
  为了支持柬埔寨民族团结政府的长期斗争,中央决定将东交民巷15号院改建成西哈努克亲王的元首府。这里解放前曾是法国公使馆,现在陆续改建了卧室、办公室、会客厅、餐厅等,还增建了游泳馆和多功能厅。同时,在这所院子的西楼设立了柬埔寨王国首相府(后又在东交民巷3号院重修了一个首相府),还在友谊宾馆设立了柬埔寨民族统一阵线政治局和政府的办公地。
  为了配合西哈努克亲王的工作,我国政府充分发挥各种宣传媒体的作用,不断向世界介绍亲王的活动,为他树立抗美救国领袖的形象。那时,由于“四人帮”把持了文化宣传大权,除“样板戏”和少数几部电影外,我们的广播、电视里几乎就剩下“文化大革命”的欺骗宣传了。频频出现的西哈努克亲王夫妇,成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明星”。
  我第一次陪同亲王夫妇访问外地,是在1970年11月中下旬。我们16日自北京乘机到达西安。当地人民挥舞彩旗,敲锣打鼓,舞起秧歌,使初冬的西北高原寒气消融。陕西省领导进行了周到的安排,特地陪伴亲王夫妇参观了半坡遗址和兵马俑,一睹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古老文明。在延安访问时,西哈努克联想到自己的国家此时恰似中国人民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时期,心情特别激动。对于中国共产党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领导人民取得抗战胜利并打败蒋介石,西哈努克由衷表示钦佩。亲王夫妇愉快地在毛主席枣园窑洞住所前合影留念。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叶剑英元帅陪同西哈努克亲王夫妇访问华东两省一市。那是1971年初乍暖还寒时候,从2月16日至3月3日,16天参观访问了五个城市。柬埔寨贵宾共三十多人,叶帅随身的工作人员加上我们柬办人员、记者和服务人员等,成了一支上百人的庞大队伍。我深知自己肩上担子很重,出行前对柬办人员作了分工:高建中负责礼宾联络,王林进、安惠侯等六人担任翻译,张龙宝打前站,田正慷负责行李、后勤,王日升负责简报反映,杨玲负责生活服务,段继华负责安全保卫。安排妥当后,向周总理作了汇报。总理告诉我,他已向各地打了招呼,保证亲王夫妇旅途愉快。并特地嘱咐我说,南京许司令酒量大,也很会敬酒,千万别让亲王喝醉了。
  2月17日下午两点半,我们乘坐的专列准时抵达此行的第一站杭州。浙江省党政领导到车站迎接,并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当晚又组织了欢迎宴会。宴会后一行人下榻在刘庄宾馆。这是一处风格别致的住处,毛主席每次来杭州都是住在这里,有时一次住很长时间。
  在杭州的三天里,柬埔寨贵宾们参观了新安江水利发电站,游览了西湖。在西湖乘船行至苏堤时,湖内布满了荷花灯,堤两侧由彩船列队欢迎,文艺工作者还在船上表演了文艺节目。亲王一行走到哪里,哪里就呈现出彩绸齐舞、鼓乐齐鸣的热烈场面。
  在热烈的气氛中,也有一些不合谐的举动。如在刘庄,浙江省领导人突然将站岗、巡逻的警卫人员换成清一色的年轻女兵。叶帅知道后非常气愤,连声批评他们“没文化”。浙江黄岩蜜橘色鲜味浓,世界闻名,在宴会上招待亲王夫妇品尝时,一位领导人竟将橘子剥光了皮递给人家。叶帅也当即表示了不满,斥责他“粗鲁、没礼貌”。
  
  张春桥的洋相和许世友的豪爽
  
  2月21日上午离开杭州,中午到达上海。张春桥、王洪文等组织几十万人夹道欢迎。由于街道狭窄,迎宾车队无法顺利通过人山人海,急得王洪文大骂陈阿大:“明天要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毙了你!”   下午,亲王夫妇等下榻锦江饭店,晚上出席了上海市革委会举行的宴会。宴会的菜肴异常丰盛,有用银光闪闪的容器盛着的鱼翅汤、法国式蜗牛等等。宴会上,由张春桥致欢迎词,可他由于喝酒过量,早已身不由己,勉强走到麦克风前,醉醉醺醺、结结巴巴的,几乎连稿子都:念不下去,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洋相。事后,他却把责任都推到饭店负责人身上,骂人家“把宾馆暖气烧得太热了,把我热昏了头”,甚至给扣上了“反革命行为”的吓人帽子。
  在上海的几天里,西哈努克夫妇等参观了一些工厂和人民公社,游览了黄浦江的过江隧道,还应邀检阅了东海舰队,出席了群众大会,观看了舞剧《白毛女》和歌舞、杂技等。亲王夫妇一直兴致很高。
  虽然大的活动组织得还算顺利,但小问题还时有发生。在亲王夫妇到沪第二天的晚宴上,服务员竟将一条张着嘴大口喘气的鱼摆上了餐桌。原来,这条鱼是厨师用布包着头尾在油锅里炸的,送上餐桌时鱼还会动。西哈努克一看十分紧张,连声“别,别,请撤走”。亲王信奉小乘教,按照这种佛教的教规,虽然可以出家后还俗,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吃荤,但绝对不能“杀生”。
  上海访问结束后,亲王一行又在苏州驻足半日,25日下午到达无锡,次日游览了太湖,27日前往南京。
  专列预定在下午3点30分到达。由于一路无阻,列车有些抢点。在差几分就到点、差几步就到站时,列车突然停了下来——站外停车,发生了什么事?
  事后,负责打前站的张龙宝告诉我,许世友将军早已安排妥当,南京全城几十万人夹道欢迎,车站上万人迎接。张龙宝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车站,3点15分时,江苏省和南京市的党政军领导以及有关方面人士基本上都到齐了,只是关键人物——中央政治局委员、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委主任、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将军没到。差十分钟,还没到;差五分钟,还没到。真急死人了!怎么办?赶紧通知专列站外停车。但列车刚停,许司令就乘着吉普车,风尘仆仆地准点到来。只见他身着绿军装,风纪扣严严地扣死;头戴绿军帽,戴得端端正正;足登布条编织的草鞋,也还算是齐整。美中不足的是裤子和鞋上沾满泥土,一看便知许司令这是刚刚打猎归来。于是赶紧通知专列进站。当列车徐徐停稳时,时钟正指3点30分。
  亲王一行走下专列,许世友迎上前去,同亲王用力握手、亲切拥抱。尽管许司令的鞋面、裤脚不十分清洁,但酷爱洁净的西哈努克并未介意。原来在离京前周总理就向亲王介绍过许司令。对这位身经百战、忠勇双全的将军,亲王早生敬慕之情了。
  在欢迎、检阅结束以后,贵宾们稍事休息,便来到欢迎宴会厅。主宾席上,亲王夫妇
  34和叶帅、许世友夫妇频频举杯。我们按总理指示,为避免亲王喝醉,对服务员早有交待,将茅台酒瓶中灌上白开水封好,专给亲王使用。十几巡敬酒过去以后,亲王被许司令的豪爽深深打动,不由得吐出了真情。他满怀歉意地站起来,对许司令说:“将军阁下,真对不起!我不知谁给我倒的都是水。”许世友当即答道:“亲王不知不为过,我们接着喝!”他的劝酒词接连涌出:“来,为打倒美帝干一杯!”“为打倒朗诺干一杯!”“为中柬友谊干一杯!”“为亲王夫妇的健康干一杯!”……宾主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我们陪同亲王一行于3月3日回到北京。接着就开始筹备西哈努克亲王夫妇和宾努亲王夫妇来中国一周年的纪念活动了。
  
  “如果说亲王做了中国的俘虏,我情愿做这样的俘虏!”
  
  这时,西方国家的一些舆论工具放出风来,说西哈努克亲王被中国软禁了,成了中国的俘虏。亲王的一些法国朋友专程来北京了解情况,亲王二话没说就把他在中国各地访问的录像带拿出来,放映给他们看。各地领导人和广大群众热烈欢迎和诚挚接待的场面,使他们非常感动,一边看一边诅咒西方媒体的无耻。亲王的朋友拉胡夫人笑说:“如果说亲王做了中国的俘虏,我情愿做这样的俘虏!”
  来看望西哈努克亲王的外国朋友越来越多,其中有巴戴医生和夫人、里希将军等。大家都希望沿着亲王所走的路线游览中国,亲王也希望通过他们向西方说明自己在中国的真实情况。于是,亲王又提请我国政府,按照上次的路线再为他安排一次旅行。
  经过一番准备,亲王一行的专列于5月3日下午从北京出发,4日午后到达南京,仍由许世友设宴接风。5月8日到达无锡,参观了一些工厂,游览了蠡园和梅园,并再次泛舟太湖。11日至13日,在苏州参观了纺织厂,游览了拙政园、天平山,观看了虎丘的五百罗汉和狮子林,出席了文艺晚会,还当场观赏了苏州手工艺人的刺绣表演。
  按照预定计划,最后一站是上海。考虑到上海被“四人帮”及其爪牙盘踞着,为谨慎起见,我提前几天就让张龙宝去上海准备。没想到,还是发生了一场“陪车风波”。在安排群众夹道欢迎亲王一行的车队时,王洪文、徐景贤、王秀珍等人提出了一个“陪车”方案,让每个上海革委会的领导人陪一两位贵宾。张龙宝说,亲王夫妇这次是非正式访问,不陪车,让他们自己在一起,也许效果更好。但徐景贤等坚持要陪。张龙宝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说:“不要理他们,这种事情没法答复,再说上边也没让我们答复。”但亲王夫妇一行到达上海时,他们仍坚持陪车进城,由王洪文陪亲王,市革委副主任冯国柱陪莫尼克公主……。最糟糕的是冯国柱正患感冒,陪车显然很不礼貌,还可能传染,我们就请他不要陪了。但他硬是要陪,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事后来还成了我的一条罪状:“看不起上海的造反派”。
  当然,上海的接待水平还是比较高的,亲王等人也很满意。特别是我们安排他们参观城隍庙等地,使他们对中国的道教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这又成了我的一条罪状,由不久后调到中央的王洪文带了上去,说我“安排西哈努克参观城隍庙,而那是封、资、修的东西,上海的群众有意见”。 在上海活动六天后,根据亲王的要求,我们又陪贵宾们在天津参观游览了近两个星期,6月7日才回到北京。 除了这两次访问华东地区以外,我还陪亲王夫妇访问了国内很多地方,每次都取得了比较圆满的结果。
  1971年下半年至1972年上半年,是西哈努克亲王活动最多、最活跃的一年,也是他情绪动荡较大的一年。有一件事特别值得一记。
  
  西哈努克要上海领导人给他看招待尼克松的菜单
  
  1971年夏,尼克松宣布了他打算访问中国的计划, 目的之一是解决印度支那问题。[O月20日,基辛格博士来华为尼克松访华作具体安排。次年2月21至28日,尼克松、基辛格及美国国务卿罗杰斯等人,对我国进行了正式访问,经过会谈发表了联合公 报。这对西哈努克亲王是一个不小的刺激。一开始他对中国的做法不太理解:美国是到处侵略的头号帝国主义,中国的朋友都在受它的欺侮,中国自己的领土台湾至今还驻扎着美国的军队,你们为什么还要接待这个国家的总统?你们还能跟他谈什么?!
  西哈努克亲王虽然逐渐理解了中国的立场和做法,但是对美国政府这个头号敌人,他仍然不共戴天:好,你要来,我就走!在尼克松访华前九天,西哈努克夫妇就以非正式访问的名义去了越南,宾努夫妇则去了我国的海南、汕头。而尼克松刚刚离开上海回国,西哈努克便回来了,并提出他也要去上海。于是,在尼克松离开上海后的第五天,我就陪亲王夫妇又来到了上海。
  没想到“精明”的上海造反派还是不精明:明明知道西哈努克厌恶尼克松,为什么偏偏把他安排到锦江饭店按尼克松的要求布置的的总统套房?上海的领导人以为他们刚刚接待了世界头号资本主义国家的元首,标准自然很高,亲王一定很高兴。没想到西哈努克听说后,连房子都不愿意进。他很严肃地对负责接待的冯国柱说:“我西哈努克是你们的朋友,而尼克松是你们、也是我们的敌人!”冯国柱只好让锦江饭店的负责人赶快重新布置了总统套房。
  当晚的欢迎宴会由张春桥主持。席间,西哈努克问张春桥:“尼克松到上海时,用的什么菜?”张春桥连忙偷换概念,答了一句:“给尼克松上的菜比给亲王上的菜差远了!”——你问我菜的内容,我答你菜的水平,张春桥正在自鸣得意,没想到亲王并不就此罢休,继续追问说:“你们能不能给我提供尼克松的菜谱?”弄得张春桥支支吾吾,十分尴尬。
  第二天晚上举办文艺晚会,又把给尼克松演出的那套杂技、歌舞拿出来演。不巧杂技演员在表演时竟六次失手,陪同观看的王洪文赶紧向亲王夫妇道歉说:“出现这么多失误,真对不起亲王。”西哈努克却大度而又揶揄地说:“杂技失手是很正常的事。尼克松来时不也是这套节目吗?是不是也失手这么多呀?”王洪文只好赶快把话岔开,邀请亲王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陈毅的追悼会突然提高了规格
  
  1972年中国外交战线发生了一件大事——1月6日午夜外交部长陈毅元帅逝世了。他是因患直肠癌而又被误诊,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1月10日下午一时许,我正在柬办工作,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我连忙拿起来接,听筒里传来亲切、熟悉的声音:“我是恩来。是康矛召吗?今天为陈毅同志举行追悼会,我们没有邀请任何外国朋友,但是想请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作为唯一的一对外宾参加。请你马上去问一问亲王,他是否愿意出席这个追悼会?我要很快得到他的回答。”
  放下电话,我立即告知了西哈努克亲王。他即让我转告总理,一定参加。
  当我陪同亲王夫妇来到八宝山革命公墓贵宾室的门口,一眼就看见毛主席和周总理已并排站在那里。亲王夫妇立即直奔过去,和毛主席、周总理紧紧握手。
  毛主席对西哈努克亲王说:“今天是为陈毅同志举行追悼会。陈毅同志是拥护我的。林彪是反对我的。林彪,他跑了!他的飞机摔到蒙古温都尔汗的沙漠里。他摔死了。”西哈努克亲王明亮的眼睛望着毛主席,双手在胸前紧握,静静地倾听着毛主席讲述的中国发生的最重大的事件。这是中国领导人第一次公开透露林彪出逃身亡的消息。毛主席之所以用对比的方法披露这一重大事件,想必是要告诉大家,他已看清了谁是大忠大勇,谁是大奸大佞。
  时值数九寒天,八宝山又没有暖气,临时在贵宾室置放了几个煤火炉,刚刚生火,热气还没有散出来。尽管又加了些电取暖器,仍然寒气袭人。可毛主席还穿着米黄色的柞蚕绸睡衣,只在外面罩了件夹大衣。周总理则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在那里招呼大家入座。毛主席坐在一侧正中的沙发上,右手依次坐着西哈努克亲王和法语翻译齐宗华,左手依次坐着莫尼克公主和周恩来总理。陈毅夫人张茜坐在毛主席的对面。在那里就座的还有宋庆龄、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李先念、李富春、李德生、郭沫若等,还有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等。
  大家仍在听毛主席讲话。叶帅趁这个机会,从毛主席、西哈努克眼前走过,来到周总理面前,交给他一卷文稿。总理轻轻地问:“这是什么?”叶帅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总理,同时把双手一拱,举在面前拜了拜,意思是“拜托了”,然后侧转身走回自己的座
  原来,陈毅的追悼会是临时提高规格的。上面原定的规格是:“低于谢富治,略高于彭绍辉”,除总理外,其他政治局委员都不参加,也不允许民主人士参加,并由中央军委来主持。没想到正在午睡的毛主席,突然提出要备车去八宝山,参加追悼会。周总理得知这一情况,马上宣布:“追悼会比原来规格要大大提高,要通知所有在京的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民主人士,愿意参加的,都可以参加。”幸好八宝山有的是花圈,总理亲自到场安排布置。正在这时,毛主席到了,比预定开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周总理看他只穿一身睡衣,嗔怪道:“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毛主席说“我睡不着”。周总理转向主席的秘书、警卫,批评了他们。一个警卫几乎是哭诉地说:“他突然起来,冲出来说,走!他立刻就往外走。我随手抄了一件夹大衣,赶紧迫了出来。”毛主席的头发蓬乱,可能他是按中国老派的习惯,奔丧不修边幅吧。当时也没有梳子,只好由警卫员按住他,硬是用手把头发扒拉顺了。毛主席的出席、规格的提高,原定由李德生主持、叶剑英致悼词的安排显然就不合适了。这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一一叶帅把悼词稿交给了周总理。
  这时会场已布置完毕。总理请大家入场。张茜和西哈努克亲王一左一右扶着毛主席走在最前面!随后是总理和其他领导人。
  我一走进追悼大厅,就见到姬鹏飞和韩念龙副外长。他们问:“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看到他们面带惊色,我早已意会:不经外交部而由总理直接安排外国元首参加国内重大活动,这可是第一次。当时那样一种场合,我也来不及解释。
  悲怆、肃穆的追悼大会结束后,毛主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张茜面前,紧紧地拉着张茜的手,相对无言。张茜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送走了毛主席。西哈努克亲王又走过来握住张茜的手,安慰她,请她节哀。
  亲王刚一:走开,张茜就再也忍不住了,顿时痛哭失声,倾吐着满腔悲痛。
  我们随亲王登上汽车,隔窗望去,上千人的队伍仍站在萧瑟的寒风中,等候着最后一次为敬爱的陈老总送行。
  
  江青在为亲王夫妇祝寿时的表演
  
  西哈努克亲王生于1922年10月31日,到1972年整整五十周岁。他的五十岁生日怎么办,我们没有经验。周总理亲自出面找宾努亲王讨教。宾努亲王说,要是在他们国内办,至少要请五十位和尚诵经。于是,总理决定也要请来五十位和尚。可是“文化大革命”以来,全国各寺庙的和尚十之八九都 在“破四旧”时被赶出了寺院,哪里找得到。最后只好改由五位代表五十位,并请佛教协会的赵朴老作了安排。为了增添庆祝气氛,周总理还安排了专场文艺晚会,并指名由东方歌舞团的张筠给亲王跳柬埔寨宫廷舞蹈。这本来无可厚非,审查节目时却受到所谓国务院文化领导小组刘庆棠等人的抵制。他们明知这是总理的意思,偏偏要追问“为什么安排这个节目,是谁让安排的”。代表总理参加审查节目的邓颖超大姐为了息事宁人,表示“算了”,江青却又让唱什么《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中央确定的参加祝寿活动的名单中没有江青,但她一定要来西哈努克的元首府祝贺,还要抢在邓大姐之前来。我们不能擅自挡驾,只好请示总理。总理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得同意她来。她来之前还指派我们去东单花店,专为她订购了一束很贵重的鲜花。为了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江青还送给亲王一幅12英寸的《庐山仙人洞照》,并在背面抄了毛主席题的诗。江青特意说明:“这张照片是我拍的,背面的诗是毛主席写的。”我们的翻译按江青的话直译过去,西哈努克听了非常高兴,事后给毛主席写信说:“你派夫人送来的照片,意义太大了,礼物太珍贵了。”江青一个出风头的举动,显然使西哈努克产生了误解。我们虽然批评翻译没有把这首诗是毛主席作的、江青抄的说清楚,但我们也明白,这不能全怪翻译,一是外文中“写”与“作”一般很难分,二是在那种场合,翻译也不敢多问江青。
  莫尼克公主的生日,江青又要来祝寿。一天早上,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对方说:“我是江办!”以前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江办”,对着话筒“啊”了两声,对方就不耐烦了,干脆向我下了命令;“首长让通知你,明天上午她要去给莫尼克贺寿,要你通知石少华去照相。”听这口气,我才明白“江办”是江青办公室的简称。周总理原定每逢莫尼克的生日,都由邓大姐出面送蛋糕,有关人员去祝贺一下就可以了,不必再举行什么仪式。这次江青偏要参加祝贺,还要抢在邓大姐之前送来蛋糕和鲜花。
  外交无小事,基本上都是由周恩来总理统筹办理。我们柬办的工作也都是在周总理和外交部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因此,我们对于“四人帮”的插手很反感,也很难办,有些事情难免要得罪他们。于是,他们在1974年“批林批孔批周公”时,就把所谓“柬办问题”作为射向周总理的重磅炸弹,我自然也成了被整的对象。他们恶狠狠地说:’‘把他们调到非洲去喂蚊子!”这时的周总理已重病在身,除重大决策外,很少能再顾及具体事务。1975年1月21日,我真的被调往非洲,当了驻毛里塔尼亚的大使。
  从1970年5月到1974年8月,我一共陪伴西哈努克亲王四年零四个月。作为大使,在自己的国家里陪伴驻在国的元首这么长时间,在世界外交史上也是罕见的。在这段时间里,我与西哈努克亲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离任时,亲王专门设了午宴,并在祝词中表达了恋恋不舍的真情。离任后,我与亲王一家联系未断,直到我1984年离休。亲王夫妇在中国凡举行生日庆典,必请我与杨玲参加。1992年8月,我在北京医院住院时,亲王因检查身体住在我隔壁的病房里,我和杨玲不断去拜望他,亲王夫妇非常高兴,有一次还请在场的柬王国政府第二首相洪森为杨玲和他们夫妇照了相,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其他文献
本刊面世以来,荷蒙同行各方关爱,所发文章,竞相转载、摘发;有些报刊不仅事先征得本刊同意,而且同时免费配发本刊目录及相关报道。这些做法,既方便了尚未订阅本刊的读者,也帮助本刊扩大了影响,至为感谢。但是,其间也发现了若干侵犯我刊权利的事例。其严重表现之一为:在转载或摘发时,竟居然不注我刊刊名,造成该报该刊首次发表的假象。这种情况,既违背了有关法规,也违反了出版行业公认的职业道德。  众所周知,版权为国
期刊
毛泽东一生中只出过两次国,一次是去莫斯科,另一次还是去莫斯科。第一次去莫斯科的经历,他终生难忘。他自己就讲过不下四五次,但每次讲的内容又都不完全一致。  毛泽东一生中只出过两次国,一次是去莫斯科,另一次还是去莫斯科。第一次去莫斯科的经历,他终生难忘。1956年,当可以公开批评斯大林的时候,他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这段经历,告诉苏联大使说,我当时访苏的主要目的就是签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斯大林却不想签
期刊
徐州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胡铸:    历史不是我的专业,但我喜欢历史,尤其是近现代史。我们读过去的一些党史和现代史书刊,常常感到史实不真,历史成了胡适所说的“任人打扮的女孩子”。贵刊出版后,令我惊奇,你们终于敢面对历史了。我特别欣赏关于朝鲜战争和中苏恩怨的系列,可惜运用的多是别人的材料。我们自己的呢?当然,我们的档案尚未公开,有很大难度,有些框子也难以逾越。但是,希望再不要把神话、童话搞成历史,尽可
期刊
1998年深秋的北京,暖如阳春。《百年潮》出版两周年暨改刊座谈会,于11月5日在新华社会议厅举行。两年来一直热情关心、爱护和支持本刊的首都学术文化界、新闻出版界的专家、学者等六十余人,应邀参加了这次盛会。  会议由本社社长郑惠主持。他说,《百年潮》面世以来,各方人士,包括在座的同志们,一直给予我们尽心尽力的帮助。特别是当我们遇到一些困难时,大家总是对我们援之以手,打之以气,帮我们度过难关。经过两年
期刊
来台北,就经常可以听到人们嘴里提到什么“男生”、“女生”。在我的印象里,“男生”、“女生”的概念只是针对在校的男女学生而言的,但在台北,人们却经常拿它们来泛指男人、女人。一次在中研院近史所招待日本东京大学著名教授滨下武志的晚宴上,听着某位教授“你们男生……我们女生……”地说个不停,看着在坐头发花白的诸多教授,不免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后来我和台北的朋友讨论这个问题,他们的解释是:用“你们男士”、“
期刊
何文辉 记录整理  袁庚,广东省宝安县人,1917年4月23日出生于一个海员家庭。袁庚具有丰富传奇的人生经历,碰上了这个世纪的许多好事坏事。抗日战争时期,他曾任东江纵队联络处长;解放战争中担任两广纵队作战科长、炮兵团长;五十年代担任外交官;“文革”中饱尝铁窗之苦;出狱后就任交通部外事局负责人,足迹遍布亚、非、欧、美的许多国家。1978年10月,年逾花甲的袁庚赴香港招商局任常务副董事长,在蛇口开创了
期刊
中国古代是一个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宗法制农业社会,所以除“敬天”之外,又提倡“法祖”。凡祖宗,都是神;祖宗之法,都是“良法”、“美法”,无论如何动不得,变不得。  光绪二十三年(1897)冬,康有为第五次上书皇帝,提出“大集群臣而谋变政”等主张。皇帝本来想当面和康有为谈谈,但格于“四品以下不得召见”的“祖宗之法”,只好命王大臣代为问询。次年正月初三日,康有为到清政府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西花厅接受召见。代
期刊
许多人大概都知道,毛泽东曾经被称为“亚洲的铁托”。最早把毛视为“亚洲的铁托”的,大概是俄国1人。1948年6月,以苏联为首的九国共产党情报局,宣布南斯拉夫共产党及其领导人铁托已经走上反苏的道路。在此之后到莫斯科或东欧去参加会议的中国人,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俄国人在把毛泽东与铁托相提并论,并且亲耳听说过所谓毛泽东是“半个铁托”的说法。1949年4月,毛泽东的美国朋友埃德加·斯诺公开发表《中国会成为莫斯
期刊
早在20世纪初年,社会主义思潮即传人中国。当时,孙中山和同盟会的一部分会员向往社会主义,主张将中国建成“社会国家”。但是,梁启超等人则坚决反对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为此双方展开过激烈争辩。它是近代中国最早的社会主义论战。在这一论战中,梁启超等人有许多错误观点,但是,也有若干相当警辟的思想,例如1906年,他在《杂答某报》一文中说:  既行社会革命,建设社会的国家,则必以国家为一公司,且为独一无二之公
期刊
经历过“文革”时代的人,对“天天读”都会记忆犹新。那时,神州大地,不论是办公室、车间、商店,抑或是军营、教室、田野,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天天早晨都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人人手捧“红宝书”,或朗朗诵读,或默默研习,时间或长或短,读完之后才各做各事。由于天天如此,“雷打不动”,所以称为“天天读”。  “天天读”虽然诞生于“史无前例”的年代,被认为是一项伟大的创造,其实它本身并非“史无前例”;那例证,就是国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