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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顾希泽负手立于海边,氤氲的水汽弥漫于整个海面,远远看去,似有一股邪魅的气息,寒意蔓延,阴森诡异。
“太子殿下,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说不定女妖已经消失了。更何况民间传言女妖凶险残忍,要么……我们还是撤退吧。”随身护卫子姜担忧的看了看海面,闷声道,“毕竟您是太子,切不能意气用事啊,殿下。”
顾希泽摆摆手,拒绝了子姜的好意。“坊间传言,人多时女妖不会现身,你们撤离到两里以外。”不捉到女妖,又会有多少人以各种说法诋毁他。
海面平静不起波澜,可顾希泽还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袭来,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从“高人”那里求得的宝剑,专注的看着海面。
平静的海边只剩下他一个人,有阵阵海风袭来,他抱紧了肩膀,紧张的朝后退了几步。天色渐暗,听说妖精大多都在傍晚出现,传说那妖精专食人心,还会将人皮做成鞋子,穿在脚上取暖。传说妖精的脚最冷,摸一下手就会被冰坏……
顾希泽想起临行前听到的这些传说,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响起悠扬的歌声,那声音从遥远的海中传来,夹杂着魅惑人心的音调,隔着水雾传进顾希泽的耳朵里,他惊慌失措的举起宝剑,皱紧眉头盯住海面。
水雾之中,一身大红色长裙,长发飘飘的女人自海中飘来,长袖飞舞,舞姿翩跹,仿若一大片红叶;水袖飞扬,如同流动的血水。
顾希泽一面在心底安慰自己“任何困难本太子都可以闯过来,这次也不例外”,一边故作震惊的放狠话,“女妖,你害人无数,今日就让本殿下……”
“收了你”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女妖突然崴脚了!!!整个一大片火红在弥漫的水雾中跌倒,砸进沙滩里,并且附带着一句粗暴的咒骂,“混蛋,早说了裙子太长。”
顾希泽泪觉心伤,刚舒口气,那女妖却迅速翻身而起,长袖飞舞着直奔顾希泽飘来。
顾希泽双手举着宝剑,在女妖飞身贴近自己的那一刻紧紧的闭起眼睛,惊慌的怒吼,“女妖,休要靠近。本殿下,本殿下……”他感觉到女妖的长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身体一抖,大喝一声,“本殿下定会要了你的小命。”说罢,长剑朝前刺出。只听“啪”的一声,那剑竟然从中间被折断。
顾希泽惊慌的张开眼睛,却正对上一张绝美的脸。那女妖生的奇美,一双如波的眼眸,似能吸进人的魂魄,长长的睫毛像是一对小刷子。漆黑的及腰长发随风飞扬,那女妖嘴角微微上扬,薄薄的嘴唇……像是被人的鲜血染红。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夹杂着鲜血的气息。
就在顾希泽猝不及防之际,女妖一个华丽的侧转,再加一个夸张的妩媚动作,朝着顾希泽的怀里跌去。不偏不倚,刚好被顾希泽接住。随即,晕倒了。
这岂不是送上门的?顾希泽突然感觉这一切似乎稍有滑稽之感。顾希泽慢慢弯腰,将女妖轻轻的放到地面,皱紧了眉头蹲下身子,用那把只剩下一半的破剑指着女妖的脸颊,低声道,“妖孽,切莫装死。”
女妖慢慢张开眼睛,夕阳的余晖洒在脸颊上,为她美丽的容颜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如同受了重伤一般,虚弱瘫软的倒在地上,却在看清楚顾希泽的脸后,满怀着欣喜,一脸兴奋的开口,“三世轮回,我终于等到了你。我是颜柒,你还记得我吗?”
顾希泽犹豫一瞬,三世轮回?
“太子殿下,捉到了吗?您受伤了吗?”顾希泽还没来得及多想,不远处传来侍卫们的声音。顾希泽迅速调整姿态,目光凶狠的将宝剑架在颜柒的脖子上,怒吼,“妖孽,看你还敢兴风作浪。”
余光之中,侍卫们惊讶赞叹,“太子殿下好身手,竟然这样轻易制服了妖孽!”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随即,顾希泽吩咐众人,“将这女妖绑了!”
二.
捆绑女妖的绳索是来之前向高僧求得的,他们坚信只要捆住必保逃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海边,顾希泽时不时回头看看被捆成粽子的女妖,心底盘算着最近调查到的所有关于女妖的传言,据说月光之中,女妖会变身,妖力无边。
思及此,顾希泽拽马停住,朝着城门上看去,刷着红漆的硕大木牌高高挂起,上书五个大字“城西欢迎您。”
顾希泽摆摆手,“进城。”
顾希泽等人穿便服,沿途低调,省去很多麻烦,一行17人找了间客栈落脚。为了防止旁人起疑,颜柒被装进大布袋中,其中一个侍卫将她抗在身上,混进了客房里。
女妖在袋子中踢打嘶吼,为防止激怒这妖精,顾希泽只好蹲在地上把袋子打开,沉着声音恐吓,“你已经被我收服了,再敢惹怒我,小心我要了你性命。”颜柒神色一怔,随即诚恳的猛烈点头。
顾希泽蹲在地上,心中暗叹,万一惹怒了这妖精,他们十几个人可没办法活着回去,于是,故作善良的问,“想说话?”
自称为颜柒女妖露出美丽迷人的笑眼,一脸天然无害的对着顾希泽继续点头。
“取下可以,不准乱吼乱叫,否则,我一定让你化为血水。”顾希泽表情严肃的恐吓,心里却期盼着不要被女妖化作口中餐才好。
顾希泽取下塞住她嘴巴的布,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女妖果然没有吼叫才将布丢到桌子上。
可女妖却微笑着开口,“我好看吗,你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
顾希泽怒气冲冲的别过脸去,远离女妖,坐到了床上,吩咐,“好好看守,免得这妖女耍什么把戏。”
“我叫颜柒,你记起我了吗?”颜柒却眯着一双笑眼转过身去对着床追问。
顾希泽的声音冷漠的像是经过了层层冰霜雪雨的洗礼之后才进入到颜柒的耳朵里,冰的她一阵颤栗,“我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妖怪。”说完,闭上了眼睛,静坐。
颜柒撇撇嘴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趴在地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嘀咕着,“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记住不就行了!”说完,沉沉的睡去。
所有人提着心静坐了一晚,守着一只不知具备哪些技能的睡熟了的女妖一宿。 颜柒睡的香喷喷,中途还翻了个身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大家正用眼神交流是不是也躺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颜柒又开始咬牙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嚼人的骨头。所有人便颤抖着清醒了,继续守。
一大早,部分人已经困倦的低头如捣蒜,顾希泽仍旧严肃的瞪圆了眼睛盯着颜柒。
颜柒终于睡醒,一张开眼睛便幸福的对着顾希泽笑,左边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有一种诱人的甜美。这张清新自然可爱的脸真是很难让人联想出她杀人时的模样来。
颜柒对着顾希泽勾勾手指,轻声道,“他们都睡着了呢,你不累吗?”
顾希泽摇摇头,女妖的这口气简直让人误会他们是童年好友。
颜柒又说,“我又不是妖怪,你那么费力的把我抓来做什么?”
耍什么把戏?顾希泽轻蔑的笑了笑,刚要继续和颜柒讲话,便有圣旨送到。
接了圣旨,看着那上面颜柒的画像,顾希泽便皱起了眉头,心存怀疑的朝着颜柒看了看,心存疑惑,父皇是如何知道颜柒的长相的?他只是命人回禀已经捉到了妖精。
又是为什么,明明一口咬定了海上有妖精,此刻的圣旨中却说被捉住的是个神仙呢?
颜柒,是神仙?
三.
顾希泽将圣旨收好,将所有人驱散到门外,关好了房门,蹲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柒用眼睛点了点自己身上的绳子,提示顾希泽解绑。
顾希泽犹豫一瞬,还是伸手将绳索解开。
颜柒揉了揉手腕,又活动了一下腿,再继续活动了一下腰,甚至还打算喝一杯茶。顾希泽一把握住颜柒的手腕,冷声道,“你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到底何人,为什么要欺骗我父皇?”
“为了你呀。”颜柒转过脸,眼神扫过顾希泽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表情暧昧无限,语调抑扬顿挫,“还不是为了等到你,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说完,另外一只手握住顾希泽的手臂,贴身上前,一脸幸福,“不过只要等到你,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在顾希泽刚要推开她的瞬间,颜柒迫不及待的扑进顾希泽的怀里,“殿下,我们成亲吧。”
顾希泽简直醉了,连忙推开颜柒,“你是故意设计了这些?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是来帮你做皇帝的。”颜柒一脸的无辜长相,却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惊得顾希泽想都没想,连忙伸手堵住了颜柒的嘴巴,谨慎的转过头朝着门外看去,压低了声音提防的怒斥,“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被堵住嘴巴的颜柒不紧张,反而调皮的伸出舌头在顾希泽的手心里舔了舔。
顾希泽皱着眉头甩开手,脸颊通红,他觉得和颜柒这类人简直没有办法正常交流。怎么一直都在被调戏?这不正常!
“我不骗你,只要……”颜柒狡黠一笑,漂亮的大眼睛随着微笑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只要你娶我,日后让我做你的皇后,保我一生衣食无忧。”
这样,便容易理解了,原来是为了自己。顾希泽轻蔑的笑了笑,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父皇多疑,迷信,凡事必要请求神灵后才能做出决定,就连他的太子之位,据说也是因为当年有道士说出了很多的道理之后才选的。既然他深信颜柒是神仙,那么,不如借此……
“我凭什么信你?”顾希泽仍旧起疑,这一切似乎还欠缺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颜柒抱着肩膀微笑,“你还有别的方法吗?你可以选择不合作,大不了我进宫之后就说,你不是应该做皇帝的人,到时候,我随意找个信我的人合作,我仍然可以衣食无忧。”
见顾希泽眉心皱紧,颜柒嘟嘟嘴巴,一脸的无辜,“不过,我可不想是别人,只有你做皇帝,皇后之位才让我开心。若是旁人,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好的。”
“我信你。”顾希泽想到了那道圣旨,记得他父皇的旨意,“无论如何,要将仙子带回皇宫之中。”
颜柒乖巧的点点头,“我定会祝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只是,你也一定要娶我,保我衣食无忧。”
“我保你锦衣玉食。”
四.
达成协议之后,颜柒所有的待遇便都不同了,坐上好的马车,吃最好的饭菜,住最软的床榻。顾希泽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在履行诺言,果然让她得到了最上层的衣食住用行,并且对于她的过去丝毫不提半句。
只是,不提可不代表不疑心。顾希泽暗中派人在海边一带打探,这女人到底何人,从前都做过些什么。
临进京城的前一夜,顾希泽特意把颜柒叫进了房间中,商讨了所有面圣之后应该注意的问题,又确定了一遍,才安心。
只是,才刚刚安心,颜柒便扑了上来,顾希泽灵巧闪开,冷着脸提醒,“你休要再耍把戏。”
颜柒也不介意,坐在顾希泽的床头,柔声道,“我一开始虽然骗了你,但是,三生三世那件事情肯定是真的,我一直坚信我们俩的名字就刻在三生石上,说不定一起刻了许多块儿,我们俩肯定有生生世世的缘分。顾希泽,我真的已经等了你好久了,等的人家快要……”
颜柒说的正起兴,微微翘起的嘴巴,皱起的眉头,和一脸的委屈,那么漂亮可爱的长相,再搭配上这些无辜诱人的表情,顾希泽竟然有一瞬迷失,他连忙拉开房门,下了逐客令。
窗外,弯月挂在天上,漫天繁星围绕左右,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美丽的不可方物。颜柒连忙冲到门边,仰头看向夜空,自信满满,“顾希泽,以后,我要陪你看一辈子的夜空,和你赏尽四季美景,同你走过大江南北。我能为了你拼掉性命,你一定不要负我。”
顾希泽认真的看着颜柒的双眸,星星映衬在其中,闪着明亮的光点。他微微颔首,一把将正在畅想未来的颜柒推出房门,隔着门提醒,“早点休息,明日便进宫了。”
被推出门外的颜柒面对着紧闭的门板深深叹了口气,又换上了笑脸,自信满满,“反正我是要做你的皇后的。”
顾希泽的手指微微颤抖,毕竟她的目的还是要做皇后。到底是自己想多了,顾希泽忍不住冷笑。那有如何,王者,从来不在意谁是发妻。要成为一个好的帝王,他也要先从这一步做起。若做皇帝真的得利于颜柒,皇后之位让她又如何?顾希泽如是安慰自己。于是,他轻声回应,“好。” “我一定竭尽全力。”
第二日正午。
远远的,顾希泽便看到了大队人马在城门口迎接。再走近些,便是鼓乐齐鸣,万众齐呼。他知道,这种待遇并不是给他的。就算他十四岁带兵一万击退敌军五万人,凯旋而归的时候,父皇也只不过赏赐了一个单独的官邸让他作为太子府。
颜柒掀开轿帘,侧着脸颊看了看一脸沉默的顾希泽,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柔声道,“你要的又不是这些,有什么好悲伤?有朝一日,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的胜利。”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希泽自上而下一脸冷漠的看着颜柒,他身后的阳光砸下来,被他的身体遮住了一大片,颜柒看的入了神,忍不住嬉笑着做出嘴型,她没有发出声音,可顾希泽却看的出她口中的两个字,她在说,“相公。”
顾希泽别过脸去,朝着众人吩咐,“提起精神来。”
颜柒只好噘着嘴巴,撂下了轿帘。
轿子停住的时候,颜柒听到有人高声宣读经文,她疲惫的抱着胳膊朝轿子里缩了缩,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经文又臭又长,想必要念上半个时辰了。
果然,在颜柒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轿子外响起了顾希泽好听的声音,“父皇,儿臣将仙子请了回来。”
“好!”
颜柒慵懒的调整好坐姿,刚好听到有人说,“还请仙子下轿。”
颜柒未动。
不多时候,轿子外又问,“仙子?请下轿。”
颜柒摆足了架子,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大气,“本仙本是下届历劫,你这样大张旗鼓,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了?”
顾希泽在一旁眉头皱的很深,事先教她的话里面,可没有这几句!
五.
“仙子莫怪,是我唐突了。我立刻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再宣扬仙子来到此地的消息。”迷信的皇帝笃信颜柒就是仙子,说什么都是天意,绝对无条件服从,就连称呼都从“朕”降低到了“我”。
“让人群都散了吧。”颜柒吩咐。
顾希泽站在一旁嘴角抽搐,颜柒是在玩火啊,伴君如伴虎,她还敢装的再大方的一点吗?
没想到,他那位17岁便接掌帝位的父皇,竟然弯着腰听了,转头怒斥,“都散了,对外封锁所有关于仙子的消息,如若有人再敢提起,杀无赦。”
百官齐呼万岁,匆忙散去。
摆足了谱的颜柒终于掀开了轿帘,微微探出头来,看了看天空,感叹,“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和皇帝陛下的勤勉是分不开的。有这样的皇帝,真是民治万福。”
皇帝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颜柒的脸,惊叹,“仙子容貌惊人。”
颜柒并未理会,反而对着顾希泽扬扬手,感叹,“希泽希泽,珍惜恩泽,皇帝陛下将您未来的最佳继承者培养的十分到位,这顺应天意的事情皇帝陛下做的甚好,甚好。”
顾希泽彻底被颜柒惊到了,按照他的计划,类似于这样的话一定要等到父皇问起的时候才能说,说的过早,会不会被他生性多疑的父皇看穿?顾希泽紧张的低着头等待着父皇的回答。
可……
“我自打做了皇位以来,便深知顺天意,应民心的道理,对于上天安排的事情,在凡间的我自然是要尊崇的。难得上仙夸赞,真是我朝福分。”皇帝本人把这些话讲的虔诚而又真挚。在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臣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之际,又补充道,“本王早已想悉心研究佛法,皇位在身,诸多不变。我看,不如挑选个吉日,举行让位大典。”
顾希泽听的手心出了汗。
低着头压得更低的时候,便听到父皇一声惊叹,“仙子仙力无边,真是让人赞叹,让人赞叹啊。”
顾希泽微微抬起头,只见颜柒的手中握着一朵雪白的莲花,她正将那朵花双手递给父皇,笑意盈盈的说,“感念皇帝心诚,我手中盛开的这朵花想必是上天借我之手要送与皇帝的礼物。”
这一整天,颜柒将皇帝蛊惑的气晕八素,简直分分钟要退位让贤。
终于到了夜晚,顾希泽刚刚潜入颜柒的房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有太监传话,“仙子,皇宫花园中出现上天授意,皇帝陛下请您前去一同观详。”
颜柒应了声好,便转头对着顾希泽笑,“大功告成啦。顾希泽,你就等着让我做皇后吧。”说完,不顾一脸不解的顾希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园之中,围了一圈圈的人,灯笼将整个花园照成了白昼的模样,那阵仗,也只有皇宫才做的出来。
颜柒走到众人之中,皇帝连忙陪着笑脸邀请,“仙子,仙子您请看,这块巨石这花园之中本没有的,就是刚刚,宫人听到巨响,到这里查看,便有一块从天而将的巨石,您快看看这到底是何意?”
颜柒朝着左右摆摆手,“将石头搬过来看看。”
一群侍卫连忙上前,七个人用尽全力才将石头反转,刚刚反转,只见一道金光闪现,在灯笼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那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真命天子接掌大权,牡丹仙子母仪人间。
金光渐暗,最终成为了刻印在石头上的一排大字。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跪地虔诚的敬拜,颜柒也抿着嘴唇跪伏在地上,声音洪亮,“本仙自不辱天命,定会辅佐新帝,造福百姓。”
刚刚赶到的顾希泽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一面心中暗叹颜柒诡计多端,一面跪在地上等待父皇的声音。
“我也自当顺应天意,明日即让位于希泽,愿我朝国泰民安,福泽万民。”
六.
一切得来的过于容易,顾希泽觉得,这不合乎情理!想他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开始,做了多少努力,父皇根本就看不到,又有多少人背后进言,参他急功近利,说他唏嘘帝位。
更有人借着他出生的时候,母妃难产而死这件事情说事,说他本来就是不吉利的人……现在,仅凭颜柒几样雕虫小技,他就成功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这一切,不科学!
成功来的过于突然,顾希泽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寝宫,刚刚坐定,便听到了敲门声。 “顾希泽,快开门,快开门。”这声音是颜柒的。
顾希泽连忙拉开房门,一把拉进颜柒,紧张的朝着门外看了看,没有被人发现才出声,“你是怎么让我父皇这么笃信的?”
颜柒扬扬脸,骄傲尽显,“你在谋略治国之策,安邦之理的时候,我就开始策划了,我准备了这么些年,自然能让他信我。方法你不用管,只管安心得做个好皇帝。”
顾希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脸天真的颜柒,微微点头,心中盘算着子姜也快要打探到颜柒的过去了吧?
刚放松警惕,颜柒却一把扑上来,抱着顾希泽的脖子,亲昵的看着他,“我就做你最好的后背,累了就来靠着我。”
这一次,顾希泽竟然没有要推开她的冲动,距离那么近,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颜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酒窝深陷在脸颊上,调皮而又单纯。
第二日一早,新帝登基,举国同庆。一夜未睡四位大臣一大早从顾希泽的房内走出,几个人各怀心事。
顾希泽坐在椅子里,抬头看看窗外初升的太阳,他等这一天已经许多年了。不是非要拼一个皇位坐坐,而是在这宫廷之中,想要活命,想要不受制于人,就只能做皇帝。他微微颔首,看了看纸上落下的名字—季天香,兵部尚书季大人之女。
季大人和几个联合大臣的话犹在耳畔,顾希泽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叫过贴身护卫,“不准颜柒出门半步,否则……”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杀无赦。”
他的枕榻边终究不能躺着一个心思狡猾的……海盗的女儿。顾希泽回想了一下子姜传回来的消息,颜柒乃是海盗之女,默然的叹了口气。
顾希泽站在高台之上,受万民敬拜,享万岁之称,他一扬手,世界都随之安静。顾希泽的脸颊上漏出微微的笑意,可心底却总觉得愧疚,他知道,这份愧疚是对颜柒的。
登基大典顺利结束,顾希泽刚刚走回到寝宫,推开门,便迎上了一把宝剑。握着宝剑的正是颜柒。
顾希泽身后的太监失声尖叫,“抓刺客呀,抓刺客,保护皇上!”
侍卫将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颜柒仍旧美的绝伦,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外衫,搭配着雪白的长裙,看去,果然有仙子的风采。
“为什么?”颜柒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自然,丝毫不夹杂任何情绪。
顾希泽看了看刀尖,也刚好以此躲过颜柒的目光,他的声音仍旧是一如以往的清冷,“你的父亲是海盗,常年与官府作对,我感念你帮助我登记,只能保证不围剿你们;而你,心思过于狡猾,如此之人,怎能母仪天下?又怎能做我安邦定国的贤内助?”这样说,也许心里能好受一些。
颜柒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其中的纸摊开,继续问,“她身家清白,又知书达理,所以比我更合适?”
七.
顾希泽点点头。
“她爱你吗?你爱她吗?”颜柒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这一次,她没有等顾希泽回答,而是接着说下去,“又能怎样,反正你也不爱我。”她自嘲一笑,“可我喜欢你,你第一次凯旋而归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不是要做皇后这个位置,而是要做你的娘子。你为王,我便为后,你若是庶民,我也会助你做王……”
“你还是想做皇后。”顾希泽打断她的话,“颜柒,你再仔细想想,你喜欢的是后位还是我?”
语罢,顾希泽朝着身后的侍卫扬手,“本王登记之日,大赦天下,放她走。”
这一次,顾希泽没有等到颜柒开口,而是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将面前的剑推开,径直走进寝宫之内。
一年后。
颜家海盗船专门抢截官府过往船只,顺服者留船走人,反抗者人船皆吞。颜家海盗终于成为了有史以来与官府抗衡的最大海盗力量,颜家也终于在沿海一带打响了名气,百姓称之为“戮皇号。”
颜柒半倚着床沿满意的看了看眼前成箱的金银首饰,从中捡出最耀眼的那颗夜明珠,慵懒的问,“二哥,你确定这是吐蕃进宫给皇帝后宫妃嫔的?”
颜迩咬了口刚从颜柒手中夺来的冰糖葫芦,边嚼边回答,“那还有假?”
“好!这几箱我都要了。”颜柒从船沿边站起身,又对着身后的人吩咐,“把上回那箱奇珍异石拿出来,送给二当家的。”
颜迩喜笑颜开,屁颠颠的接下玉石,从其中找出那块碧色的玉,对着阳光仔细端磨,边看边道,“那个小皇帝也算足智多谋,幸好联合了四位将军,刚登基第三个月就被其他几个联合在一起的兄弟逼宫。我说,你就别做什么做皇后的命了。从小我就提醒你,你是海盗……”
“去,把二当家的给我扔到海里去。”
“喂,喂,七妹,我是你亲哥哥呀!装神仙的把戏还是我教给你的呢。喂……”
颜柒听着“噗通”的一声,才露出笑脸来,自从年初开始,她已经从过往的官船上截获了27万两黄金,19箱玉石,47箱珠宝。这一次,她不要用那么蹩脚的笨方法,她要宣战,要和顾希泽来一场面对面的交锋。
果然,在颜家班截获了本年度第73艘过往皇家船只后,皇帝陛下亲自来了。他站在巨大的豪华船头上,一身明黄的袍子,一抹淡然冷漠的表情。
颜家老大颜翼站在船头上喊话,“招安免谈,进贡要的。”
颜迩则挑衅的嘶吼,“你长的也不是很好看嘛,我妹子瞎你还真当自己无比动人啊。”
颜叁则陪在颜柒的帐子里,温文尔雅的开口,“七妹,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让爹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把你关起来。你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颜柒一拍大腿,“好,速战速决,来人啊,把那个该死的顾希泽给我绑了,要活的。”
顾希泽被人捆成粽子倒在颜柒床上的时候,心思颇重,他在想,是不是要好好的训练一下他那群禁卫军了?或者可以问一问颜柒,他们家的兵都是怎么训出来的。上百人竟然抵不过几十人,这种事情说出去太丢皇家脸面了。
颜柒撇着嘴巴对着床上的人,这一年多没见,顾希泽竟然又好看了些。她忍不住勾起他的下巴,咧开嘴笑了,“我听说你还没册封皇后,咱们研究研究,你让我做皇后,我放你条活路,你看如何?” 八.
“民间是这么传言的吗?朕早已把后位答应了旁人,只是那女子羞涩,在等朕亲自迎他入宫。”顾希泽低着眉眼看了看一身鹅黄长裙的颜柒,又道,“你一直唏嘘着本朝的后位,这等女子真是心思颇重。”
颜柒不怒反笑,坐在了床上,身子压下去,贴近顾希泽的脸颊,一字一顿的说,“不让我做皇后也没关系,那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做一对儿海盗夫妇也是不错的。”
“你爹和我谁更重要?”顾希泽并不躲闪,而是认真的抛出问题,认识他那么久以来,这还是顾希泽第一次问一个和谋略无关的问题,颜柒认真的想了想,嬉笑着回答,“自然是一样重要的。”
顾希泽露出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尽藏阴谋,“我把你爹和其他的三个哥哥绑了,在我寝宫的床上关着呢。”
颜柒皱着眉头从床上弹起,叫过门外看守的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希泽,吩咐下去,“立刻到三重湾去,看看我爹在不在。”
还不等卫兵退出去,便有人前来求援,他说所有人都被侍卫抓走了。
颜柒愤怒的问,“你想怎样?”
顾希泽不慌不忙的回答,“你和我去城西接我的皇后,再随我一同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日后再也不会与朝廷为敌,我便放了他们。”
“好。”
颜柒人生中的第三次入宫,是带着拯救父兄的重任的。
至于顾希泽的那位准皇后,顾希泽以防止颜柒谋害为由保护的极为严密,颜柒一面也没见过,不过颜柒觉得,顾希泽这么做是对的,如果真的被她看到,必定会不由分说一刀子结果了那妖女的。
入宫的当天夜里,颜柒便闯入了顾希泽的寝宫里。她左手持刀,右手拽紧顾希泽的衣领,愤怒的问,“不是说我父兄都在你的寝宫里?你骗我!”
“刚见面的时候你还说你是女妖呢,骗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顾希泽耍无赖。
“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颜柒的刀子继续向前,“你再重要,我也不能看着我爹和哥哥死。”最后这句,颜柒是对自己说的。
“你明个一早跟我在文武百官面前表个态,我就放了他们。”顾希泽伸手将刀子推开,半笑着说,“早点休息,明日便有的忙了。”
说完,一把将怔在原地的颜柒推了出去。颜柒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曾经,她也这样被推出去,曾经,她也被这样的句型提醒,“早点休息,明日……”顾希泽终究不能喜欢她。
繁星仍旧漫天,可颜柒觉得她看不到希望了。
第二日一早,顾希泽竟然亲自来接颜柒。
颜柒仍旧一身鹅黄,本来清亮的颜色被顾希泽的明黄狠狠的压了下去,显得了无生气。
顾希泽走在前面,突然停住,心不在焉的颜柒猛地撞在他的后背上才停住,揉着额头噘着嘴巴愤怒的看着顾希泽,却听到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十二岁。”
顾希泽抽了抽嘴角,“颜柒你的思想果然过于……”
颜柒却认真了起来,脸上是忧伤的神色,“你坐在高头大马上,第一次出战凯旋而归。我把你当作心中的大英雄。听说你是太子殿下,从那以后我就励志一定做你的皇后,和你举案齐眉,共同制造神话。”
颜柒叹了口气,“你为你的皇位付出了很多,放弃了很多,隐忍,坚持,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你的努力都是正派的。可我,从十二岁起,为了我的后位也付出了很多,我学习兵书,练武,读孔子百家,修女工礼仪。你离那个位置很近,也许只要你再坚持一下就能做皇帝。可我不同,我离那个位置很远,我要先让你认识我,先让你爱上我……”颜柒漠然的低下头,竟跌落下一滴泪水,“顾希泽,你所说的心思重,都是我为你受的苦。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那些却是你最不看好的地方。可如果我不骗你,你怎么会来到我的身边,等我三天三夜,你又怎么会亲自带我入宫……”
顾希泽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却仍旧冰冷,“作为女人,骗人总归是不好的。”说完,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颜柒愤恨的追上,嘟哝着,“等我父兄安全了,我一定好好和你打一架。”
这次,顾希泽真的笑了。
九.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齐呼“万岁”,恭敬敬拜。顾希泽高高在上,一脸沉静,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今日,朕要向所有人宣布,本王已经将牡丹仙子接回宫中,自当顺应天意,不日完婚,早日让牡丹仙子母仪天下。”顾希泽的声音不卑不亢,不怒自威,有着无人敢违抗的威力。
朝堂之下的百官像是被催眠一般,齐呼,“我朝之福,我朝之幸……”
颜柒站在屏风后,听的愕然,却在下一瞬,被顾希泽隔着屏风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手。顾希泽的声音很低,可颜柒却听的真真切切,他说,“我喜欢你,是从你喊我相公的那刻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三年以前,颜柒就在皇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自己人”,从皇帝的贴身侍卫到厨房中煮饭的御厨,上上下下有四百多人。海中有妖怪的谣言是她两年前就开始散播出去的,随后,有安插好的官员进言,让太子捉妖。
顾希泽在海边等待她的三天三夜里,她躲在礁石后拄着下巴陪了三天三夜,她迫不及待,可也想让顾希泽对自己更好奇。被捉住的第一夜,她又命人在皇宫中造势,荷塘的荷花叶上浮现“仙子现人间”的字样,池塘中的鱼咬着写有“颜柒”名字的名黄色布条跳出水面,那布条上做了手脚,皇帝陛下刚刚看完,它便着了起来。更有仙鹤衔着颜柒的画像落在皇帝面前……这种种异象,让本就迷信的皇帝信服了。
回忆起来,颜柒真的是付出了很多。
颜柒抽出手来,隔着屏风,贴近顾希泽的耳畔,轻声问,“为什么当时把我赶走?”
“如今局势稳定,国泰民安,乱党已除,想必该是迎接仙子回朝的最佳时机了。”顾希泽没有直面回答颜柒,而是扬高了声音对着文武百官说。
爱你,怎忍心让你再陪着历经磨难?
轩朝十二年,登基一年的新帝顾希泽终立后位。据传说,新任皇后乃是降临到凡间的牡丹仙子,此仙子奉命与新帝成亲,自此庇护轩朝国泰民安。
顾希泽负手立于海边,氤氲的水汽弥漫于整个海面,远远看去,似有一股邪魅的气息,寒意蔓延,阴森诡异。
“太子殿下,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说不定女妖已经消失了。更何况民间传言女妖凶险残忍,要么……我们还是撤退吧。”随身护卫子姜担忧的看了看海面,闷声道,“毕竟您是太子,切不能意气用事啊,殿下。”
顾希泽摆摆手,拒绝了子姜的好意。“坊间传言,人多时女妖不会现身,你们撤离到两里以外。”不捉到女妖,又会有多少人以各种说法诋毁他。
海面平静不起波澜,可顾希泽还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袭来,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从“高人”那里求得的宝剑,专注的看着海面。
平静的海边只剩下他一个人,有阵阵海风袭来,他抱紧了肩膀,紧张的朝后退了几步。天色渐暗,听说妖精大多都在傍晚出现,传说那妖精专食人心,还会将人皮做成鞋子,穿在脚上取暖。传说妖精的脚最冷,摸一下手就会被冰坏……
顾希泽想起临行前听到的这些传说,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响起悠扬的歌声,那声音从遥远的海中传来,夹杂着魅惑人心的音调,隔着水雾传进顾希泽的耳朵里,他惊慌失措的举起宝剑,皱紧眉头盯住海面。
水雾之中,一身大红色长裙,长发飘飘的女人自海中飘来,长袖飞舞,舞姿翩跹,仿若一大片红叶;水袖飞扬,如同流动的血水。
顾希泽一面在心底安慰自己“任何困难本太子都可以闯过来,这次也不例外”,一边故作震惊的放狠话,“女妖,你害人无数,今日就让本殿下……”
“收了你”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女妖突然崴脚了!!!整个一大片火红在弥漫的水雾中跌倒,砸进沙滩里,并且附带着一句粗暴的咒骂,“混蛋,早说了裙子太长。”
顾希泽泪觉心伤,刚舒口气,那女妖却迅速翻身而起,长袖飞舞着直奔顾希泽飘来。
顾希泽双手举着宝剑,在女妖飞身贴近自己的那一刻紧紧的闭起眼睛,惊慌的怒吼,“女妖,休要靠近。本殿下,本殿下……”他感觉到女妖的长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身体一抖,大喝一声,“本殿下定会要了你的小命。”说罢,长剑朝前刺出。只听“啪”的一声,那剑竟然从中间被折断。
顾希泽惊慌的张开眼睛,却正对上一张绝美的脸。那女妖生的奇美,一双如波的眼眸,似能吸进人的魂魄,长长的睫毛像是一对小刷子。漆黑的及腰长发随风飞扬,那女妖嘴角微微上扬,薄薄的嘴唇……像是被人的鲜血染红。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夹杂着鲜血的气息。
就在顾希泽猝不及防之际,女妖一个华丽的侧转,再加一个夸张的妩媚动作,朝着顾希泽的怀里跌去。不偏不倚,刚好被顾希泽接住。随即,晕倒了。
这岂不是送上门的?顾希泽突然感觉这一切似乎稍有滑稽之感。顾希泽慢慢弯腰,将女妖轻轻的放到地面,皱紧了眉头蹲下身子,用那把只剩下一半的破剑指着女妖的脸颊,低声道,“妖孽,切莫装死。”
女妖慢慢张开眼睛,夕阳的余晖洒在脸颊上,为她美丽的容颜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如同受了重伤一般,虚弱瘫软的倒在地上,却在看清楚顾希泽的脸后,满怀着欣喜,一脸兴奋的开口,“三世轮回,我终于等到了你。我是颜柒,你还记得我吗?”
顾希泽犹豫一瞬,三世轮回?
“太子殿下,捉到了吗?您受伤了吗?”顾希泽还没来得及多想,不远处传来侍卫们的声音。顾希泽迅速调整姿态,目光凶狠的将宝剑架在颜柒的脖子上,怒吼,“妖孽,看你还敢兴风作浪。”
余光之中,侍卫们惊讶赞叹,“太子殿下好身手,竟然这样轻易制服了妖孽!”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随即,顾希泽吩咐众人,“将这女妖绑了!”
二.
捆绑女妖的绳索是来之前向高僧求得的,他们坚信只要捆住必保逃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海边,顾希泽时不时回头看看被捆成粽子的女妖,心底盘算着最近调查到的所有关于女妖的传言,据说月光之中,女妖会变身,妖力无边。
思及此,顾希泽拽马停住,朝着城门上看去,刷着红漆的硕大木牌高高挂起,上书五个大字“城西欢迎您。”
顾希泽摆摆手,“进城。”
顾希泽等人穿便服,沿途低调,省去很多麻烦,一行17人找了间客栈落脚。为了防止旁人起疑,颜柒被装进大布袋中,其中一个侍卫将她抗在身上,混进了客房里。
女妖在袋子中踢打嘶吼,为防止激怒这妖精,顾希泽只好蹲在地上把袋子打开,沉着声音恐吓,“你已经被我收服了,再敢惹怒我,小心我要了你性命。”颜柒神色一怔,随即诚恳的猛烈点头。
顾希泽蹲在地上,心中暗叹,万一惹怒了这妖精,他们十几个人可没办法活着回去,于是,故作善良的问,“想说话?”
自称为颜柒女妖露出美丽迷人的笑眼,一脸天然无害的对着顾希泽继续点头。
“取下可以,不准乱吼乱叫,否则,我一定让你化为血水。”顾希泽表情严肃的恐吓,心里却期盼着不要被女妖化作口中餐才好。
顾希泽取下塞住她嘴巴的布,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女妖果然没有吼叫才将布丢到桌子上。
可女妖却微笑着开口,“我好看吗,你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
顾希泽怒气冲冲的别过脸去,远离女妖,坐到了床上,吩咐,“好好看守,免得这妖女耍什么把戏。”
“我叫颜柒,你记起我了吗?”颜柒却眯着一双笑眼转过身去对着床追问。
顾希泽的声音冷漠的像是经过了层层冰霜雪雨的洗礼之后才进入到颜柒的耳朵里,冰的她一阵颤栗,“我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妖怪。”说完,闭上了眼睛,静坐。
颜柒撇撇嘴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趴在地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嘀咕着,“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记住不就行了!”说完,沉沉的睡去。
所有人提着心静坐了一晚,守着一只不知具备哪些技能的睡熟了的女妖一宿。 颜柒睡的香喷喷,中途还翻了个身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大家正用眼神交流是不是也躺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颜柒又开始咬牙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嚼人的骨头。所有人便颤抖着清醒了,继续守。
一大早,部分人已经困倦的低头如捣蒜,顾希泽仍旧严肃的瞪圆了眼睛盯着颜柒。
颜柒终于睡醒,一张开眼睛便幸福的对着顾希泽笑,左边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有一种诱人的甜美。这张清新自然可爱的脸真是很难让人联想出她杀人时的模样来。
颜柒对着顾希泽勾勾手指,轻声道,“他们都睡着了呢,你不累吗?”
顾希泽摇摇头,女妖的这口气简直让人误会他们是童年好友。
颜柒又说,“我又不是妖怪,你那么费力的把我抓来做什么?”
耍什么把戏?顾希泽轻蔑的笑了笑,刚要继续和颜柒讲话,便有圣旨送到。
接了圣旨,看着那上面颜柒的画像,顾希泽便皱起了眉头,心存怀疑的朝着颜柒看了看,心存疑惑,父皇是如何知道颜柒的长相的?他只是命人回禀已经捉到了妖精。
又是为什么,明明一口咬定了海上有妖精,此刻的圣旨中却说被捉住的是个神仙呢?
颜柒,是神仙?
三.
顾希泽将圣旨收好,将所有人驱散到门外,关好了房门,蹲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柒用眼睛点了点自己身上的绳子,提示顾希泽解绑。
顾希泽犹豫一瞬,还是伸手将绳索解开。
颜柒揉了揉手腕,又活动了一下腿,再继续活动了一下腰,甚至还打算喝一杯茶。顾希泽一把握住颜柒的手腕,冷声道,“你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到底何人,为什么要欺骗我父皇?”
“为了你呀。”颜柒转过脸,眼神扫过顾希泽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表情暧昧无限,语调抑扬顿挫,“还不是为了等到你,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说完,另外一只手握住顾希泽的手臂,贴身上前,一脸幸福,“不过只要等到你,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在顾希泽刚要推开她的瞬间,颜柒迫不及待的扑进顾希泽的怀里,“殿下,我们成亲吧。”
顾希泽简直醉了,连忙推开颜柒,“你是故意设计了这些?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是来帮你做皇帝的。”颜柒一脸的无辜长相,却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惊得顾希泽想都没想,连忙伸手堵住了颜柒的嘴巴,谨慎的转过头朝着门外看去,压低了声音提防的怒斥,“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被堵住嘴巴的颜柒不紧张,反而调皮的伸出舌头在顾希泽的手心里舔了舔。
顾希泽皱着眉头甩开手,脸颊通红,他觉得和颜柒这类人简直没有办法正常交流。怎么一直都在被调戏?这不正常!
“我不骗你,只要……”颜柒狡黠一笑,漂亮的大眼睛随着微笑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只要你娶我,日后让我做你的皇后,保我一生衣食无忧。”
这样,便容易理解了,原来是为了自己。顾希泽轻蔑的笑了笑,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父皇多疑,迷信,凡事必要请求神灵后才能做出决定,就连他的太子之位,据说也是因为当年有道士说出了很多的道理之后才选的。既然他深信颜柒是神仙,那么,不如借此……
“我凭什么信你?”顾希泽仍旧起疑,这一切似乎还欠缺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颜柒抱着肩膀微笑,“你还有别的方法吗?你可以选择不合作,大不了我进宫之后就说,你不是应该做皇帝的人,到时候,我随意找个信我的人合作,我仍然可以衣食无忧。”
见顾希泽眉心皱紧,颜柒嘟嘟嘴巴,一脸的无辜,“不过,我可不想是别人,只有你做皇帝,皇后之位才让我开心。若是旁人,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好的。”
“我信你。”顾希泽想到了那道圣旨,记得他父皇的旨意,“无论如何,要将仙子带回皇宫之中。”
颜柒乖巧的点点头,“我定会祝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只是,你也一定要娶我,保我衣食无忧。”
“我保你锦衣玉食。”
四.
达成协议之后,颜柒所有的待遇便都不同了,坐上好的马车,吃最好的饭菜,住最软的床榻。顾希泽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在履行诺言,果然让她得到了最上层的衣食住用行,并且对于她的过去丝毫不提半句。
只是,不提可不代表不疑心。顾希泽暗中派人在海边一带打探,这女人到底何人,从前都做过些什么。
临进京城的前一夜,顾希泽特意把颜柒叫进了房间中,商讨了所有面圣之后应该注意的问题,又确定了一遍,才安心。
只是,才刚刚安心,颜柒便扑了上来,顾希泽灵巧闪开,冷着脸提醒,“你休要再耍把戏。”
颜柒也不介意,坐在顾希泽的床头,柔声道,“我一开始虽然骗了你,但是,三生三世那件事情肯定是真的,我一直坚信我们俩的名字就刻在三生石上,说不定一起刻了许多块儿,我们俩肯定有生生世世的缘分。顾希泽,我真的已经等了你好久了,等的人家快要……”
颜柒说的正起兴,微微翘起的嘴巴,皱起的眉头,和一脸的委屈,那么漂亮可爱的长相,再搭配上这些无辜诱人的表情,顾希泽竟然有一瞬迷失,他连忙拉开房门,下了逐客令。
窗外,弯月挂在天上,漫天繁星围绕左右,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美丽的不可方物。颜柒连忙冲到门边,仰头看向夜空,自信满满,“顾希泽,以后,我要陪你看一辈子的夜空,和你赏尽四季美景,同你走过大江南北。我能为了你拼掉性命,你一定不要负我。”
顾希泽认真的看着颜柒的双眸,星星映衬在其中,闪着明亮的光点。他微微颔首,一把将正在畅想未来的颜柒推出房门,隔着门提醒,“早点休息,明日便进宫了。”
被推出门外的颜柒面对着紧闭的门板深深叹了口气,又换上了笑脸,自信满满,“反正我是要做你的皇后的。”
顾希泽的手指微微颤抖,毕竟她的目的还是要做皇后。到底是自己想多了,顾希泽忍不住冷笑。那有如何,王者,从来不在意谁是发妻。要成为一个好的帝王,他也要先从这一步做起。若做皇帝真的得利于颜柒,皇后之位让她又如何?顾希泽如是安慰自己。于是,他轻声回应,“好。” “我一定竭尽全力。”
第二日正午。
远远的,顾希泽便看到了大队人马在城门口迎接。再走近些,便是鼓乐齐鸣,万众齐呼。他知道,这种待遇并不是给他的。就算他十四岁带兵一万击退敌军五万人,凯旋而归的时候,父皇也只不过赏赐了一个单独的官邸让他作为太子府。
颜柒掀开轿帘,侧着脸颊看了看一脸沉默的顾希泽,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柔声道,“你要的又不是这些,有什么好悲伤?有朝一日,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的胜利。”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希泽自上而下一脸冷漠的看着颜柒,他身后的阳光砸下来,被他的身体遮住了一大片,颜柒看的入了神,忍不住嬉笑着做出嘴型,她没有发出声音,可顾希泽却看的出她口中的两个字,她在说,“相公。”
顾希泽别过脸去,朝着众人吩咐,“提起精神来。”
颜柒只好噘着嘴巴,撂下了轿帘。
轿子停住的时候,颜柒听到有人高声宣读经文,她疲惫的抱着胳膊朝轿子里缩了缩,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经文又臭又长,想必要念上半个时辰了。
果然,在颜柒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轿子外响起了顾希泽好听的声音,“父皇,儿臣将仙子请了回来。”
“好!”
颜柒慵懒的调整好坐姿,刚好听到有人说,“还请仙子下轿。”
颜柒未动。
不多时候,轿子外又问,“仙子?请下轿。”
颜柒摆足了架子,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大气,“本仙本是下届历劫,你这样大张旗鼓,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了?”
顾希泽在一旁眉头皱的很深,事先教她的话里面,可没有这几句!
五.
“仙子莫怪,是我唐突了。我立刻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再宣扬仙子来到此地的消息。”迷信的皇帝笃信颜柒就是仙子,说什么都是天意,绝对无条件服从,就连称呼都从“朕”降低到了“我”。
“让人群都散了吧。”颜柒吩咐。
顾希泽站在一旁嘴角抽搐,颜柒是在玩火啊,伴君如伴虎,她还敢装的再大方的一点吗?
没想到,他那位17岁便接掌帝位的父皇,竟然弯着腰听了,转头怒斥,“都散了,对外封锁所有关于仙子的消息,如若有人再敢提起,杀无赦。”
百官齐呼万岁,匆忙散去。
摆足了谱的颜柒终于掀开了轿帘,微微探出头来,看了看天空,感叹,“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和皇帝陛下的勤勉是分不开的。有这样的皇帝,真是民治万福。”
皇帝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颜柒的脸,惊叹,“仙子容貌惊人。”
颜柒并未理会,反而对着顾希泽扬扬手,感叹,“希泽希泽,珍惜恩泽,皇帝陛下将您未来的最佳继承者培养的十分到位,这顺应天意的事情皇帝陛下做的甚好,甚好。”
顾希泽彻底被颜柒惊到了,按照他的计划,类似于这样的话一定要等到父皇问起的时候才能说,说的过早,会不会被他生性多疑的父皇看穿?顾希泽紧张的低着头等待着父皇的回答。
可……
“我自打做了皇位以来,便深知顺天意,应民心的道理,对于上天安排的事情,在凡间的我自然是要尊崇的。难得上仙夸赞,真是我朝福分。”皇帝本人把这些话讲的虔诚而又真挚。在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臣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之际,又补充道,“本王早已想悉心研究佛法,皇位在身,诸多不变。我看,不如挑选个吉日,举行让位大典。”
顾希泽听的手心出了汗。
低着头压得更低的时候,便听到父皇一声惊叹,“仙子仙力无边,真是让人赞叹,让人赞叹啊。”
顾希泽微微抬起头,只见颜柒的手中握着一朵雪白的莲花,她正将那朵花双手递给父皇,笑意盈盈的说,“感念皇帝心诚,我手中盛开的这朵花想必是上天借我之手要送与皇帝的礼物。”
这一整天,颜柒将皇帝蛊惑的气晕八素,简直分分钟要退位让贤。
终于到了夜晚,顾希泽刚刚潜入颜柒的房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有太监传话,“仙子,皇宫花园中出现上天授意,皇帝陛下请您前去一同观详。”
颜柒应了声好,便转头对着顾希泽笑,“大功告成啦。顾希泽,你就等着让我做皇后吧。”说完,不顾一脸不解的顾希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园之中,围了一圈圈的人,灯笼将整个花园照成了白昼的模样,那阵仗,也只有皇宫才做的出来。
颜柒走到众人之中,皇帝连忙陪着笑脸邀请,“仙子,仙子您请看,这块巨石这花园之中本没有的,就是刚刚,宫人听到巨响,到这里查看,便有一块从天而将的巨石,您快看看这到底是何意?”
颜柒朝着左右摆摆手,“将石头搬过来看看。”
一群侍卫连忙上前,七个人用尽全力才将石头反转,刚刚反转,只见一道金光闪现,在灯笼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那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真命天子接掌大权,牡丹仙子母仪人间。
金光渐暗,最终成为了刻印在石头上的一排大字。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跪地虔诚的敬拜,颜柒也抿着嘴唇跪伏在地上,声音洪亮,“本仙自不辱天命,定会辅佐新帝,造福百姓。”
刚刚赶到的顾希泽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一面心中暗叹颜柒诡计多端,一面跪在地上等待父皇的声音。
“我也自当顺应天意,明日即让位于希泽,愿我朝国泰民安,福泽万民。”
六.
一切得来的过于容易,顾希泽觉得,这不合乎情理!想他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开始,做了多少努力,父皇根本就看不到,又有多少人背后进言,参他急功近利,说他唏嘘帝位。
更有人借着他出生的时候,母妃难产而死这件事情说事,说他本来就是不吉利的人……现在,仅凭颜柒几样雕虫小技,他就成功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这一切,不科学!
成功来的过于突然,顾希泽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寝宫,刚刚坐定,便听到了敲门声。 “顾希泽,快开门,快开门。”这声音是颜柒的。
顾希泽连忙拉开房门,一把拉进颜柒,紧张的朝着门外看了看,没有被人发现才出声,“你是怎么让我父皇这么笃信的?”
颜柒扬扬脸,骄傲尽显,“你在谋略治国之策,安邦之理的时候,我就开始策划了,我准备了这么些年,自然能让他信我。方法你不用管,只管安心得做个好皇帝。”
顾希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脸天真的颜柒,微微点头,心中盘算着子姜也快要打探到颜柒的过去了吧?
刚放松警惕,颜柒却一把扑上来,抱着顾希泽的脖子,亲昵的看着他,“我就做你最好的后背,累了就来靠着我。”
这一次,顾希泽竟然没有要推开她的冲动,距离那么近,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颜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酒窝深陷在脸颊上,调皮而又单纯。
第二日一早,新帝登基,举国同庆。一夜未睡四位大臣一大早从顾希泽的房内走出,几个人各怀心事。
顾希泽坐在椅子里,抬头看看窗外初升的太阳,他等这一天已经许多年了。不是非要拼一个皇位坐坐,而是在这宫廷之中,想要活命,想要不受制于人,就只能做皇帝。他微微颔首,看了看纸上落下的名字—季天香,兵部尚书季大人之女。
季大人和几个联合大臣的话犹在耳畔,顾希泽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叫过贴身护卫,“不准颜柒出门半步,否则……”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杀无赦。”
他的枕榻边终究不能躺着一个心思狡猾的……海盗的女儿。顾希泽回想了一下子姜传回来的消息,颜柒乃是海盗之女,默然的叹了口气。
顾希泽站在高台之上,受万民敬拜,享万岁之称,他一扬手,世界都随之安静。顾希泽的脸颊上漏出微微的笑意,可心底却总觉得愧疚,他知道,这份愧疚是对颜柒的。
登基大典顺利结束,顾希泽刚刚走回到寝宫,推开门,便迎上了一把宝剑。握着宝剑的正是颜柒。
顾希泽身后的太监失声尖叫,“抓刺客呀,抓刺客,保护皇上!”
侍卫将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颜柒仍旧美的绝伦,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外衫,搭配着雪白的长裙,看去,果然有仙子的风采。
“为什么?”颜柒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自然,丝毫不夹杂任何情绪。
顾希泽看了看刀尖,也刚好以此躲过颜柒的目光,他的声音仍旧是一如以往的清冷,“你的父亲是海盗,常年与官府作对,我感念你帮助我登记,只能保证不围剿你们;而你,心思过于狡猾,如此之人,怎能母仪天下?又怎能做我安邦定国的贤内助?”这样说,也许心里能好受一些。
颜柒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其中的纸摊开,继续问,“她身家清白,又知书达理,所以比我更合适?”
七.
顾希泽点点头。
“她爱你吗?你爱她吗?”颜柒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这一次,她没有等顾希泽回答,而是接着说下去,“又能怎样,反正你也不爱我。”她自嘲一笑,“可我喜欢你,你第一次凯旋而归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不是要做皇后这个位置,而是要做你的娘子。你为王,我便为后,你若是庶民,我也会助你做王……”
“你还是想做皇后。”顾希泽打断她的话,“颜柒,你再仔细想想,你喜欢的是后位还是我?”
语罢,顾希泽朝着身后的侍卫扬手,“本王登记之日,大赦天下,放她走。”
这一次,顾希泽没有等到颜柒开口,而是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将面前的剑推开,径直走进寝宫之内。
一年后。
颜家海盗船专门抢截官府过往船只,顺服者留船走人,反抗者人船皆吞。颜家海盗终于成为了有史以来与官府抗衡的最大海盗力量,颜家也终于在沿海一带打响了名气,百姓称之为“戮皇号。”
颜柒半倚着床沿满意的看了看眼前成箱的金银首饰,从中捡出最耀眼的那颗夜明珠,慵懒的问,“二哥,你确定这是吐蕃进宫给皇帝后宫妃嫔的?”
颜迩咬了口刚从颜柒手中夺来的冰糖葫芦,边嚼边回答,“那还有假?”
“好!这几箱我都要了。”颜柒从船沿边站起身,又对着身后的人吩咐,“把上回那箱奇珍异石拿出来,送给二当家的。”
颜迩喜笑颜开,屁颠颠的接下玉石,从其中找出那块碧色的玉,对着阳光仔细端磨,边看边道,“那个小皇帝也算足智多谋,幸好联合了四位将军,刚登基第三个月就被其他几个联合在一起的兄弟逼宫。我说,你就别做什么做皇后的命了。从小我就提醒你,你是海盗……”
“去,把二当家的给我扔到海里去。”
“喂,喂,七妹,我是你亲哥哥呀!装神仙的把戏还是我教给你的呢。喂……”
颜柒听着“噗通”的一声,才露出笑脸来,自从年初开始,她已经从过往的官船上截获了27万两黄金,19箱玉石,47箱珠宝。这一次,她不要用那么蹩脚的笨方法,她要宣战,要和顾希泽来一场面对面的交锋。
果然,在颜家班截获了本年度第73艘过往皇家船只后,皇帝陛下亲自来了。他站在巨大的豪华船头上,一身明黄的袍子,一抹淡然冷漠的表情。
颜家老大颜翼站在船头上喊话,“招安免谈,进贡要的。”
颜迩则挑衅的嘶吼,“你长的也不是很好看嘛,我妹子瞎你还真当自己无比动人啊。”
颜叁则陪在颜柒的帐子里,温文尔雅的开口,“七妹,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让爹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把你关起来。你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颜柒一拍大腿,“好,速战速决,来人啊,把那个该死的顾希泽给我绑了,要活的。”
顾希泽被人捆成粽子倒在颜柒床上的时候,心思颇重,他在想,是不是要好好的训练一下他那群禁卫军了?或者可以问一问颜柒,他们家的兵都是怎么训出来的。上百人竟然抵不过几十人,这种事情说出去太丢皇家脸面了。
颜柒撇着嘴巴对着床上的人,这一年多没见,顾希泽竟然又好看了些。她忍不住勾起他的下巴,咧开嘴笑了,“我听说你还没册封皇后,咱们研究研究,你让我做皇后,我放你条活路,你看如何?” 八.
“民间是这么传言的吗?朕早已把后位答应了旁人,只是那女子羞涩,在等朕亲自迎他入宫。”顾希泽低着眉眼看了看一身鹅黄长裙的颜柒,又道,“你一直唏嘘着本朝的后位,这等女子真是心思颇重。”
颜柒不怒反笑,坐在了床上,身子压下去,贴近顾希泽的脸颊,一字一顿的说,“不让我做皇后也没关系,那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做一对儿海盗夫妇也是不错的。”
“你爹和我谁更重要?”顾希泽并不躲闪,而是认真的抛出问题,认识他那么久以来,这还是顾希泽第一次问一个和谋略无关的问题,颜柒认真的想了想,嬉笑着回答,“自然是一样重要的。”
顾希泽露出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尽藏阴谋,“我把你爹和其他的三个哥哥绑了,在我寝宫的床上关着呢。”
颜柒皱着眉头从床上弹起,叫过门外看守的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希泽,吩咐下去,“立刻到三重湾去,看看我爹在不在。”
还不等卫兵退出去,便有人前来求援,他说所有人都被侍卫抓走了。
颜柒愤怒的问,“你想怎样?”
顾希泽不慌不忙的回答,“你和我去城西接我的皇后,再随我一同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日后再也不会与朝廷为敌,我便放了他们。”
“好。”
颜柒人生中的第三次入宫,是带着拯救父兄的重任的。
至于顾希泽的那位准皇后,顾希泽以防止颜柒谋害为由保护的极为严密,颜柒一面也没见过,不过颜柒觉得,顾希泽这么做是对的,如果真的被她看到,必定会不由分说一刀子结果了那妖女的。
入宫的当天夜里,颜柒便闯入了顾希泽的寝宫里。她左手持刀,右手拽紧顾希泽的衣领,愤怒的问,“不是说我父兄都在你的寝宫里?你骗我!”
“刚见面的时候你还说你是女妖呢,骗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顾希泽耍无赖。
“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颜柒的刀子继续向前,“你再重要,我也不能看着我爹和哥哥死。”最后这句,颜柒是对自己说的。
“你明个一早跟我在文武百官面前表个态,我就放了他们。”顾希泽伸手将刀子推开,半笑着说,“早点休息,明日便有的忙了。”
说完,一把将怔在原地的颜柒推了出去。颜柒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曾经,她也这样被推出去,曾经,她也被这样的句型提醒,“早点休息,明日……”顾希泽终究不能喜欢她。
繁星仍旧漫天,可颜柒觉得她看不到希望了。
第二日一早,顾希泽竟然亲自来接颜柒。
颜柒仍旧一身鹅黄,本来清亮的颜色被顾希泽的明黄狠狠的压了下去,显得了无生气。
顾希泽走在前面,突然停住,心不在焉的颜柒猛地撞在他的后背上才停住,揉着额头噘着嘴巴愤怒的看着顾希泽,却听到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十二岁。”
顾希泽抽了抽嘴角,“颜柒你的思想果然过于……”
颜柒却认真了起来,脸上是忧伤的神色,“你坐在高头大马上,第一次出战凯旋而归。我把你当作心中的大英雄。听说你是太子殿下,从那以后我就励志一定做你的皇后,和你举案齐眉,共同制造神话。”
颜柒叹了口气,“你为你的皇位付出了很多,放弃了很多,隐忍,坚持,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你的努力都是正派的。可我,从十二岁起,为了我的后位也付出了很多,我学习兵书,练武,读孔子百家,修女工礼仪。你离那个位置很近,也许只要你再坚持一下就能做皇帝。可我不同,我离那个位置很远,我要先让你认识我,先让你爱上我……”颜柒漠然的低下头,竟跌落下一滴泪水,“顾希泽,你所说的心思重,都是我为你受的苦。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那些却是你最不看好的地方。可如果我不骗你,你怎么会来到我的身边,等我三天三夜,你又怎么会亲自带我入宫……”
顾希泽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却仍旧冰冷,“作为女人,骗人总归是不好的。”说完,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颜柒愤恨的追上,嘟哝着,“等我父兄安全了,我一定好好和你打一架。”
这次,顾希泽真的笑了。
九.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齐呼“万岁”,恭敬敬拜。顾希泽高高在上,一脸沉静,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今日,朕要向所有人宣布,本王已经将牡丹仙子接回宫中,自当顺应天意,不日完婚,早日让牡丹仙子母仪天下。”顾希泽的声音不卑不亢,不怒自威,有着无人敢违抗的威力。
朝堂之下的百官像是被催眠一般,齐呼,“我朝之福,我朝之幸……”
颜柒站在屏风后,听的愕然,却在下一瞬,被顾希泽隔着屏风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手。顾希泽的声音很低,可颜柒却听的真真切切,他说,“我喜欢你,是从你喊我相公的那刻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三年以前,颜柒就在皇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自己人”,从皇帝的贴身侍卫到厨房中煮饭的御厨,上上下下有四百多人。海中有妖怪的谣言是她两年前就开始散播出去的,随后,有安插好的官员进言,让太子捉妖。
顾希泽在海边等待她的三天三夜里,她躲在礁石后拄着下巴陪了三天三夜,她迫不及待,可也想让顾希泽对自己更好奇。被捉住的第一夜,她又命人在皇宫中造势,荷塘的荷花叶上浮现“仙子现人间”的字样,池塘中的鱼咬着写有“颜柒”名字的名黄色布条跳出水面,那布条上做了手脚,皇帝陛下刚刚看完,它便着了起来。更有仙鹤衔着颜柒的画像落在皇帝面前……这种种异象,让本就迷信的皇帝信服了。
回忆起来,颜柒真的是付出了很多。
颜柒抽出手来,隔着屏风,贴近顾希泽的耳畔,轻声问,“为什么当时把我赶走?”
“如今局势稳定,国泰民安,乱党已除,想必该是迎接仙子回朝的最佳时机了。”顾希泽没有直面回答颜柒,而是扬高了声音对着文武百官说。
爱你,怎忍心让你再陪着历经磨难?
轩朝十二年,登基一年的新帝顾希泽终立后位。据传说,新任皇后乃是降临到凡间的牡丹仙子,此仙子奉命与新帝成亲,自此庇护轩朝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