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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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7日,安徽铜陵市公安局义安分局老洲派出所民警、辅警在江心洲村庄巡逻。图/人民视觉

  从警第一天,师父就教给深蓝,警察应给自己设定三种角色。一是记者,要不遗余力地挖掘事件真相;二是演员,要在不同案件中展示不同面目;三是看客,要平静观看现实的一幕幕悲喜。
  在南方某三四线城市基层派出所工作的深蓝,逐步从菜鸟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演员”,但很难做一个心静如死水的看客。天性里的细腻敏感和爱观察、记录,又让他越来越靠近记者这个角色。
  四年前开始,深蓝以制服颜色为笔名,在“网易·人间”公号上陆续发表了几十篇根据办案经历和一线工作体会写的文章,平均每篇有五位数的阅读量,并汇集成了两本故事合集。
  参与办过多起专案的他,不写大案要案的惊险离奇,不追求故事的狗血刺激,只关注个体的命运。在第二本《局中人》里,他融入了更多对这份职业的困惑和思考。“很多时候以为警察是在以上帝视角看他所处理的事情。但看著看着我们就掉进去了。每一个人的生活也都是一场局,什么时间开局,什么时间结局,谁也说不谁。有些事情似乎已经结局了,但是故事背后还有故事。”

另类警长


  要写身边的同行,加上警务工作的特殊性,分寸不好拿捏。深蓝说,选择写周警长和程兵,是因为两人的共性:“他们业务能力强,很执着,以缉凶安良为己任,但那份忘我的投入和对职责与能力的‘放大’,却把自己卷进了迷局中。”
  辖区混混王涛有句话:“这辈子被谁抓都可以,就是不能落在姓周的手里。”
  王涛是个老油子,仗着吸毒染了一身传染病而有恃无恐。拘留所、看守所、强戒所都送不进去,甚至连监狱都给他办保外就医。但王涛也有命门所在——人见人怕的周警长。
  一个高中女生跟着王涛后怀孕了,王涛还让她带毒,从她那儿要毒资。后来王涛转头找了新欢,女孩一气之下自杀,死时只有19岁。但王涛却否认这一切和自己有关。
  据知情人透露,给王涛做笔录的那天深夜,他正在公厕吸毒,周警长只问了一句:“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王涛依旧重复之前的说辞。周警长没再多问,径直把他塞进了路边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一路颠簸后再出来,王涛发现自己正在汉江边上,面前一个新挖的大坑,坑边插着把铁锹。周警长看着他,手里拎着枪,一言不发。
  王涛当时就吓尿了裤子,磕头认罪。第二天乖乖地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刚听到这个故事,深蓝也很吃惊,“他(周警长)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然后其他和他相熟的同事就说,这种事情周警长做过不止一次。”
  在深蓝眼里,周警长似乎和他所熟悉的警察迥然不同,但在他身上又似乎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
  大学毕业就直接进了派出所,深蓝的社会经验几乎为零。老周一听他侦查、审讯都没学过,毫不客气:“那你来了能干啥?公安局招人越来越不讲究,缺人缺到这程度了,什么专业都开始招……”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样。
2020年7月15日,浙江舟山市公安局巡特警进行抓捕训练。图/人民视觉

  因为觉得深蓝业务弱,也担心他遇到危险,两人一起出警时,周警长要么让他在车上睡觉,要么让他尽量待在队伍后面。过了许久,深蓝才明白老周的用心。一次出警时,老周为深蓝挡了致命的一刀,他回头痛骂:“说了听指挥,你偏去逞你妈个能!”
  许久之后的一次深谈,深蓝问起周警长,自己一直努力学习,为何他不给机会。老周摇摇头,“你心太软,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即便学会了‘套路’,也下不了那个狠心……”
  教导员劝过老周,说现在执法环境不同了,嫌疑人也有人权,对待涉毒人员要“适可而止”。周警长会“回敬”:“你让我跟那些搞毒的讲道理、讲权利、讲挽救?那我去跟(因公殉职的)刘所长和小徐讲什么?讲奉献、讲付出、讲职责?”
  对周警长这样不讨好的警界“另类”,深蓝从原先的陌生、不解、惧怕,到生出几分敬重,但对他的那种作风和观念,内心依然有几分保留。深蓝认为,嫉恶如仇到放大警察的职责,甚至导致“滥用权力”,将让这份职业滑向失控的边缘。“传奇警察”程兵的境遇与口碑,可资镜鉴。

“保护好自己”


  2002年,王大勇、王二勇兄弟攀窗入室盗窃,强奸、重伤17岁女孩后逃脱;两天后兄弟俩再次犯案,盗窃后试图侵害女主人,结果她丈夫和哥哥突然回家,王二勇逃脱,王大勇被受害人家属暴打一顿送了110。
  是夜,前刑侦支队队长程兵与队里警察审讯王大勇,后者极不配合,还说风凉话。出于义愤和“办案急迫”心理,民警们轮番上阵,王大勇当夜便没了气。
  经此事,程兵入狱8年。出狱后他四处奔走,在湖南、四川、重庆和贵州一带打探消息,为此摆过夜市,做过搬运工、夜班出租司机、快递员、网吧保安、小区门卫,最后利用在小区当送水工的机会,亲手将二勇抓获。
  深蓝没有和程兵共过事。但后者在公安局极为有名,“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个事情的影响力还在。”了解事情原委的老张分析,“那个年代警察‘上手段’,没人会照死里整。(王大勇死亡)最大的可能,还是王大勇在先前受害人家属那里受的那顿打。”
  这个千里追凶的故事,写出来很有戏剧性,让人格外唏嘘。但深蓝指出,在公安系统内部,程兵的个人行为不被提倡。
  因为当年之事,程兵的领导们被撤职或引咎辞职,警队其他涉案同事分别获刑3年到12年。“一个那么优秀的梯队,就这么垮了,全没了。程兵的做法,相当于办了个案子,把自己和队友全卷进去了。深蓝感慨,“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潜伏’追凶也殊为不易。但当年他确实采取了不当的措施,同事和下属其实对他的评价也都不是偏正面的。我们可以有更妥善的方式去解决这个事情。话说回来,当年的刑侦技术都不发达。放到现在的话,不会有空间让他这样‘发挥’。”   二勇被抓后,程兵的妻子和他复婚。深蓝出差时曾经想约程兵见面,对方婉拒了。
  “他对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做个好警察、办好案子,也保护好自己!这句话,我觉得要比他在抓捕二勇后说的那句‘三大队任务完成’更加令人揪心。”深蓝说。

看客—朋友


  更多时候,事情没有那么非黑即白,办案对象也不全是王涛、大勇二勇那样的凶神恶煞。如何对待他们,警察有不同的方式。
  在《网易·人间》编辑沈燕妮看来,与生俱来的善意与柔性,是深蓝的特质。“他对普通人有浓重的情感,会给予理解和同情,有一颗慈悲和温柔的心。当他写这些文章时,看待案子不全是从公职的角色来看,会拉近职业和被书写者之间的距离。”
  在基层工作至今,深蓝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不避讳地将一些办案对象当成朋友。深蓝说,理论上是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但他的日常工作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我家也不在这,我也没有亲戚朋友在本地。除了同事和有业务联系的人之外,基本只剩各类‘打击目标’和‘工作对象’了。”
  初识曾经是性工作者的方巧,是在一次扫黄打非专项行动中。方巧不会说普通话,因为都是山东老乡,在审讯時深蓝派上了用场。
  熟悉之后,他才得知,女孩是为了承担弟弟学费,自愿干这行。
  方巧家境贫寒,还受继父虐待。母亲和继父生的二弟失足掉进养鱼塘淹死,继父将过失归咎于方巧“没看管好弟弟”。大弟考上南京某二本高校后,出于补偿心理,她把打工的大部分积蓄都花在大弟学费上。大弟不断以各种名目问姐姐要钱,收入不高的她做起了“小姐”。
  一次,弟弟又以要交“实习费”为由张口。深蓝借给了方巧9000元。但心存疑惑,去南京实地调查,才发现方巧的大弟在外挥霍无度,拿着姐姐寄来的钱在女友面前充“富二代”。
  深蓝告知方巧实情,加上他曾经帮方巧从房东手里要回了八千多块租金和押金,方巧很感动,说没想到警察还会帮她。
  “我说,一码归一码,你‘捞偏门’该打击就打击,他‘趁火打劫’该处理就处理。”
  经营照相馆的肖宁原本是一个自信快乐的胖子,因为和派出所有业务往来,所里的民警都认识他。知道深蓝也爱好摄影,肖宁经常给他看自己在全国各地游览时拍摄的照片。但这样一个朋友,因为迷恋彩票欠下巨额债务,赔上了父亲的房子,最终无法面对债主,服下敌敌畏自杀。
  深蓝也曾借给肖宁一万块钱,“因为那时他跟我说,在武汉打工需要租房子,缺钱。督察支队的民警问我有没有向肖宁逼债,我把手机交给了同事,让他去查阅我俩之间的通信记录。”
  借给方巧的钱,方巧早还上,后来她离开了那座伤心城市,重新开始生活。借给肖宁的钱,算是打了水漂。
  单位同事也说过深蓝,“偶尔一两次救济可以,不要养成习惯。”“那时我也基本花不到钱,想着能帮就帮一下吧。”深蓝说。
  他顿了一顿,又说:“一是感觉总不会欠警察钱不还吧。二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其实方巧能在这个行当里混,她肯定自身也沾染了一些东西,学会了一些套路。一开始也是把她当管教对象来接触的,当然也要以交朋友的态度,不然很难工作。但时间长了,能发现她那么做背后的情由。我只是尝试采取一种真诚的交往。别看我是警察,如果她发现我是在利用她,她也会利用我在利用她这一点的,背后有很多你来我往的较量和试探。”
  日渐老练的深蓝一不留神,也差点马失前蹄。几年前,他处理一起在酒店聚众吸毒案件。嫌疑人刘丽被带来了派出所,经过调取联网资料,深蓝发现刘丽已有多次涉毒记录。
  当时刘丽和本地人小陈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要办酒。刘母为女儿求情,希望深蓝能帮忙,对亲家瞒住刘丽的情况。深蓝考虑再三,认为小陈有权知道妻子的案情。“另外,刘丽戒毒也需要家人支持帮助,小陈作为她的丈夫,也是戒毒的第一监护人,得让他心里有数。”
  得知情况后陈家提出离婚。刘母连连去上级机关投诉,告深蓝“泄露公民个人隐私”“受贿”,还在坊间散布他“吃喝卡拿”的流言。
  秉公办事,却被吃了好几口苍蝇。深蓝说,这是做警察常会遇到的局面。他反思,自己的疏漏在于出门时没带执法记录仪。“她在派出所旁边找我说点事情,我也没想那么多。后来会吸取教训,当事人家属找你谈事情,尽量在所里谈,因为所里有同步录音录像,出了派出所有些话你真说不清楚。”

仍未出局


  在这份极耗心力与热情的职业里,深蓝也燃起过兴奋。
  辖区一个女孩考上公务员,爸妈却因参与电信诈骗被抓。女孩没通过政审,男友和她分手。女孩跳楼自杀了。深蓝主动要求参与这个案件,因为“我们家亲戚有被电诈,我自己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就很想搞清楚他们内部的运作流程,他们是怎么获取公民的个人信息。”
  “女孩的母亲说他们只想攒钱给即将参加工作的女儿买辆代步车,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女孩从22楼一跃而下,深蓝只觉有愧,却又不知为何而惭愧。更无解的是,无论如何严防死守或打击,还是有各种人间悲剧。
《沉默的真相》剧照
2020年8月7日,山东枣庄,民警在在警校教官的指导下进行手枪射击训练。图/人民视觉

  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譬如并肩战斗的同事突然被调查,他会对平素的亲密无间心生疑虑;办案抓人带回派出所,有时路上就接到说情电话,他因此异常烦躁;对当事人真心相待,对方却利用他的职权为自己谋利,逢场作戏,目的没达到则瞬间翻脸……   这份工作的意义究竟在何处,做警察未来的出路又在哪里?2017年,深蓝考取法学博士,重回校园。他接受政委的建议,以写文章来反思这些年的警察生活。
  书中的故事结束了,现实中的生活还在延续。
  周警长的儿子2018年去了警校,入读侦查专业,他说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好警察。
  程兵追凶12年的故事发表后被影视公司买走了版权。但程兵依旧不愿向深蓝提及往事,只嘱咐他电影拍出来后要告诉他,“或许可以叫上以前的几个弟兄一起去看。”
  2019年一个冬日的早晨,吸毒女赵晴的遗体在河中被人发现,死因不明。三天后,深蓝的同事林所从广州赶回。当晚林所去了河边,在抛撒赵晴骨灰的地方站了一支烟的功夫。
  林所和赵晴差一点就成为夫妻。为了一起办艺考学校创业,这对情侣辞掉稳定工作,从一间小租屋起步奋斗打拼,后来小有基业,直到赵晴被人下套,深陷毒瘾无法自拔。林所为了帮前女友戒毒,去考了警察。但事情没有转向他期待的方向。几年后,林所终于还是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赵晴一定是自杀的,我理解她的选择。”大家都以为林所应该要放下了,出乎深蓝预料,最近一次两人喝酒时,林所主动提到了前女友。
  “吸毒人员其实是很苦的,尤其是赵晴这种刚强性格,是很受煎熬的。她死之前,把家里所有有关她的东西、照片什么的,全都烧掉了。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深蓝感觉,林所体会到前女友其实想跟毒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这些年来他的功夫也算没白费——虽然最后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在深蓝的眼中,有一些案件嫌疑人抓到了,检察院诉了,法院判了,似乎整个事情结局了,“但实际上这个局还远远没有结。受害人原谅嫌疑人了吗?受害人的生活回到以前了吗?嫌疑人当时为什么选择做这样的事情,搞清楚了吗?他出狱之后怎么面对新的生活?它又是一场局。像林所这样,似乎往事告一段落了,他能走出心里的局吗?”
  反观自己,深蓝也无法断言已经“出局”——因为他还在记录那些局里的人和事,而自己同样也是那些故事或那些局中的人。
  下一步,是回去当警察,还是在高校谋一份教职?深蓝说自己还没有想得很清楚。“这两个职业本质上是一回事,都是让别人少走一些弯路。”但继续写作的他还会关心,案件背后的这些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条路上?经历这些事情后,对人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从一个普通人沦落成一个罪犯,和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英雄,他们经历了什么……“这是我以后会继续挖掘的东西。”
2020年9月10日,安徽安庆市公安局经開分局刑警大队民警带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指认现场。图/人民视觉

努力到最后,是我们自己“消失”——对话深蓝


  人:人民周刊 深:深蓝
  人:从程兵等人十多年前的刑讯逼供到张玉环的遭遇,你和同事有什么交流?
  深:按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张玉环的案子确实证据链不足。当年各方面都面临着压力,侦查手段有限,各地公安机关又大多有“命案必破”的要求,这种案子加急加快要破要审,到最后出现这种问题,我觉得对谁来说都是悲剧。盼望随着技术手段提高、法律不断完善,类似张玉环的事情越来越少。
  程兵的事有那个时代的复杂性。因为抓住大勇的时候,兄弟俩正在作案。他和二勇并没有因为前面犯过一起案子有惊吓,或者说被警方发觉而放弃作案。所以当时程兵警队的主要目的就是赶紧抓住两个嫌疑人,防止他们继续作案,危害其他人。
  现在如果出了这样的事,公安局接到报案后,第一件事就是调监控。
  但是那个年代出了事只能靠不停地摸排走访。还有现在审讯所在的讯问室里配备了同步录音录像,警察报卷宗的时候是要把这些录像刻盘的,刻盘的时间要和你笔录上的时间对应。
  人:这样的话,对警察的能力是新的考验。
  深:对警察业务素质的要求变高了。公安机关掌握的证据必须齐全成链,而且警察取证的程序都必须合法。这种情况下,即便嫌疑人进入办案区之后一字不说,你都可以靠充足的证据链,给他办零口供案子。随着技术手段提高,警察不能在讯问室里为所欲为,嫌疑人也没法诬陷警察“刑讯”,这对双方都是一种保护。
  人:你提到有的同事在处理家庭邻里纠纷时会“和稀泥”,用很多时间来调解。警力又不足,然后花很长时间在这些工作上,会影响你们的“绩效考评”吗?
  深:据我所知有些派出所的绩效考核是按照打击数、案件数来算的。但是这样考核后来发现一个问题,有些派出所处在较为偏远的地区,本地居民都没多少,哪儿有那么多案子?
  过去曾有兄弟单位搞“压发案”,就是按派出所一年发了多少案算,发案越少,说明治安状况越好。但又出现一个极端的问题——“不破不立”,就是有个别人为了账面好看不给人立案,尤其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当然,这几年管理越来越严格,这样做的人也越来越少。
  除此以外,像噪音扰民这种事归环保部门管,婆媳不和应该是居委会去调解的。这就涉及一个执法权和强制力的问题,其他的部门没有强制力,你不能让居委会去执法,他们处理不了,还是得找警察来处理,工作做了,但都是不算绩效的。
  近几年其实公安系统内部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理清民警的职权范围,哪些事情该管,哪些事情不该管。
  人:你曾经怀疑这份工作的意义,现在呢?
  深:其实写第一本书的时候,心里还是抱着很大的怨气:为什么我们警察做了那么多工作,老百姓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处理完一件又来一件,一直没个头。
  我经历了一个思想的转变。最开始的时候觉得只要我穿上警服,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解决,后来发现因为我穿上了警服,很多事情就有限制。
  比如我要不是警察,路上遇到一小偷偷东西,揍他一顿就可以了。但是我穿上警服,我就不能揍他了。我不但不能揍他,当人民群众揍他时,我还得负责保护他。比如像这些吸毒的赌博的,穿不穿警服都不是靠你就能救他。再后来慢慢也想通了,这就是我的工作。
  人:工作中见了太多阴暗面,心理如何调适?
  深:据我观察,一线大部分的执法民警,都经历了三个过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生活也陷入到工作之中,带来很多困扰;再往后,生活和工作又分开了,学会在相对混沌的情况下区分两者,总结出一套来调节心情的方式。
  人:你是处于第三个阶段了吗?
  深:如果我现在还在警察岗位上,应该就到了第三个阶段。但是我走的时候(去校园读书时),还处于第二和第三个阶段交接的地方。有些事我知道这样想不对,但还忍不住会这样想。所以通过写作把它展示出来,相当于一个和自己和解的过程。
  但是我们一直在向死而生,为了达到这个结果不断地努力着。努力到了最后的终点,是我们自己“消失”掉——但愿有一天人间无警。所以后来我也明白了,这就是我的一份工作——他吸毒也好,赌博也好,杀人放火,他出现了我就抓他。就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参考资料:《深蓝的故事》,《局中人》,《人间无警》,《“我默默地站在远处,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文中所有名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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