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夜猎》的反乌托邦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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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Ю·科兹洛夫于1987-1993年发表的长篇小说《夜猎》使作家一跃成为当代俄罗斯“反乌托邦”文学的领军人物。究其实质,与《夜猎》采用的前瞻性笔法所创造的震撼人心的逼真的虚幻空间是分不开的。鉴于这部作品在当代俄罗斯文坛的地位和影响,以及反乌托邦文学体裁的独特艺术魅力,加之中国对这部作品的研究空白的现状,我们应该解读《夜猎》的“反乌托邦”密码。
  [关键词]反乌托邦;《夜猎》;Ю·科兹洛夫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07)02-0145-04
  
  一、《夜猎》与它的时代背景
  
  《夜猎》的作者Ю·科兹洛夫生于1953年,现任保守派文学刊物《莫斯科》的编委。科氏于1979年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发明自行车》,小说一问世便引起轰动并很快译成多种文字。1988年发表的《少年时代的沙漠》奠定了科氏以后创作中以现实为依托演绎未来的创作理念。小说描写的是一群少年在城市楼顶上建立自己国家的故事。早在那时科氏就预测到了苏联解体的必然性,他甚至预测到解体所能产生的后果。如果说在《少年时代的沙漠》中他仅是预测而已,那么在《夜猎》中他将种种后果上升为全人类未来的灾难,然后将灾难推向极限。1992年作家发表了紧贴现实的力作《东西的孤独》,这是当代俄罗斯最鲜活最残酷的画卷,该作品以其客观真实地记录了现实而荣获1997年“小俄罗斯文学奖”。但纵观科氏的创作,他更善于从高空对现实进行哲理透视,因此他的《夜猎》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对未来的预测与思考。
  《夜猎》是作家1987-1993年间的呕心之作,1995年发表在《莫斯科杂志》的1、2、3、4期上,1996年出版了《夜猎》的单行本。《夜猎》共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叫“残疾人的乐园”,第二部分叫“文化部长”。故事发生在未来公元2200年前后。此时各个国家和民族早已消亡,除了被封锁的神秘的南极洲之外,全球已成为一个大国,除了一种基本语言之外其余皆为方言。遭受核污染的地球生态彻底恶化,到处哀鸿遍野,最可怕的是物种也发生了变异:世界上除了“野兽”(在基本语言中其实指老鼠)外很多动物仅是在教科书中看到过。一群“野兽”在寒冬将一个独眼的残疾人顷刻间吃净,接着个头超长(因受辐射)的极有耐寒力的褐色苍蝇将血迹层层盖满来打扫战场。辐射同样对人的种群变化和智力也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第一部中,安东为了摆脱去劳动训练营地的悲惨命运,中途跳车误入方圆几百里渺无人烟的核污染区,结识了残疾人乐园的领袖格利沙,通过格利沙他又巧遇“另一个世界的遗物”叶列娜。叶列娜对南极洲的讲述勾起了安东强烈的好奇心,并萌生出追寻新的理想生活的愿望,当安东与女匪首佐拉联系在一起,他的生活发生了重大转机。
  在第二部中,安东加入了以科尼亚维丘斯为首领的匪帮,并与他和佐拉一道推翻了帕诺尼亚省的政权。在胜利后的大选中,安东这个昔日开小差的一跃成为文化部长,并在全省推行了他的名曰reinstallation(具有重新确立、恢复等多种含义)的新思维。最后在新的大屠杀中安东与斯列莎死里逃生,继续他的苦寻之旅。
  任何一位作家的创作都离不开他所处的时代和环境。《夜猎》创作时间正值苏联解体的整个阶段。苏联的解体使人们为之奋斗将近一个世纪的努力化为乌有。这种理想的幻灭,现实的混乱状态,政体的演变不可能不在作品中反映出来。而《夜猎》中勾画的未来的残酷画面都是影射当今现实及它在未来所可能造成的恶果。《夜猎》中安东当上文化部长后在全省推行的他的名曰“reinstallation”的新思维,帕诺尼亚省的政权交替过程,无一不是苏联解体过程的影射和翻版。在《夜猎》中政匪之间都打着“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的旗帜,但最终的结果却都是失败。这也暗示着苏联政府长期以来为民众勾勒的“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的乌托邦社会最终失败的结局。另外就作家当时创作的时代背景而言,反乌托邦题材的创作是最适宜的文学形式。这里也体现了作者选择反乌托邦体裁的良苦用心:用现实的未来化来针砭时弊,使作者本人既可以免遭“揭露阴暗面”、与现实社会对立的批判,又揭露了现实社会的弊端,这不能不说是科兹洛夫高明之处,也是他选择反乌托邦体裁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二、作品中主人公的亲历性
  
  与乌托邦文学相比较而言反乌托邦文学的典型特征之一是主人公的亲历性。在乌托邦文学中主人公往往都是航海家或者是探险者,他们偶尔来到“理想王国”,看到了他们所幻想的“世外桃源”,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这种生活,更谈不上创造这种生活,他们只能通过回忆来“追忆这种理想王国”的生活。作品的主人公都不是这种生活的亲历者。乌托邦文学的重点是建立那种理想的社会制度。而反乌托邦文学的重点却是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身上。在反乌托邦文学中,主人公—叙述者都不是乌托邦文学中描绘的旁观者,而是这个“理想”王国的公民。在这个人身上,在一个特定时刻便会有一些自然的人的感情复苏,这些感情与产生他的社会制度水火不容。《夜猎》中的主人公安东,这位2200年左右社会的公民,就以他的亲身经历向我们展示了未来生活的画面。小说的一开始就讲述了安东从去劳动训练集中营地途中逃跑后的经历。自此小说的线索始终围绕着安东在社会中的流浪、冒险生活展开,作品中的每一次事件都逃不脱安东的视野和参与。在第一部“残疾人的乐园”中,安东不仅描述了去“劳动训练集中营”前社会的生存状况和通行的生存法则,而且通过他的“逃亡生活”在我们面前展示了“残疾人乐园”的生活画面,通过残疾人乐园的领袖格利沙他又结识了“另一个世界的遗物”叶列娜,叶列娜对南极洲的讲述唤起了安东对南极洲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小说的第一部主要描写的是他在社会的下层生活,而第二部则是他跻身上层生活的写照。这样整个社会的生活画面就随着安东的行为和视野清晰地展开。而安东则是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维世界全部联系起来的“视点人物”,他在这三个世界自由穿梭,把现实世界的黑暗、过去社会的弊端和未来社会的走向昭示给读者。《夜猎》中的安东决不是未来世界的旁观者,未来世界的种种艰辛、血腥残忍和奢侈浮华他都亲身经历。在残疾人生活的“核辐射”区他过的是原始人狩猎打鱼的生活(虽然打得是异化的野兽和魔鬼鱼),在那里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劳动的快乐,体验到与大自然和平共处的和谐生活。而在帕诺尼亚省他则是从任人宰割、倍受折磨的“逃兵”变成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官吏。虽然他也来自下层社会,但是身份的变化也带动人性的变化,他也渐渐的适应了社会的通存法则:权力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人民是食草动物。权力吃人民。[1]而在逃亡以前的生活则是迈向地狱的、与死共舞的生活,是与人的生命作斗争的过程。这样安东的经历就演变成一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捍卫生命的奋斗史。他以他的亲身经历、所思所想引导读者对人类的未来走向进行哲理性思考,他不再是未来社会的“歌颂家”、“旁观者”,“地狱生活”已经在他身上打上深深的烙印。他已经走出了乌托邦的神话,来到反乌托邦的世界。
  
  三、人的异化和双重人格
  
  反乌托邦作家都非常关注人性的扭曲以及人物的双重人格。人的异化现象是反乌托邦小说的典型特征之一,也是造成人物的双重人格的主要原因。异化造成了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己的疏离。人与自己的疏离又称“自我异化”,是 “人的真正天性或是本质”同他的实际“特征”或“存在”的异化。它使人从内部分裂,至少分裂为彼此相离相悖的两部分。而双重性格者就处于这样一种异化中。在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着能区分善恶的道德自律感。尽管有时埋藏的很深,不易被发现,在他们的心底,良心、真、善、美在不断地发出呼唤,呼唤他们的行为与道德感相一致。然而在现实的压迫和各种各样的诱惑面前,却又往往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不时屈服于社会的压力和个人的欲望,从而做出与其内在道德法则相违背的事情,呈现出分裂状态,无法实现精神的统一。
  《夜猎》中的主人公安东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典型的双重性格者。在他身上人性和兽性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冲突。这种矛盾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在安东对往昔生活的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出安东身上的人性是如何被他所生存的社会逐步扭曲的。在他生存的社会,“冷漠、仇恨、弱肉强食”等是人生存的法则。人从一出生就被规定好了走向,个人的情感是与社会相对立的。作为大家庭中的一员,安分守己、顺从的做个“国家的符号”或许是这个“社会分子”的惟一使命。人已经被异化成不具备人的情感的“机器”。他们已经放弃了思考,他们像野兽一样“不会与同类分享食物”,相反他们会像动物一样为了“一个骨头撕咬成一团”,他们已经丧失了人性,他们的麻木状态让人震惊,但他们本人却并没有感觉到。当安东对政府对劳动训练营地的谎言提出质疑时,没有人站在安东这边。因为“死亡已经恐吓不了他们”。[2]“麻醉至死”是他们的终极理想。相反安东是那个畸形社会里的“异类”。在他身上人性之光没有完全泯灭,一方面顺应社会的生存法则泯灭人性,另一方面他的思想之光却又不时闪现,迫使他不断地对他所生存的环境提出质疑。他本人也在顺应和质疑之间摇摆不定,使他在人性和兽性之间徘徊。在他身上人性越是复苏,他的性格就越是矛盾,他的处境就越是艰难。在安东身上思想总是处于两难的境地:每当他觉得生活美好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这种美好总是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上帝创造的可怕的世界,人们总是心里想的和实际做的完全不一样。”而越是社会所不容的事物却往往是安东所向往的。而这种矛盾对立是安东所无法逾越的鸿沟。身处这样畸形的社会他只能在两种思想之间徘徊,在人性和兽性之间穿行,造成他的人格分裂和双重人格,使他难以确认自我的真实属性,从而在两个自我之间犹豫不决。
  
  四、作品的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
  
  之所以把《夜猎》归化到反乌托邦文学类别,也与作品中的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有关。乌托邦与反乌托邦文学的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也具有一定的典型性特征。在时间维度上,首先乌托邦文学一般都是指向未来。因为乌托邦文学的主要内容是描绘一个并不存在于现世中的美好社会。这个社会大多存在于遥远的未来。在这样的社会中,既没有压迫,也没有剥削,人的本质得到了全面的对象化,人的潜质得到了充分的实现。无论是莫尔为我们描绘的乌托邦岛国,或者康帕内拉用心绘制的“太阳城”,展示的都是完美无缺,甚至美伦美奂的“明日之国”。但是在反乌托邦文学出现之后,其中的时间维度也发生了变化:尽管这类小说描绘的图景也指向未来,但是这样的未来与现实的距离很短暂,在《夜猎》中作者就给出了“2200年”这个带有预言性的年份,给人“既成事实”的紧迫感和现实感。仿佛“明日之国”的一切都是按时间发展的必然结果。在《夜猎》中经常有暗示性的话语和时间来把未来和现在联系起来。”
  其次,就空间观念而言,乌托邦小说中描述的故事都设定在一个与世隔绝、远离现世、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地。无论是莫尔所描绘的乌托邦岛国,还是吉尔曼所描绘的女儿国,都是这类远离尘世、未受所谓“文明”玷污的“乐国”“净土”。即使是起源时期的乌托邦文学中描绘的“理想国”、“黄金时代”、“伊甸园”、“阿特兰蒂斯”这些带有浓郁传说色彩的乌托邦胜地,也大多是渺不可及、无法落实的地方。总之,乌托邦文学中的空间努力要给人一种不可接近,不能“得其门而入”的印象,让人觉得是中国人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亦或“极乐天地”,远非轻而易举可以达到的境地。换言之,乌托邦文学中的空间始终想让读者明白,这个乌托邦是与现实、现世相区别的。在乌托邦文学中,“彼”与“此”的区别一目了然。纵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因被吸引)而产生了错觉,把小说中的乌托邦社会当作了真实的存在,待他从阅读过程中抽身而出时,他一般会清醒地认识到,那毕竟是一个遥远的理想的存在。随着乌托邦文学向反乌托邦文学的演变,其中渗透的空间观念也发生了较为显著的变化。这主要表现在反乌托邦小说中所描绘的社会与现实、现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狭窄,几乎与作者生活的时代、小说问世的社会历史环境同步,要么也只隔数步之遥。反乌托邦文学中所描绘的社会往往带给读者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之感,在惊悚、震撼之余,激发读者对自身生存境况和社会发展前景的思考与忧虑,对盲目乐观主义和绝对的社会进化论保持应有的警惕。《夜猎》中每一处对生态环境恶化的夸张、变形的描写,都会让人与现实世界的生态状况联系起来。核辐射的恶果、物种的变异、灭绝,人种的基因突变,未来哀鸿遍野的景象仿佛就是今日生活的明日画面。今日的因就是明日的果,未来的可怕景象再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一切的一切仿佛触手可及。阅后怎不让人对“革命就像火车头,瞬间就会将人类送到‘社会主义的天堂’”[9]的绝对社会进化论思想产生警觉。如果未来社会真“进化”到《夜猎》中描绘的“绝对自由状态”,相信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愿看到的。而这种对未来恶果的厌恶和排斥正是反乌托邦作家所希望看到的。
  
  五、批判性与建构性的想象
  
  在上面对空间维度建构方面的论述实际上已经涉及乌托邦小说的第三个重要特征,即它所表现出的不妥协的批判精神。这就是说,乌托邦小说决不是供人消遣的游戏之作,而是有崇高的精神诉求的。无论是传统的乌托邦小说还是反乌托邦小说,无论其中描绘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社会,还是一个恐怖、堕落、邪恶的社会,其要义皆在于对当下的现实提出批判、质疑与否定,只不过在具体的分工上不同亚类的乌托邦小说又表现出一定的差异。如果说乌托邦小说是通过刻画一个自由、完美、富足,不受现代文明玷污的社会来表达对现存制度和社会的质疑与批判的话,那么反乌托邦小说就是通过将现代社会中的制度弊病、文明弊病予以放大、夸张、变形之后达到讽刺、批判的目的。乌托邦小说是作为现行制度和既定秩序的绝对“他者”而存在的,其中的乌托邦社会与现制度的关系宛如水火,势不两立,在形式上表现为“彻底否定的精灵”。而反乌托邦小说则穿行于现实与虚构之间,对科技文明、机械文明,尤其是政治恐怖进行最深刻的揭示,从而达到警世与批判的目的。
  在《夜猎》中所揭露、批判的极权主义政治恐怖,以及这种极权主义政治对人性的摧残、对伦理的颠覆与摧毁、对自由的扼杀、对思想的钳制等等的“虚拟的真实生存状态”使人们再也无法轻松地、一厢情愿地对未来,对明天报以廉价的乐观主义想象。这种源自对现实的深刻洞察而做出的近乎冷漠的批判和不动声色的针砭,无疑会使人们对其将置身其中的社会及其前景有较为真实、深刻的理解。
  虽然说所有的文学艺术都是想象的产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文学艺术种类对想象的依赖都同等重要。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乌托邦小说和反乌托邦小说对想象的借重特别突出,建构性的想象是它们的重要特征。从根本上说,乌托邦小说和反乌托邦小说对想象的借重是由这两个亚小说文类的起源及其担当的使命所决定的。因为乌托邦小说和反乌托邦小说注定要刻画一个与现社会、现制度相背离、相抗争的社会,揭示人对于尘世的不满。这就决定它对于想象的运用无外乎以下两端:其一、极力(用“想象”)构筑一个远较现实美好、幸福、自由、和平、富足的未来社会,此即被西方人命名为“乌托邦”的理想社会, 这可谓是正常的途径;其二、极力(用“想象”)放大现实尘世中的弊端、黑暗、残缺、压抑、匮乏,此即西方人所说的“反面乌托邦”,这可谓反常的途径。但无论是源自哪一端的社会,都与现社会有着显而易见的距离与对比,都服务于对现实和现世的批判,从而要么激发人努力投身实践,建设美好未来的决心,要么警醒世人警惕现实、现世中的缺陷与弊病,及早采取可能的措施来遏制“恶托邦”的到来。其中的想象是为社会进步和人类文明发展发挥“以笔为旗”的功效。
  《夜猎》非常善于运用这种“反常途径”的建构性想象。它把现世的弊端、黑暗极度放大、变形。在科兹洛夫的笔下,土地已由现在的沙漠化变成了散发着毒气的沼泽,核泄漏早已不再是“非人为的灾难”,它早已成为家常便饭,核辐射甚至已经成为政府消灭异己的武器。人的基因也发生变化。新的人种(如果还称其为人的话)已经发展成为以吃土为生,人吃人已成为现实。人已经没有了做人的尊严,不再是世界的主宰,人活着就是为了随时随地的死,死已经成为人活着的最后尊严。这种建构性的想象画面已经达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但是在这里我们并未感到这种想象是一幅令人可笑的荒诞的图景。我们只感到它是有可能实现的,只会让我们感到阵阵的寒意,感到作者所描绘的一切都是未来社会可能的图景,构建这种未来的“合理性”的想象,正是反乌托邦作家的神来之笔。
  
  六、反讽与悖论的运用
  
  在反乌托邦作家的创作中最常用的、必不可少的创作手法就是悖论和反讽。这是由反乌托邦文学创作的时间维度和文学属性所决定的。在文学属性上反乌托邦经常被看作是政治科幻类小说,此类小说的时间维度必须是指向未来,(详见对“时间维度”的论证)而政治上极权统治的前提是科学技术必须高度发达,只有这样才能对社会各个角落及个人进行全方位的监控,才能摧毁一切外在的反对势力。所以反乌托邦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故事发生在高科技时代。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人类追求高科技,结果自己却成了高科技的奴隶。而这个悖论又是对人类自己的追求的绝妙反讽:人类掉进自己设置的陷阱中无法自拔。自己的矛无法穿透自己的盾。在《夜猎》中作者借安东之口发出了强烈的感叹:“科学技术从来都是与人为敌的,总是在人最危急的时刻落井下石。”“好像技术先由恶魔控制,然后才轮到人”。[3]“他(指上帝)是用计算机世界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意愿啊,计算机世界是唯一修复了的并在被破坏、被毒化的自由国度里敏捷地工作着的东西。”……“计算机却在亵渎神明地工作着,世界即将被征服,就像它征服人一样。……他们被计算机控制了自己的意志并被计算机大规模地杀戮了。”而人却无力摧毁这个人类创造的计算机世界。在人的世界里人已经不再是主宰,他们所创造的机器成了控制人的一切行动的主人。成了无法消除的恶魔。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究竟是人类的幸还是不幸,人生活在其中真正感到幸福吗?在第一部《残疾人的乐园》中,安东每次对幸福的体验都与人类的田园牧歌式的原始生活相联系。在安东看来,砌炉子、开垦荒地、酿制土啤酒、读书、欣赏大自然等等这种简单的生活是天堂般的生活。甚至从“理想王国”来的叶列娜也“迷恋”这种生活而在此生活了15年,(别的地方只能生活5年)并且长眠于此。在安东的眼中,往昔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妙,有各种美味食物的饭店、带花坛的大房子、森林和绿草、蝴蝶在飞舞,甚至苍蝇和老鼠都是和谐生活的完美组成。而人类追求的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则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孩子出生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在幼儿园长大,他们的成长过程就是在暗无天日的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在那里死亡已经并不可怕,死亡和工作、睡眠、性以及饮食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们已再不必为生活而奔波,吃的是石油制品,喝得是酒精,随时可以体验性感受,婚姻已经不存在,家庭已经解体。人的思想已经麻木,已经没有了痛苦、伤心、幸福等等人类的情感。人类可以说已经到达了“自由”的巅峰,每个人可以自由地杀人,也可以自由地被人杀。生或者死常常是瞬间的事。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难道我们现在孜孜追求的就是安东所描绘的世界?那就是我们不断乞求的美好的未来?我们现在不断努力改变的世界竟然是安东眼中完美的天堂,我们震惊,我们困惑,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就是反讽所要达到的效果。而科兹洛夫把这种效果发挥到极致。
  通过以上几个方面的论证,《夜猎》的反乌托邦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是毋庸置疑的了。作为反乌托邦文学中的一员,《夜猎》的解读过程无疑是对心灵的一次震撼,它所刻画的未来图景引起我们数次的“精神休克”。它击碎了我们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把我们从乌托邦的美梦中惊醒。在看似冷漠平淡、不动声色的描述中暗含着对当下社会的严厉审判,并冷酷无情地宣布:未来并不一定就是一个美好的社会,它也可能变成这般可怕的模样。但这种严厉的审判和宣判,并不是作品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科兹洛夫并不是要民众对未来绝望。他所要追求的是唤起民众对未来的忧患意识,刺激他们麻木的神经,让人们从“乌托邦”的幻想中觉醒过来。他旨在告诉人们,如果现在任其发展,未来世界将是魔鬼的模样。
  作为一名 “未来学家”,科兹洛夫以哲人的思辨之笔支撑在现实的土壤上高高跃起鸟瞰生活,对未来进行哲理性的思考。他以笔为旗向现实发起了冲锋,他是捍卫正义、拯救世界的未来战士。作为反乌托邦的名家,他带我们摒弃了乌托邦虚幻的理想王国,指引我们披荆斩棘穿越反乌托邦的黑客帝国,顽强地奔向人类的美好未来。虽然远在俄罗斯的科兹洛夫未必知道诗人顾城,但我想顾城的名句却是对《夜猎》最好的诠释: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注释]
  本论文对小说《夜猎》内容的引用皆引自:尤·科兹洛夫著 郑永旺译,《夜猎》,昆仑出版社,1999.
  
  [参 考 文 献]
  (1)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281-282.
  (2)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第八卷)(K).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332.
  (3)阿斯塔菲耶夫.悲伤的侦探(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180.
  (责任编辑:王袁源)
  
  Decoding the Counter-Utopia in Night Hunts
  YANG Lei,MENG Jing-lei
  (1.Foreign Language College, Qiqihar University, Qiqihar 161006,China;
  2.Qiqihar Broadcasting and TV College,Qiqihar 161005,China)
  Abstract: The novel, Night Hunts ,published by U. Koslov, during 1987-1993, makes the writer become the leading character in the contemporary Russian "the counter- Utopia" literature overnight. In essence, this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overwhelming lifelike imaginary space which is created by the foresighted writing technique in Night Hunts. In view of the status in and the influence of this work on the contemporary Russian literary community and the unique artistic charm of the counter- Utopia literary genre, as well as the research blank in present China,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ecode the counter- Utopia in Night Hunts.
  Key Words: counter-Utopia,Night Hunts,U. Kosl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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