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朋友一贯是新好爸爸,有次带他的女儿出国游玩,回来后很兴奋,重复数次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一件关于他女儿的事。
　　话说一日在该国的某Shopping Mall,父女二人疯狂采购。确切地说,是女儿疯狂采购,爸爸负责结账。后来因为兑换的外币数量有限,所以为父的那位就只好一路刷卡。可能在国内多数时候仍然是以现金结账为主,因此几个来回之后,不常用的信用卡在女孩的眼中已然变得十分夺目而神奇。于是她问了一些关于信用卡的问题,最后,据说那孩子的神色是一脸的憧憬加无邪,说:“那你死了之后可不可以把它留给我?”忘了说,女孩时年9岁。我不知道根据专家的评估,以9岁的年龄说出这样的话还算不算是“童言无忌”。
　　那位爸爸,每次讲到此处都忍不住仰头“呵呵”大笑数声,一副非常满足的怡然表情。很显然他爱女心切,一直以此事为荣。女孩小小年纪就已具备财务概念。或者,这的确是值得兴奋的。不久后,那位爸爸毫无先兆地在某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里,十分郑重地立下遗嘱,把未来某时可能留下的所有财产都在以法律的名誉和庇护之下明确地留给他的女儿。在正常的壮年时分立遗嘱,对于大多数传统的中国人都并不是很无所谓的事。也许足够的教育能使人正确地看待终将不期而至的死亡,现代文明也使人们活得一日比一日豁达。但从正确看待到豁达,再到能淡定地处置死后的遗留,这之间尚存在着不那么容易跨越的距离——不确定这一行为是否从女儿的戏言受到启发。但至少,他表现出了除兴奋外更实际的情意。
　　这当是让人感动的吧!亲情,虽然它并非对所有人都表现得那么质量稳定,但在所有类型的感情比较当中,它的真挚程度应该是占最高百分比的了。
　　我后来又见到那位立遗嘱的年轻爸爸,就问他有没有把遗嘱的事告诉女儿好表功。他一口气又说了半个小时。说他跟女儿谈及此事(并非表功),他当然期望孩子能够感动,正如他做此事时的心情。然而不巧,彼时恰逢女儿正沉浸于HBO(美国电影频道)。人在每一个阶段都会认为自己当时着迷的事绝对是最重要的。于是她随口答道:“你还是把钱捐给WWF好了。”WWF(世界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是HBO经常会播出的公益广告,媒体的力量让一个小孩子的童真表现得如此丰富多彩。虽然这回答又超出了那位爸爸的想象,不过他说他一点都没感到失落,刚好相反,他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女儿更多的优点:WWF,那么有爱心有创意的想法。这个后续故事,他又像往常一样重复讲了好几次,不管大家的反应,每次都忍不住伴着“呵呵”的笑声,还有那非常满足的怡然表情。我也没敢继续追问,怕再问下去他会变成“祥林叔”。
　　只是不知道,在未来某时,会不会真的有一群野生动物有机会拥有此番由父爱引发的意外殊荣。
　　摘编自《懒得哭》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编辑/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