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整个世界刚刚从欧元的崩溃中略微复苏。德国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地使用自己的马克，而希腊也回到了德拉克马货币时代。在上个十年中呼风唤雨的大多数领导人都已销声匿迹，比如安吉拉·默克尔，大卫·卡梅伦，或者你们还记得克莱格吗？就连贝卢斯科尼都被迫退休了。这个意大利前总理现在有更多的机会和歌舞女郎们在他的别墅里饮酒作乐。只有一个领导人仍然抗拒着他们共同遵循的历史规律，这就是71岁的普京。”
　　这是英国的《卫报》在最近的一篇报道中，用了一种略带悲观主义的虚构文体，描述了普京再担任12年总统之后的欧洲。这样的开头有三个理由，一是普京最近刚刚在统一俄罗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宣布参选下一届总统；二是根据俄罗斯修改后的宪法，总统一届任期6年，最多还能再连任一届；三是作者实在不看好主权债务危机之下的欧洲发展。
　　好，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我们怎么看待弗拉迪米尔·普京。他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还是一个集权主义政客，或者干脆把他描述为独裁者？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普京接过他的前任叶利钦的棒，做成了三件很重要的事情—安内、攘外、选接班人。在普京1999年刚刚上任的时候，俄罗斯是什么样子，或许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当时车臣分离主义势力在高加索内外大举进攻，俄罗斯经济发展面对休克疗法过程的多种不适应，普京这个克格勃出身的政治人物一看就像一个“特务”。到了今天12年过去了，两次车臣战争打完，俄罗斯经济固然还没有巩固，但是早已经走出休克疗法而被誉为“符合穷人利益的发展”，普京的历史地位和时代威望几乎都已经描述完成。
　　应该说，安内、攘外、接班人这三件事情的依次完成，看上去当然还有前苏联式的政治风格。如果普京在这个时候离开俄罗斯政治舞台，一般来说我们叫做“激流勇退，完美谢幕”。但是这不是普京的风格。因为对于普京来说，车臣更重要的不是打赢，而是控制住；俄罗斯的经济复苏不止是不再休克，而是要找到能源依赖之外的发展道路。这一切其实也才真正开始，或者换句话说，普京是一个过渡者。
　　在一个民族的重要历史时刻，有两种人非常关键，一种是缔造者，一种是过渡者。当然有的时候，这两种人是同一个人。历史常常为前者留出超越其贡献的大幅书写，但是对后者却异乎寻常的吝啬和苛刻。但是在我看来，过渡者有的时候比缔造者更加重要。因为一种制度的形成，固然需要设计，但是却可以在小范围内通过强权完成，但是一种制度为整个民族所接受，却需要一个更加不易的推广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如何理解这种制度，就成为过渡者的历史使命。比如我们可以认为华盛顿和他同时代的政治家是美国的缔造者，但是林肯却是一个典型的过渡者；列宁是苏联的缔造者，但是斯大林却完成了从社会主义向国家主义的过渡。叶利钦部分主导了前苏联的解体，但是普京却要完成俄罗斯的过渡。
　　过渡者很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是革命和缔造，常常通过暴力完成，但是过渡却需要妥协和平衡。前者是一竿子买卖，而后者殚精竭虑。其实从普京的个性上看，他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毕竟克格勃不是一个妥协的机构。但是普京的任上有两个特点是非常鲜明的，一是普京非常明确作为一名领导人什么时候要硬什么时候要软，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而且变换很准确；二是普京的战略目标非常清晰，用权力混日子不是他的性格，解决问题才是。这种看上去极其现实主义的风格，能够保证俄罗斯这只瘦骆驼不死，而且总是比马大。
　　我不是在为一个看上去的确有些独裁嫌疑的政治家唱赞歌，我只是一直坚持一种观点，从来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执政方式，关键在于民主选择和时代需求，只有目前最好而没有历史最佳。普京作为俄罗斯的主要领导人之所以一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挑战，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执政风格既符合俄罗斯当前的社会现状，又满足俄罗斯的民族性格。我们常常说历史选择了谁谁谁，其实选择他的不是沉默不语还爱开莫名玩笑的历史，而是这个历史中的竞争条件最适合他而已。
　　俄罗斯的不幸在于这个广阔帝国有太多历史包袱，但是俄罗斯的幸运在于每一个历史的转折时期，总会有一两个很重要的过渡人物和这个民族一起闯难关。当年的彼得大帝，今天的普京，固然二者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说，给过渡者一个公正客观的舆论环境，不要吝啬他们身上的历史笔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