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潮声今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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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灣湖畔,海島市央,澳門曾經有過兩個“陸軍俱樂部”。隨著城市的發展,如今都已經風流雲散,名不符實,只留下已經塵封的歷史,和定格的故事。悠遠的時空依然迴響著它們的聲音,而今沉舟側畔,再踱其旁,它們留下的,是昔日的潮浪拍打海岸所留下的一串串動人的歌……
  建築之美與歷史風貌
  卻道天涼,秋在秋裏秋去。从新葡京向東,麻石砌成的堡壘下,椰樹的縫隙間兩三門鐵炮的英姿星點可見。不足百年之前,這裡還是南海的淺灘,對面便是加思欄炮臺。退潮的海岸鬆弛如斷弦,隨意地彎彎曲曲。昨夜肆虐的潮聲在輕狂過後也已泛著嫩綠的晨光,細浪掰著初陽。折而向北,數十步開外,一樹蔥蘢,一座粉紅色建築依山而建。這座氣度優雅、被譽為“東方的歐洲建築物典範”的建筑物,就是著名的澳門陸軍俱樂部。
  這座建築以其獨具特色的以紅牆白柱最先奪人眼球;其勢地台高築,正面廊柱矗立,配以瓶形支柱欄河。站臨其下,英武豪邁之氣頓起,慷慨快意之心油然而生。圓拱形門樓紅色的背景正中,一朵白花正開到最美的時節。中間盛綻未央的蓓蕾上,鐫著“1870”字樣,以示創建年份。左右兩片花瓣舒展大方,兩條飄帶悠然而下,刻著葡萄牙語“CLUBE MILITAR”——即“陸軍俱樂部”。
  每到一處,總會有那麼一晌的愜意爲了一份心情而親切來訪。每次經過這座建築,都不由得想起“俠骨柔情”這個詞語。穿過歷史的十字路口,回到填海造地之前的時光,門前幽靜的海濱馬路上,茂密的榕樹肆意地生長;寬闊的橫廊或者高大的陽臺上,視角盡收南灣的海中浪花追逐著浪花。風吹起了垂掛著的窗簾的褶皺,藏如一縷風輕,靜如一瞬波影。陸軍俱樂部大樓就像硝煙中的一朵玫瑰花,香氣氤氳,留手不忘。
  或許是由於這室內寂靜的香味,蘇醒的思維爬出意識的洞穴,引領一群光線在窗臺上恬然飛翔。如今,硝煙早已散盡,俠骨不見,柔情猶在。如果你在晨曦中看見她的嬌顏,在燈火中目睹她的容颜,你又如何能不心馳神醉?不妨挑選一個美妙的黃昏,攜朋挈友前往這個澳門最古老的俱樂部。現在,它已經成為傳播推廣葡萄牙文化的會所,只要申請到會籍,便可盡享俱樂部內的種種設施。如果你只是匆匆而過的遊客,也可以享用榮獲過美食大獎的俱樂部餐廳。在歷史的天空之下,在滄桑的建築之中,你品味到的,絕對不僅僅是佳餚和美酒。歲月的光影,在芬芳的空間微微蕩漾。拾級而上,推開那扇鑲嵌著彩色玻璃的高大木門。迎客廳裏,枝型吊頂極為西洋古典,酸枝木椅又極為中式傳統。而門房的牆上,舊式的掛鐘正在均勻地跑著,滴答,滴答……時光老人從來不會因為任何良辰也不會因為何種不堪而停下它的腳步,像無法抓住的滑不留手的綢緞,但我們卻可以自由鬆緊它的發條,銘刻下最鮮活的記憶。僅以一口老鐘計量蒼茫,逝者在者都如斯。
  浮生白描共流芳同傳
  另一個“陸軍俱樂部”恰與上者相反,徒有其“實”而未享大名。雖然如此,卻同樣寫滿了軍人的故事,而且更覺傳奇,更顯溫情。它正式的名字非常平民化,就叫作“永安酒吧”。
  若要找尋此處,便一定要回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路環島,那個還頗有些貧瘠荒涼的地方。小鎮上住著些當地的漁民和葡國的駐軍。鎮中一條馬路,晴則塵土飛揚,雨則泥濘一片。年過花甲的梁石泉先生的永安酒吧位於马路边,經營些洋酒和小百貨,也配備了幾把高椅橫凳,權作小小的酒吧。黃昏时分,晚霞映紅歸航的桅杆,白日裡略顯冷清的酒吧便充滿漁民的大嗓門,或興奮或懊惱,海的氣息帶著濃濃的腥味霎時濃鬱了許多。不久,這個路環島獨一無二的酒吧也吸引了葡國軍人的腳步,把這裏打造成了澳門另一個“陸軍俱樂部”。
  也許因為緣分,也許因為閱歷,梁石泉對這些葡國人並沒有多少排斥。在眾多漁民不解的目光和葡國士兵尷尬的眼神之間,老人反而顯得坦誠而自然。他逐漸接受了這群遠離故土的異國青年,尤其喜歡上他們的“頭兒”——上尉營長恩尼斯。看他喝酒极爽快,言谈极率真。雖然聽不懂他說些什麼,但是他一開口,老人就會發現士兵們停下酒杯,露出敬重的眼神。待到來年的春陽比冬日的爐火更暖,陽光蹲在房前灰色的牆根懶洋洋地曬著,三年的光陰點點滴滴都彙聚在一聲聲絮絮叨叨的家長裏短中,累積成了厚重深沉的友誼。
  歷史的車輪停靠在今時的岸邊,倏然發覺,許多人都要感謝這份包容與接受。正因如此,才見證了一朵花與一滴朝露的邂逅,更契刻了一條路和一阙遠方的相約。
  高級的會所更容易堆砌微笑,平民的酒吧更容易釀造真情。這個村俗的“陸軍俱樂部”所奠基的“忘年交”,將異質文化的陰影打掃得乾乾淨淨。令老人未曾料到的是,這位英俊的上尉後來兩度出任葡萄牙總統。1985年5月恩尼斯抵達澳門視察,在市政廳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老人,竟忘了先與澳門總督握手而伸向“梁大哥”,令在場官員眼紅不已。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恩尼斯總統再次訪問澳門,又親臨“梁大哥”的小屋,再一次品嘗老人所調的美酒。
  如今,梁石泉早已離世,曾經的酒吧門外,也只剩下海天一片,飄著幾縷風煙。今日路環島黑沙岸邊,漫長的沙灘上走進風景的那一路腳印對半成串;路環市中心空地花園前,恩尼斯总统前地上的雕塑銅像,欢迎葡國總統的友好氣息氤氳未散。不知道那個逼仄的鄉村“陸軍俱樂部”是否依舊?幾十年前的那一次起航便是不言自明地離去,一隊失蹤的漁火,伴著一堆碎裂的濤聲。而今,再次來到這曾經見證過太多歷史和故事的“陸軍俱樂部”,只想靜靜地坐下撫摸往日的痕跡,飲一杯歲月的芳醇,留住這段醉人的回憶。也許這時,所有的可能都是往事。而這時更覺——所有的往事都隨另一種回味而在另一個時空永恆相逢,不曾離去。
  古往今來,孤煙落日,碣石滄海;茶馬古道,楊柳岸邊。長空低谷里,知音魂斷高山流水,生死一世;平湖沙洲上,漁舟漂泊二泉映月,濃淡千秋。語言從文字的排列中醒來,情感在旋律的起伏裡傳遞。澳門這兩個“陸軍俱樂部”,一個常在眼前,一個藏在心間。一個留下了美麗的建築,留下了往昔的風韻;一個留下了美麗的傳說,留下了動人的故事。你依然是你時間的證人,我還是當我歲月的過客。普希金說過:“而那逝去了的,都將變成美麗。”誠哉斯言,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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