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别卖肉

来源 :飞粉色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1u2n3c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前言:“我才不念诗,念诗没用!我可是要当官的人。”齐渊的脸一瞬间就阴沉下来,诱导着问齐煊:“那你要当什么样的官啊?”“起码得是太子!”
  一 认清事实
  我已经在十里街这家闻名京城的猪肉铺子蹲点了两个时辰。于我而言,两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看完一百本奏折,安抚后宫那群没事找事的娘娘们六到八位,帮皇上试完晚宴的一百零八道菜,给边关张守将调节战争经费至少三千两。可是,你看看我现在……”
  待我抱怨完毕,身后伪装成小厮的太监福贵提醒道:“我知道姑姑您事务繁忙,可若是再不下手,宫门可就要关了。”
  宫门关闭,华灯初上,晚宴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我如梦初醒,望着铺子里的两人——一个穿白色麻布衫子,虽长得不算俊俏,但也精神抖擞:至于后面这个嘛……身材略显粗壮,眉眼略显狭长,皮肤略显黝黑。算了,不过是一个卖肉的。
  据密报说,太子渊正蛰伏在这家猪肉铺子中。如今看来,他大概是做了店里的一个伙计。那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很快就会接他回去。到那时,齐国的锦绣河山又有什么不是他的?
  我转头对福贵感叹道:“这些年过去了,他虽然没有穿锦绣华服,可眉目尚且没有长残。”
  福贵的双手笼在袖中,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那人,最终摇了摇头:“为何奴才觉得扎着围裙砍猪肉的那位更像太子?”
  “这不可能。”我立即打断他的话,“我的阿渊才不会长成这副德行。”
  我信心满满,分明是想要走到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的面前去。我方才踏出一步,就看见那个人转过身,点了点手里的钱,绕了一个弯走了。
  他……他是来收租的?那么……我慢慢地转过头去,将视线定在那位正举着一把杀猪刀、目瞪口呆的小哥身上。
  我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个杀猪的小哥说:“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显也被突然冒出来的我吓了一跳,慌乱间往后躲了一躲,怀中掉出一枚银扳指。那扳指滚落到我的脚下,上面盘龙绕凤,内嵌更是字字分明——齐渊,是失踪十三年的太子渊的名讳。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狠狠地闭上眼睛,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二 讨价还价
  “你何时开了这间铺子?你的故乡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已经跟他又耗了半个时辰,反复地问这几个问题。无奈这间铺子的生意太好,他只能抽空间歇性地回答我。
  “我已经跟你说了多少遍。”他砍下一块猪腿说,“除了做生意,我的记性一向不大好,其他事情都记不得了。”而后将猪腿放在秤上,“七斤三两,给您抹去零头,按七斤算吧。”
  他这厢刚做完一笔生意,又回头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我叫牛二,名字是在乞丐堆里捡的,老家远得我都忘记了,去年才进的京城,你别想打我的主意。”他那拿着抹布的手顿了顿,斜眼看我,“这条街上跟我告白过的姑娘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可排不上号。”
  我刚要继续问下去,福贵在一边扑哧笑出了声。
  我这边正急得上火,福贵竟在那边笑,我连忙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福贵凑近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您可还记得太子的口头禅?”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孩,坐在高高的琉璃瓦屋檐上,对着下面一群神情紧张的侍卫喊:“本宫是太子,爱往哪儿爬就往哪儿爬,你们管不着。管我的人那么多,你们可排不上号。”
  我的双眼一瞬间亮了起来,盯着牛二,一拍大腿:“就你了!”
  牛二,不,太子渊被我拽着领口,在前往皇宫的路上号啕大哭:“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告官!你强抢良家男子!”
  我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二百两,三百两,四百两……”
  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我念到一千七百两的时候,他的声音一顿,随即不再挣扎,说了一句:“成交。”
  没错,从我表明态度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跟我讨价还价。
  如今,他又从身后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算盘:“底价定了,那其他的账目咱们也算一算。我跟你去皇宫没问题,但这出场费你得付吧;我这一晚上没看铺子,损失费你得付吧;皇宫多危险啊,我得买双份保险……”
  当我们赶到宫廷晚宴现场的时候,方才结束一场歌舞。我躲在假山后面,从怀里掏出银戒,悄声对太子渊说:“你现在拿着这个去找皇上,然后直接跪下喊父皇,再让这枚信物亮相,我就不信拦不住你那位该死的皇弟封太子!”
  我握住拳头,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我自认计划周全,谁知一转头,太子渊却被这阵势给吓着了,浑身哆嗦,猫着腰,踮着脚,轻轻地往湖边挪。我仔细看了看,他又挪了挪;我压低声音叫了他一声,他还挪。恍惚之间,我只能看见一团黑影离我越来越远……
  “你给我站住!”我在这宫里说话一向不忌讳谁,于是就养成了大嗓门。我这一吼不要紧,只听见“扑通”一声,湖面水花四溅。
  这时,宴席上所有的贵客都向我这边看来,紧张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从湖里传来一声齐渊的“救命”。
  我一直相信我是好运的,即便如今跪在金銮殿前被各路贵臣围观,心里依旧这么想着。
  太子渊浑身湿透,长发滴着水贴在脸颊上,因为不安,睫毛抖动着。
  见皇上尚未开口,我便憋足了一口气,伸手抱住太子渊,声泪俱下地说:“太子!都是我不好。我接你回宫本是让你认祖归宗,坐享荣华富贵,谁知竟然差点害你丢掉了性命!”
  闻言,大臣们纷纷吓得面容失色,唯有皇上一人波澜不惊地看着我。纵使我的演技磨炼多年,这点小伎俩也瞒不过这个老狐狸的眼睛。
  而我怀里的人终于聪慧了一把,特意露出戴有银戒的手拍了拍我的背,那在冰湖里泡过之后雾气氤氲的眼睛睁开,透过我的肩头向皇上看去。我坚信,那一定是我听过最为凄切的声音。
  “父皇!”   三 太子的逻辑也是蛮好的
  齐靖二十七年冬,太子渊回朝,册储君位。
  这大概是我在过去的十三年中曾做过的最美好的梦,而当它真正实现的那一刻,我却提着一桶雨水,躲在锦绣宫里浇那花团锦簇的芍药。
  自从搬入金銮殿做了皇上的近侍,我来照料这片花园的时间便不多了。如今,齐渊回来了,也不知我能不能歇一歇。
  我刚伸出袖子擦去额头的汗,就看见远处有一道人影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福贵?”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他这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姑姑,您且忙着,待忙完了,能不能去东宫看一眼?”
  在我升职之前,金銮殿里权力最大的太监是福贵,能让他这样着急的,必定是太子有事。
  换上滚龙纹牡丹边华服的太子渊才是我的太子渊——这是在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我对齐渊说的话。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个站在东宫门口挽起袖子和裤腿,满身油腻,举着杀猪刀正打算下手的家伙是谁?
  我那特地从南疆搜罗来的桐木雕花镶金桌子上,足足有三十斤的猪肉是哪里来的?
  还有,这一群拿着荷包围观太子砍猪肉,还喊着“好帅”的宫女又是从哪里来的?
  “齐渊!”我大吼一声。
  闻言,宫女们稍一抬头,顷刻间作鸟兽状散。
  倒是齐渊,看见我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是第几次了?你一来,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这是在埋怨我?
  我把他拽到身后的假山旁,让他站得高一些,然后伸手跟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一大片皇宫是你的,这天下的万里河山也是你的。”我又指着他的猪肉,正欲开口再说点什么,他就接嘴说:“嗯,这是我的猪肉,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太子的逻辑思维也是蛮好的!
  “我是想告诉你,还有江山等着你去管理,这等小小的猪肉你就交给别人吧。”我做太傅的助教也有一些时日了,相信出口的这番言论有一定的说服性。
  谁知齐渊丝毫不管话里的意思,直言不讳地说:“哦。可我就是要卖猪肉。”语罢,就要去拿桌子的刀。
  “我接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换一个地方卖肉的!”我终于怒了,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刀,一把扔进了就近的湖里。
  “扑通”一声,就和那日齐渊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的声音是一样的。“你疯了!”齐渊眼看着就要往湖里跳,我抱住他的腰,一下将他扑倒在地上。
  我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挑衅他:“只要你打赢我,我就再也不管你了。来啊!”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只是坚信他不会跟我动手。在我们尚且年幼,携手走过的那些日子里,他带我并肩作战,他对我说:“阿昭,哪怕我伤害这天下的所有人,也唯独不会伤害你。”
  而此刻的齐渊并没有站起来,只是侧过头去,声音极轻地说:“我不想当这个太子!你接我回来,答应给我三百两银子,现在我做完了事,你却不放我走了。”
  “不守信用的人。”他抬头,脸上连生气的表情都没有了,“凭什么跟我打。”
  我的身体僵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中,大脑“轰”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了东宫,抬手便把宫门关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用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今天的齐渊,原来他从来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容不得我去掌控他的人生。
  从那天开始,齐渊摸透了皇上的喜好,然后琢磨出一套理论——想要出宫,就得先惹怒皇上。
  皇家规矩甚严,每日需列出一份餐单报给御膳房,要多少就吃多少,剩多了就要罚。
  齐渊连续七日要了珍馐奇味,一口不吃,全部扔掉,只喝一小碗自己煮的清汤。每日有三百本奏折送往他的宫里等待批阅,而他在宫里燃了一个火炉,将奏折一半撕了,一半烧了。后来,他因一言不和,在早朝上就拿了尚方宝剑指着一位大臣的咽喉。
  这样一来,皇上终于不能再忍他了。
  “你还有完没完?”我站在龙椅的一侧,方才看见皇上的额头上已青筋暴突,就立即站出来喊道。
  四 朽木不可雕也
  站在金銮殿上,我和齐渊吵了一架。
  我们没有明嘲暗讽,直接就将这场对话从吵闹变成了战争,嚣张至极,毫无风度。
  “我是太子,用不着你来管教。”
  “若不是我将你接回宫,你如何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皇上叫了停,而我的大脑又一次空白。
  齐渊在第一次见我时就对我说:“小小年纪就这样狠辣,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得特别远。”
  后来,皇上跟我讲:“你走不了多远,因为你爱上了齐渊,所以你的脚步只能被固定在他的身边。他卖肉,你就只能卖肉;他若手握江山,你就母仪天下。”
  于是,我今天终于大逆不道了一次,而齐渊也展现出他那十分不适合当太子的流氓本性。
  任谁都能看出,我今日是为了救他才站出来骂他。受罚时,我侧着脑袋看他,只见他依然一脸不服。
  朽木不可雕,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午后,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似的,皇上把我和齐渊关在祠堂罚跪。
  齐渊只跪了半个时辰就开始不耐烦,戳着我的胳膊问:“你觉得皇上是放弃我了吗?”
  “还没。”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说,“您还得再接再厉,争取下回直接被打入天牢,最好能在菜市口斩首,省得我再出来救你。”
  “我又没让你救我。”齐渊梗着脖子说。
  一气之下,我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砸到他的身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齐渊从来不让我伤心。”
  “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齐渊了。”
  这下可好,我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又被他给噎了回去。
  “你听好了,苏昭。”他一本正经起来,将原本靠在墙上的背直直地挺着,“我迟早是要出宫去的。我要成为一个百姓,会结亲生子,我的儿子也会是一个百姓。可你并不是要和百姓在一起的,因为你要嫁给太子,想权倾天下。”   仅用两个月的时光,齐渊就已经足够了解我。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他。
  “所以,你要嫁的人应该是野心勃勃的齐楚,而不是即将成为百姓的我。”
  齐渊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准确无误地刺中我的心,血滴从剑尖落下,绽放成花。
  他突然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大概是想做最后的诀别。于是,我伸手硬生生地将他扯开,跪着往后退。
  “你还想成亲?你还想生子?齐渊,你早就应该知道,如果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也不可能是其他人!”我退到墙角,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上胸口,“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齐渊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这时,吱呀一声,老旧的朱红色木门被轻轻地推开,门外的人穿着绣有伏虎的衣袍,提着梨木食盒,在夕阳下笑得温柔。
  齐楚几招夺去我的匕首,脸上虽是笑着,言语却不留情:“皇兄,苏昭说话做事一向恶毒。你若娶了她,想必以后会家宅不宁了。”说完,他从食盒中拿出一盘小笼包递给齐渊。
  见状,我大喊出声:“小心。”
  齐楚冷笑一声,随即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摊手:“他是我亲皇兄,你以为我会和你一般恶毒?”他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渊一眼,“父皇要见苏昭,皇兄一人罚跪即可。”
  在离开之前,我走到齐渊的面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永远也不会。”
  齐渊的眼里有万分不解:“你究竟……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在瞬息之间得到无比尊贵的地位,却肯浪迹他国,寻找齐渊十三年。我穷尽一身力气去爱他,究竟是为什么?
  五 你图我什么?
  当我七岁进宫时,坐着一顶破败的轿子,轿夫是皇上指派的,周围没有仆人。
  将我拦在冷宫门口的那个孩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嘴边青紫,衣裳也破了多处。他推开轿夫,粗鲁地把我从轿子里扯了出来。
  “你,帮我打架去。”他指着宫门的另一侧,说话的语气并不见得有多好。
  那时候的齐渊张狂得很,而皇上又宠溺他,不仅没教会他遵纪守法,就连江山都差点给他当了玩具。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那样,是因为打输了架。而他要打的那个人是二皇子,整个皇宫也没有人敢帮他,所以他就找上了我。
  那时的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好答应他,对着二皇子齐楚的后脑勺就是一拳。而他本来就体力不支,没坚持一会儿就晕倒在地。
  因为这场赢得漂亮的架,齐渊说我够狠辣,所以之后我没有踏进原属于我的冷宫,而是住进了皇后娘娘的锦绣宫。
  我起初一直不大喜欢齐渊,因为他目中无人、骄傲无礼,做事不思考,因太傅不敢骂他,学习成绩更是惨不忍睹。
  为了在锦绣宫里住下去,后来的我俨然成为了齐渊的跟班。他的作业我来写,每次打架我先上。我觉得领导和下属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虽然心里不喜欢,却绝对不能表露出来。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我被推进荷花池。那次,小郡主们游园时讲八卦,我路过御花园,听到她们对齐渊的前景十分不看好,于是,我怒了。事实证明,双拳难敌四手,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合力把我推进了荷花池。初冬的池水凉透了骨头,我根本爬不上来。齐渊的身边明明有数名暗卫,他却想都没想就跳下来救了我。他的身体其实不暖和,但在我抬头看见他的下巴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崇拜他,还有可能会爱上他。
  那天,他很生气,将推我下去的小郡主也推下了荷花池。
  后来,皇上很生气,将他禁足在东宫,让他三个月不得出门。
  我问他:“殿下,你对我这么好,图我什么啊?”
  齐渊正在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琢磨一番后说:“那弱不禁风的郡主是别人的郡主,可你是我的苏昭啊。”
  那年,齐渊十一岁。
  同年秋猎,皇上给齐渊特制一支金箭。别人都领了猎狗,他没要,却把绳子系在我的手腕上。
  我委屈又不敢反驳,只能弱弱地问:“你看我能跟大狼狗比吗?”
  “并不。”齐渊云淡风轻地笑了,“你比狗厉害。”
  我年少,尚不能理解齐渊的意思。待走到密林深处后,他悄悄与我换了衣服,让我骑在马上,而他只拿了弓箭就往回跑。
  这一路上有无数明枪暗箭向我射来,但因为我的身形比齐渊要小,所以那些暗器都射在了铠甲上,并未伤到我。待我回到总部,这才知道齐渊立了功。
  刺客要刺杀皇上,被伺机躲在帐篷后面的齐渊用一支金箭射中。他因护驾有功,不仅立下了今日的头功,更稳固了太子之位。
  刺客之事让许多人变了脸色。
  我被人拉下马,强行脱去了身上齐渊的衣裳,只穿着中衣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他推开了前呼后拥的人,快步走过来,将披风披到我的身上,问出的话倒是情深意切:“你还好吗?”
  “你本来也打算牺牲我,”我抬头看他,竟笑了出来,“太子殿下。”
  齐渊并非无知,只是聪明过了头,而我这等智商自然看不出他的不凡来。可是,我爱着这个可怕的少年,甚至不惧他可能会给我本就凄凉的人生带来更大的悲伤。
  齐楚从祠堂出来后,带着我一路往西边走,我倏地停住了脚步。
  “二皇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皇上召见我,我们是不是应该往东走?”他怔在原地,我便接下去说,“看来不是皇上要见我,是你要见我了。”我甩开袖子,转身要回去。
  “你不能跪。”齐楚喊住我,“那年,你跌入池中受寒,双腿因此受伤,更别谈跪了。这样的阴天你本来就该在寝中盖着皮毯,而不是这样作践自己。你是想要成为残废吗?!”
  我低头看我的双腿,那里早已剧烈发抖,只是藏在裙下,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出来。
  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陪齐渊跪,是我愿意。你假传皇上口谕,该怎么定罪?”我挑着眉看他,毫不示弱地说。
  齐楚说我恶毒,大概是因为我只对他恶毒。他和他的名字一样,衣冠楚楚,温柔又善良,可我知道那是他装出来的。
  我曾听贵妃宫里的宫女讲,齐楚是宫中的一道风景,苏昭是宫里的一朵奇葩。对此,我不反驳,因为我不在意他。
  齐楚走到我的面前来,眉头紧锁:“能记住你喜好的人是我,打架刻意输给你的人是我,每到雨天提醒你不要出门的人是我!齐渊呢?他在宫里卖猪肉,你将报信给皇上的人拦在金銮殿外;他不吃饭,你将他宫里送出的残羹剩菜全部吃光:他烧掉奏折,你就吩咐大臣们送更多的奏折上来弥补空缺。”他指着我继续说,“他什么也做不了,能给你荣华富贵的人是我!可是苏昭,你的良心呢?”
  “好人才讲良心,我又不是好人。”我伸手拍了拍齐楚的肩膀,拂下他头顶的一片落叶。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我急匆匆地转身跑开。
  头顶的乌云越聚越多,我加快脚步,因为我要去找一把伞,为齐渊遮雨。
  当我赶到锦绣宫的时候,惊雷闪过,我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我没有想到齐渊会擅自离开祠堂,却是为了保护这些芍药花:我更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独自离开寝宫,也是为了保护这些芍药花。
  大齐皇后死于齐渊失踪的一年后,病因是思念太子,积郁成疾。这一园芍药花是娘娘生前所种下的,如今已枝繁叶茂、繁花似锦。
  刚跑到廊下,我的双腿已由刺痛变为毫无知觉,我只好顺着廊柱滑坐在地面上。齐渊和皇上不顾风雨,一盆接着一盆地将芍药花搬到有遮挡的地方。我仿佛看到许多年前,皇上与娘娘在新月下把酒言欢,而我因为打翻了墨汁被齐渊追着跑的场景,只是那些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当皇上搬完最后一盆花时发现了我,他坐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朕知道,你来找你的心上人了。”
  “我哪里还有心上人。”我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眼泪簌簌地落下,“鲜花不比草木,若不能悉心照料,很快就会枯萎、凋零,即使偶遇风雨也是一场大劫难。只是,您能否告诉我,为何我保护这园芍药十三年,仍然不能找回我的齐渊?”
  六 情人眼里出西施
  等我能下地走动,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这段时间里,齐渊奉皇上的命令对我倍加照料。
  这日,天朗气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我立刻滚到床上拿被子蒙过头。
  来人的脚步这般踉跄,果然是齐渊。
  我手疾眼快地扯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甩在床上。
  他敢独闯我闺房?!
  谁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下面。
  齐渊凑得这么近,眉眼间满溢着春风。既然他这么主动,我也就……等一下,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痛苦?滴在我脸上的红色液体又是什么?!
  我仰起头向外面看去,见是一排衣袖上绣有熟悉标志的黑衣人,而齐渊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刀!
  距京城不足百里的客栈二楼上,我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若是齐渊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
  客栈老板是鲁国细作,一杯茶在手中抖了抖才放在我的面前:“公子莫急,齐国太子只是伤了皮肉,休息一夜便可。”
  我从袖中拔出匕首:“那我在你的背上划一刀,你看如何?”
  他立刻躲回柜台,不再说话了。
  若是从前,伤齐渊的那几个人早就被我处理掉了,只是我此刻心烦意乱,看着门口的人进进出出,有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我的心仿佛被人拿刀剜去一块,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大夫尽数退出。我关上房门,坐在齐渊的床边。月色如水,他仍如十一岁那年一般俊俏非凡。
  别人说他嚣张跋扈,我却辩解为胆大心细;别人说他疯疯癫癫,我却认为是率真洒脱。
  皇后娘娘总是一边浇花一边对我说:“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十三年前,皇后为了推选你为太子,设计要送齐楚出宫,还要送去很远很远,远到他再也找不回来的地方,是我答应帮她。于是那日,我在宫门外目送他离开。我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你,你却来了。我骗你是在捉迷藏,谁知你也跑来玩,于是你和他上错了马车。”我摸着他胸口那些疤痕,“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究竟在外吃了多少的苦头,我不知道,而娘娘也因思念你而去世……我已经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只是再也不能陪你了。”
  我安静地趴在齐渊的胸口,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的呼吸轻不可闻。
  “那么苏昭,你究竟是谁?”齐渊闭着眼睛,轻轻地问,好像在说梦话一般,却伸出手搂住了我。
  我是谁?
  “鲁国有一位闻名天下的女公子,十五年前,鲁国战败,她作为人质被送往齐国,却从此销声匿迹。”我抱住齐渊的腰,轻轻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因为她在被送入齐国冷宫之前,被小太子接去了锦绣宫。”
  齐渊或者齐楚,不管是谁最后能够登基,我必将是未来的皇后。因此,我年纪轻轻就跟在皇上的身边处理奏折,协调后宫。在我看来,当太子的人必然要是齐渊。
  齐渊的手臂因为震惊而僵直,而我终于还是说出口:“我就是那位人质,七岁便许配给你的鲁国公子昭。”
  七 厮守终生
  血从齐渊的胸口一点点地渗出,他的衣服已经脏兮兮了,却仍然拉住我的手腕,在一片苞米地里奔跑。
  从我对他宣布身份到现在,他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带着我从二楼跳下,直接沿着通往京城的路线逃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点儿拖泥带水。
  追出来的黑衣人只有两位,他们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只想出了这片地再动手。越靠近出口,齐渊抓我的力道越大。等我反手握住他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或许,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合时宜。
  齐渊问我:“苏昭,你爱我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   他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不喜欢当太子,也不喜欢管江山,更不喜欢把你作为战利品或者联姻工具。我想做一个百姓,想娶你为妻,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我给不了你要的母仪天下、权倾六国,这样的我,你还爱吗?”
  我依然回答:“是的。”
  我的话音一落,齐渊手疾眼快,一招解决了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抽出他的剑,架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位黑衣人临危不惧,梗着脖子说:“出鲁国宫门时,皇上有交代,一定要将公子昭带回去。她是我们鲁国未来的天子,不知这位齐国人,你在阻拦什么?”
  他的话让我的心又是一惊,十五年过去了,鲁齐两国若是因我而爆发战争,齐渊会选择世界和平,还是选择和我厮守终生?
  齐渊将我护在身后,剑更往前了一点,他的答案如此肯定:“她不是你的公子,只是我的阿昭。”
  枯黄的草叶迎着夜风飘扬,我突然热泪盈眶。
  漫天星辰映在齐渊的眼中,他想告诉我,他还记得,一直都记得。
  “你好浪漫啊,皇兄。”话刚一出口,齐渊就挑开那人蒙面的黑布,齐楚正笑得开心,“你们两个蠢货,逃跑的动静也太大了。若不是我给你们善后,你们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齐楚……”我轻声开口,才喊出一个名字就被他打断。
  齐楚背对着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无情:“我今日所做的事只是为了阻止你回鲁国,毕竟你知道我们那么多秘密。”
  齐楚低下头,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道歉。
  “齐渊,是我对不起你,毕竟十三年前该离开的人是我的。”
  齐渊伸手推推他的额头,又似笑非笑地抱了上去:“傻小子。”
  这些年,时光白驹过隙,我从未仔细研究齐渊与齐楚的关系。我只看见他们互相约架,却没看见齐渊闯祸时,齐楚从厨房为齐渊偷来的桂花糕;我只见到齐楚在朝堂上不为齐渊说一句话,却没看到我吩咐大臣们为齐渊补上奏折的空缺时,其实是齐楚在四下为齐渊奔波。
  齐楚的母妃去得早,即便皇后不喜欢他,齐渊也待他如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抓住齐渊的胳膊问:“你既然不想当太子,那当初为何要随我回宫?”
  “我若是不露面,你就会以联姻的名义嫁给在位的太子。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将你拱手让给齐楚?”他将我搂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齐楚已经走出了苞米地,越走越远,在月光下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我望着齐楚的背影出神,喃喃自语:“其实齐楚也挺好的。”
  齐渊翻了一个白眼,一把将我推开。
  “你吃醋了?”我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他纵有万般好,我也不爱他。齐渊,你爱我吧?”
  齐渊笑开了,望了我一会儿才回答:“是的。”
  八 尾声
  七年后,齐渊的连锁猪肉铺已经开满了京城。老皇上退位后,齐楚登基,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后,皇后贤良淑德,仪态万方。
  午后,阳光正好,齐渊在院子里教儿子念书,我在厨房里做午饭。
  我本来以为六岁大的孩子能读什么,顶多就是一点儿话本子,到时候我就一边揉面团,一边听故事,那一定非常惬意。
  齐渊可以再不懂事一点儿吗?那些文绉绉的古诗词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啊?!
  “你有完没完啊?”我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吼道。
  “夫人。”齐渊挑着眉毛,“我幼时就是念这些的,以太傅的水平,你不信吗?”
  我对此表示嗤之以鼻,因为齐渊的“幼时”我都在后面跟着,怎么没见他念过这些?
  而这个想法我还没说出来,齐渊就仿佛读懂我的表情,已经开始解释:“你从不跟我进殿里读书,都是在门口玩着石子等我放学……”齐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手中的面团已经高高举起,蓄势待发!
  齐煊一看见这阵仗,立刻从齐渊的怀里跳出来,扯着我的衣角,一副找到靠山的模样,转头对着他爹喊道:“我才不念诗,念诗没用!我可是要当官的人。”
  齐渊的脸一瞬间就阴沉下来,诱导着问齐煊:“那你要当什么样的官啊?”
  “起码得是太子!”
  齐渊一副明了的表情,继续问:“可是如果你不读书,还怎么考科举当官啊?”
  齐煊真的是年幼无知,直言道:“走后门啊!在我上次过生日的时候,齐楚叔叔答应给我太子当的。”说完,他还指着我,“还是娘怂恿的呢!”
  我立刻蔫了下来,转身企图逃跑。
  “夫人!”
  齐渊的武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转眼就到了我的身后。我转过身与他打哈哈:“有话好好说。”
  齐渊的手已经环上了我的腰:“去哪儿说?”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接转身走了。
其他文献
上期回顾:酒吧成了林朗躲避疗伤的地方,她与聂湛似真似假的纠缠,让一向沉静的林射失去了控制。受不了内心的折磨,林射选择遁走他乡,这个消息让林朗陷入绝望,甚至接受了阿染恶毒的诱惑……她的自轻自贱,让旁观的聂湛愤怒,终于,他撕裂了她的衣服……  【01】  林朗死死的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在这一片意乱情迷中找回清明,手腕被握得生疼,长裙也被推高到腰际,他火热的手,在她身上摩挲游移,所过之处,点燃簇簇火苗。 
期刊
题头:我坐在忘川岸边等,等了很久很久,等一段记忆,等一个故事,但独独却忘了在等谁。  【01】那样的眉眼,似乎见过千遍万遍,熟悉无缘  今日孟婆送了我一段摄魂香,她说许久不曾收集到这般纯正的香了,若只是加在汤汁里给亡魂们喝,未免有些可惜,便过桥来送与了我。  作为回礼,我送了半寸萃梦香与她,这是诸多在地府当职的鬼差卒吏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将我制成的萃梦香点燃入梦,便可做任何想做的美梦,所有心愿皆
期刊
上期回顾:林朗的自弃成了情欲的催化剂,聂湛终于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年轻热血的林射与林朗再逃避,也终究还是抵不住情爱的纠缠,这份隐秘的感情再小心翼翼,终究藏着罪孽,终于,一次情难自禁的亲热被林妈妈当场撞见!  【01】  在咖啡厅里落座,一时之间,竟然相顾无言。  林射的声音里有一贯的疏静,他说:“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也并不是一时冲动。”  “你是在告诉我你们相互喜欢吗?”  他没有说话,眼神却有着
期刊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他真的在意那层身份,那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但如果他不在意。”她转身看向谭峰,眸子里发出灼灼的光芒,“这次,我绝不会再放手了。”  1,COS你的对手戏  轻罗纱帐,雕窗画屏,一袭白衣少年翘腿斜倚在桌旁,随手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扭头朝来人勾唇一笑,端得是人面桃花,底扇风流。  连瑶待看清那人长相时,惊得禁不住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今天跟她演对手戏的cosplayer临
期刊
题头:“你身上有我的烙印,还有这一层师徒关系,这样便是满足了。”  【01】天煞的乌鸦  自这九重天来了一位白衣的仙姬,倒霉的事情接踵而来。全托她一张无敌的——乌鸦嘴。  前月里,太白金星让二郎神的哮天犬给咬了。  前几日,广寒宫的桂花树让吴刚不小心给砍断了。  ……  今日里,不知又该发生个什么事?  九重天神羽殿,彩霞与乌鸦齐飞,紫气同枯木一色,殿前枯黄的桃树上,一袭白衣的女子,容貌清雅,额间
期刊
前言:雪姨,你说的方法不管用啊,我说胃痛,让浩成哥哥给我揉,他没有你说的揉着揉着就把持不住的如豺狼虎豹呀?倒是我把持不住的睡着了。  一、美人如玉,一声值千斤  如意楼今个儿进了新头牌,据说卖相极好,那曼妙的身段,酥媚到极致的眸子,仿佛随  时都能泛出水来,肤如凝脂,齿如瓠犀,细发如丝,一笑倾君,再笑还倾君,三笑倾死君。  难得再次爆棚满客的如意楼里热闹非凡,来客们都撑着脖子朝着三楼的如玉号张望,
期刊
前言:她一个小小的试睡员竟突然上升到了“人民英雄”的高度,这个“警嫂”她做定了!  (一)你试睡,我买单  凡星挎着旅行包走进假日酒店,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一边不停转换角度摆出各种夸张的POSS,用相机疯狂自拍。  门厅右边是大堂经理的办公桌。  凡星转身,忽感受到来自酒店大堂经理疑惑探究的目光,赶紧收起相机跑向前台。  可是,大堂经理已经起身快步走向她。  难道被发现了?凡星眼疾手快挽住身边办理
期刊
前言: “如果有朝一日,我侥幸成仙,就实现你一个愿望!”南尘神情严肃,同她小指勾缠:“不管何时何地,绯贞,终是由我所护之人。”  一、再遇南尘  原本生性乐天心无城府的绯贞,近来经常会做梦,梦的内容却时常反复的印刻着那一天的黄昏,被金红色夕阳光线浸染成满目金红色的那个柳林中,她再一次和南尘相逢。  杨柳依依,小河的水潺潺流淌,是个宁静的傍晚,正在河边玩耍的她一时闲暇,想起多年不曾练习过的术法,拔下
期刊
前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爱你,你却不知道,而是,你明知道我爱着你,永远都只是你,却装作不知道。  01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商陆来的时候,陈安妍正在跟两位来买花的少女解说香豌豆花的花语,“香豌豆花虽然是豆科植物,但是长得十分漂亮,被誉为英国爱德华王朝之花,代表了幸福温馨的回忆,送给好朋友或是爱人最好不过了。”  商陆推开门便发现两道惊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他最期盼的那双澄清的眼眸,却目
期刊
前言:当你猝不及防的爱上一个人,却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得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是选择继续爱,还是选择深深恨?我想,我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一)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面前的摩登佳丽兜头泼了我一杯冷咖啡,泼完来了句八点档电视剧的经典台词:“连曼曼!你给我离李仓央远一点!”  黑色的长发粘在面颊上,黏糊糊的,周围的群众以正室看小三的鄙视眼神望着我。而我,顶着这副狼狈的造型,眼都没眨一下,抬手还了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