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雨]
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暴雨了。倾盆而下，就像是要把某个人留存在世界上的痕迹一并洗刷掉一样，那么狠绝、犀利。
曾经一起生活过、战斗过的、那个笑容明媚如初阳的男子，名叫志波海燕。
浮竹十四郎在海燕的墓前站了很久，直到举着伞的手变得冰凉他也恍若未觉。身后有人靠近，握住了他撑着伞的手，浮竹十四郎回头，京乐春水紧贴在他后背，熟悉的声音就在浮竹耳旁：“若是用浮竹队长的性命换取海燕副队长的性命，就是应该的结局么?”
京乐春水看向浮竹十四郎，眼里是罕见的认真：“那是他的战斗，他以此保留了自己的本心。你并不是应该被指责的那个人。真正应该责备的，应该是——她吧。”
浮竹十四郎咳嗽了一声，似乎不愿提及那个本已远去的名字。想要上扬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来感谢好友的关切，到最后却仍旧以失败告终：“这么一本正经的话，真不像是从京乐君你嘴里说出来的。”京乐春水认命地回应着浮竹十四郎，无奈的神色里包含着淡淡的宠溺。
雨还在下着，窗外吹进的空气都带着湿冷，浮竹十四郎捂着嘴，忍受着气管里的热流，看着自己右手的掌纹。白皙的手，指骨分明。纤细弯曲的纹路自虎口蜿蜒而下，在掌心戛然而止。
他们说，这条线的长度代表了生命的长度。
自己……真的算是活得够久了……吧!
京乐春水凑过身子，指尖触及浮竹十四郎的掌心，在纹路终止的位置接上去，再勾画出优雅的弧度，带出微微的暖度：“都拖拖拉拉过了几百年，其实你啊，再这么拖拖拉拉活个几百年也没有问题!”
[药]
时光一瞬间倒转到几百年前。那时候志波海燕还是跟朽木家独子一样的毛头小孩儿，而不管是浮竹还是春水，都是刚进入真央灵学院的少年，听同期们谈论着其实对死神并无意义的掌纹，有过三天病白了头发经历的浮竹十四郎对此却有些在意。
倒不是惧怕……准确地说，应该是……不甘吧?
浮竹在阳光下摊开手掌，掌心的纹在金色光芒下沟壑纵横，却未曾尽兴地高音终了。打断他沉思的是京乐春水，京乐用沾了墨汁的笔尖自浮竹的掌心一带而过，细长的黑色线条静卧掌中，不易察觉的痒。
“真的在意的话。这样不就行了么?”
看着身边好友的诚挚眼神，浮竹的唇角不禁上扬。
“浮竹君，原来你在这里啊。”视线以内，穿着真阳校服的女孩子朝着京乐春水与浮竹十四郎的方向招了招手，在阳光下展露出迷人的笑容。
“啊，清水小姐。”浮竹十四郎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而京乐春水则吹了一声口哨。清水瞳，上级贵族清水家的独女，资质过人，在进入真央灵学院之前就展现出过人的才华，三人都是山老头的直系弟子。
京乐春水促狭地看着浮竹十四郎，找了个借口脱身，忍痛放弃了八卦与做电灯泡的伟大事业。这件事其实很不像是春水的作风，但是看着清水瞳站在浮竹十四郎身边，就有一种他们“男才女貌”的感觉，这种自惭形秽的讨厌想法让京乐春水退避三舍。
“这个，想亲手送给你。”女孩儿的唇有着樱花花瓣一样柔嫩的淡粉色，双手送出东西的时候脸上也沾染了花瓣色的羞涩。
女孩儿从包裹里取出一只瓶子递给浮竹十四郎，瓶子里装的是褐黑的液体。浮竹十四郎愣了一下，才下意识地接住：“这是……”
“大夫说是能润肺止咳的药方，我就试着熬了熬，希望能对浮竹君有些好处。”
夏枯草、浙贝母、玄参、白芨、天冬、牡蛎、北沙参、百部、甘草。如此繁复又耗费耐心地煎药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来说，实属不易。浮竹十四郎隐约觉得清水瞳对自己关切得有点过头，但仍不忍拂了她好意，在女孩儿灼热目光下收下了还留有热度的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谢。
[错]
南流魂街七十八区“戌吊”，如果不是有任务要完成，想必他们不会逛到这种地方来，特指上级贵族家的孩子京乐春水与清水瞳，浮竹十四郎是来过的，所以他带头在前，对身后的人讲解流魂街的分布情况。
流魂街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依照人类死亡的先后顺序分配居住。每个方向的八十个地区里第一区的治安、居住环境均理想，食物丰足，第八十区则饥荒遍野，各人的魂魄互相杀戮来决定何人取得生存的权利。如此类推，随区号数字增加，各区治安情况及居住条件会下降，愈趋恶劣。
消灭七十八区最近出没的为数不多的虚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算是轻松解决。硬要算起来的话，浮竹十四郎毕竟体力有限，有些气喘吁吁的，京乐春水借机说自己口渴。三个人找了间酒店小憩。
“京乐君有时候还是很体贴的嘛。”清水瞳笑了笑，随后落了座，与浮竹十四郎正好相对，两人目光一接触立刻分开了去，侧边的京乐春水也不催他们喝酒。
“京乐君，大白天的就跑来喝酒合适么?我们还是在执行任务中。”浮竹十四郎嘴上劝着他，眼里却满是笑意，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毕竟他从来没有见京乐春水喝醉过。
“没关系，没关系，浮竹君说这种话的时候真像我老婆。”
要是一般的男子被京乐春水说成像“老婆”只怕早就要上去掐死他，可是浮竹素来温和的性格，从来不跟京乐计较这些，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要我说啊，流魂街真够乱的，山老头儿该想办法治理治理了。”
京乐春水的那个“老婆”浮竹十四郎并没有往心里去，清水瞳却听得真切，细想他们俩平日的感情，她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因此拼命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插话进来：
“哪里治理得过来呢，现在瀞灵庭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正说话，门口有嘈杂的声音传过来，浮竹十四郎率先探头出去，似乎是店老板与一名女子发生了争执——
“浮竹君，出了什么事吗?”
浮竹十四郎快步走到门槛，落眼的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用襁褓包裹的婴儿，精神萎靡地躺在地上。女子大大的眼睛睁了开来，但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店老板见她醒了便要赶人走：
“这里哪里是给你们这些人随便躺的，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了?”
声音之尖利，似乎这女子再不走他就要动手了。
浮竹十四郎朝身后的京乐春水点了点头，望向老板说：“老板，这人是我的朋友，我想请他跟我们一起坐会儿。”
店老板见来的三个人气质不俗。看穿着打扮显示是真央的学生，未来将要成为死神的人他自然得罪不起，还哪里敢再说什么，连忙请人进来。
前倨后恭，让清水瞳极其不满，若不是京乐春水拉着她只怕她就要上去找老板的麻烦，浮竹十四郎扶着那女子落座的时候也帮着劝清水瞳：“算了。在流魂街这个区开家店也不容易，不用跟他们计较。”
“真是……太谢谢了。”女子低着头说谢。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呐，刚才我们点了一些吃的，不嫌弃的话你先吃点东西吧!”京乐春水将自己面前的餐盘递过去，清水瞳帮她到了杯热茶暖着手，顺手接过了她怀里的婴儿。 小婴儿不哭不闹，睡得正香。
看出来她是饿得很了，这回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埋头就吃。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些吃的都喂给了怀里的婴儿，自己如果再不吃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等她吃饱喝足，清水瞳提议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女子朝他们鞠了一躬，打算抱起婴儿走，京乐春水拦住了她的去路。
清水瞳吃了一惊，出了名的花心大少京乐春水该不是又春心荡漾了吧：“京乐君，不会想要一顿饭就要收买人家吧?”
然而京乐春水只是将自己带出来的盘缠硬塞给那女子，他力气之大，哪里是一般姑娘拉扯得过的?况且他还说什么“就算你用不着，你怀里的孩子总需要的吧!”
浮竹十四郎没有做声，看着女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而后阻隔了自己视线的是京乐春水棱角分明的脸。浮竹十四郎几不可闻轻叹出声：“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京乐春水劝慰般拍着好友的肩膀：“慢慢来吧，至少我们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没有让自己失望。”
目光对视之时，浮竹十四郎在好友的眼中找到了些其他东西。
站在浮竹十四郎身后的清水瞳深切地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挫败感。
这时候的浮竹十四郎跟京乐春水不知道，被他们帮助的两名女子，就是日后的朽木绯真与朽木露琪亚。
“该死的，浮竹君，这回真是要麻烦你帮我付酒钱了。”京乐春水抚额，一脸郁闷。
浮竹十四郎爽朗地笑了笑。
“真糟糕，下雨了。”才走出门，清水瞳极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是啊，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顺利到家。”浮竹十四郎脱下自己的罩衣就要顺手给清水瞳，被清水瞳婉拒了，“浮竹君，身体不好的人没有立场在这种时候照顾别人。”
“嗨，嗨。”京乐春水回过头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清水瞳的头上，他身材高大，一件罩衣披在女孩子头上才能勉强不拖到地上，“这样你们俩就都没有话说了吧?”
[乱]
“浮竹君，听说你今天请假了，就过来看看你，感觉好点儿了吗?”清水瞳拉开浮竹卧房的和式门。刚才平静的语调有了一点儿低落，“京乐君也在啊。”
“我也刚来。”京乐春水起身帮清水瞳倒了一杯水。
清水瞳面对着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还毫无此自觉的京乐春水，意识到京乐春水与浮竹十四郎的关系好过了头，不觉又会想起那句玩笑的“老婆”。这两个男人的友好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友情的界限，总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吧!
浮竹十四郎的弟弟妹妹很多。但是很懂事地一点儿也不吵，很听十四郎的话，跟京乐春水也很亲近，只是对清水瞳这个大姐姐却很陌生。
“真……咳……真是抱歉，让你们两位跑一趟，我这身体……”
浮竹十四郎原本平躺着，想坐起来说话的时候被京乐春水按了回去：“既然病了就有点做病人的觉悟。”
按理说京乐春水那种四处惹桃花片叶不沾衣的男人。跟浮竹十四郎不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不由自主地在目睹两人一起的场面，心里总是觉得，能照顾浮竹十四郎的京乐春水与十四郎很般配。相较之下自己反而是个别扭的卡在两人之间。
浮竹十四郎低声争辩了一句“躺了大半天精神好多了”，却也就着京乐春水的手躺了回去。
等浮竹十四郎再次回到真央灵学院的时候，他跟京乐春水之间的流言渐渐传开了。这留言一传开，其实说得多么难听的都有，就算昔日好友出于好意的提醒也显得有些刺耳。
难得地，京乐春水看见来学校的浮竹十四郎皱了眉头，浮竹十四郎埋头看借来的笔记，似乎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以为意。只是在京乐春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微微抬起了头，迅速扫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往常京乐春水都是会直接坐在自己身边的座位的。这种刻意的疏离，浮竹十四郎并不是感觉不到，也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彼此都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
浮竹十四郎旁边的座位空落落的，窗外有微风吹进来，泛起凉意。果然有个身材高的男人坐在旁边是可以当屏风用的。浮竹眼神往后飘忽了一瞬，瞥见斜后方的京乐春水，对方发现自己也在看他之后，立即别开了目光。
“这样的京乐君，真是少见啊!”浮竹心里嘀咕了一声，眼角扫见京乐春水伸手盖住了桌上的一个本子，似乎——正是自己用来写《做鱼的拒绝》的本子?浮竹十四郎正要细想，被岔开了思路，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他定了定神才发现是清水瞳。
“我可以坐你旁边么，浮竹君?”清水瞳笑着看浮竹十四郎，装作对流言蜚语丝毫不知情，浮竹十四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暖风处处，不知是谁在心猿意马。没有刻意的亲近与疏离，浮竹十四郎猜想清水瞳或许是为了帮自己洗白才会在人前故意做出亲近的样子，对她的好感并没有表示拒绝。其实心里很感谢，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像在意京乐春水那样在意她。
她对他的温柔体贴人尽皆知；他对她的和善可亲众人目睹。
时长日久，浮竹十四郎与清水瞳看似珠联璧台，京乐春水照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然而之间的裂缝，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春和景明，京乐春水在教学楼天顶上晒着太阳睡觉，用来枕头的是一个厚厚的本子。阴影渐渐移动了，遮住了铺洒到京乐春水脸上的阳光，京乐春水从浅眠中醒了过来，悠游不迫地望了一眼前的人，打算闭上眼睛接着补眠。
“京乐君。”既然找了上来，就没打算无功而返。
“浮竹君，有什么事情?”京乐春水露出稍微有点儿不耐烦的神色，拉了拉帽檐，暗示着“我在睡觉”，想刻意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记忆中的春水不会这么刻薄，浮竹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的想法退缩了一瞬，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京乐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
强忍着心里的忐忑，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就算是自己受到伤害，也还是会首先顾虑别人，就是这样温和的、令人心疼的浮竹啊!视为珍宝，才保持着若即若离距离的浮竹，始终让京乐春水的眼神流连不去。是不是将他拱手相让，浮竹十四郎就会更加幸福呢?比起自己，或许那个女人才更加适合他吧?这样的想法只是让京乐春水阵脚大乱。
“京乐君?”京乐春水的思绪尚在风中打着旋儿，阳光下的浮竹十四郎的白发长长了些，脸却更显得消瘦了。听他一如往常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下一瞬，那是浮竹十四郎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鬼使神差的举动，他凑上前去，单手捏住了京乐春水的下巴，俊俏的脸在京乐春水面前不断放大。片刻之间，唇瓣相接，似有微弱的电流经过，之后京乐春水才意识到这是浮竹十四郎柔软的唇瓣。京乐春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大脑短路。
这个时候不拒绝，便会成为他的阻碍，浮竹十四郎与自己毕竟不同。
这个时候推开他，或许就会推开一辈子了，死神漫长的生命，自己又何以为 继?
然而面对浮竹十四郎的主动，京乐春水的理智也只是苟延残喘了短暂的数秒——原本以为可以望梅止渴，才不过短短时光，觉得自己已经——太渴了。
京乐春水毕竟是京乐春水，在刹那之间已经做出了回应。他的回应与浮竹十四郎蜻蜓点水的羞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翻身将浮竹十四郎压在身下，后背与屋顶接触的瞬间听到浮竹悦耳的闷哼声。京乐春水就着还未分开的唇瓣回吻过去一那是铺天盖地的狂霸之气，席卷天下，无所不能。正如他的始解之语：花风乱，花神啼。
太顾虑他，反而远离；怕对他造成伤害，才不去面对。
结果却是这样的回应，一旦遇上了，便是烈火遇干柴。
“你们……”
听墙根是清水瞳这辈子做过的最悔恨的事，手上的装满药水的玻璃瓶碎在脚边，看着缠绵中的两人，她察觉到自己嗓子里带了颤音，唯有落荒而逃。
京乐春水支起身子，眼中光芒捉摸不定：“不去追不要紧么?”
浮竹十四郎轻声喘息着，因着方才的呼吸不稳脸色有些病态的嫣红：“不用。”
“你……”
浮竹十四郎没有等他京乐春水说下去：“不要否认，京乐君，你刻意疏远我，却随身带着我的《双鱼的拒绝》。”
京乐春水转过脸，浮竹十四郎看见了他微笑的侧脸，便也唇角微扬。
[释]
就算亲眼看见这样的浮竹十四郎，也还是没有办法去讨厌，将所有责任推卸给那个花心大少，心里想着只要浮竹追上来，就原谅他。在楼梯转角等了很久，身后没有动静。清水瞳最后咬了咬唇，没有流泪，眼角却有点湿润了，跑出去的姿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出身于上级贵族家庭的清水瞳，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愿意，可以得到整个尸魂界的青眼。然而喜欢一个人，以为只是单纯地喜欢，却已经不可自拔，甚至没有骨气，想要对他百好千好，纵有浑身力气，却没有一处可使。
“请不要因此责怪浮竹君，要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吧!”京乐春水的道歉比浮竹十四郎的拒绝还要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但，请在任务完成之后。”
不能在他们面前太没有风度，这是她给自己设下的底线。
青天之下的旷野，一望无涯，轻风吹动浮云在天际缓慢流动，瞳孔里青白交接的色泽，像是流淌着的水彩。
寂静的天空，忽然裂开了缝隙。从缝隙里爬出了狰狞的生物。身形巨大的生物迈步之间地动山摇，视线之内都是黑色的躯体——大虚基力安。三个人心里紧了一下，却并没有人后退。
然后——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焦热与争乱、隔海逆卷向南、举步前行!——破道三十一，赤火炮!”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真理与节制、不知罪梦之壁、仅立其上!——破道三十三，苍火坠!”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聚集并一分为六。在苍火之壁上刻下双莲，在遥远的苍穹之间等待大火之渊!——缚道六十一六丈光牢——破道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三人使出了鬼道与缚道，受到攻击的两只基力安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之后发现了攻击的来源。
机械地，将所有攻击都转向了京乐春水。
“花风乱，花神啼；天风乱，天魔笑——花天狂骨!”
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对视一眼，也念出了“双鱼理”的始解语：“悉数流波化为吾盾，悉数雷光化为吾刃——双鱼理!”浮竹十四郎冲上前去替京乐春水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伴随着撼天动地的咆哮声，一只基力安瞬时灰飞烟灭。
两人背向而立，将后背交给对方。成对的斩魄刀都通过始解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气流遏止了行云。基力安笨拙的躯体受到第一轮的攻击后被逼退了半分。两人再次上前，空中两道流光划过，巨大的基力安被一分为二。
这种程度的基力安，对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来说，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困扰了。
为什么基力安只是攻击京乐春水?两人心里都有疑惑，却没有人开口问出来，“任务完成了就早点回去吧。”转身之时，发现清水瞳已经泪流满面。
浮竹十四郎上前一步辅助京乐春水，声音沉静如水：“清水小姐，你没有受伤吧?”
京乐春水隔开清水瞳，看着浮竹十四郎与清水瞳的对视，不再插嘴。
清水瞳目光白两人面色上逡巡而回。随即遥望远方：“果然如此，京乐君，浮竹君，我从前不明白，现在却知道了。”
[别]
樱花盛开的季节，从真央灵学院毕业的时候，清水瞳来道别。
拼却一段年华，最终成为了他与他的命途点缀。
“浮竹君，能借你的右手么?”她在飞扬的花瓣中，笑容甘美纯净，洗净铅华般纤尘不染。
浮竹没有问理由，将手递了过去。
她在他手掌上用指尖勾勒出弯曲的弧线。浮竹十四郎感觉到掌心的触感，微微有些痒。转而去看她勾画的神情，像是在画世上最美的画卷，一笔一划，耗尽心力，不容丝毫苟且。
连浮竹十四郎都觉得有点儿紧张，生怕惊扰了她。
画完，清水瞳才轻轻握住浮竹十四郎的手：“抱歉了。”
“什么?”浮竹十四郎有点儿不明所以，其实一直以来算是她照顾自己吧，自己却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咬着牙将她推开。这样的自己，也值得她道歉么?
“我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伤害你的那个人。”清水瞳停顿了一下，才再次鼓起勇气，“散布你跟京乐君流言的人是我，召唤来大虚的也是我。一直都想要道歉，或许我们不会再见，我才有勇气说出来。”
“其实他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
“有他在你身边，你能幸福，我便安心。”
“他才是真正，能延续你的掌纹的人。”
“再见了。浮竹君，我宁愿你恨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如果你能不对我这么温柔，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清水小姐……”浮竹十四郎话未出口，清水瞳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背后有那人坚实的身影，浮竹十四郎问道，“你都知道了?”
京乐春水拉了拉帽檐：“都知道。”
知道他想问什么的京乐春水用他最擅长的语气说道：“既然她没有伤害到你，我想也没必要追究下去吧!”
而在许多年后，在自己的部下兼好友志波海燕死后，才发现来袭击十三番队的虚，是被人刻意操纵的。
几百年的时光，真的是太漫长了，爱恨交织在一起，成就了一锅五味杂陈的汤。长大之后眼见清水家的没落。才知道清水瞳离开尸魂界的真正原因。
浮竹十四郎记得自己当时点了点头。眼前一帘落樱，而现在黄叶风雨，唯有掌纹与他。几百年不曾改变。
注：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焦热与争乱、隔海逆卷向南、举步前行!——破道三十一，赤火炮!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真理与节制、不知罪梦之壁、仅立其上!——破道三十三，苍火坠!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聚集并一分为六。在苍火之壁上刻下双莲，在遥远的苍穹之间等待大火之渊卜一缚道六十一六丈光牢——破道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鬼道咏唱
“花风乱，花神啼；天风乱，天魔笑——花天狂骨!”
——花天狂骨始解语
“悉数流波化为吾盾，悉数雷光化为吾刃——双鱼理!”
——双鱼理始解语
《双鱼的拒绝》：浮竹十四郎写的小说，后来在流魂街的孩子里颇有人气，具体写作时间不明，在本文中有提前嫌疑。
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暴雨了。倾盆而下，就像是要把某个人留存在世界上的痕迹一并洗刷掉一样，那么狠绝、犀利。
曾经一起生活过、战斗过的、那个笑容明媚如初阳的男子，名叫志波海燕。
浮竹十四郎在海燕的墓前站了很久，直到举着伞的手变得冰凉他也恍若未觉。身后有人靠近，握住了他撑着伞的手，浮竹十四郎回头，京乐春水紧贴在他后背，熟悉的声音就在浮竹耳旁：“若是用浮竹队长的性命换取海燕副队长的性命，就是应该的结局么?”
京乐春水看向浮竹十四郎，眼里是罕见的认真：“那是他的战斗，他以此保留了自己的本心。你并不是应该被指责的那个人。真正应该责备的，应该是——她吧。”
浮竹十四郎咳嗽了一声，似乎不愿提及那个本已远去的名字。想要上扬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来感谢好友的关切，到最后却仍旧以失败告终：“这么一本正经的话，真不像是从京乐君你嘴里说出来的。”京乐春水认命地回应着浮竹十四郎，无奈的神色里包含着淡淡的宠溺。
雨还在下着，窗外吹进的空气都带着湿冷，浮竹十四郎捂着嘴，忍受着气管里的热流，看着自己右手的掌纹。白皙的手，指骨分明。纤细弯曲的纹路自虎口蜿蜒而下，在掌心戛然而止。
他们说，这条线的长度代表了生命的长度。
自己……真的算是活得够久了……吧!
京乐春水凑过身子，指尖触及浮竹十四郎的掌心，在纹路终止的位置接上去，再勾画出优雅的弧度，带出微微的暖度：“都拖拖拉拉过了几百年，其实你啊，再这么拖拖拉拉活个几百年也没有问题!”
[药]
时光一瞬间倒转到几百年前。那时候志波海燕还是跟朽木家独子一样的毛头小孩儿，而不管是浮竹还是春水，都是刚进入真央灵学院的少年，听同期们谈论着其实对死神并无意义的掌纹，有过三天病白了头发经历的浮竹十四郎对此却有些在意。
倒不是惧怕……准确地说，应该是……不甘吧?
浮竹在阳光下摊开手掌，掌心的纹在金色光芒下沟壑纵横，却未曾尽兴地高音终了。打断他沉思的是京乐春水，京乐用沾了墨汁的笔尖自浮竹的掌心一带而过，细长的黑色线条静卧掌中，不易察觉的痒。
“真的在意的话。这样不就行了么?”
看着身边好友的诚挚眼神，浮竹的唇角不禁上扬。
“浮竹君，原来你在这里啊。”视线以内，穿着真阳校服的女孩子朝着京乐春水与浮竹十四郎的方向招了招手，在阳光下展露出迷人的笑容。
“啊，清水小姐。”浮竹十四郎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而京乐春水则吹了一声口哨。清水瞳，上级贵族清水家的独女，资质过人，在进入真央灵学院之前就展现出过人的才华，三人都是山老头的直系弟子。
京乐春水促狭地看着浮竹十四郎，找了个借口脱身，忍痛放弃了八卦与做电灯泡的伟大事业。这件事其实很不像是春水的作风，但是看着清水瞳站在浮竹十四郎身边，就有一种他们“男才女貌”的感觉，这种自惭形秽的讨厌想法让京乐春水退避三舍。
“这个，想亲手送给你。”女孩儿的唇有着樱花花瓣一样柔嫩的淡粉色，双手送出东西的时候脸上也沾染了花瓣色的羞涩。
女孩儿从包裹里取出一只瓶子递给浮竹十四郎，瓶子里装的是褐黑的液体。浮竹十四郎愣了一下，才下意识地接住：“这是……”
“大夫说是能润肺止咳的药方，我就试着熬了熬，希望能对浮竹君有些好处。”
夏枯草、浙贝母、玄参、白芨、天冬、牡蛎、北沙参、百部、甘草。如此繁复又耗费耐心地煎药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来说，实属不易。浮竹十四郎隐约觉得清水瞳对自己关切得有点过头，但仍不忍拂了她好意，在女孩儿灼热目光下收下了还留有热度的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谢。
[错]
南流魂街七十八区“戌吊”，如果不是有任务要完成，想必他们不会逛到这种地方来，特指上级贵族家的孩子京乐春水与清水瞳，浮竹十四郎是来过的，所以他带头在前，对身后的人讲解流魂街的分布情况。
流魂街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依照人类死亡的先后顺序分配居住。每个方向的八十个地区里第一区的治安、居住环境均理想，食物丰足，第八十区则饥荒遍野，各人的魂魄互相杀戮来决定何人取得生存的权利。如此类推，随区号数字增加，各区治安情况及居住条件会下降，愈趋恶劣。
消灭七十八区最近出没的为数不多的虚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算是轻松解决。硬要算起来的话，浮竹十四郎毕竟体力有限，有些气喘吁吁的，京乐春水借机说自己口渴。三个人找了间酒店小憩。
“京乐君有时候还是很体贴的嘛。”清水瞳笑了笑，随后落了座，与浮竹十四郎正好相对，两人目光一接触立刻分开了去，侧边的京乐春水也不催他们喝酒。
“京乐君，大白天的就跑来喝酒合适么?我们还是在执行任务中。”浮竹十四郎嘴上劝着他，眼里却满是笑意，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毕竟他从来没有见京乐春水喝醉过。
“没关系，没关系，浮竹君说这种话的时候真像我老婆。”
要是一般的男子被京乐春水说成像“老婆”只怕早就要上去掐死他，可是浮竹素来温和的性格，从来不跟京乐计较这些，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要我说啊，流魂街真够乱的，山老头儿该想办法治理治理了。”
京乐春水的那个“老婆”浮竹十四郎并没有往心里去，清水瞳却听得真切，细想他们俩平日的感情，她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因此拼命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插话进来：
“哪里治理得过来呢，现在瀞灵庭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正说话，门口有嘈杂的声音传过来，浮竹十四郎率先探头出去，似乎是店老板与一名女子发生了争执——
“浮竹君，出了什么事吗?”
浮竹十四郎快步走到门槛，落眼的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用襁褓包裹的婴儿，精神萎靡地躺在地上。女子大大的眼睛睁了开来，但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店老板见她醒了便要赶人走：
“这里哪里是给你们这些人随便躺的，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了?”
声音之尖利，似乎这女子再不走他就要动手了。
浮竹十四郎朝身后的京乐春水点了点头，望向老板说：“老板，这人是我的朋友，我想请他跟我们一起坐会儿。”
店老板见来的三个人气质不俗。看穿着打扮显示是真央的学生，未来将要成为死神的人他自然得罪不起，还哪里敢再说什么，连忙请人进来。
前倨后恭，让清水瞳极其不满，若不是京乐春水拉着她只怕她就要上去找老板的麻烦，浮竹十四郎扶着那女子落座的时候也帮着劝清水瞳：“算了。在流魂街这个区开家店也不容易，不用跟他们计较。”
“真是……太谢谢了。”女子低着头说谢。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呐，刚才我们点了一些吃的，不嫌弃的话你先吃点东西吧!”京乐春水将自己面前的餐盘递过去，清水瞳帮她到了杯热茶暖着手，顺手接过了她怀里的婴儿。 小婴儿不哭不闹，睡得正香。
看出来她是饿得很了，这回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埋头就吃。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些吃的都喂给了怀里的婴儿，自己如果再不吃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等她吃饱喝足，清水瞳提议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女子朝他们鞠了一躬，打算抱起婴儿走，京乐春水拦住了她的去路。
清水瞳吃了一惊，出了名的花心大少京乐春水该不是又春心荡漾了吧：“京乐君，不会想要一顿饭就要收买人家吧?”
然而京乐春水只是将自己带出来的盘缠硬塞给那女子，他力气之大，哪里是一般姑娘拉扯得过的?况且他还说什么“就算你用不着，你怀里的孩子总需要的吧!”
浮竹十四郎没有做声，看着女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而后阻隔了自己视线的是京乐春水棱角分明的脸。浮竹十四郎几不可闻轻叹出声：“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京乐春水劝慰般拍着好友的肩膀：“慢慢来吧，至少我们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没有让自己失望。”
目光对视之时，浮竹十四郎在好友的眼中找到了些其他东西。
站在浮竹十四郎身后的清水瞳深切地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挫败感。
这时候的浮竹十四郎跟京乐春水不知道，被他们帮助的两名女子，就是日后的朽木绯真与朽木露琪亚。
“该死的，浮竹君，这回真是要麻烦你帮我付酒钱了。”京乐春水抚额，一脸郁闷。
浮竹十四郎爽朗地笑了笑。
“真糟糕，下雨了。”才走出门，清水瞳极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是啊，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顺利到家。”浮竹十四郎脱下自己的罩衣就要顺手给清水瞳，被清水瞳婉拒了，“浮竹君，身体不好的人没有立场在这种时候照顾别人。”
“嗨，嗨。”京乐春水回过头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清水瞳的头上，他身材高大，一件罩衣披在女孩子头上才能勉强不拖到地上，“这样你们俩就都没有话说了吧?”
[乱]
“浮竹君，听说你今天请假了，就过来看看你，感觉好点儿了吗?”清水瞳拉开浮竹卧房的和式门。刚才平静的语调有了一点儿低落，“京乐君也在啊。”
“我也刚来。”京乐春水起身帮清水瞳倒了一杯水。
清水瞳面对着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还毫无此自觉的京乐春水，意识到京乐春水与浮竹十四郎的关系好过了头，不觉又会想起那句玩笑的“老婆”。这两个男人的友好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友情的界限，总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吧!
浮竹十四郎的弟弟妹妹很多。但是很懂事地一点儿也不吵，很听十四郎的话，跟京乐春水也很亲近，只是对清水瞳这个大姐姐却很陌生。
“真……咳……真是抱歉，让你们两位跑一趟，我这身体……”
浮竹十四郎原本平躺着，想坐起来说话的时候被京乐春水按了回去：“既然病了就有点做病人的觉悟。”
按理说京乐春水那种四处惹桃花片叶不沾衣的男人。跟浮竹十四郎不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不由自主地在目睹两人一起的场面，心里总是觉得，能照顾浮竹十四郎的京乐春水与十四郎很般配。相较之下自己反而是个别扭的卡在两人之间。
浮竹十四郎低声争辩了一句“躺了大半天精神好多了”，却也就着京乐春水的手躺了回去。
等浮竹十四郎再次回到真央灵学院的时候，他跟京乐春水之间的流言渐渐传开了。这留言一传开，其实说得多么难听的都有，就算昔日好友出于好意的提醒也显得有些刺耳。
难得地，京乐春水看见来学校的浮竹十四郎皱了眉头，浮竹十四郎埋头看借来的笔记，似乎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以为意。只是在京乐春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微微抬起了头，迅速扫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往常京乐春水都是会直接坐在自己身边的座位的。这种刻意的疏离，浮竹十四郎并不是感觉不到，也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彼此都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
浮竹十四郎旁边的座位空落落的，窗外有微风吹进来，泛起凉意。果然有个身材高的男人坐在旁边是可以当屏风用的。浮竹眼神往后飘忽了一瞬，瞥见斜后方的京乐春水，对方发现自己也在看他之后，立即别开了目光。
“这样的京乐君，真是少见啊!”浮竹心里嘀咕了一声，眼角扫见京乐春水伸手盖住了桌上的一个本子，似乎——正是自己用来写《做鱼的拒绝》的本子?浮竹十四郎正要细想，被岔开了思路，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他定了定神才发现是清水瞳。
“我可以坐你旁边么，浮竹君?”清水瞳笑着看浮竹十四郎，装作对流言蜚语丝毫不知情，浮竹十四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暖风处处，不知是谁在心猿意马。没有刻意的亲近与疏离，浮竹十四郎猜想清水瞳或许是为了帮自己洗白才会在人前故意做出亲近的样子，对她的好感并没有表示拒绝。其实心里很感谢，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像在意京乐春水那样在意她。
她对他的温柔体贴人尽皆知；他对她的和善可亲众人目睹。
时长日久，浮竹十四郎与清水瞳看似珠联璧台，京乐春水照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然而之间的裂缝，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春和景明，京乐春水在教学楼天顶上晒着太阳睡觉，用来枕头的是一个厚厚的本子。阴影渐渐移动了，遮住了铺洒到京乐春水脸上的阳光，京乐春水从浅眠中醒了过来，悠游不迫地望了一眼前的人，打算闭上眼睛接着补眠。
“京乐君。”既然找了上来，就没打算无功而返。
“浮竹君，有什么事情?”京乐春水露出稍微有点儿不耐烦的神色，拉了拉帽檐，暗示着“我在睡觉”，想刻意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记忆中的春水不会这么刻薄，浮竹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的想法退缩了一瞬，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京乐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
强忍着心里的忐忑，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就算是自己受到伤害，也还是会首先顾虑别人，就是这样温和的、令人心疼的浮竹啊!视为珍宝，才保持着若即若离距离的浮竹，始终让京乐春水的眼神流连不去。是不是将他拱手相让，浮竹十四郎就会更加幸福呢?比起自己，或许那个女人才更加适合他吧?这样的想法只是让京乐春水阵脚大乱。
“京乐君?”京乐春水的思绪尚在风中打着旋儿，阳光下的浮竹十四郎的白发长长了些，脸却更显得消瘦了。听他一如往常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下一瞬，那是浮竹十四郎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鬼使神差的举动，他凑上前去，单手捏住了京乐春水的下巴，俊俏的脸在京乐春水面前不断放大。片刻之间，唇瓣相接，似有微弱的电流经过，之后京乐春水才意识到这是浮竹十四郎柔软的唇瓣。京乐春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大脑短路。
这个时候不拒绝，便会成为他的阻碍，浮竹十四郎与自己毕竟不同。
这个时候推开他，或许就会推开一辈子了，死神漫长的生命，自己又何以为 继?
然而面对浮竹十四郎的主动，京乐春水的理智也只是苟延残喘了短暂的数秒——原本以为可以望梅止渴，才不过短短时光，觉得自己已经——太渴了。
京乐春水毕竟是京乐春水，在刹那之间已经做出了回应。他的回应与浮竹十四郎蜻蜓点水的羞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翻身将浮竹十四郎压在身下，后背与屋顶接触的瞬间听到浮竹悦耳的闷哼声。京乐春水就着还未分开的唇瓣回吻过去一那是铺天盖地的狂霸之气，席卷天下，无所不能。正如他的始解之语：花风乱，花神啼。
太顾虑他，反而远离；怕对他造成伤害，才不去面对。
结果却是这样的回应，一旦遇上了，便是烈火遇干柴。
“你们……”
听墙根是清水瞳这辈子做过的最悔恨的事，手上的装满药水的玻璃瓶碎在脚边，看着缠绵中的两人，她察觉到自己嗓子里带了颤音，唯有落荒而逃。
京乐春水支起身子，眼中光芒捉摸不定：“不去追不要紧么?”
浮竹十四郎轻声喘息着，因着方才的呼吸不稳脸色有些病态的嫣红：“不用。”
“你……”
浮竹十四郎没有等他京乐春水说下去：“不要否认，京乐君，你刻意疏远我，却随身带着我的《双鱼的拒绝》。”
京乐春水转过脸，浮竹十四郎看见了他微笑的侧脸，便也唇角微扬。
[释]
就算亲眼看见这样的浮竹十四郎，也还是没有办法去讨厌，将所有责任推卸给那个花心大少，心里想着只要浮竹追上来，就原谅他。在楼梯转角等了很久，身后没有动静。清水瞳最后咬了咬唇，没有流泪，眼角却有点湿润了，跑出去的姿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出身于上级贵族家庭的清水瞳，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愿意，可以得到整个尸魂界的青眼。然而喜欢一个人，以为只是单纯地喜欢，却已经不可自拔，甚至没有骨气，想要对他百好千好，纵有浑身力气，却没有一处可使。
“请不要因此责怪浮竹君，要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吧!”京乐春水的道歉比浮竹十四郎的拒绝还要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但，请在任务完成之后。”
不能在他们面前太没有风度，这是她给自己设下的底线。
青天之下的旷野，一望无涯，轻风吹动浮云在天际缓慢流动，瞳孔里青白交接的色泽，像是流淌着的水彩。
寂静的天空，忽然裂开了缝隙。从缝隙里爬出了狰狞的生物。身形巨大的生物迈步之间地动山摇，视线之内都是黑色的躯体——大虚基力安。三个人心里紧了一下，却并没有人后退。
然后——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焦热与争乱、隔海逆卷向南、举步前行!——破道三十一，赤火炮!”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真理与节制、不知罪梦之壁、仅立其上!——破道三十三，苍火坠!”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聚集并一分为六。在苍火之壁上刻下双莲，在遥远的苍穹之间等待大火之渊!——缚道六十一六丈光牢——破道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三人使出了鬼道与缚道，受到攻击的两只基力安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之后发现了攻击的来源。
机械地，将所有攻击都转向了京乐春水。
“花风乱，花神啼；天风乱，天魔笑——花天狂骨!”
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对视一眼，也念出了“双鱼理”的始解语：“悉数流波化为吾盾，悉数雷光化为吾刃——双鱼理!”浮竹十四郎冲上前去替京乐春水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伴随着撼天动地的咆哮声，一只基力安瞬时灰飞烟灭。
两人背向而立，将后背交给对方。成对的斩魄刀都通过始解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气流遏止了行云。基力安笨拙的躯体受到第一轮的攻击后被逼退了半分。两人再次上前，空中两道流光划过，巨大的基力安被一分为二。
这种程度的基力安，对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来说，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困扰了。
为什么基力安只是攻击京乐春水?两人心里都有疑惑，却没有人开口问出来，“任务完成了就早点回去吧。”转身之时，发现清水瞳已经泪流满面。
浮竹十四郎上前一步辅助京乐春水，声音沉静如水：“清水小姐，你没有受伤吧?”
京乐春水隔开清水瞳，看着浮竹十四郎与清水瞳的对视，不再插嘴。
清水瞳目光白两人面色上逡巡而回。随即遥望远方：“果然如此，京乐君，浮竹君，我从前不明白，现在却知道了。”
[别]
樱花盛开的季节，从真央灵学院毕业的时候，清水瞳来道别。
拼却一段年华，最终成为了他与他的命途点缀。
“浮竹君，能借你的右手么?”她在飞扬的花瓣中，笑容甘美纯净，洗净铅华般纤尘不染。
浮竹没有问理由，将手递了过去。
她在他手掌上用指尖勾勒出弯曲的弧线。浮竹十四郎感觉到掌心的触感，微微有些痒。转而去看她勾画的神情，像是在画世上最美的画卷，一笔一划，耗尽心力，不容丝毫苟且。
连浮竹十四郎都觉得有点儿紧张，生怕惊扰了她。
画完，清水瞳才轻轻握住浮竹十四郎的手：“抱歉了。”
“什么?”浮竹十四郎有点儿不明所以，其实一直以来算是她照顾自己吧，自己却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咬着牙将她推开。这样的自己，也值得她道歉么?
“我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伤害你的那个人。”清水瞳停顿了一下，才再次鼓起勇气，“散布你跟京乐君流言的人是我，召唤来大虚的也是我。一直都想要道歉，或许我们不会再见，我才有勇气说出来。”
“其实他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
“有他在你身边，你能幸福，我便安心。”
“他才是真正，能延续你的掌纹的人。”
“再见了。浮竹君，我宁愿你恨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如果你能不对我这么温柔，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清水小姐……”浮竹十四郎话未出口，清水瞳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背后有那人坚实的身影，浮竹十四郎问道，“你都知道了?”
京乐春水拉了拉帽檐：“都知道。”
知道他想问什么的京乐春水用他最擅长的语气说道：“既然她没有伤害到你，我想也没必要追究下去吧!”
而在许多年后，在自己的部下兼好友志波海燕死后，才发现来袭击十三番队的虚，是被人刻意操纵的。
几百年的时光，真的是太漫长了，爱恨交织在一起，成就了一锅五味杂陈的汤。长大之后眼见清水家的没落。才知道清水瞳离开尸魂界的真正原因。
浮竹十四郎记得自己当时点了点头。眼前一帘落樱，而现在黄叶风雨，唯有掌纹与他。几百年不曾改变。
注：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焦热与争乱、隔海逆卷向南、举步前行!——破道三十一，赤火炮!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真理与节制、不知罪梦之壁、仅立其上!——破道三十三，苍火坠!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聚集并一分为六。在苍火之壁上刻下双莲，在遥远的苍穹之间等待大火之渊卜一缚道六十一六丈光牢——破道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鬼道咏唱
“花风乱，花神啼；天风乱，天魔笑——花天狂骨!”
——花天狂骨始解语
“悉数流波化为吾盾，悉数雷光化为吾刃——双鱼理!”
——双鱼理始解语
《双鱼的拒绝》：浮竹十四郎写的小说，后来在流魂街的孩子里颇有人气，具体写作时间不明，在本文中有提前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