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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睛，怎么说呢？我一直羞于文字记载。整天钻在文字堆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横竖看，兜底看，别人的母亲都挺优秀，面目慈祥。即使本身有什么毛病，作者也绝对不会真实呈现，而会避实就虚，巧描一幅朦胧的背影来丰富咱的想象力。
其实，我老早就对这个现象产生怀疑，既然女人有美有丑，母亲们为什么就美好得无可挑剔？世界上不可能只有我的母亲不够完美吧？可是又想，别人都极尽歌颂之能事，咱怎么可以另辟蹊径找抽呢？所以这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今年，我基本和母亲活着时的年龄一样大了，即使找抽，即使被抽死，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也不失为一点做儿子的孝心。
母亲遭遇自己的雪崩时才五十挂零，这对我还是一个热心码字且不舍的时段。之前我没敢写出真实的母亲来，今天我决定还母亲一个公道。
母亲的脸上是铺满女人气息的，虽然那对眼睛形象化后被暗地里称作狼眼，但母亲的鼻子笔直，面白唇红，一排石榴子似的小牙齿白光光的闪亮，直到去世时，母亲的牙齿也没脱落一颗。
母亲的身躯也属女人化的，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且丰乳肥臀，虽然这里用了个敏感的词组，可唯有如此才贴近事实，贴近真实，否则就可能曲解了母亲。把我的母亲混同于别人的母亲之中。
我说过要还母亲一个公道，就是要把一个真实的母亲呈现出来，而不是抛开原生态的母亲，去把别的美容过的女人当做生母来炫耀供奉。再说丰乳肥臀无论夸张与否，都属性别区分的典型标志。难道不爱红装爱武装，将女人一色包裹，弄成战争的工具，牺牲在《静静的顿河》才好吗？女人生来就是花朵，千姿百态的为世界增色添彩，为什么要改造改变母亲的形象？
一个女人味道的母亲，一个五官或身姿并不完美的母亲，不是母亲们的错。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一个人内在的美，才具有宝石的恒定性，而外在的美是锁不住时间的。为此所有原生态的表象都不应该成为歧视或仰视的基础。
我的母亲我不能说她为革命做出过多少贡献，我同样不能违心地说她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但是，她是热爱家庭，热爱儿女，热爱生活，热爱人类，热爱世界和平的。她的爱是一种大爱，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普世价值。犹如圣母玛利亚之阿门，犹如观世音菩萨之南无。
我曾经对母亲的一些做法是很不理解的，甚至抵触情绪很大。譬如，有讨吃要饭的上门来，母亲宁愿这一顿自己不吃，宁愿让儿女们少吃，宁愿接受全家人的抱怨，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让来者饱餐一顿，并自作主张再送人家点钱或粮食。要知道当时我们的温饱问题还达摩克利斯之剑悬着，可是母亲就那样固执，有时连我父亲换洗的衣衫她也敢送了人，任凭我们恨她，不理她，她也绝不屈服。她只说一句话：“人家多可怜呀！”
母亲为什么有这么一付好心肠呢？母亲的童年真是太悲惨了。娘是瞎子，做石匠的爹又常年在外打工，逢年过节的才能背点大豆或玉米回来。平日里母亲和弟弟和娘就吃粗糠、野菜、树叶、树皮。粗糠是给别人家推碾挣回来的。娘是瞎子但能像驴一样使唤，给人推碾能一圈一圈转个没完。母亲最怕跟娘去推碾，吃力劳累不说，转呀转，转呀转，转得头晕眼花，转得肠胃翻搅。还有就是粗糠吃进去拉不出来，母亲只好尽量不吃或少吃，而她娘不吃就没力气推碾了，所以拉不出来时，母亲只好用一截棍子给娘往外抠，母亲说：“娘遭老罪了！”
母亲告诉我，有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她还得跟着娘讨吃要饭去。她说：“孩呀，你不知道，讨吃要饭多不容易，人家不仅冷眼，还放狗咬，骂骂咧咧是常事。”她还说她弟弟死的时候，姐，姐的叫着她，可怜巴巴地求她：“姐呀，我想吃红薯哩，一点点一点点就行。”弟弟知道娘是瞎眼，唯有指靠姐姐。于是我母亲跑了好远，在别人家刨完红薯的地里急切地搜寻。她用双手刨呀刨，刨呀刨，好不容易才挖出两小块被人刨破遗落的。母亲一路狂奔回家，弟弟却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弟弟临死前肚子里也只有些粗糠野菜，连一小块生红薯也没吃上，煎熬了九岁的弟弟，就那样饥寒交迫的去了。
母亲讲这事时都非常平静，苦难已将母亲的心硅化成石。母亲说她十一岁就给人当童养媳，人家和她分灶吃饭，也可以说是干的牛马活，吃着猪狗食。十四岁时河南遭了大灾，她丈夫就赶着毛驴将她卖往山西。碰巧被我父亲的舅舅遇上，就欣喜着领到了我家，我爷爷见了也二话不说，当即拿出两斗玉米一斗谷子货款两清。从此我母亲才有了家的概念，对我爷爷感恩戴德。母亲说：“你爷爷是个好人，把我当女儿看待。刚来时我还只想玩，你爷爷也不强调我劳动，他总是像父亲一样洗锅抹碗，想办法让我们吃饱穿好。”我父亲十八岁就参军走了，此后一直当革命干部。我母亲则兢兢业业在家里操劳，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遭了多少罪？我想是天知地知神鬼知，而我们是只知个表皮，了解个大概。
想一想，母亲后来之所以能不以苦为苦，皆因为过去那么大的苦都过来了，此后为家庭发展所受点苦累，搁心里就酿成美滋滋的蜜了。母亲孤孤零零单单薄薄的一个人，自把自劳的养育着三女一男。况且那时候儿女们的衣裤鞋袜，还都得母亲一针一线或脚踏缝纫机的打理呢？再是走公社那阵子，母亲还必须参加农业生产，否则一家人就会被生产队断了口粮。真想象不出，母亲那时一边生儿育女，一边干那么多的活儿，她是怎样披星戴月没明没黑的一路走来？母亲的一天给自己留下了几个小时？母亲的早逝是不是压缩了自己生命？
母亲的许多往事，许多细节，我都不愿重新忆起了。因为我已经为此流过不少的眼泪。我不愿再煽情读者，而只是想告诉朋友们，我有过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母亲。她的眼睛是有点三角，暗中会被人称作狼眼，但狼眼又有什么不好呢？其实狼与狗同宗，区别仅在于自然求生与驯化豢养。古人说：“狗眼看人低”，你别说在许多人以狗性圆融世故时，母亲还真彰显了狼性优秀的一面。譬如，她爱自己的子女并不说在嘴上，而是竭尽全力养育并保护他们。记得少年时，有一次生产队长也不知因为啥骂我，我母亲怒气冲冲的就冲上来抱不平，她虽然不会骂人，但她说的话非常硬气，逼的生产队长认了错才拉倒。要知道那时的生产队长就是土皇帝，说不给你粮就也不会给你菜，作为社员的你，小命基本上被他的大手攥着。可母亲从不管这些，只要是为了儿女，她绝不会向任何势力低头服软。
母亲，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相貌存在瑕疵的女人，虽然不具有美女的可比性，但她在我的心中却最是可亲可敬。直可以说，我为曾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欣慰，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窃喜。因为苦难后一些人会患上富贵病，可另一些人却在奋斗中更精神。我可爱的母亲，在坚韧求生中始终保持了狼性的尊严而没有狗性生发，这让我也自然获得一些优秀基因的传承，在人生的路上站直了做人。
现在我常沉思，且苦思冥想，人类的苦难是有哪些元素组成？习惯了金字塔的结构形式又有多少人作过反思？譬如：我的母亲，若生为美女，且风华绝代，我的父亲就可能高高在上，甚至至高无上，那样我的一生又将怎样度过？我将失却普通人的乐趣？还是风流倜傥纨绔了自己？假如母亲因此而把闪耀自己的光芒当做她前行的唯一，我还能得到无微不至，甚至高于母亲生命天际的母爱吗？与其相比，一股暖流徐徐而来缓缓而去，更为母亲因一双眼睛的不完美而感慨不已。同时又联想我的祖国，啊！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整容成一个绝色美女？
其实，我老早就对这个现象产生怀疑，既然女人有美有丑，母亲们为什么就美好得无可挑剔？世界上不可能只有我的母亲不够完美吧？可是又想，别人都极尽歌颂之能事，咱怎么可以另辟蹊径找抽呢？所以这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今年，我基本和母亲活着时的年龄一样大了，即使找抽，即使被抽死，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也不失为一点做儿子的孝心。
母亲遭遇自己的雪崩时才五十挂零，这对我还是一个热心码字且不舍的时段。之前我没敢写出真实的母亲来，今天我决定还母亲一个公道。
母亲的脸上是铺满女人气息的，虽然那对眼睛形象化后被暗地里称作狼眼，但母亲的鼻子笔直，面白唇红，一排石榴子似的小牙齿白光光的闪亮，直到去世时，母亲的牙齿也没脱落一颗。
母亲的身躯也属女人化的，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且丰乳肥臀，虽然这里用了个敏感的词组，可唯有如此才贴近事实，贴近真实，否则就可能曲解了母亲。把我的母亲混同于别人的母亲之中。
我说过要还母亲一个公道，就是要把一个真实的母亲呈现出来，而不是抛开原生态的母亲，去把别的美容过的女人当做生母来炫耀供奉。再说丰乳肥臀无论夸张与否，都属性别区分的典型标志。难道不爱红装爱武装，将女人一色包裹，弄成战争的工具，牺牲在《静静的顿河》才好吗？女人生来就是花朵，千姿百态的为世界增色添彩，为什么要改造改变母亲的形象？
一个女人味道的母亲，一个五官或身姿并不完美的母亲，不是母亲们的错。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一个人内在的美，才具有宝石的恒定性，而外在的美是锁不住时间的。为此所有原生态的表象都不应该成为歧视或仰视的基础。
我的母亲我不能说她为革命做出过多少贡献，我同样不能违心地说她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但是，她是热爱家庭，热爱儿女，热爱生活，热爱人类，热爱世界和平的。她的爱是一种大爱，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普世价值。犹如圣母玛利亚之阿门，犹如观世音菩萨之南无。
我曾经对母亲的一些做法是很不理解的，甚至抵触情绪很大。譬如，有讨吃要饭的上门来，母亲宁愿这一顿自己不吃，宁愿让儿女们少吃，宁愿接受全家人的抱怨，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让来者饱餐一顿，并自作主张再送人家点钱或粮食。要知道当时我们的温饱问题还达摩克利斯之剑悬着，可是母亲就那样固执，有时连我父亲换洗的衣衫她也敢送了人，任凭我们恨她，不理她，她也绝不屈服。她只说一句话：“人家多可怜呀！”
母亲为什么有这么一付好心肠呢？母亲的童年真是太悲惨了。娘是瞎子，做石匠的爹又常年在外打工，逢年过节的才能背点大豆或玉米回来。平日里母亲和弟弟和娘就吃粗糠、野菜、树叶、树皮。粗糠是给别人家推碾挣回来的。娘是瞎子但能像驴一样使唤，给人推碾能一圈一圈转个没完。母亲最怕跟娘去推碾，吃力劳累不说，转呀转，转呀转，转得头晕眼花，转得肠胃翻搅。还有就是粗糠吃进去拉不出来，母亲只好尽量不吃或少吃，而她娘不吃就没力气推碾了，所以拉不出来时，母亲只好用一截棍子给娘往外抠，母亲说：“娘遭老罪了！”
母亲告诉我，有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她还得跟着娘讨吃要饭去。她说：“孩呀，你不知道，讨吃要饭多不容易，人家不仅冷眼，还放狗咬，骂骂咧咧是常事。”她还说她弟弟死的时候，姐，姐的叫着她，可怜巴巴地求她：“姐呀，我想吃红薯哩，一点点一点点就行。”弟弟知道娘是瞎眼，唯有指靠姐姐。于是我母亲跑了好远，在别人家刨完红薯的地里急切地搜寻。她用双手刨呀刨，刨呀刨，好不容易才挖出两小块被人刨破遗落的。母亲一路狂奔回家，弟弟却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弟弟临死前肚子里也只有些粗糠野菜，连一小块生红薯也没吃上，煎熬了九岁的弟弟，就那样饥寒交迫的去了。
母亲讲这事时都非常平静，苦难已将母亲的心硅化成石。母亲说她十一岁就给人当童养媳，人家和她分灶吃饭，也可以说是干的牛马活，吃着猪狗食。十四岁时河南遭了大灾，她丈夫就赶着毛驴将她卖往山西。碰巧被我父亲的舅舅遇上，就欣喜着领到了我家，我爷爷见了也二话不说，当即拿出两斗玉米一斗谷子货款两清。从此我母亲才有了家的概念，对我爷爷感恩戴德。母亲说：“你爷爷是个好人，把我当女儿看待。刚来时我还只想玩，你爷爷也不强调我劳动，他总是像父亲一样洗锅抹碗，想办法让我们吃饱穿好。”我父亲十八岁就参军走了，此后一直当革命干部。我母亲则兢兢业业在家里操劳，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遭了多少罪？我想是天知地知神鬼知，而我们是只知个表皮，了解个大概。
想一想，母亲后来之所以能不以苦为苦，皆因为过去那么大的苦都过来了，此后为家庭发展所受点苦累，搁心里就酿成美滋滋的蜜了。母亲孤孤零零单单薄薄的一个人，自把自劳的养育着三女一男。况且那时候儿女们的衣裤鞋袜，还都得母亲一针一线或脚踏缝纫机的打理呢？再是走公社那阵子，母亲还必须参加农业生产，否则一家人就会被生产队断了口粮。真想象不出，母亲那时一边生儿育女，一边干那么多的活儿，她是怎样披星戴月没明没黑的一路走来？母亲的一天给自己留下了几个小时？母亲的早逝是不是压缩了自己生命？
母亲的许多往事，许多细节，我都不愿重新忆起了。因为我已经为此流过不少的眼泪。我不愿再煽情读者，而只是想告诉朋友们，我有过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母亲。她的眼睛是有点三角，暗中会被人称作狼眼，但狼眼又有什么不好呢？其实狼与狗同宗，区别仅在于自然求生与驯化豢养。古人说：“狗眼看人低”，你别说在许多人以狗性圆融世故时，母亲还真彰显了狼性优秀的一面。譬如，她爱自己的子女并不说在嘴上，而是竭尽全力养育并保护他们。记得少年时，有一次生产队长也不知因为啥骂我，我母亲怒气冲冲的就冲上来抱不平，她虽然不会骂人，但她说的话非常硬气，逼的生产队长认了错才拉倒。要知道那时的生产队长就是土皇帝，说不给你粮就也不会给你菜，作为社员的你，小命基本上被他的大手攥着。可母亲从不管这些，只要是为了儿女，她绝不会向任何势力低头服软。
母亲，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相貌存在瑕疵的女人，虽然不具有美女的可比性，但她在我的心中却最是可亲可敬。直可以说，我为曾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欣慰，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窃喜。因为苦难后一些人会患上富贵病，可另一些人却在奋斗中更精神。我可爱的母亲，在坚韧求生中始终保持了狼性的尊严而没有狗性生发，这让我也自然获得一些优秀基因的传承，在人生的路上站直了做人。
现在我常沉思，且苦思冥想，人类的苦难是有哪些元素组成？习惯了金字塔的结构形式又有多少人作过反思？譬如：我的母亲，若生为美女，且风华绝代，我的父亲就可能高高在上，甚至至高无上，那样我的一生又将怎样度过？我将失却普通人的乐趣？还是风流倜傥纨绔了自己？假如母亲因此而把闪耀自己的光芒当做她前行的唯一，我还能得到无微不至，甚至高于母亲生命天际的母爱吗？与其相比，一股暖流徐徐而来缓缓而去，更为母亲因一双眼睛的不完美而感慨不已。同时又联想我的祖国，啊！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整容成一个绝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