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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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 / 不来方
  HYOREI by Tetsuzo Fukzawa,
  included in “ IGYO COLLECTION Vol.38, SHINREI RIRON”
  supervised by Masahiko Inoue
  Copyright ? Tetsuzo Fukuzawa, 2007
  All rights reserved.
  Original Japanese edition published by Kobunsha Co., Ltd.
  This translation rights arranged with Kobunsha Co., Ltd.
  六月一个阴沉沉的午后。
  车子左右摇摆着,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而上。山路一侧是陡峭的悬崖,巨大的杉树仿佛回廊的柱子一般耸立其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坐车了,只觉得脑袋一阵钝痛,这不禁让我担心起即将开始的正式取材。可是,既然已经接下工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一直为某个杂志不定期供稿。这次杂志的夏日灵异专辑中有个实地探访灵异场所的报道,我也参与其中。此行就是探访一个医院的废墟。
  一同参加取材的还有摄影师浅尾、通灵人桐生千里以及责任编辑香坂。我与香坂已来往五年左右,与另外两人则是初次见面。
  今天的安排分两块:我们要在天黑前先做好勘景,到晚上再进行正式拍摄,并由桐生展现灵视能力。目前进度晚于原定计划,而明天就要交稿,所以取材结束回去后我马上就得着手写稿,这也是我头痛的一个原因。
  “是那个吧。”浅尾单手掌着方向盘,指着半山腰说道。
  一片浓厚的绿意中,可以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建筑,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N医院。
  “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病人很难定期来治疗吧。”
  “听说那里是专门接收入院患者的,因为原本是精神科医院。”坐在助手席的香坂说道。
  大约十年前,N医院发生了一起男护士刺杀院长与两名同事后,自杀身亡的事故。也许是由于案发现场的特殊性质,关于事件的报道十分谨慎,但以此事件为契机,院方虐待患者、非法骗取医疗费用等丑闻纷纷曝光,很快便破产了。
  后来,虽然进行了拆除医院的施工作业,但由于事故相继发生不得不停工,以至于建筑物就这样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被废弃了。据说自那以后,就从到医院试胆的年轻人中传出了目击到幽灵的说法。
  尽管虐待患者和非法骗取医疗费是事实,但我并没有查到关于杀人事件的明确消息,也许不过是灵异场所常有的流言罢了。
  桐生坐在我的旁边,不停地揉着肩膀。
  “你已经感觉到什么了吗?”
  “只是肩膀酸而已,我对气压的变化比较敏感。”她苦笑着回答我。
  桐生因为没有化妆而显得比较年幼,不过从言行举止来看应该已经快三十岁了。据说她很少在媒体上露面,但在通灵界却因能力出类拔萃而十分有名。
  虽然我总是写些恐怖小说和怪谈故事,跟通灵人却没什么缘分。我也结识了一些自称拥有灵感的人,可遇上以通灵为职业的,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有些不知该怎么跟她相处。
  另一方面,我对她的职业又十分有兴趣。直接接触通灵人,也许能对我的创作有所启发。至于她的能力是否货真价实,那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对于灵异现象——或者说关于灵魂的存在问题,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因为我认为,不管我偏向哪一方观点,都会导致自己的作品损失魅力,而实际上,我也的确无法得知其是否存在。
  除了恐怖小说以外,我还撰写那些被称为实话怪谈的作品。所谓实话怪谈,就是基于采访得来的怪谈,作者需要听取那些实际体验到灵异现象的人们的讲述。在那种场合,我不会盲信,但也不会过度怀疑,而是尽可能保持中立的态度。当然,我也关心灵魂是否存在,但采访的主旨是收集灵异现象,而非查明真相。
  因此,对于这次的取材活动,我并不是很感兴趣。就算亲自到灵异场所去,我也不觉得能有什么新发现,写灵异故事,听传闻就足够了。
  但我还是接下了取材委托,这完全是为了销量。虽然作为作家,我的履历已经内容不少,但大部分的著作却都止步于初版阶段,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无法拒绝。
  去年冬天,在撰写实话怪谈的采访过程中,我遇到了名为A的男性。
  他于距今四年前,在N医院经历了离奇的体验。
  那是A大学二年级时暑假的某个夜晚,A和三个同学驾车兜风,顺便到N医院去试胆。同学中两个是男生,另一个是A的女朋友。
  四个人拿着手电筒探索了医院内部。因为是灵异场所,气氛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正当他们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走出医院的时候,A却发现他的女朋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手机也没有信号,联系不上。
  “虽然我想让两个男生跟我一起去找,他们却开玩笑说你们小两口儿单独去试胆吧。”
  没办法,A只好独自回到医院,最后发现他的女朋友蹲在一间烧得焦黑的病房的角落里,听说那正是杀人护士自焚的病房。而女朋友则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说话不得要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答不上来。A只好抱起女朋友走出了医院。
  结果,他的两个同学却不见了,而且连车子也没了。A气坏了,心想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然而不管怎么等,两人都没有回来。
  深夜的山中完全没有车辆经过,即便想求助也没办法。A照料着仍处于恍惚状态的女朋友,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巡逻车开了上来。
  “我想这下得救了,便跑向警车,没想到警察却冲了过来。”
  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A控制住。
  误会很快就解开了,但A却从警察口中听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山脚下发生了一起事故,两名年轻男子乘车撞上了一幢民房的墙壁,其中一人当场死亡,另外一人身负重伤。
  受了重伤的男子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也咽气了,死前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听说他一直重复着‘会被那家伙杀掉、会被那家伙杀掉’。”
  接到急救人员的联络后,警察认为两名年轻人可能是遭到了襲击,便前往N医院附近进行调查。而那时A刚好从路边跑出来,才被误以为是可疑人物。
  不久后警方就查明了两名死者的身份,正是A的两个同学。
  从事故情况来看,他们的车速应该非常快。另外根据尸检结果来看,除了事故所造成的伤口,他们的后背和手臂上还有因利器造成的割伤。
  “他们两个应该是在医院外面等我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
  警方也持同样的看法,但更进一步的情况则完全不明。
  A还说,到最后他的女朋友也没有恢复神志,现在仍在住院。
  当时,媒体以《试胆大学生发生交通事故》为题对这起事件进行了报道,因此我印象很深;再加上试胆地点N医院又是出了名的灵异场所,在网络上也引发了热议。
  A讲述的这个故事,虽然灵异部分过于含糊,但由于现实中发生了事故使得内容十分可信,于是我将A的经历改写成实话怪谈,投给了某个杂志。香坂读到文章后提出要实地进行取材,便是这次活动的开端。
  本以为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医院门口,没想到路突然断了。
  蓝色的波浪钢板组成长长的栅栏,将医院包围住。
  我们四人下了车,站在生锈的门前。门上缠着很粗的锁链,还挂着一把锁。
  “难道——”我斜眼瞪着香川,“你没取得所有者的同意吗?”
  “这个嘛,我实在是查不到谁是所有者呀。”
  “可我们要是擅自进去,那就成非法入侵了,到时候被投诉怎么办?”
  “没事的,反正医院的名字不会登出来。”香坂不负责任地说道。他刚担任我的责编时还是个怯生生的新人,最近似乎进化成了老油条,脸皮明显变厚了。
  栅栏上满是暴走族的涂鸦,而且到处是缺口,也许是入侵者的杰作吧,我们也因此得以进入内部,但通往医院的路却是一条陡峭的上坡。
  我已四十多岁,再加上伏案工作,体力完全不行,没走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而香坂和桐生都还年轻,脚步很轻盈。
  不过,四人中步伐最矫健的当属浅尾。他比我大了两岁,还抱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却在坡道上健步如飞。他有一副摔跤手的体格,一双粗壮的手臂也与他摄影师的身份相配。
  来这里的途中,我从交谈里得知他从事摄影工作已有二十年以上了,但从来没有拍到过灵异照片之类的东西。
  “不光是我,我认识的专业摄影师也没拍到过。拍到那种照片的,基本上都是门外汉吧。”
  “今天还请您务必拍到那样的照片。”
  听香坂这么说,浅尾圆润的脸上露出笑容:“你的意思是要我故意失误喽。”
  我带着嫉妒的心情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抵达医院了。
  杂草丛生的环形交叉口正中立着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棕榈树。
  医院有三层高,约中型公寓的规模,远远望去以为是白色的墙壁表面,走近一看却是暗淡的灰色,上面的污渍十分显眼。毫无顾忌地装着铁格栅的窗户,让人感到时代的变迁。
  “怎么样?对医院的印象如何?”香坂抬着眼问我们,仿佛想说‘很吓人吧’。
  “还能怎么样,不管哪儿的灵异场所都是这样子的。”我冷淡地说道,拿起手帕擦汗涔涔的脸。
  “你这话可真敷衍。”香坂又把视线转向桐生,希望她能给出期待的反应。
  “的确,感觉不怎么好。”桐生冷静地说道,视线在四周迅速游移,“这块土地上充满了邪恶的气息。”
  “果然——”香坂夸张地表示吃惊,我站在旁边含糊地点了点头。关于这方面的发言该做出什么反应,我很是为难。
  浅尾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举起相机拍摄着医院大门。
  我们在建筑物周边观察了一阵后进入医院内部。
  医院大门的玻璃都碎了,只剩下外框。候诊室和挂号处照例被画满了涂鸦,亚麻地板的油毡已经剥落,大量枯叶堆积在地上。候诊室角落有一台自动贩卖机,里面还摆着令人怀念的清凉饮料水的样品。
  照院内的导向图来看,二楼是女病房,三楼是男病房。我们决定先去寻找护士自焚的那间病房。
  越走向深处,空气越是沉重浑浊,散发出一股霉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通过昏暗的走廊时,我们看到一个像是办公室的房间,病历和文件扔得满地都是,让人无处下脚。
  “居然连病历都扔掉不管,真不像话。”香坂叹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子,医院才会倒闭吧。”
  墙上的日历显示的还是十年前的日期,先不管杀人事件真实与否,医院倒闭的时期确实与传闻相同。
  这里虽然是精神病医院,氛围上跟普通医院也差不多,不过,楼梯转拐处设了一道如同猛兽笼子一样的铁栅栏门,上面还有门闩,也许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走。
  病房里的病床也跟普通患者用的不一样,是木制的。有些病房里还有纸尿布和助行器,看来也有高龄的患者。
  一个写着“治疗室”的房间中,注射器和手术刀随便摆放着,大量药品还留在架子上和抽屉里。比起一楼,二楼没有涂鸦,几乎没遭到破坏。入侵者们是在害怕什么呢?
  走上三楼后,桐生的表情马上变得可怕起来,她像是用目光追着什么东西似的,视线匆忙地在四周游走,接着突然指向走廊尽头的病房说道:“就是那里。”
  长长的走廊尽头,可以看见一扇发黑的门。
  “那里有什么吗?”
  “那个房间里有一个男人。”
  “不是吧!”浅尾跑过去打开了门,一股焦味立刻飘了出来。   那个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三叠①大,里面没有床也没有窗,只有一个已被染成茶褐色的脏马桶,而且从地板到天花板全烧烂了,黑漆漆的。
  “这里就是自焚的现场啊。”香坂的声音因兴奋而变尖。
  桐生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答道:“是不是自焚不清楚,但确实有个男人在。”
  浅尾不感兴趣地“哦”了一聲:“这里真像牢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大概是用来关那些胡乱闹腾或者违反规定的病人吧。”
  “就算那样也太过分了,漠视人权。”浅尾说完,举起了相机。
  “别拍!”桐生喊道,“那个男人正生着气,现在拍照很危险。”
  “怎么可能。”浅尾笑道,仍看着取景器。
  桐生摇了摇头:“是真的,万一不小心刺激到他,没准儿会被附身。”
  “可是,我只想拍个景。”浅尾露出不满的表情,放下了拿着相机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是的。”桐生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香坂赶紧上来打圆场:“这里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去休息一下吧?这个房间晚上再来拍就好了。”
  浅尾哼了一声:“照这情况,今天的拍摄可就费劲了。”
  我们四人下了山,走进国道边上的一家家庭餐厅。
  晚上还要接着工作,理应填饱肚子做好准备,可我就是没有食欲,烦恼之后,我点了杯咖啡。
  桐生只要了乌龙茶,她说自己原本就饭量小。香坂点了咖喱饭,浅尾则是三明治。
  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但因为天气不好,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吃完饭后,我们正确认着接下来的安排,浅尾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啊,‘灵’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一瞬间,我有点愣住了,在这里问出这种话来,他未免太不知趣。
  不过,桐生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了的样子,只回了句“存在的”。
  香坂也立即接道:“我也认为它们存在。”
  “如果只是认为的话,那倒是简单。看电视上播的,通灵人也只会说那里有什么东西而已,不是吗?那样子,很难叫人相信呢。”
  “这么说来,浅尾先生你不相信?”
  “不,我是想相信,可没有证据呀。”
  “但是,你也无法断言‘灵’是不存在的吧?”
  “那就是所谓的恶魔的证明①了。存在的事物可以证明存在,但不存在的事物是无法证明不存在的。那些上电视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捞钱的吧。”
  浅尾说的“那些上电视的人”,明显是拐着弯儿讽刺桐生。看来在医院里的那番对话让他很是恼火。
  “‘灵’如果存在的话,就拿出证据给人看,那才是科学的态度。”
  香坂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搔着头说道:“虽说如此——”
  “没有证据就不相信,也不是科学的态度。”桐生仍是一副冷静的表情,“从根本上说,将灵作为一种物质上的存在来看待,本身就不合理。”
  “既然不是物质上的存在,说到底还是不存在嘛。”
  “那么,我们的意识又如何呢?现在我们正交谈着的这个意识,也因为没有质量而不存在吗?”
  “意识是大脑的功能吧,功能是没有质量的。”
  “但是,要创造出大脑,意识是必要的。像大脑这样复杂的器官,认为它是偶然产生的反而更奇怪。”
  “大脑是怎么样的我不清楚,但灵和意识是不一样的。”
  “不。灵是意识的产物。”
  “你那说法就叫幻觉。”浅尾的脸有点涨红了,要是再让他们争辩下去,气氛就尴尬了。香坂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朝我点了点头。
  “那我们差不多——”
  浅尾举起手制止了正要插嘴的香坂:“简而言之,幽灵是幻觉,所以不是客观的存在。”
  “客观只是一种语言上的说法,我们能认识到的事物全都是主观的。”
  “你要这么说,那不就什么都能有了?”
  “对于当事人来说存在的东西,那就是存在。哪怕是否定那个东西存在的他人,也只是当事人主观认识里的存在罢了。”
  “这回又搬出唯心论来了。你要拿这个当挡箭牌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
  “那就用普遍的理论来讲吧,‘灵’不只是主观的存在,也有多数人同时目击到灵的情况。”
  “这样的话,灵究竟是什么呀。”浅尾叹了口气,一瞬间对话中断了,我马上探出身子说道:“算啦,这世上有不可知的东西,不也很好吗?”
  “不可知的东西,”浅尾一副纳闷的神情,“你可别说宇宙什么的啊。”
  “那就举个比较贴近生活的例子吧。”我心里很是厌烦,考虑着有什么话题可以糊弄过去,“比如说某种植物,它会等到发生山火爆发的时候才散播种子,更新换代,这是因为被岩浆烧过之后的环境才适合它繁殖。还有一种植物,它开出的花朵非常像动物身上化脓的伤口,并会利用这一点捕食聚集过来的昆虫,据说那种花发出的味道也像脓。”
  “所以?”
  “植物别说眼睛了,连大脑都没有,它们是怎么做到利用山火来繁殖,或者模仿化脓的伤口呢?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怎么说呢,那是它们在进化的过程中突然发生了变异,才变成那样的吧。简单来说,就是只有适应了环境的物种才存活了下来。”
  “但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也能够做到那样的进化吗?就像刚才桐生小姐说的大脑的问题一样,如果要说全靠偶然的话,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植物也有意识?”
  “这样想更能清楚解释问题。”
  “可是植物并没有大脑,它们的意识在哪里?”
  “这只是我一个门外汉的想法。我们人类是个体单独进行思考的,但植物或昆虫会不会是以整个物种为单位进行思考的呢?也就是说,意识存在于身体之外,掌管着从个体中抽出来的信息——”   “集体无意识是吗?荣格的那个理论。”
  “或许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如果人类也有那样的意识集合体——”香坂同意地点点头。
  “那就是所谓的灵了?”
  “不对吗?”
  浅尾苦笑着回答道:“算啦,讲到那份上已经是胡思乱想了。”
  走出家庭餐厅的时候,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正在收银台结账的香坂:“你怎么带了个那么难伺候的摄影师来啊?”
  浅尾和桐生两人已经先走出餐厅了。
  “没时间了,找不到其他人。不过,他的技术是很可靠的。”
  “这种报道又不需要照片的质量有多好。再说桐生小姐也真是的,在摄影师拍照的时候插嘴,肯定会得罪人家呀。”
  “可是那个房间里有恶灵啊,要是被附身了可怎么办?”
  “恶灵归恶灵,工作更重要。”
  “你一个写怪谈的人,讲这种话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
  “你其实不相信‘灵’的存在对吧。”
  “不是的,之前我就说过了,我的态度是中立。倒是香坂你,你真的相信吗?”
  “我当然信了。”
  “你只是想讨桐生小姐的欢心而已吧。”
  “不是。”
  “胡說。那你怎么不找个更常去现场的通灵人来呢?为什么明明预算不够,还是请了桐生小姐?”
  “因为她长得可爱啊。”
  “你看吧。”
  虽然彼此都把灵什么的挂在嘴边,终究还是琐碎的日常更重要。
  明明在作品里写些超自然的东西,而现实中却净打小算盘,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读者也是一样的吧,他们只有在上下班的电车中、床上,拿着书的那些时候沉浸在空想的世界里,然后又会回到倦怠的现实生活中。
  也许,每个人在内心中都渴求着一种能够颠覆自己价值观的体验。
  然而现实却坚不可摧。尽管名为死亡的未知深渊正大张着嘴等在所有人路途的前方,但在那之前,我们直到最后都被束缚于日常之中。
  我们回到N医院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N医院在白天时看起来只不过是座废弃医院,到了晚上确实有些吓人。再加上位于山中,气温似乎急剧下降了,感觉很冷。
  香坂双手搓着肩说道:“好冷啊,赶紧取完材回去吧。”
  “我倒是也想早点结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拍摄。”
  感觉浅尾又要开始纠缠不清,我连忙催着桐生走进了医院。
  在医院进门处,桐生向我低头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当时说得太严厉了。”
  我摆了摆手:“你不用放在心上,摄影师年纪大了很多都是那样子的。”
  “而且——”我接着说道,“如果在那里拍照的话,不是可能会被附身吗?”
  我自然不是当真那么认为,只是附和一下她的说法罢了。没想到,桐生却皱着眉头答道:“其实,关于这件事——已经太晚了。那个人——浅尾先生已经被附身了。”
  “咦!”
  “请小心一点。”
  因为浅尾和香坂走了过来,我们的对话就在这里中断了。
  在医院内的摄影进行得很顺利。
  跟勘景的时候不同,桐生一次也没有插嘴,但是跟浅尾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用警戒的目光盯着他。
  我也暗中注意着浅尾的一举一动,但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也可能是因为在家庭餐厅的时候浅尾向桐生挑起争论,桐生为了出气而信口开河。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太愚蠢了。可是,就如同‘灵’的存在,人的本心也是无法弄清的。我把讨厌的想象推开,开始集中注意力考虑如何写稿。
  结束了一楼和二楼的拍摄之后,我们四人走向了三楼。
  手电筒模糊的光芒照出了空荡荡的病房。曾在这里生活的患者们都去了哪里呢?或许有人已经痊愈,回到了家人身边,也有人至今仍在某处住院吧。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肩膀异常沉重。”香坂一边通过走廊,一边回头问身后的桐生,“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吧?”
  “有很多东西靠了过来,但并不厉害,应该没事。”
  我以为香坂又在讨桐生的欢心,便用手电筒照向他,结果他的额头上真的冒着许多汗。
  稍早开始,我的肩膀也有点发硬,全身乏力,但是,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肯定消耗体力,解释为疲劳应该比较妥当。想太多了也可能导致自己给自己施加暗示。
  突然,走廊深处的门打开了,浅尾走进了那间有火烧痕迹的房间。
  我偷偷看向桐生,她凝视着前方,随后说道:“不行了,他的身体马上要被抢走了。”
  “抢走是指——”
  “他就不是浅尾先生的人格了。”
  香坂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向他大致说明了一下理由。
  “这不是很不妙吗!桐生小姐,用你的能力有没有办法阻止?”
  “我做不到。只要浅尾先生本人没有那个意愿,就无法驱除。”
  “那要是这样放着不管,会怎样呢?”
  “大概——”桐生刚开口,浅尾就回来了。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走,去那个房间大家拍张合照。”
  桐生沉默着摇了摇头。
  “唉,又来了,你能不能消停点!”浅尾拉高了声音。
  也许是受到桐生那番话的影响,我觉得浅尾的脸跟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桐生小姐身体有点不舒服,照片我们三个去拍就好了。”
  听到香坂的劝说,浅尾的表情明显阴沉了下去。
  这时,我发现他右手拿着一个发光的东西,便不动声色地用手电筒一照。
  “哦,这个啊。”浅尾举起一把大概是外科用的大号手术刀,“天花板的电线太碍事了,我用这个切掉了。”
  我们白天过来的时候,那个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电线。   浅尾为什么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而且,他是什么时候拿到手术刀的?
  我脑中思绪乱飞,只感觉一股寒气从下腹往上蹿。
  “桐生小姐,那你回车上去吧。”香坂的声音有些紧张。桐生露出不安的表情,有点犹豫的样子。
  “不干活的家伙就回去吧,别妨碍工作!”浅尾这一怒喝,桐生才勉勉强强转身折返。虽然希望她能接着灵视,可看浅尾粗暴的样子,让她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对了,得给她车子的钥匙。浅尾先生,能借一下车钥匙吗?”香坂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浅尾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举起手术刀。
  香坂连忙缩回了手:“你想做什么?!”
  “——你们是在耍我吗?”浅尾的声音低沉而无起伏,眼睛似乎由于怒气而对不上焦点。
  “这怎么会呢。”
  “就关心那个骗子通灵人,摄影师的工作就无关紧要是吗!”
  “浅尾先生,你误会了。”
  我不禁开口道,却没想到肩头被猛推了一把。
  我一下子站立不稳,后背撞上墙壁,因为生气和紧张,脸色顿时刷白。
  “够了,我自己去拍,你们在这里等着。”浅尾高耸起宽阔的肩膀,气势汹汹地走回里面的房间。
  很快,门缝中漏出了明明灭灭的闪光燈。
  “我们趁现在赶紧逃吧,浅尾先生果然被附身了。”香坂的声音哆嗦着。
  “要逃到哪里?没有车我们哪儿都去不了啊。”
  我们要是默不作声地离开,浅尾会更加暴跳如雷吧,万一刺激到他可不好。
  “那要怎么办?如果被浅尾袭击,我们两个能干掉他吗?”
  我摇了摇头。如果对方是普通男人的话,我们两个一起上也许还有机会,但对上浅尾,我们根本没有胜算,而且他还拿着手术刀。
  我感觉如坐针毡,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说,现在这个情况像不像那个故事?”香坂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什么故事?”
  “就是那个叫A的人在这座医院试胆的故事。”
  “现在不是悠闲讲故事的时候吧!”
  “总之你赶紧想一下!”
  见香坂的气势不同寻常,我只好在脑海中回放一遍A告诉我的故事。
  A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现女朋友不见了,便慌慌张张返回医院找人,然后发现女朋友蹲在浅尾现在待着的房间里。A带着女朋友走出医院,结果两个同学又不见了,而他们在开车下山的时候发生事故身亡了。
  “受重伤被送上急救车的那个人,死前说过‘会被那家伙杀掉’对吧?”
  “嗯。”
  “‘那家伙’会不会就是指A呢?”
  “什么?”
  “A也许和浅尾先生一样被附身了。”
  我大吃一惊,不禁盯着香坂的脸。
  “事情会不会是这样子的呢?因为A拿着手术刀追着大家跑,所以他的女朋友才会精神失常,而两个同学为了求救开车逃跑,却发生了事故。”
  “原来如此,那么——”
  两名死者身上残留着的奇怪割伤也能解释清楚了。
  这样一来就是A在说谎了,但也不一定,也许是由于被附身,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了。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惊慌失措了,不祥的想象转眼就变成了确信。
  “快逃吧!”我抓起香坂的手。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浅尾的声音:“好了,我们走。”
  香坂和我迈着不太听使唤的步伐。
  浅尾庞大的身躯如同暗影一般就跟在后头,一想到他随时可能从背后砍上来,我就焦急难安。不过以我的脚力,就算逃跑也很快会被追上吧。
  我们通过走廊,来到了楼梯边上。
  “等等——”香坂发出尖锐的声音,“我去看看桐生小姐的情况!”
  话音未落,他便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梯。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被背叛了的感觉让我咬紧了嘴唇。而浅尾甚至都没有叫住逃跑的猎物,只是保持着令人害怕的沉默。黑暗仿佛一下子变得更加浓密了,让人呼吸困难,难以忍受。
  我一边警惕着背后的动静一边沿楼梯往下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楼梯拐角处有一扇金属门。
  只要比浅尾更快走下楼梯再把门关上,也许就能逃掉了。
  不过,这是危险的赌博。哪怕只慢一秒,我都会变成手术刀下的亡魂。
  一步又一步,随着拐角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喉咙异常干渴,我咽下一口唾沫,舌根处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转过身去将浅尾推开,再趁机把门关上、锁住。我在脑海中反复演练着这一连串动作。
  终于,拐角就在眼前。
  机会只有现在!我下定决心,停下脚步。
  就在这瞬间——“你不逃的话,就没意思啦。”
  浅尾低声嘟囔道。
  我一言不发地全身僵住了。错失了唯一机会的后悔在我胸中剧烈翻腾。
  但是,浅尾说出了我意料之外的话:“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咦!”
  回头一看,浅尾歪着嘴,一脸嘲笑的表情。
  手电筒的光照射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
  “你们不是说我被附身了嘛,我就稍微捉弄你们一下。”
  “你是说——”
  “骗你们的啦。”
  浅尾伸出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只手湿漉漉的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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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 王小亮  插画 / 元 哲  她在那边,那是笛。旁边是她的三个姐妹,分别叫蒂耶丝、齐娜和伦。笛是一头野狼,或者说相当于一头野狼。她的姐妹们也都相当于另一些生物:猎鹰、狗和鹪鹩。她们站在悬崖上,正在考虑如何到下面的夜滩上去。见鬼的悬崖又陡又黑又长,得连跑带滑才行,不过笛觉得能做到。  沙质的悬崖很高,不过你们,噢,我的各位朋友们,应该没有忘记从那片狭窄黑暗的区域中穿过意味着什么吧。你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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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宾·鲁蒂格曾经努力过,但他手气不佳,并沒能如预期地从生活这只签筒里抽出好签。他参与过超级英雄真人秀《美国英雄》,但是被淘汰了。如今,他是一名高中辅导员,为那些对他爱理不理的学生提供帮助。然而,当小丑镇上一家人人喜爱的面包店屡遭故意破坏后,情况就起了变化。罗宾意识到,自己终究会扮演英雄的角色。  开学已经六周了,但罗宾·鲁蒂格觉得对于小丑镇,自己仍然没有归属感。  他知道,部分原因要归咎于通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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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移动、任意门、虫洞……人类曾经设想过一系列缩短空间距离的方式,有些听起来可行性非常低,要说到稍微靠谱点的,那就是超级高铁了。2013年,以各种奇思妙想改变世界的“钢铁侠”埃隆·马斯克提出“超级高铁(hyperloop)”的设想,希望将搭载乘客的悬浮吊舱送入真空管道中,以高达1200公里的时速运行。在他的启发之下,出现了两家超级高铁公司:Hyperloop One(简称HO公司)和由NASA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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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中士拉扯着他的袖子。“快出去,大人,”他急迫地说,声音几乎被四周的叫喊和武器相击声盖了过去,“他们来了,您不赶快离开的话会被杀掉的。”  卡纳迪博士盯着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感足够真实。“这不对,”他低声说,“我不该在这里。”  “快出去!”中士大喊道,挣脱了卡纳迪,顺着走廊跌跌撞撞地逃走了,中途还撞倒了书柜,书卷散落一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叫喊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一个筋疲力尽的军官正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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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探测器“发现号”最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它携带的化学相机(ChemCam)激光鉴定仪器在一条硫酸钙矿脉中发现了硼元素。这种元素的重要性在于能和核糖发生反应,使其由不稳定态短时间转变为稳定态,因而有机会合成RNA(核糖核酸)。RNA存在于目前已知的所有生命体内,一直以来都被科学家们认为是原始生命的起点。硼元素的發现有助于探索火星上是否存在生命,目前关于它的研究成果已经发布在《地球物理通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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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舞在老年人的生活中越来越普遍了,广场、花园、小区,甚至篮球场,只要是在傍晚时分响起一阵阵富有特色的音乐,都能看到大妈们扭动的身影。近日,《前沿》(Frontiers)上刊载的一篇论文显示,老年人经常跳舞可以扭转大脑衰老的状况,不仅锻炼身体,还能预防老年痴呆。该项目主要研究员Kathrin Rehfeld博士表示,跳舞能夠增大海马区,延缓甚至是逆转身心方面的衰老,主要是因为老人们的平衡感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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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哪种杀手?  1.212号气闸室  我叫央一·安杰利斯,是一只蠕虫,生活在“奥林匹亚”号代际飞船的外壳层里。大部分时间里,我穿行在飞船的管线廊道中,为管理者们工作。我并不完全的耳聋、眼瞎、口不能言。这个“不完全”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宵禁两小时后,我还能在212号气闸室杀死赖安·查尔马恩的原因。  不用同情赖安,他也是为了杀人才去的那里;他的心腹中出了一个内鬼。有个家伙跟这个内鬼约定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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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男孩常常坐在暮色中,听姨婆讲故事。  姨婆告诉他,要是他能走到彩虹的尽头,就会找到一把金钥匙。  “那钥匙能干什么用呢?”男孩会问,“是什么钥匙?能打开什么呢?”  “没人知道。”姨婆会回答,“找到钥匙的人得自己找出答案。”  “我觉得,既然是金的。”有一次,男孩若有所思地说道,“要是我把它卖掉,应该能换一大笔钱。”  “既然如此,还不如永远都别找到。”姨婆答道。之后男孩就上床睡觉了。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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