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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赵新华青睐的目光,遭遇淑女刘亚男婉转的秋波,立刻碰撞出爱的火花
赵新华曾是我的邻居,住对门。去年底,我搬来松坪山时,买了个新沙发,商家不送货,我只好自己扛上楼,扛到门口,横竖进不了屋。赵新华正好出来,见我尴尬,主动出手帮忙,帮我把沙发抬进屋里。然后,我们坐在新沙发上抽了一支烟,赵新华见墙上挂着羽毛球拍,就说:“哥们你也喜欢打羽毛球?我也喜欢,有时间我们一起玩吧。”
第二天是周末,赵新华敲开我的门,扬着手里的羽毛球拍,说:“哥,有空玩玩不?”
一起打了一场球,又喝了一点酒,我们就成了朋友。
赵新华爱交朋友,更爱好交女朋友,前晚侍候我们喝酒的女服务员,他第二天晚上就可能带回家来,在门口碰到我就眨眨眼,呵呵一笑。和赵新华做邻居,也就半年吧,我前后见他带回家四五个女朋友,但没有一个修成正果,赵新华无限郁闷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太挑剔的人,不在乎对方是豪门千金还是小家碧玉,我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为什么就一直找不到呢?”
赵新华是一家旅行社的策划部经理,旅游旺季,导游不够用时,他也临时充当导游,亲自带团出游。“十一”期间,赵新华带团去张家界,在猛峒河漂流时,一个女孩非同寻常,让赵新华激动不已。能让普通游客漂着玩的漂流,不会太凶险,最多是有惊无险,那一天的漂流,因为刚下过雨,河水较平常急了点,作为导游,赵新华要对全团游客的安全负责,心中难免紧张,下水前把注意事项对游客叮嘱又叮嘱。皮划艇漂到河中心,哗啦啦奔涌的河水,还是让众男女游客慌了神,有人脸色惨白,有人大呼小叫,一个女孩甚至趴在男朋友怀里哭喊着妈妈要上岸,而那男朋友,呵呵傻笑着,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赵新华玩过比这更刺激的漂流,他明知不大可能出事,但满满一船的紧张,还是让他有点忐忑不安,早知如此,还不如取消漂流。一个女孩让赵新华放下心来,那女孩坐在船尾,坐得端端正正,不喊不叫,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皮划艇摇晃得厉害的时候,她也只是一只手轻搭船帮,而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照顾着裙边,不让它露出膝盖。那一份从容淡定,绽放着淑女的优雅和高贵,赵新华顿时怦然心动,情绪也高涨起来,高歌《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一船惊恐当即化解。
女孩叫刘亚男,是孤身一人跟团出来旅游的,还没有男朋友。接下来的行程中,赵新华对刘亚男处处刮目相看,越看越喜欢。帅哥赵新华青睐的目光,遭遇淑女刘亚男婉转的秋波,立刻碰撞出爱的火花。
爱情路上的美丽风光,如同旅游团眼中的名胜山水,一掠而过。
四天后,回到深圳,赵新华和刘亚男的爱情已进入谈婚论嫁阶段。其实,也没怎么谈没怎么论,他们趁热打铁,直接就去了一家影楼,拍了一组8888元的婚纱照。一个星期后,上午他们取回婚纱照,下午就领取了结婚证。又一个星期后,他们举行了婚礼。
作为朋友,我参加了赵新华和刘亚男的婚礼。婚礼现场,挂满了他们的婚纱照,新郎新娘,全都喜气洋洋,向亲朋好友张扬着他们的幸福和快乐。
亲友的祝福,或庄重,或幽默,都是同一个主题: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赵新华和刘亚男,依然在婚纱照里笑得喜气洋洋
喝完赵新华的喜酒,第二天我去外地出差了。一个星期后,我返回深圳,晚上,我拿着一瓶顺手给赵新华带的出差地特产酒,敲开了他的门。赵新华开的门,他接过酒,当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赞一声“哎呀好酒”。房间里焕然一新,新家私、新电器,墙上挂着新潮婚纱照,不见新娘刘亚男,我随口问道:“刘亚男呢?”
赵新华又喝了一口酒,说:“她搬走了,我们昨天离婚了。”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赵新华淡淡地说:“不为什么,只是没感觉。”
“没感觉?”我大惑不解,“刘亚男不是多年来唯一让你怦然心动的女孩吗?”
赵新华继续喝酒:“刘亚男太淡定太淑女了,做爱到高潮,也不哼一哼,太没意思。我说‘要不,我们离了吧’,她说‘离就离吧’,就离了。这酒真他妈过瘾!”
一个星期后,上班时分,赵新华给我发微信:“哥,我搬家了。后会有期。”
下午下班,回到松坪山,楼下垃圾桶边,扔着一堆破烂,最抢眼的几幅婚纱照,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赵新华和刘亚男,依然在婚纱照里笑得喜气洋洋。
我一声叹息,上楼。
赵新华租住的房间,门开着,屋里摆设与前几天已截然不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头大汗,在拖地板。我探头进去,问:“新来的?”
男人挥一把汗,说:“下午刚搬来,以后多关照。”
我想着赵新华的婚纱照,想弄清楚是赵新华自己扔掉的,还是这新租户扔掉的,就说:“原来的住户,让我来看看,还有没有遗忘没搬的东西。”
男人说:“就留下几幅让我扔的婚纱照,我已经扔掉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婚紗照是留给你扔的?”
男人说:“呵呵,我也是这么干的。”
男人也是刚离婚不久,分割完财产,老婆就带着属于自己的财产搬走了,只留下了他们的婚纱照。在夫妻俩曾经恩爱的房子里,男人住着不爽,也另寻房子搬走了,婚纱照当然不能带走,他已经在网上发帖征婚了,和前妻如何甜蜜的婚纱照,让新人看到,到底不太合适。亲手扔掉证明曾经恩爱的婚纱照,似乎又有点残忍,所以,他就把婚纱照留在原来的房子里,让后来的房客去扔。没想到,搬到新租的房子里,迎面就是前住户留下的婚纱照,他呵呵一笑,坦然扔掉了。
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我站在阳台上默默地抽烟,心里想,赵新华新租的房子,不会也有前房客留下的婚纱照吧?楼下,一个拾荒的汉子,正在垃圾堆里扒拉,把有价值的垃圾扔到三轮车上,最后,他把赵新华的婚纱照也扔上了三轮车,婚纱照,当废品卖都没人收吧,他拣去做什么呢? 阳光打在他们汗津津的脸上,明媚而安详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心烦意乱,想不出明天的公众号该写些啥,就下楼,信步乱走,希望走出灵感来。
北环路边上,圈着一块空地,生机勃勃的乱草杂树之间,隐约可见一条小路。这种小路,一般都通向电视上时常曝光的藏污纳垢之地,地下生猪屠宰点,潲水油加工点,黑心咸蛋黄加工点,等等。我突然想弄明白,这条小路的尽头,隐藏着怎样不可见人的勾当,就走了进去。钻过围墙上的豁口,眼前是一片荔枝林,荔枝林里,搭着一个窝棚,窝棚外面,整整齐齐码着啤酒瓶,一对五十来岁的中年夫妻,坐在小马扎上,正一个一个清洗啤酒瓶,阳光打在他们汗津津的脸上,明媚而安详。
是拾荒者的藏身之处。我走上前,问:“大叔,这啤酒瓶,得先清洗好才能卖吗?”
大叔一口安徽腔,说:“那倒不用。只是,这啤酒瓶里,烟头呀,死蟑螂呀,啥脏东西都有,我怕啤酒厂的人太马虎,洗不干净祸害人,所以,我们收回来的啤酒瓶,每一个都洗干净了才卖。”
我肃然起敬,给大叔敬上一支烟。
那天下午,在违章搭建的窝棚边,大叔大妈的故事,让我热泪盈眶。
大叔叫杨红军,大妈叫李英翠,来自安徽寿县,1982年来深圳的,整整三十六年了。前二十年,他们在工厂打工,有时一年做三四家厂,有时一家厂做三四年,前后做过四五十家工厂。后十六年,他们年龄大了,手脚不再麻利,所有的工厂都不要他们了,可是,他们也不能回家种地,在深圳待了二十年,他们已不会种地了,而且,他们适应了深圳的水土,回到老家反而水土不服,多待几天身上就痒痒的长疹子;留在深圳,也不知道干啥,他们就捡垃圾,租房子太贵,就选隐蔽的地方搭窝棚,再隐蔽的地方,有关部门总能找得到,十年来,他们先后被有关部门摧毁的窝棚共计十五个。好在,搭窝棚的材料都是捡来的,花不了多少钱。
杨红军和李英翠同一年来深圳,还是老乡,但直到1992年,他们才相识,相爱,随即结婚。1996年,他们生下了儿子杨深安。1998年,他们生下了女儿杨深徽。在深圳,他们养不起孩子,就全都送回了寿县老家。他们打工打来的钱,捡垃圾捡来的钱,也全都寄回了老家。一双儿女靠父母寄回家的钱茁壮成长,儿子杨深安考上了北京大学,明年毕业,女儿杨深徽考上了清华大学,后年毕业。
三十六年,深圳由边陲小镇变成了现代化大都市,杨红军和李英翠,由小伙子大姑娘变成了大叔大妈。我们聊了一下午,都是不堪回首的辛酸,大叔大妈说起来却云淡风轻,他们喜欢深圳,这一份喜欢,嵌在儿女的名字里,刻在他们历尽沧桑的皱纹里,也融在他们用心清洗的每一个啤酒瓶里。
聊着聊着,大叔说:“看我糊涂的,水也没给你倒一杯。”站起身进了窝棚。我还真有点口渴,就跟了進去。
简陋的窝棚里,一幅紧挨一幅,挂满了婚纱照。赵新华和刘亚男的婚纱照也在。
接过大叔递上的水,我问:“大叔,你收藏婚纱照?”
大叔说:“收藏那是你们文化人干的事,我只是顺手拣来装饰窝棚而已。我觉得,婚纱照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照片,新郎新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们笑得很甜很美,我每天早上醒来,睁眼看到围在身边的新郎新娘,就想起我和李英翠年轻的时候,浑身是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