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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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6点40分,民政局大门口。小摊贩们三三两两陆续就位,仿佛演练了许多年一般,驾轻就熟地将三轮车沿着道路依次排开,拉闸,锁死。铺陈锅具,摆盒,装食材,起火热油,动作娴熟,一氣呵成。
  青阳街东侧坐落着一所区重点中学,学校斜对面的转角,也就是青阳街与春晔大道的交叉口,便是区民政局的所在之处。时辰尚早,道路两旁人迹稀疏,只有细碎的天光不声不响地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了一地的斑驳。然而摊贩们心中清明:不消一个钟头,这条街将会是另一番热闹熙攘的光景,充满市井烟火气息。
  学校门口是摆摊的禁地,方圆几百米被警察24小时严防死守着。因此,对面民政局门口那片风水宝地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成为众矢之的,造成了早餐摊位资源稀缺、寸土寸金的紧俏局面。如若哪位摊主今儿个早晨贪睡了20分钟,很可能就会错失了这片黄金地段的入场券,不得不推着三轮车骂骂咧咧地另觅他处。
  这天清晨,“土掉渣煎饼”的老黄就踩着“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破着晨雾,第一个来到了民政局门口。他总会比其他老板们早到一些,为的就是占了路边最显眼的位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就绪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麻烦给我来两个煎饼。”规规矩矩的开场白。
  “有什么忌口?”老黄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头也不抬地问那人。
  “……不要辣。”
  片刻,补充一句:“少放葱花。”
  煎饼人左右开弓,左手倒油,右手快速摊面煎蛋,双手像在弹奏一支世界名曲,这锈迹斑斑的锅便是琴面,金灿灿的焦黄面饼即是乐谱。上下翻飞,动作伶俐漂亮,香气汹涌。不一会,两张煎饼便热气腾腾地出炉了。
  煎饼人将煎好的饼子装袋,随手往台面上一搁:“两个饼,一共12块。”
  来人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煎饼,而是上下口袋翻找一番,旋即嗫嚅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出门忘了带现金……”
  “二维码在车头上贴着。”老黄忙着清理锅面,漫不经心地提醒客人。
  “手机,也没带。”
  老黄终于抬起了头,诧异地将这位客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张数载,头一次遇到敢明目张胆吃霸王餐的人。
  一名身着白色衬衣、浅灰色西装裤,黑色布鞋的男子,面色窘迫地搓着双手,出神地盯着台面上的煎饼,少许,目光移了上来,正对上老黄略带探究的眼神。
  “哦,不过……不过我未婚妻一会就过来了,她肯定是带了钱的。我就在门口这里等她呢,她已经出门了。到时候我,我一定付钱给你。”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慌张解释:“实在对不住啊师傅,今天出门得急。”
  老黄思忖片刻,心知做买卖的尤其讲究迷信,这当日开张的第一位客人是万不可得罪的,随即敛起眼底的阴霾,用笑意遮掩了过去:“没事没事,快拿着吧,一会凉了就不焦了,这会嚼着刚刚好。”将煎饼亲自递到白衣男子手中。
  男子半鞠着身子千恩万谢地接过煎饼,转身朝民政局大门踱步。行至一半,听闻身后传来一声问话:“您今天莫不是来领结婚证的?”
  白衣男子转头看向问话人,笑道:“是啊。”
  老黄眼底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讶然,大惊小怪道:“哟,那可真是大喜的事,恭喜恭喜!”
  “谢谢。”
  男子面色微微潮红,从脸颊晕染到耳根。不作过多的寒暄和客套,他拎着煎饼匆匆转身退回至民政局大门口,站定,看了看腕中的手表,再抬头眺望着前方的路口,默默地驻足在那里,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7点30分,民政局门口。
  城市7月的早晨渐渐淋上了一层潮湿的雾,不透天光,也不透风,裹挟着黏稠的热浪,糊着行人的嘴,直令人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上班和上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让本就狭窄的街道拥堵得寸步难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车流从四面八方涌入此处,行驶不通,一辆接一辆七扭八歪地卡在原地,进退两难,不断有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一伙少年从车与车之间大摇大摆地穿行而过,或追逐嬉戏着,堂而皇之地将汽车的嘶鸣声抛在身后。
  民政局门口,排队等候的队伍阵型已初具规模,五六对即将开启新家庭的小情侣们整齐地沿路排开。队伍中,为首的白衣男子极不和谐地形单影只,左手揣着一个密封袋,想必里面装的是户口本和身份证;右手提着一袋煎饼。他沉静地站在最靠近大门的位置,始终眺望着路口的一个方向,似乎已等待了许久,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看神情却是不急不躁。
  越是临近8点开门,男子的心跳越是不由自主地逐渐加快。
  今天凌晨天光微亮,他便醒来了,想到今天是和她约好领证结婚的日子,睁着双眼,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焦急等待,兴奋得在床上辗转了半个钟头,终于一骨碌爬起来,手脚利索地洗漱干净。
  怕惊扰了未醒的家人,他蹑手蹑脚地在柜中翻找出户口簿,装在了桌上的一个公文袋中,又在衣柜里找出一件略微有些发黄的白色衬衫,扣紧衣领和袖口时,心中不免涌上一份肃穆庄严的仪式感。
  反正睡不着,躺着也是等,不如早早到民政局门口候着她。以前每次约会,迟到的总是他,好像习惯了看她焦急等待的可爱模样,却从不曾体会这等待的滋味竟像酷刑一般令人难以忍受。今天这样的日子,是该他来等她才对。
  待到她款款而来,远远看到他站在那,定是欢欣雀跃不已的。男子想着这幅景象,连心底都温柔了一片。
  8点,民政局掐着时间准时开了门。排队的人们急不可待地鱼贯而入,生怕落在人后,不能手摘这头一份的幸福。白衣男子在人群中尽力保持着原地的站姿,被汹涌的人潮推搡得跌跌撞撞,左右摇摆。 擦肩而过的人总会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将他侧目打量一番,却无人有闲心驻足停留盘问一番。毕竟对于今日到场的人来说,各家都有各自的大事儿要办,怎会有闲心扫旁人家的门前雪?
  煎饼怕是已经凉透了,不知她吃了饭没有。男子转头看向“土掉渣煎饼”的摊位,此刻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乒乓”的锅盆碰撞声、“呲啦”的鸡蛋下锅声,伴随着热辣的油烟涌出,连带着将这一条街都燃得沸腾了起来。不用亲见,也能想到老黄那满头大汗,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忙碌模样。   他喜欢吃饼,尤其独爱她摊的鸡蛋饼。和面、加水、搅成面糊,磕上两至三个鸡蛋,打匀,热锅下油,把面糊淋上,一圈圈地铺开。香味弥漫开,翻面煎至金黄,关火,出锅,一气呵成。咬上一口,焦黄的饼皮脆生生地碎在口里,面和蛋的香味盈滿口中。她喜欢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把幸福的日子贪婪地揽在怀里,生怕它溜走了一样。
  男人说,等将来二人老了卸甲归田,一定要回到老家农村,开一间红红火火的早餐铺子。不求晚年福禄比花艳,只求岁月安稳、相互扶持共此生。女人打趣道,恐怕每日光补给自家老头的吃食就供不应求了,做生意,谈何容易。言毕,嘴角含笑,眼底藏娇。
  ……
  9点10分,上课铃声从马路对面的学校传来,街道陷入了一片祥和宁静。没了车马声嚣,嘶哑的蝉响划破天际,显得尤为刺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道路两旁的摊贩们开始从容不迫地收拾摊位,同行们相互招呼一声便陆续离场,“土掉渣煎饼”摊也开始了最后的收尾工作。老黄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把锅盖扣严。今天这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又收获颇丰,心底里美滋滋的,一时间烟瘾上头,兜里却没了粮食。老黄四下张望,看到了仍然站在民政局门口的白衣男子。
  “哎我说,她还没来啊?”老黄朝那人喊了一句。
  像是从梦中惊醒,男人猛地一扭头,看到了煎饼摊旁边站着的老黄。
  “啊?哦,是啊,还没来……”男人突然有点局促,“那钱、那钱要不,我明天过来一趟……”
  “嗨,没事儿没事儿,不打紧。”老黄摆摆手,说着将三轮车推了过来,“有烟吗?”
  “……我不抽烟……”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明天,明天一定把钱给你送过来!”
  “好,走了啊!”老黄跨上三轮车,哼着小曲儿渐行渐远。
  男人目视着老黄远去的背影,有些心忧地看了看腕间的手表。
  9点30分,一对对新人从民政局踱出来,窃窃交谈着从他身边走过。偶尔有些新婚夫妻与来办理离婚证的半路夫妻迎面撞个满怀,擦肩而过的瞬间,幸福者与不幸者彼此交换一个幸灾乐祸的古怪眼神。幸福的怜悯着不幸的,不幸的讥笑着幸福的,之后又都各自朝各自的方向坚定地前行。
  男子打趣地看着往来行人,每个人脸上写着不同的故事,甜蜜的、落寞的、兴奋的、寡淡的、快乐的、悲愤的、笑着的、痛哭流涕的。男人来回踱着步,推演着每一张面孔背后的故事,玩味的同时,禁不住想到了他们自己。
  他和她是一个厂子的,严格来说,他算是她入行的师傅。同一批进厂的年轻人里,就数她长得最好看。厂子里男工颇多,平日里又都不与外界人事接触,她的到来,犹如一颗小石子坠落平静的湖面,瞬时涟漪泛泛,春意弄潮,惹得一干追求者们前赴后继地飞蛾扑火。然而她性情凉薄,不以物喜,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睛里却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刚开始,男人是没动那心思的,只觉小姑娘初来乍到,在这狼多肉少的厂子里打拼实属不易,工作上悉心指教,生活上留心关照。久而久之,眼波生了情愫,言语多了迟疑,心底有一人扎了根。细思下来,自己竟不知何时对她动了情意。
  生活有多苦,爱情便有多甜。不在意他人眼光,她义无反顾地跟了这个大她10岁的师傅。休息日,她会来他家里照料起居。她不爱多言,默默地做饭打扫、缝补衣物,也一针针缝补了男人单身的狼狈生活。男人想把天上的星辰尽数摘下来送给她,然而天上的星辰再美,也不及女人一片炽热的赤子之心。
  男人嘴角挂着浅笑,呆呆地陷在回忆里,公文袋捏在手中微微折弯了形状。
  10点15分,男人来回踱着步,略显急躁地向路口张望。怕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危险吧……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呢?男人早晨出门得急,钱包、手机都忘了带,却又不敢回家取,怕自己离开后恰逢她正好赶到。
  10点45分,要不去她家看看,好像离这里也不远,应该走几条街就到了……走几条街呢?仔细想想,她家在哪里?好像自己从来没有问过。
  11点25分,日晒当头,男人焦急得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衬衣领口歪斜着被解开了,袖子也卷上了小臂。方才男人跟路人借过一部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可手机借到手,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记不起她的号码。
  男人心头掠过一阵酸楚,相识那么久,竟连她的手机号码都不会背。男人将手机还给那人,道了声谢。走到一棵遮阳蔽日的树下,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一上午,男人只感觉腰酸乏力,双腿止不住地在打着抖。他勉强用手支撑着树干慢慢蹲下,眼睛被热浪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艰难地辨认着道路尽头走来的每一道身影。
  ……
  12点10分,午休时间到。民政局实习生小张从座位上一把弹起,将桌面上的资料、公文随手胡乱地整理一番,嘴里喊着:“吃饭了,吃饭了,饿死老子……”语锋一紧,赶忙刹住,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导师,正对上那道不满的眼神,慌忙赔笑着一脸的谄媚,掉头就跑。
  小张出了民政局的大门,视线一扫,便一眼锁定了树下一道白色身影。
  是自己今天上班时在单位门口看到的那人。
  一位白发苍苍、脸色蜡黄的老人家,佝偻着背影,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见他身形摇晃不稳、呼吸急促、汗水涔涔。小张快步上前扶起:“大爷,我扶您上屋里坐吧!”
  可无论小张如何好言相劝,老人始终摆手不肯,目光缥缈、神情茫然而焦灼。悉心询问下,老人交代了自己今天是来跟未婚妻领结婚证的,对子女只字未提。
  小张接过老人手中的公文袋,打开来细细查看,心中大惊,立刻报了警。
  ……
  下午1点35分,青阳街道派出所。
  走失老人的儿子周杨和儿媳妇曹慧接到了警方的来电后迅速赶来,在派出所的办公室看到了失联了半天的周卫军,周杨揪着的心轻轻松弛了一下。
  录笔录,登记,走完流程,工作人员通知家属可以把老人带走了。
  周杨握着民警的手一再道谢,民警同志拍拍周杨的肩膀:“别谢我们了,得谢谢今天报案的小伙子,是他看到了装在公文袋里的体检报告,才知道你父亲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周杨叹息了一声,前几日见父亲情况有些好转,夫妻二人便放松了警惕。不料今日晨起,发现家中大门大敞着,卧室里却没了父亲的踪影。户口簿、身份证和前几日医院检查的体检报告都不见了,手机和钱包却留在了家里。周杨不由得自责不已,怪自己疏忽大意,看护不力。
  “提醒一句啊,我们这里每个月接待这类走失老人实在是太多了。对于家属,还是要提醒一句,千万要把人看住了,爱心卡要挂在脖子上,写上家庭详细住址和电话,方便联系。”
  “夜里睡着的时候,家里门窗一定要反锁上,最好有人能陪同老人睡觉,24小时看护。”
  “平时多陪老人在家周围溜达溜达,增强记忆。”
  周杨“是、是、是”地应承着,和民警并排一起走到派出所的大门口,曹慧搀扶着老人跟在后面,小声地交流着,老人眼神空洞,呆呆地嗫嚅着回应。
  临走前,民警同志像是想起什么来,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周杨一时没有接话,曹慧余光扫了他一眼,继而笑着向民警同志认真地解释道:“我妈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三年里,我爸病得越来越重,子女都不认得了,唯独对我妈念念不忘。他总以为自己还活在40多年前的日子,每一天都在等着她。”
  作者简介:
  鱼不二,江苏徐州人,90后。2014年毕业于中华女子学院学前教育系,广告媒体人、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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