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中的情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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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先哲说:食、色,性也。色,性欲。是人的本性。
  60年代以前的香港,活色生香的感官影像并不常见。直至西方“性解放”大为兴起,情色电影开始泛滥,而当时香港电影创作观念也正从“注重社会教渝作用”逐渐转变为“追求感官刺激的娱乐功能”,在香港邵氏电影公司(被西方誉为“东方好莱坞”)的积极带领下,70年代初期香艳风月片大行其道。
  当时最著名的风月片导演是邵氏的王牌导演李翰祥,他也是风月片的开山鼻祖,代表作众多,如《金瓶风月》、《风流韵事之惠莲》等。香港许多导演拍摄的风月片如果去除里面的色情镜头,就几乎不剩什么了,故事情节低俗,语言污秽。但李翰祥所拍的风月片则不同,他的风月片如果去除里面的色情镜头,剩下的镜头仍可成为一部完整的电影,故事情节幽默,语言充满市井气息。
  
  《色情男女》与色情无关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香港电影进入不景气状况,不少有理想的导演不得不向市场妥协拍三级片。曾以《新不了情》创下香港文艺片奇迹的尔冬升,后来也不得不在1996年开拍这部《色情男女》,拍摄了这部反映三级片制作群体的故事,大有夫子自道的感叹。
  这不能算是一部纯粹的三级片,更类似于三级片的叛逆作品。影片以张国荣饰演的不得志的小导演阿星无奈转拍三级片的整个过程演绎了一场似是而非的三级片,尽管影片中有不少露肉的片断,但它们不过是影片必要的点缀而已,或者说它们是为了迎合市场而不得已为之的镜头。
  影片的主题很明确,“即使拍成人片也可以认真把它拍好”。从这一理念出发,影片用了很大的段落描述这些演员的情感和生活,使观众对于三级片的制作群体(包括演员)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三级片这种一直为人所不齿的“艺术”也让观众得以重新审视。片中舒淇演绎的三级片女主角的演技十分自然,好似本色演出,凭借此片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从此成为一线女星,脱掉艳星之名。徐锦江是经典的三级片男主角了,不过在这部戏里,他的形象一下子从西门庆转而成为真实的自己,尤其是他说他的老婆带着孩子来片场看他时,着实让人感动。
  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三种导演,在电影市道不景气的时候,令我们尊敬。第一种就是失业到不得不拍三级的阿星,坚持原则,即片中的张国荣,这是尔冬升自己的信念;第二种就是郁闷跳海的艺术导演,即片中刘青云扮演的尔冬升,这是对艺术的牺牲;第三种是满腔热情拍实验电影的年轻导演,是尔冬升自己对自己希望,也是对年轻一代新导演的希望。
  《色情男女》中众多的情色场景都拍的激情四溢与众不同,尤其是小导演阿星在幻想中浮现出的一幕一幕,光影朦胧,色彩绚烂,神思缥缈,如梦如幻,激情但不色情。张国荣一生演过两部三级片,一部是70年末刚出道时演的《红楼春上春》,据说是被骗去演的;另一部就是这部《色情男女》,是他主动接的,据说这个角色本来是留给周星驰的,从主人公的名字阿星可以看出。
  色情男女,与色情无关,这里只是电影人对艺术坚持不懈的追求。
  
  王家卫之艺术情色
  
  如果要论说对艺术的追求,有一个人是绝对不可以忽略的,他就是王家卫。
  我一直相信,每个导演其实都在心里幻想拍一部情色片。因为,情色可以是最锐利的、最自我的武器。《2046》和《花样年华》是同年拍的,并且《2046》还早开拍一个月,只是王家卫是完美主义者,《2046》磨砺五年一直没有间断拍摄,2004年才正式上映。这部影片中充满了王家卫对情色的尝试和对人们情欲世界的追问,也许是反映当时的社会现象,也许是为了更加刺激票房。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潮湿的。”故事由一句旁白开始,屋檐不断滴水,湿透了流光。梁朝伟饰演的情色及科幻小说作家周慕云利用小说去满足自己的欲念与性幻想,周旋于几个女人之间,放任于截然不同的爱情之中。颓废的胡子,彰显出他的情欲和神秘,抽烟的动作、挑逗女人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
  章子怡饰演的舞女白玲,可以说是片中戏份最多的女演员,她引人注目,不只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又一个绯闻,还因为片中逐渐成熟的演技,以及她带给观众的情欲冲击。除了被张艺谋导演惯用的香肩锁骨依然频露银幕外,她出场时的美足,慵懒的靠在墙上的样子,她的轻佻、她的勾引,动荡的床、吱呀吱呀的声音,章子怡放在梁朝伟胸前的腿和半个乳房。
  片中还有许多美丽的女人,暧昧,间离。刘嘉玲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总是充当着符号的作用,有一种格外特殊的地位。王菲始终有自己的味道,孤高,冷漠,特立独行,无谓周遭。她在2046房间中等待着她的爱情,最终也获得了爱情,片中最幸福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有了丈夫和女儿的王菲本人,也许更应该被我们祝福。董洁镜头不多,成功出场了几十秒,给了梁朝伟任性天真的吻,以及张曼玉这个《花样年华》中的苏丽珍短短炫目的出场和她默然看着车窗外的眼。一个个声色男女,一段段贪欢。
  如果说《花样年华》是在诉说一种隐忍的放纵,那么《2046》则就是一种放纵的隐忍。2046是一间房间,里面沉睡着一个男子的情爱之欢,众多女子的爱恨迷离。
  “情欲”一向是众多电影题材中的敏感元素之一,只要导演对其运用得宜,那么影片将非常吸引观众们的眼球。90多岁高龄的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想拍摄一部“真正的情色电影”,讲述一个永恒的电影主题:爱和性。于是便有了这部三段式电影《爱神》,这是一部有关情欲的电影,由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史蒂文·索德伯格和王家卫三位导演联合执导,并成为后两位导演对大师安东尼奥尼的献礼。
  如果说王家卫的《2046》中的情欲是晦涩隐忍的,那么他的《爱神·手》中的情欲则是大胆直白的。这部片子拍摄于2003年SARS时期,只用了两个星期,说明王家卫也能很快速的完成一部影片的制作。短片讲述了巩俐扮演的交际花华小姐与张震扮演的裁缝小张之间一段暧昧的情感纠葛。小张被师傅派去给华小姐送裁好的衣服,坐在外屋的他听着里屋传出急促的性爱喘息声,这个青涩懵懂的男孩显得忐忑不安,并且有了不可抑制的生理反应,于是第一次见小张的华小姐用自己的手让他获得生理快感,释放了情欲,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把裤子脱了!”这种骄纵轻佻的命令式口吻充满了性挑逗味道,极具攻击性,演员在处理台词时着意处理成坚定和冷漠,与台词淫秽内容形成强烈的对比,使角色的职业特点一览无遗。在这里,手作为通向情欲顶峰的工具,隐寓传达了东方人内敛含蓄的性爱表达方式。在影片中你看不到一个赤裸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情欲的手,通过手势的走向,强烈地用视觉联想的意象,激发你对身体深处情欲的渴望。
  在影片中,王家卫第一次将“爱情” 的主题提升到了一种“无私”的境界,所以一个为爱沉沦无怨无悔的小张出现了。爱跟地位无关,跟物质无关。爱只是爱,是一个梦想,坚持了,才能走到彼岸,这也是一种中国式的美妙阐述。这部片子是以情欲为线索,对人性的深度挖掘为载体,探讨人类精神世界的裂变与无常命运的苍凉。在声光色影的交错中,在繁华和落寞的意境中,时间在里面缓缓的流动,不变的是情,是欲,是痴,也是恋。
  
  《桃色》色欲
  
  同样是标榜艺术、同样是2004年,《2046》和《爱神·手》让人着力于“情欲”的字眼上,而杨凡导演的《桃色》却将笔墨浓重的洒在了“色欲”之上。影片讲述的是由章小蕙饰演的房产经济美丽,卖楼时遇到由松皈庆子饰演的日本贵妇梅木里子,受其委托出租一间风格独特的旧宅,在时空交错中与河莉秀饰演的年轻时的梅木里子、梅木里子已死去的男朋友kim,以及一个警察,陷入到一种奇异的情欲迷阵之中。画面上延续了杨凡《游园惊梦》式的唯美风格,精致的视觉感受,暧昧颓废,人物依旧是俊男美女,活色生香。
  片中最生动出彩的却莫过于韩国变性艺人河莉秀,她杏眼桃隐,风骚入骨,刻意暴露出的热烈的曲线,一趋一步中都散发着情欲的吸引。中性声音配上完美身材,真切的表演,深刻的体会变性等,大概算是本色演出。
  争议最多的章小蕙,钟镇涛的前妻,新闻都说她是购物狂,让丈夫破产,是非多,本身就是一个精彩的话题,杨凡用她做女主角,更成为影片的一大卖点。虽然她的演技还是显得生涩,表情感觉空洞,却也从另一侧面表现了美丽与天真,拍摄本片时她已42岁,但仍然处处展现着成熟诱惑的风韵。
  影片无处不透露着挑逗,色调、灯光、身躯、暗香,甚至音乐,都成了催情毒药,缓缓低吟,重重气音,撩拨轻哼,让人迷醉。片中并没有过多的裸露镜头,但所有的细小枝节都比直接袒露更勾人心,心跳会不自觉加快,鼻盾间的热气更是让你迷迷糊糊。
  各种各样的情色关系异彩纷呈,异性恋、同性恋、人鬼恋、制服诱惑、变性、虐待与被虐狂。虐待与被虐狂是这部电影最大的噱头,在电影界,它仍是一个雷区,到目前为止依然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这种在日本情色影片中频繁出现的类型,在国际舞台上也是颇为出名,像《感观世界》的导演大岛诸就是其中的高手。尽管香港电影在世界上有着一席之地,但由于在中国传统保守文化的影响之下,在香港电影中仍未有如此大胆出格的展现,更何况像杨凡这样颇有名气的导演,这不能不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杨凡自己也说:“我对这部影片并没什么期望,只是希望这影片能得到它应得的尊严。”
  
  妓女的双重生活
  
  在这些情欲电影中,有一个词的出现频率极高,那就是妓女。她们是一个处于社会边缘的群体,无法完全融人大众认可的正常社会中。而在香港电影中,名叫“北姑”的妓女群体被电影人所关注,被称为“北姑电影”。在广东话里“北姑”一词指的是南下到香港做妓女的北方女人或者说大陆女人,这个称呼源自一道菜名叫做“北菇鸡”。最早它只是作为情色肉欲的噱头出现在三级片中,但是香港回归后,香港电影界将镜头逐渐伸向社会底层,关注这些边缘人群,借助“北姑”社会问题融入广泛的思辨性与艺术冲突来挽救日益商业空洞的香港电影市场和结构简单的剧本路线。
  陈果是一位以写实风格、浓郁的社会批判色彩以及对社会底层和边缘小人物命运的关注为主的“草根导演”。对于妓女这一题材,他也倾注了许多心力。2000年拍摄的《榴莲飘飘》是陈果“妓女三部曲”中的第一部。由秦海璐扮演的女主角小燕,借助双程证短期滞留香港,是为了做妓女赚钱,而回到她的东北老家之后对于是否再出来做妓女,一直犹豫不决。
  整个影片的故事都集中在小燕一个人身上,小燕在香港和牡丹江的两段生活看似用一种生硬的方式拼凑起来塞人一部电影中,但是从巧妙精心的安排情节因素和视觉因素中,可以感觉到影片的两部分之间构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联系:香港的小燕,是一台冷漠的机器,生活节奏紧张,道德沦丧,无所谓白天黑夜,只是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利益关系;牡丹江是温暖的安全的,小燕在这里可以全身心放松,但它又无法满足年轻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片名《榴莲飘飘》就像是两种意象的嫁接,代表南方城市香港的水果之王榴莲,和代表北方城市牡丹江的飘飘大雪。影片在表现小燕与嫖客做生意时有一个从床垫下捡钱的情节,画面是从床头的镜子里拍的,隐隐的有一丝偷窥感,偷窥的不仅仅是“儿童不宜”的场面,更多_的是不小心窥视到了小燕的内心世界,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卖肉体和尊严,只是为了赢得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些人心中的尊严。
  影片结尾,小燕立在画面水平线的黄金分割点处,镜头从远景推为中景,静止。大雪在充满愁绪的她的周围飘落下来。秦海璐在片中不动声色的演出,使她成为金马影后,成功进入港台市场,一夜成名。
  2001年拍摄的《香港有个好莱坞》是陈果“妓女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与《榴莲飘飘》不同,这次陈果放弃了一贯的超自然的风格,而注重于去深入挖掘世纪之交香港社会所发生的本质变化。周迅饰演的女主角东东是个多面性格的妓女,故事的焦点在于她给几位生活在木屋贫民区的肥胖男人带来的改变,他们幻想着对这位妓女的爱情,而那位妓女却正谋划着前往好莱坞,不管是通过欺骗还是其他方式。影片中,画面所呈现的色泽对比以鲜红及铁锈色为主调,给人原始感,无论是烧猪的红、炉火的红、衣履的红、布幔的红,在大磡村的铁锈之下,男女情欲都在不断燃烧。
  具有陈果意义的“妓女三部曲”中第三部是由香港著名摄影师、导演余力为完成的《天上人间》,延续了陈果对边缘女性的探讨,嘈杂的钵兰街,幽闭的色情录像带店,肮脏的街道,犹如真实的纪录片。他藉由镜头及色彩的转换,通过王宁扮演的女主人公阿英拿着短程证来到了象征着金钱与欲望的香港,靠出卖肉体当妓女来维持生计的故事。
  导演余力为,自比利时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后,即回到香港开始执导短片及纪录片,1996年曾以纪录片《美丽的魂魄》于国际影展上获得多项大奖。除导演工作之外,他亦是香港电影新锐摄影师之一,曾与许鞍华、贾樟柯等导演合作,作品有《千言万语》、《小武》等,另外并常与关锦鹏合作广告片拍摄。《天上人间》是一部星光熠熠的电影,也是一部两地的电影人对艺术电影的敬礼,曾入围戛纳影展的竞赛单元。由关锦鹏、王家卫、贾樟柯出任监制,拿过多项影帝的梁家辉、东京国际电影节影后及大陆金鸡奖影后吕丽萍出任男女主角,香港著名女导演麦婉欣则是该片的制片。
  情欲、色欲、物欲,人生活在多种欲望承受中,在这异彩纷呈、繁花似锦的香港大都会中,面对如此诱惑,我们又该何去何从,也许在这些特别的电影中,我们可以得到某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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