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脉文化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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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兵可能是中国影响力最大的电视纪录片导演,八年前,他带领团队拍摄的大型电视纪录片《故宫》敲开了故宫博物院厚重的大门,创造不俗的收视率之外,还得到国家地理频道的青睐和极好的口碑。六年前,他再次领军拍摄大型纪录片《敦煌》,勾勒出中国西部腹地两千年的文化传奇,依然赢得了收视和口碑的双丰收。今年,一向敢啃宏大题材的周兵捧出新作《千年菩提路》,讲述佛教文化在中国2000多年的传承和发展,在他看来,能以镜头纪录救亡传统文化,无疑是自己的职业使命。
  
  李多钰:你最近的一部纪录片是关于佛教文化的,《千年菩提路》,为此寻访了很多在世的高僧。据我所知,你之前已经就这个选题跟了七年了。
  周兵:对,走访了三十个山头,去寻访在世的高僧,活着的高僧名单就那些,还走了好几个了。重庆缙云寺的唯贤老和尚,快100岁了,他特别厉害,是唯识第一宗。还有扬州的德明老和尚,在高明寺,禅宗两大寺院之一,是培养禅宗弟子的“最高学府”。寻访高僧的事,自己联系,其中的难度真是很大。我这里资料最多的就是本焕老和尚,我的师傅,他今年已经105岁了。我也曾经为他拍过一个片子,他现在是活着的高僧中的NO.1,从1948年开始就是南华寺的方丈,那是当年六祖惠能的道场。
  李多钰:他在佛门中的地位特别高。
  周兵:目前应该是佛门第一人了,从辈分上看是这样的。
  李多钰:他早年还用自己的指血抄过经。
  周兵:我还收藏了一个印刷版本。他写血经是在抗日战争前后,写了20万字,“文革”时他曾经在监狱里呆了20年,八十年代初放出来的时候,他在广州的一个寺庙当方丈,有人给他送来了这本血经,失而复得,很神奇的。还有一本血经在香港,现在只有这两本了。本焕大师的人生很传奇。
  李多钰: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皈依的?是拍《千年菩提路》的时候么?
  周兵:在那之前,我是拍《故宫》的时候皈依的,还拜师了。佛教中有一个说法,叫愿力不可思议。皈依之后我发了两个大愿,其中一个是以电视的方式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当然要经过整理和重新包装,敦煌,故宫,昆曲,京剧,都在这几年的这几个片子里实现了,中间有很多坎坷,但都实现了,非常不可思议。
  李多钰:《千年菩提路》难拍还是《故宫》难拍?
  周兵:不一样,但还是这个难。故宫是一个机构,你公关一次就可以,但拍高僧,三十个庙就要公关三十次,每一个山头都是一个江湖,都有各自的难搞。当时投资方来找我的时候,已经为了这个片子花掉了200多万,干什么呢,就是公关,搞定每一个庙,每一个山头,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我和投资方约法三章,第一就是完全符合国家宗教法,第二就是内容要偏重佛教历史文化,因为我知道央视的播出规律。第三点,一分钱也不能从庙里拿,这点我很坚决。后来他们按照这个约定执行,我们出面来联系。这一部纪录片拍下来,让我特别高兴的是,我有了一个佛教关系网。
  
  救亡传统文化
  
  李多钰:你当时为什么选择佛教历史文化这个题材呢?之后还打算继续么?
  周兵:未来中国有两大话题会比较热,一是人的信仰,二是环保,肯定会越来越热,我是稀里糊涂地进了这行。我下一部想拍摄关于中医的纪录片。原因之一,传统文化的几大支派,将来一定会很热闹,只怕鱼龙混杂,而中国传统文化的梳理和传承是一脉相承的。第二个是,在我个人来说,实在看不下去了,每隔一两年中医界都会出现很乱的事。我们做中医的纪录片,有个口号,是还中医的本来面目,做一个大家看完之后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中医,中医的理论基础,它的哲学思考都是怎样的。
  李多钰:就是因为很多人搞了一些假中医,把中医的名声搞坏了,让大家觉得似乎“中医都是骗人的”。
  周兵:我那天碰到罗永浩,他是很反对中医的,说得好像我都变成江湖骗子了。
  李多钰:其实中医的基础是你先不要生病,按照它的状态去生活。
  周兵:中医的根子是《道德经》《易经》和《黄帝内经》,这些东西其实很多老百姓是不知道的。有一个理论说哲学是可以治病的,那天我跟罗永浩说,他说这是扯,哲学怎么能治病。但这正是中国文化的奥妙,根子上都是世界观的问题。
  中医已经追溯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源头,中国人的世界观是怎么形成的,从《道德经》到《易经》和《黄帝内经》,这些古典的经典里面,派生出中国人的生命健康观,怎么认识我们的身体,和大自然怎么相处,在社会生活中怎么去保养、治疗我们的身体。除了生理的还有心理的,如何让身心健康,这是一个系统工程。推广中医,或者推广其他的中国传统文化,其实是中国传统文化救亡运动里的一部分。其实中医现在很危亡,被破坏和肢解得面目全非。我曾经听一个老中医说,现在中医学院培养的学生都是中医的掘墓人,我们的教育体系发生了特别可怕的变化,是用西医的理念来教育,用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来治疗。
  
  净土何在
  
  周兵:我5月底要去浙江天台山,那个寺庙我非常喜欢,始建于隋代,是隋炀帝出钱盖的。老的《少林寺》电影是在那里拍的,隋代的梅花,唐代的樟木都还在,“文革”期间的佛像都被毁了,但是建筑都还在。1972年中日建交,当时的日本首相提出要去参拜天台山的国清寺,周总理于是特批了一批故宫的文物调拨过去,这批文物到现在都还在那里。寺庙的格局很好,很漂亮,一进山门能开到一大片稻田,按理说县城开发,土地很稀缺,挨着庙门那里十几年来都有开发商想来开发,但方丈一直都盯着不让。
  李多钰:现在很多寺庙外被地方政府规划为旅游景点,旅游局来收门票,其实门票的收入不归寺庙所有,在那里遇到乱收费,大家只好骂寺庙。
  周兵:很多地方旅游局和文物局管着当地的庙宇,开发成可以去喝茶吃饭的景点,一般是租给一个老板,其实不属于宗教界,是经营性的旅游景点。很多人拿佛教来做一个经济发展点。
  李多钰:前段时间不是很多人骂少林寺,不知道是不是骂错了。我在《南方周末》的时候曾经做过少林寺的稿子,当时采访了释永信,和他聊了一个下午。他下面的那批人,每个人想法都很多,我觉得那个寺庙特别入世。
  周兵:也不能说是好还是不好。佛教讲动机,如果你的动机好,是为了普度众生,你可以入世,可以挣钱,但如果你的动机不纯,就不好。佛教的几个动机,一个是慈悲,一个是智慧,这是两个根本的动机。最重要的是你的发心,你的愿望。但是现在你很难辨别他的目的是怎样。可以说佛门非常不清净。
  李多钰:最近还有个时尚和尚,释道心,说要做时尚佛教。
  周兵:他的说法没有问题,但我不知道他的动机,获取了很多社会的资源和财富之后,是否去回报社会。
  李多钰:说到动机,玄奘法师的时代是非常有趣的。看完《千年菩提路》后,我对玄奘法师更感兴趣了。
  周兵:他的故事很多人拍过,最大的问题是,那个时代的精神状态,当代人没有,你再做都是假的,都是形式上的。你要想拍他,就得去了解他的精神状态。拍纪录片《敦煌》的时 候,我最喜欢的佛像,是一尊北魏的禅定佛,你看他的脸容,工匠师当年如果没有达到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做不出来的。这是一个心法的状态,心法是能够传递能量的,中国传统文化或者东方文化都很注重这个。请师父除了传授你方法,最重要的就是传授你心法。
  李多钰:玄奘和唐玄宗的关系也很有意思,这是王权和宗教的关系。中国历史上,王权对宗教始终是既警惕又控制的,宗教反过来又影响王权的发展。
  周兵:对,特别有意思,康熙、雍正和乾隆,都是真正的佛教徒,他们也修行,这是有一个语境问题的。
  李多钰:中国这个状态也和文化太深厚有关系。我最近读了一本小书,《极简欧洲史》,是给中学生看的,但是很有意思,里面也讲到欧洲人王权和宗教的斗争,其实是有章法的,会互相妥协,不会说我搞不过你我就把你灭了,灭佛运动在欧洲是不会发生的,但是在中国可以极端到产生灭佛灭法的运动。
  周兵:中国人有特别强大的世俗社会基础。
  
  以镜头传承古人精神
  
  李多钰:佛教系列做完之后,手头还有什么计划呢?
  周兵:我最近打算做一个商战系列,中国的大企业太缺乏信仰和文化了,国际上的大企业都不是这个状况。LV这样的牌子,背后的文化和艺术到底在哪儿?不只是钱的问题。
  李多钰:如果你碰到蒙牛、双汇这样的企业你怎么办?
  周兵:追问它啊!肯定要追问,奔驰为什么能称做一百年,是有他的文化在背后的。
  李多钰:如果一个企业家只能驾驭一个区域小厂,但偏要弄一个全国的事,管理水平达不到,肯定会出问题。商业伦理是特别需要的,中国企业家对管理算是懂了,但上升到文化和伦理学,就达不到了。没有这样的积累,也没受过这样的教育。
  周兵:道德上也达不到。说到根子上还是信仰问题。你的心量有多大,你的事业才能达到多大,不可能说财富积累到一定地步,你的心量还那么小,道德还不能与之匹配,一定会出问题,这都是中医对我的启发。我学中医真是如入宝山,所有老祖宗的精华都在里面。
  李多钰:你在拍每一个纪录片之前,你希望达到的理念和目标,你都要有这个东西,才能去做吗?
  周兵:创作者的动机其实是你的思想、你的境界。拍完《故宫》,我就有这样的感悟,其实器皿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器皿传递给你的古老的信息,是当代中国人所没有达到的境界。我们如果能把这些精神的东西传承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李多钰:也有一些其他的人拍纪录片,是把纪录片当做直接电影,和你所做的工作不同。和你那种动机为先,先要找到一个和社会相关的问题在,才去立题不同。我看过一个讲科学的电视节目,说有一个人牙咬到哪里哪里就出血,悬念重重,讲了整整一集,最后发现是这个人牙龈出血。可笑到不可思议。
  周兵:他们学了国外《探索发现》的一些方法。但使用方法的导演,毫不客气地说,没有深度思考。其实这些也代表了一种社会风气。中国媒体的问题真的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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