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鱼缸里有两条小红鱼，白白的肚子鳞光闪闪，大大的眼睛亮亮的，红红的脑袋叫人喜欢，还有好看的尾巴。我爱看鱼，也爱喂鱼。我说：“养鱼就是玩。”
　　外公说：“养鱼可以陶冶情操。”
　　鱼没有腿，不能在陆地上行走；鱼没有翅膀，也不能在天空飞翔。可它们在水里游是自由的。它们能上能下，能前能后。我想，水里没有沟壑，没有山坡，鱼生活在水里比人生活在地上，比鸟飞在天空都要幸福。
　　外公说，大海里有山，也有沟。
　　喂鱼食的时候，两条鱼争着吃。可它们并不为鱼食而打架，也没有哪一条鱼去把鱼食给全部霸占了，不让另一条去吃。谁吃得快了，谁就多吃，吃不完了，也不占着。
　　那一天，外公家又买了两条小黑鱼。我拿来很多的鱼食、面包喂它们。
　　外婆说：“别喂那么多。鱼是没有胃的，是不知道饥饱的。”
　　可我太喜欢它们了。我想，这些小鱼在河里是吃不饱的。在河里，没有人专门喂它们，它们又小，争不过那些大鱼。我要喂它们，让它们吃个饱。
　　过了一会儿，外婆说：“别再喂了，再喂就把鱼给撑死了。”
　　我说：“不多，就这么一点点。”
　　外婆说：“你想着鱼有你那么大的饭量？”
　　外婆的话叫我笑了，外婆也笑了。
　　下午放学回来，那两条小黑鱼，果真就死了一条，另一条也奄奄一息。我问外婆：“鱼怎么死了？”
　　外婆说：“鱼太贪吃了。”
　　我争辩道：“鱼不贪，鱼是没有家的。它们不会像人一样，一边想着把东西吃到肚子里，一边把东西藏到家里，总想占为己有。”
　　外婆笑了。
　　看着可怜的鱼，我才觉得外婆的话也许是对的，鱼是不能吃得太饱的。我们小孩子也是不知道饥饱的，有了好吃的，嘴就馋，就使劲地吃，没有了好吃的，就像猫吃食儿似的，吃一点点。
　　可是，我又忽然想，小黑鱼的死也许不是因为吃得太饱了。也许是因为小黑鱼习惯了河里无限的生活空间，不习惯鱼缸式的囚禁生活，不可忍受这样的约束，不能适应新的环境，所以它们就死了……
　　这使我为小鱼感到悲哀了，也使我觉得人有点讨厌了。小鱼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人却不会为小鱼选择生活。鱼不会说话，鱼和人便不能沟通，无法交流，无法相互理解。人好心喂鱼，反而把鱼给害了。
　　我原以为，小鱼是多么地自由，多么地欢快。它们尽情地游来游去，没有一点的忧愁，更不需要惦记着做作业。我原以为，鱼是自由的，小鸟是自由的，只有我们小孩子是不自由的。大人们对我们太严厉，还不如对鱼、对小鸟好。
　　可现在才发觉，事情原不是那样的。小黑鱼如果想生存，要么适应大自然，要么适应人为它们创造的环境。不然的话，它们连生命都不能存在了，怎么谈得上自由和幸福呢？
　　我曾经把外公钓的一条鱼放回了河里。看着那死去的小黑鱼，我也开始为两条小红鱼担心起来。我真想把两条小红鱼也送到河里去，可我又舍不得。我想经常地看到它们，它们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已经是我的了。如果把它们放走了，我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我就会想念它们，为它们担心。河里的世界我是听说过的。那儿是鱼儿的世界，可不是小鱼的世界，因为大鱼是要吃小鱼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还是养着它们吧。我会好好地喂它们，养它们，爱护它们。等到它们有一天长大了，再把它们放到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