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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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已悄悄离去,
   妖怪也不见了踪迹
  只剩下我的木剑,
   还插在沙堆里。
  五岁之前,我是在我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周遭有着很多龙眼树,落叶遍地。那时候没有水泥地的隔绝,叶子就在自然的土地上枯萎腐化。而我们一群孩子的赤脚,就踩在上面奔跑开我们的童年梦幻。
  土地公
  阿荣说:“褐色的草蜢不能捉,因为那是土地公变的。”
  阿荣是我三叔公(我外公的弟弟)的孙子,他家和我外婆家很近,所以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他只比我大一岁,但知道的比我多很多。
  捉草蜢是我们玩的内容之一。草蜢有草绿色的,也有灰褐色的。因为阿荣的话,灰褐色的草蜢我们是不捉的。因为草蜢整天在草丛中蹦来蹦去,而且灰褐色比之草绿色给人一个感觉就是很老,所以我对阿荣的话深信不疑——灰褐色的草蜢一定是土地公变的。因为土地公很老,所以变成草蜢也是老老的灰褐色。而在草丛中跳来跳去,则是在巡视他的土地。
  当然,阿荣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并不是因为以上原因。以上原因只是我自己的理解。而对于阿荣,是有他自己的经历的。
  那是阿荣第一次上幼稚园的事情。
  那时候幼儿园放学并不流行家长接送,而是由老师依全镇各个区域划分成几条路线;然后几个老师一队带相应区域的小朋友回去。我们称之为排路队。
  第一次上幼稚园的阿荣并不知道要排入哪个路队。各队老师报的地名对于大人来说虽然很明白,但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却搞不清楚。那天放学后,阿荣就站在小操场上看着其他孩子驾轻就熟地进入一个个路队中,不知所措。
  最后,当一队队孩子依次出发后,小操场开始空旷起来。阿荣越来越心慌,于是选择最后离开那个路队跟了上去。
  那个路队的方向和阿荣家是相反的。那个路队最后走向了一条大街,阿荣被街边的东西吸引,脱离了路队。等他回过神来时,带队老师和其他小朋友已经不见了。
  那条街是当时我们小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很窄,但是非常热闹。五岁的阿荣就站在街尾,举目四顾,虽然人来人往,但全都是陌生人,而四周景色也陌生得可怕。恐惧在五岁小孩的心中蔓延。于是他开始边走边抽泣,然后站着哭,然后坐着大哭。
  不知何时身边出现了一个老人,蹲下来问他:“孩子你在哭什么?”阿荣只是哭。
  “迷路了吗?跟我来吧。我送你回家。”老人一眼看透了阿荣的恐惧所在。他牵着阿荣的手,也没问阿荣住在哪里(其实就算问了,阿荣也说不清),就神奇地一路直奔阿荣家而去。
  阿荣家中只剩下三婶婆,其他人都出去找孩子了。三婶婆自然是一迭声地致谢。然后要请老人先坐着喝杯茶,她则去附近的我外婆家,托我外婆上街买些谢礼。然后等她赶回家时,老人已经不见了。于是问在家的阿荣。
  “那位爷爷走到草丛中,变成一只灰褐色的草蜢跳走了。”
  三婶婆于是骂阿荣,不懂事还乱说话。大人们推测可能是老人不想要别人的谢礼,所以就不留名地走掉了。而只有我们小孩知道真相,因为我们相信阿荣看到的。我们想,那个老人一定是土地公。
  从此,我们见到灰褐色的草蜢,从来不捉。而且走路时,也会很小心地不去踩到。
  水鬼
  外婆家门前有一条土路。那条路往下走,左手边是一片龙眼树,右手边是一排房子。龙眼树再过去,就是一片荒地。荒地上有口井。井没有井栏,只有四块条石嵌在土中,围出了一个井口。
  因为没有井栏,所以大人们就不想让孩子到井边去。于是他们告诫我们:“井里有水鬼,如果小孩子走太近,水鬼就会从井里伸出手来,拉住小孩的脚踝,把小孩拖入井中淹死。”他们虽然这么说,但自己却不怕,整天到那口井边去担水。倒是我听了这段话以后,不但不敢去井边,连外婆家中那口水缸也不敢靠近了。但有一天我们终究还是去了。
  阿荣有个表亲,叫阿伟。阿伟也和我们差不多大,不过他不是住在附近,但有时会来找我们玩。
  因为不是住在附近,所以阿伟的父母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水鬼的事。而那天,就是他无所忌讳地提了这个建议:“我们去井边看看吧。”
  阿荣在第一时间里就反对:“不行,井里面有水鬼。”我附和着点头。阿荣非常有表演的天赋,每次他都能将一些鬼怪的传闻讲得绘声绘色入木三分,每每使我惊恐不已。但这次对于阿伟似乎没什么效果。
  “我才不怕,我爸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阿伟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怕了。难道我们就会害怕吗?我和阿荣是不可能接受这种说法的。所以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不怕,走就走。”于是我们向井边走去。我越走心越慌,看看阿荣,他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阿伟还无所谓地讲着些“井边可以捉到青蛙”之类的话。
  虽然是夏天,但是看到井口我还是觉得其中冒出了丝丝寒气。井边的杂草、碎石全部像影子般虚虚的,只有那口井真实突兀地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
  到井边必做的一件事情自然是看看井里的水了。我们小心地站在井沿,低下头去。井水很清澈,倒映着天上湛蓝的天空,还有几朵白云。以天空白云为背景的,是三个小脑袋。水波荡漾,我看着不觉有点痴了。
  这时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啊——鬼来啦!”阿伟突然一声惨叫,然后和阿荣一起猛地转身向后跑去。我惊恐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阿伟和阿荣跑一小段路就停下来了,回头看着我哈哈大笑。
  我这才知道我被他们耍了。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一个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铜钱不见了。
  那个铜钱是我和二舅在阿荣家的后门那边捡到的。阿荣家后门有两个大粪坑,可能是公社时代的产物,也可能是更久以前。然后粪坑再过来有条土路,布满落叶。那天我和二舅从那边走过,我在路上看到了一个铜钱,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二舅把它捡起来,带回去洗了洗,然后用一条红线串起来,就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刚才我低头看井水的时候,铜钱就垂了下来,阿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就把红线弄断了。于是铜钱就掉进井里。那“扑通”一声,就是铜钱落水的声音。
  我气恼地瞪了他们一眼,就转头看向井中。铜钱已经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了,只剩下井中荡开圈圈水波。我努力地盯着井中看,想看看能否再找到那个铜钱。然后我就全身僵直,不敢动了。
  井水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在水面下抬头看着我。她的头发在水中随波飘荡,让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有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我。
  整个世界就在这时候暗了下来,只剩我与这双眼睛。一片静寂的暗,连后面阿荣和阿伟的大笑声我也一点都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个女子才又缓缓地沉了下去。
  我这时才感觉世界又回来了。蓝天白云,杂草碎石,蝉鸣鸟叫,满世界的阳光。阿伟和阿荣正站在我身旁,不停地推我,问我怎么了。原来他们也发现我的不对劲了。
  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被他们作弄而没面子的忿恼,还是因为丢了铜钱的伤心,或是因为遇见水鬼的害怕。
  月娘
  闽南语中,把月亮叫做月娘。当然,这也可能是我一家之言,因为闽南语并没有完全对应的文字,所以什么是什么,却也难说。但至少,月后面的那个字和闽南语中“姑娘”的娘一样的发音。
  在我印象中,月娘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老太婆。
  那是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阿荣在外婆家的天台上玩。因为是夏天,所以月娘早早地就挂在天上了。那天的月娘特大特圆,于是我就兴奋地指给阿荣看:“你看,月娘!”
  “快把手放下来!”阿荣斥责我,同时一脸的紧张,如临大敌。
  我被他这么一喊,惶恐极了,于是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不能用手指月娘,否则月娘会在晚上来割你的耳朵。”阿荣郑重其事地告诉我。
  这句话让我觉得我的双耳变得凉飕飕的,已经不见了一般。再看眼月娘,月娘还是大大的圆圆的,但那边缘看来已经变得锋利无比,拿来割耳朵想必犀利异常得心应手。
  “赶快跪下来拜月娘,就不要紧了。”幸好阿荣还有挽救的办法。他率先跪了下来,然后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跪在他旁边。害怕驱使我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双手合十。
  “跟着我念,边念边拜拜。”阿荣对我说。然后他就开始念一段话。当时阿荣念得挺顺口的,但我却因为不知道他在念什么,所以只能跟着支支吾吾。
  关于这段话,我在写本文的时候,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于是问了一下身边的母亲。母亲竟也知道。她又念了一遍给我听,并解释了一下。我这才理解了。大致翻译如下:
  拜月娘,拜月子,
  好头发,好牙齿。
  牙齿好吃饭,
  头发好梳妆。
  你是兄,我是弟,
  不要拿刀割我双边耳。
  这段话用闽南语念起来很有押韵,而且琅琅上口,只是对于4岁的我,实在不好理解。
  “你在念什么啊!”阿荣一遍念完,看到我嘴里还在含糊不清,于是皱眉说道。当时的小孩特要面子,我也不例外。阿荣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被他看不起了。于是刚才的恐惧突然忽地一下变成了冲天豪气,我一下子跳起来,大声说:“我才不念呢,我又不怕它!”为了证明我的不怕,我还用手指着月娘,大喊:“月娘你个臭八婆!”
  阿荣愣了一下,也跟着举起手来指着月娘,挑逗似地钩钩手指:“来啊,来啊,我也不怕。”然后我们相视,哈哈大笑。
  然后麻烦就来了。就在当天晚上,我被一泡尿憋醒了。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迷迷糊糊地对着痰盂尿尿,迷迷糊糊地觉得房门后似乎有着微微的亮光。因为是夏天,所以房门是开着通风的。而光,就是从房门和墙壁之间的夹缝中射了出来。
  光源似乎在很努力地隐藏自己,但因为是晚上,周围一片黑暗,所以这一片淡淡的银光还是很显眼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所以晚上只有我和妈妈一起睡。
  而此刻的妈妈,睡得正沉。虽然一个小孩每天都要经历无数的大事小事,关于月娘的片断在这些事情中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是那刻的我还是把这件事清晰地记住了。
  我瞄了一下窗外,外面一片黑暗,看不到半丝月光。可能是因为乌云遮住了月娘,也可能是因为月娘此刻就躲在我的门后。
  “啊——”我刚想大叫,那道银光却马上激射而出。“割耳朵!”我瞬间反应了过来,双手遮住耳朵,身子迅速蹲了下来。
  银光擦着我的左手飞过,我在那一刻看清了,那是个盘状的银白色发光体。由于白茫茫的光,我看不清它的边缘是否锋利,但我也不想拿我的耳朵去试试。不过我心中已经百分之九十九肯定那就是月娘了。
  飞过去的月娘不知道割到了什么,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就好像水泼在地上的声音。
  好奇心使我转过头去——在地上的是一条手臂,正一点一点地化成水渗入地砖中。
  已经没有什么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惊恐了。
  我紧接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的,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她披头散发,遮住了脸部,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但此刻这双眼睛中积满了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而月娘正在她身后不远处悬浮着,左右摆动,似乎对于突然冒出个人来感到不知所措。
  最后,月娘决定不再逗留,实施一击即退的方针。它向窗户飞去,却和窗户的铁杆相撞,发出“铛”的一声,铁杆丝毫无损,它却退了回来。因为在小时候的我看来,铁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所以月娘的边缘用来切耳朵虽然锋利,但是用来切铁还是小有难度的。月娘悻悻地在房中又绕了两圈,示威似的。然后它从门口飞出,一下子消失在夜空中。
  看着月娘消失,我的思绪才又一点一滴地回到我身上。大人们说人有三魂七魄,所以我想刚才那三魂七魄肯定是被月娘吓得全跑光光了,现在看到没危险了,才又一个接一个地回到我身上。
  其实说没危险似乎还有点太早,因为我身后还站着一个水鬼。一个快哭出来的水鬼。
  不过小孩子的感情是奇特的。经过割耳朵的威胁,我对于其他事物的恐惧突然降低了许多。而且因为刚才月娘来的时候,水鬼和我是在一起的,还因此被割下了一条手臂,还因为她,所以最终吓跑了月娘。而且,她还一副快哭的很可怜的样子。所以,我对于水鬼突然感到亲切起来。
  “我……手……臂……”水鬼说话低低的,一颤一颤的,还有点断断续续,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
  不过当时我对此的理解是因为水鬼快哭了。像我哭的时候,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而水鬼之所以为鬼,当然语调也要和我哭的时候有点不同。
  说着说着,水鬼真的就开始哭起来了。她的眼泪一成形,就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垂直地滴落在地上,然后溅开。
  “别哭别哭,我帮你接上!”我自告奋勇地说。不过怎么接呢?给水鬼接手的办法阿荣没告诉过我,大人们闲谈时也不曾说过,所以我虽然满心想帮她接手,却不知从何做起。
  “水。用水就可以……”水鬼自己告诉了我答案。
  水?一时之间哪来的水呢?我扫了整个房间一圈,最后指着脚下问道:“这个里面的水可以吗?”
  我指的是痰盂。
  水鬼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开始不间断地落下来,就好像空中有两个在漏水的水龙头。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我再找找看。”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外面是客厅。客厅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碗,碗里面有一些水。
  那是妈妈晚上泡给我喝的葡萄糖水,我没喝完,还剩下了一大半。就这个了。
  我把碗端回卧室,水鬼还在那里哭,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她的手臂就在一旁,可能是因为失水过多,变细了不少。
  “水来啦——”我用手沾了一些葡萄糖水,涂在女鬼的断臂处,然后捡起地上的手臂,接了上去。然后那条手臂就固定在那里了——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葡萄糖水都被我拿来当强力胶用,它每次都很神奇地不负所望。
  不过两边的手臂比起来,断过的那条显得纤细不少。于是我很慷慨地把剩下的葡萄糖水都倒在了那条手臂上,手臂马上就又变得丰满起来。
  水鬼渐渐不哭了。她把断臂伸过来,我这才发现断臂上的手一直握得紧紧的。拳头在我面前展开,手掌中央是一个铜钱,红丝线还穿在上面。
  “谢谢!”我高兴极了,想不到这枚铜钱还能够失而复返。
  “嗯。”水鬼低低地点了个头算应答。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双眼睛。然后水鬼如一摊水般,慢慢地渗入地下,消失了。
  这天晚上,我兴奋了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妈妈皱着眉头问我:“你昨晚在房间中间尿尿了?”
  黑猫公
  自从经历月娘事件后,我开始怕黑。
  一个人不敢到黑暗的房间中去拿东西,晚上要尿尿的话要先推醒妈妈。
  二姐知道我怕黑后,很高兴多了一件可以捉弄我的事情。大姐二姐是我大伯的女儿,比我大将近十岁。她们很疼我。虽然住在奶奶家,但她们一放假就会跑到我外婆家带我出去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二姐有时候喜欢捉弄我。
  于是二姐告诉我关于黑猫公的事情。她说黑猫公是一只怪兽,会藏在黑暗中,偷偷地抓小孩吃。讲完这些做铺垫后,以后每当我要自己一个人去什么地方拿东西,二姐就会很关心地提醒我:“要小心黑猫公啊。”然后我就不敢去了。
  后来,我还从外婆家那个阴暗的厕所里面,那堵斑驳的墙壁上勾勒出了黑猫公的影子。
  于是我每回上厕所都要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如临大敌。
  还是那个夏天的事情。
  夏天对于小孩子最大的意义应该是暑假。但是那时候的我还没开始上学,所以对于暑假什么的也没有概念。
  不过到了夏天,阿萍就会来了。阿萍是我的表姐,她父母都在外地教书,所以一家人都住在那里。只有寒暑假的时候,他们才会全家回来。每次隔一段时间不见,我们就会有点陌生,不过不用半天,就又马上熟悉起来。
  阿萍对于我们这些男孩子满世界疯玩没兴趣,她比较喜欢玩过家家。于是大人们就勒令我和阿荣要陪她玩。
  于是我们开始过家家。
  
  过家家的基本步骤之一是要做吃的。于是我和阿荣奉命出发。在外婆家后门有一堵矮墙,矮墙边有人种了几株丝瓜藤。我们敏捷地攀到墙上,摘丝瓜的叶子。然后我们再拿个塑料罐,跑到一些在建新房子的工地上,装沙。
  然后就可以包粽子了。丝瓜叶是粽子壳,沙是米。阿萍包的粽子小小的,很可爱,而且很结实,一粒沙也不会漏出来。
  相比较之下阿荣包的粽子就比较大个,接口处还有几条缝,里面的沙就哗哗地往外漏,不一会儿那个粽子就瘪下去了。所以我想,如果那些粽子都是真的话,那么阿萍包的粽子肯定会比阿荣包的粽子好吃得多。
  而我包的粽子,老实说,我一个粽子都不会包。这不能说我笨,只能说小孩子成长的时候,年龄差一岁实际上会差很多。
  然后我们开始吃粽子。真的吃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些粽子直到我们临睡前,还完完整整地摆在外婆家的后厅。一共是六个,阿荣和阿萍各包了三个。
  但第二天起来,就只剩三个了。阿荣包的粽子少了一个,阿萍包的粽子少了两个。
  我们疑心是被大人们扫地扫走了,于是跑去问外婆。“我哪里会扫你们那些东西。看看是不是你们舅舅们拿走了。”外婆如此回答。我有三个舅舅,那时候他们都还没结婚,白天都在外面工作,一回来就逗我们,有时候还会偷偷给我钱花,或爬树摘龙眼给我们吃。因为喜欢逗我们,所以说他们偷偷地拿走一两个粽子是有可能的。况且阿萍包的粽子那么精致可爱。
  不过这次他们也是一致地否认。于是我们的好奇心被全部调动起来了。我们决定自己找出答案。
  我们从《365夜》的一个故事中得到了启发。
  阿荣和阿萍合作,包了一个看起来很有阿萍特色的结实的粽子,但是只要一拿起来,就会发挥阿荣粽子的特长,慢慢地往外面漏沙。我们想,这样的粽子被小偷拿走后,就会一路漏沙,最终暴露出他行走的路线。我们反复试验了几次,确定这个粽子真的具有如上功能后,我们把这个粽子和其他粽子放在了一起。这次还是六个,阿荣和阿萍各三个。那个特殊粽子就混在阿萍包的粽子里面。
  然后我们离开后厅,临走前还故意大声说:“我们要出去玩,今天就不回来了!”
  但其实我们就躲在后厅旁的一个窗户后面,偷偷地盯着那几个粽子。粽子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只有晚上大舅回来时,似乎想去碰,但是被我们赶走了。粽子始终在那里,直到夜深了,我们被各自的大人拉去睡觉。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抢在外婆扫地前去看第一现场。
  粽子又不见了三个。这次阿荣的粽子全在,阿萍的粽子一个都不剩了。那个具有特殊功能的粽子也不见了,但是它并没有发挥应有的功能。我仔细地盯了地上好久,只有在粽子原来的位置附近有点沙,其他地方就都没有了。
  我们三个再次聚头商议。我们推测粽子小偷带着个布袋之类的东西,把粽子往里面一扔,沙就都漏在袋子里了,所以没有显示出痕迹。
  我们设想在粽子旁边放个老鼠夹,或者在粽子上绑条细绳,绳的另一端绑在手上或绑在铃铛上之类的。
  最终,我们决定采用最直接最切实的办法……通宵监视!
  我们再次做了六个粽子,然后告诉大人们我们晚上要一起睡。对于我们三个小孩提出要一起睡,大人们并没有什么异议。而且,还让我们顺利争取到了后厅旁边的那个房间。
  我们把毯子披在身上,扮成侠士或仙女,在床上跳来跳去,直到大人们来叫我们要睡觉了,我们才开始躺在床上,盖上毯子,闭上眼睛。但毯子底下手却是互相搭着的。如果谁要睡着了,就掐他。
  我们静静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大厅的灯也熄了一阵子,我们才相互招呼着,偷偷爬了起来。然后,把窗户来开一条缝,跟昨天一样偷偷地盯着后厅的粽子。
  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正好照在粽子上面。这时候,六个粽子还完好无缺。我们努力地盯着粽子,神采奕奕。
  半小时后,我们努力地用睡眼盯着粽子,头一低一低的。
  再半小时后,我们的头全趴在窗台上,只是偶尔微微睁开眼睛,从眼缝中看一眼那些粽子。
  再不知道多久后,我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惊醒了。是阿荣在推我。旁边,阿萍也被推醒了,正在揉眼睛。
  “快看!”阿荣特有精神,他手指窗外,低声对我们说道。
  我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来精神了。在我们放粽子的小凳子旁边,有一个黑黑的影子。它有四只脚,此刻正半蹲在地上,用鼻子小心地嗅着粽子。它的举止很像一只猫,但比猫大得多,可能有一只豹那般大小。除此之外我看不见它身上的任何特征。因为现在外面很暗,而且它似乎本身就会吸收光线一般,就算原本应该有月光照到,在它身上也是一片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它的两只眼睛就算在没有光的地方也会幽幽地发亮。幸好四周的东西虽然暗,但总算还是可以看到一点轮廓,我们就靠着这一点点的对比,来分辨它的活动。
  “是黑猫公。”我小声,但异常笃定地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黑猫公慢慢地嗅了嗅我们放在凳子上的几个粽子,然后张开口,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
  “它比较喜欢吃我包的粽子!”阿萍突然高兴地说道。确实,黑猫公吃的那些都是阿萍的杰作。
  黑猫公这时候似乎惊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我们这边的窗户。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猫的耳朵是否灵敏,但是阿萍刚才的那声惊呼感觉起来似乎是有点大声。放在平时可能觉得是小声的,但现在是夜深人静。
  黑猫公放下那些粽子,脚步轻盈地向我们走来,眼睛幽幽地发着光。我很紧张,感觉手心在冒汗。我看看阿荣,又看看阿萍。阿荣满脸紧张,而阿萍则是一脸的欢喜。
  “门锁了,它应该进不来。”年纪最大的阿荣说着,似乎负起了保护大家的责任。
  “不用怕,它会吃粽子,肯定是好孩子。”阿萍则如此说道。黑猫公喜欢吃她的粽子,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他们都想错了。黑猫公直接穿墙而进,像一个虚无的黑色影子。想来也是,晚上大门都锁住了,它不会穿墙的话又是如何出现在后厅的呢?然后,它突然张开大口,向阿萍扑去!
  阿萍满脸欣喜在一瞬间转为惊恐。所幸一直有所提防的阿荣一把拉过阿萍,黑猫公的爪子从阿萍身边险险地滑过,只听“刷”一声,把她包在身上当围巾的毯子划开了一条大缝。
  “黑猫公最喜欢吃小孩子了。”二姐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确实,沙做的粽子怎么可能填饱黑猫公的肚子呢?长久以来积累的对黑猫公的恐惧像一株蔓藤般紧紧地捆绑住我全身,连我的手指也不放过。我就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黑猫公一扑不成,转身又向阿萍和阿荣扑去,阿荣把呆着的阿萍推开,然后自己则敏捷地跳到了床上,黑猫公又扑了一个空。
  黑猫公似乎被激怒了,它的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阿荣。然后又猛一扑,扑到了床上去。但是阿荣再次一闪,跳到了桌上。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向黑猫公扔去,但东西一碰到黑猫公就弹开了,对它什么影响也没有。
  “小雄,阿萍,你们快跑!”阿荣看到我们还立在那里,于是大声喊道。
  阿荣的这一声大喊惊醒了阿萍,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攥住我的手,用另一只手打开房门,把我拉了出去。
  我感觉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但是很有力。
  在那一刻,我突然也不再那么害怕了。似乎阿荣通过声音把勇气传给了阿萍,然后阿萍又通过手臂把勇气传递给了我。
  打开门是后厅,月光静静地照在地上。但身后的房间里却传来“砰”的一声,很响,不知道阿荣怎么了。
  “阿荣!”我大声喊着,转身又想冲进房内。但阿萍还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要!”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恐慌。我这才发现,其实不只是阿萍给予我勇气,我也在给予她勇气,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其实是在相互传递着面对黑猫公的勇气。
  但不能把阿荣一个人留在里面。
  “我有办法的,你放心。”我安慰阿萍道。阿萍这才松开了手。我一直都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月娘你这臭八婆!”我用手指着后厅窗户外的月娘,大声喊道。然后我冲进了房间。阿荣还在和黑猫公玩着闪避,只是阿荣的手臂已经负伤,上面有一道伤口,在缓缓地流着血。墙上的镜子碎了,想来刚才就是镜子碎裂时发出的声响。
  “阿荣,把黑猫公引过来,我有办法对付它!”我大声对阿荣说着,手则紧紧地握住门把。可以感觉得到,在房门和墙壁之间的夹缝中,有道光在慢慢地亮起来。
  阿荣也发现了这道白光,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也相信我说的有办法应该是真的。他飞速向我冲来,然后仿佛背后有长眼睛一般,在黑猫公起跳扑向他后背的时候,他向一旁躲开了。看来他也已经隐约摸索到黑猫公扑跳的节奏了。
  阿荣闪开后,黑猫公正对着向我冲来。
  它的眼神很凶狠,嘴巴张得大大的,爪子在闪光。
  我竟然又被它吓住了,全身发软。
  “小雄!”阿荣在一旁紧张地大喊。他再度传递出了他的勇气。我迅速地拉开房门,双手遮住耳朵蹲下。一道白光从门后激射而出,有力地撞上了直扑而来的黑猫公。
  “呜——”黑猫公被撞飞了,飞到了正对着的镜子上,残余的镜子碎片纷纷掉在地上,黑猫公肚子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不止。我不再怀疑这个盘状的银白色发光体的边缘是否锋利了,于是更用力地捂住了耳朵。
  月娘似乎对于又割错人懊恼不巳。它忿忿地在空中绕了两圈,然后坚持一击即退的方针往外飞了出去。因为失去月光而一片黑暗的世界这才又开始亮堂起来。
  阿荣瞪大了眼睛看着月娘的离去,阿萍则从门边微微地探出头看了进来。
  “耶——”我们一起欢呼起来。
  金刀
  不过我们似乎高兴得过早了。黑猫公突然动了动。
  镜子碎片掉落在地的声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一起把头转了过去。它整个身子突然一滚,站了起来,虽然肚子还在滴血,但它却不当一回事,直直地盯着我们,眼中满是凶残。
  “快跑!”不知道是谁喊的,我们一起向外跑去。
  “要金刀才能消灭它!”阿萍突然说道。
  我们三个下午一起看了一部香港的道士电影,里面讲了一把金刀,专斩妖魔鬼怪。
  “没错!”我大声地附和道。阿荣则缄默不语。
  “秀莲就有一把金刀!我们去找她借。”我继续说着,一点都不想想现在已经是深夜。
  
  有义和秀莲是住在外婆家对面的一对兄妹,有义比较大,在读小学五年级了,平时和我们不怎么玩。只有一年级的秀莲还常常和我们一起玩。那时候的我喜欢喊“秀莲秀莲花生莲”,我也不知道这样喊有什么意思,纯粹只是出于男生对女生的捉弄。
  那时候外婆家附近有个小小的铁片厂,我不知道这个厂是制作什么的,只知道在这个厂前的荒地上常常可以捡到一些铁片的边角料。就是那种薄薄的、亮黄色的铁片。
  有一次,秀莲就从那里捡回了一块很像菜刀的铁片。铁片不大,只有手心大小。她用废布条把菜刀柄的部分缠了起来,就变成一把小巧可爱的菜刀了。她拔了一些野草,用那把菜刀切啊切的,很是得意。但那把亮黄色的菜刀在此刻我的脑海中,就是金刀的化身了。
  我们三个从后厅跑到前厅,然后再从前厅跑到院子,然后打开院子的门,冲了出去。出去前我望了望大人们睡觉的那几个房间,里面静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外婆家和秀莲家隔着一条小巷相对,我们跑到她家门口,只看到大门紧闭。
  “秀莲!秀莲!”我大声喊着,阿荣和阿萍也一起帮我喊。我们竭尽全力地喊着,一点都不担心惊醒大人们。相反,我们还隐约有这种期望。因为黑猫公已经追出来了。虽然我们临出门前用力地拉上大门,但这对它完全没有用,它无视大门的存在,可直接穿了出来。
  “你们在干吗?”没有任何一个大人们醒来,只有秀莲睡眼矇眬地出现在她家窗户边,看着我们。
  “金刀,快借我,黑猫公来了!”我大声向她说道。
  秀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睡意全无——她也看到了紧跟在我们身后的黑猫公。“等我一下,我马上找!”她大声说着,头就从窗户那边缩回去了。
  黑猫公慢慢地走下外婆家门前的阶梯,用它凶残无比的眼神盯着我们,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一步步走向它的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迫感。我们站在秀莲的窗下,不敢动也不想动,我们要等秀莲的金刀。
  “接着!”秀莲终于找到了,她打开窗户,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丢了下来。我一把抓住。抓在手中的金刀突然光芒四射,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越来越大,变成了一把适合我拿的弯刀,刀柄上还绑着秀莲缠上去的布条。
  “太好了!”阿萍高兴地跳了起来。
  阿荣眼中也满是欣喜,但似乎隐藏着一丝忧虑。
  “受死吧!”我学电影中的主角那般喊着,然后把金刀朝黑猫公丢了出去。黑猫公被金刀的光芒刺得张不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要赢了!”阿萍又叫又跳。
  金刀在空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同时大小也在改变着,似乎准备将黑猫公一刀两段。
  “可是,我爷爷说,电影里面的那些都是假的,是人做出来的。”阿荣在一旁突然说道。
  金刀的光芒在这一瞬间消失了。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它变回了那把由发黄铁片做成的小菜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黑猫公又睁开了它的眼睛。它双眼看着我们,似乎露出了几丝嘲讽。
  然后,它弓起身子,扑了过来。我们背后是墙,躲无可躲。
  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可能是阿萍,也可能是秀莲,也可能是阿荣,或者是我。这声尖叫长长地划破夜空,就算死人也会被吓得活过来。
  老房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块条石从天而降,“轰”的一声,正对着黑猫公砸下。黑猫公一下子从半空中被压到地上。它不甘心地想再动动,但却无奈地动弹不得。然后,它的身体化作一片黑色的虚无,慢慢地淡化消散。
  我们抬起头,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外婆家天台上的石围栏缺了一个口。这块条石似乎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我们呆呆地望着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
  砸死黑猫公的那块条石旁若无人地抖了抖,然后飞了上去,完美无缺地嵌入了它之前所在的位置。
  外婆家的房子如往常般矗立在路旁,若无其事,似乎路上被砸出的这个大坑和它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说,你总该解释一下吧。看把这些孩子吓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说道。
  我们好奇地左顾右望,什么也没有。最后还是阿荣眼尖。
  “土地公!”他指着地面喊道。
  一只灰褐色的草蜢正趴在我们前面,对着房子,仿佛正在对房子说话。
  “嗯,是你啊。好久不见。”土地公见被人发现了,却也不惊慌,慢条斯理地化成了一个老头,站在我们身边,微微笑着和阿荣打招呼。
  “想不到这个猫妖今天竟然凶性大发。我都要出手了,却被老石抢了先。”他对我们说道。
  “自己的事情当然自己解决。”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声音的响动,外婆家的大门一张一合。
  “这猫妖原是山精野怪,三百年前我看林木渐少它无处藏身,这才让它栖息在屋内。想不到它今天竟然造孽,惊扰了几位小主人,石某万死难逃其咎。”浑厚的声音继续说道。他解释了一部分,但却让我们更加迷糊了。
  “你啊,还是先说说你来历吧,不然这些孩子哪知道你在说什么?”土地公不耐烦地说道。
  “说的也是。”浑厚的声音于是开始说起它自己的来历来。
  五百年前,我们所在的这片土地还是一片荒原野地,有着无数的山精野怪,石头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里渐渐有人住了下来。一日,石头人和他们起了冲突,人们于是请来了一个道士,收服了石头人。
  道士将石头人炼化,用这些石头盖了一栋房子,然后责令它守护这栋房子里的人。同时告诉它,只要修炼千年,它终会得道成仙。然后道士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于是岩石巨人就变成了一栋房子,静静地矗立在这里,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静心修行。
  现在也是它的修行时间,但被我们的一声尖叫吵醒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们一点也没有怀疑,只是瞪大了眼睛,互相对望着。想不到我们竟然是道士的后代!那种呼风唤雨、飞天遁地的道士。
  外公只读过两年私塾,就自学中医,苦苦钻研自学成才。虽然没有在医院上过一天班,也没开过诊所,但医术了得,时常有人上门求诊,是远近有名的名医。三个舅舅在工厂工作,有空喜欢小赌几把,也会看看武侠小说。阿萍的妈妈和我妈妈是两姐妹,虽然都精明能干,但也看不出别的什么。阿荣那边也是虽然各有成就,但也只是一般普通的家庭。
  可是我们竟然都是道士的后代!
  “好了,进来吧。”老房子说着,打开了大门。
  我们乖乖地回到了房间。经过厕所时我往里面探了一眼,虽然有点暗看不太清楚,但我能肯定墙面上斑驳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我们躺回床上,却还是兴奋得睡不着,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着老房子:“你说你五百年前就在这里了,但是五百年前的人是住这样的房子吗?”
  “当然不是。这五百年来,我一直在偷偷地改变自己的样貌呢。一块砖一块砖地慢慢垒着墙壁,或者悄悄地扩张着地砖。这些小小的变动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慢慢地变化着,当这些小变化被人们熟悉了之后,我就继续下一步改造,直到慢慢地出现一个小阁楼,或一个小房间。然后小房间也会慢慢地扩大,就如同你们在一点点不为人知地长大……”
  我们和老房子谈着谈着,就睡着了。
  后记
  五岁那年,我和爸妈搬回了奶奶家住,开始了我另一段的童年生活。
  走的那天晚上,爸爸用自行车载着我,我们穿过窄窄的小巷,来到长长的街上,沿着街路往下走。
  当时我抬起头,发现一路上月娘始终跟在天上照着我们。
  我很害怕地问爸爸为什么,爸爸说:“那是因为月娘喜欢你啊。”
  是吗?我再次看向月娘,觉得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在奶奶家的事,以后有空再告诉大家。
  十五年后,我再次去外婆家的时候,周围那一片片的龙眼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紧密相连的小楼房。而外婆家的老房子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房了,和周围的景观很协调地搭配在一起。
  我试着对老房子说:“你又变了?”但是久久地,老房子都没有回答。
  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老房子就不再跟我说话了。灰褐色的草蜢再也见不着,而那口住着一个水鬼的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填掉了。
  我去的时候,大舅和三舅正在讨论要不要装防盗门。
  “其实不用装的。”我插嘴道。
  “为什么?”大舅好奇地问。
  “因为有阿权和阿弟啊。”我看着正在客厅中追逐玩耍的大舅和三舅的孩子,一个6岁,一个4岁。
  大舅和三舅脸上的疑惑愈加明显了。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讲下去。虽然我知道当小偷来的时候,老房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会叫醒阿权或阿弟,然后他们的皮卡丘就会活过来,对着小偷放出十万伏特……但我不知道怎样给大舅三舅讲,告诉他们我的梦幻童年,告诉他们阿权和阿弟正在进行的不为我们所知的梦幻童年,告诉他们孩子的想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而又最强大的力量。
  但大舅和三舅对视了一下,忽然若有所思地笑笑,点点头说:“确实,不用装了。”
  那一刻我才醒悟过来,梦幻童年,其实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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