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林和徐明的足球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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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时间4月1日,2012赛季中超联赛第4轮,大连实德队客场挑战江苏舜天。上半场吉翔的进球为江苏舜天队先拔头筹,下半场开始后不久,孙可梅开二度,为主队将比分扩大,比赛尾声之际达纳拉赫头球建功,最后时刻达纳拉赫再为江苏队赢得点球,亲自主罚命中。最终全场比赛结束,江苏舜天队5-0大连实德,同时这也是大连实德职业联赛以来最大比分失利。第2天,大连实德董事长徐明“失踪”的消息就见诸媒体。
  这个因为足球而被人们所知的富豪,和大连足球一起跌入谷底,至今无法摆脱假球赌球的烙印。如今联赛排名垫底,越来越多的球迷都想起了当初万达王健林领导下的“八冠王”大连队。
  
  从军人到商人的转身
  从历史上,大连就是个足球城。大连足球名宿朱元宝介绍说,由于港口的关系,大连从20世纪初就受舶来文化的影响,足球气氛十分浓郁。19世纪20年代,大连就出现了第一支足球队——中华青年会足球队。
  新中国成立后。当时国家队的队员,基本一半以上都是从大连出去的。上世纪80年代曾经有苏联球队来中国挑战,所向披靡,但在大连,却连输三场。那时候的大连的足球氛围热烈而浓厚,足球城成色十足。当时,很多厂矿都有自己的职工足球队,队员平时在半脱产的状态下练球,每当市里组织职工足球甲级联赛时,观众都是里三层外三层。那个年代,由于娱乐场所稀少,市民业余生活单调,踢足球、看足球比赛几乎成了全体市民的共同爱好。
  1992年3月,当时的体委主任盖增贤提出了要建设大连足球特区的梦想,得到了当时主管体育的相关大连高层的强烈支持。当时大连代市长批复说,特事特办,尽快争取。6月,大连成立中国第一个足球特区,就是由这位代市长主持剪彩。7月,中国第一个职业足球俱乐部——大连足球俱乐部正式成立。
  1993年,王健林主动找到了当时的大连体委主任盖增贤,提出他想赞助足球。值得一提的是,1992年的8月,王健林刚刚争取到企业改制的机会,将自己担任经理的大连市西岗住宅开发公司改名为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变成了民营企业。
  1954年10月24日,王健林出生于四川省都江堰一个典型的红色家庭。王健林的父亲是红四方面军的老红军,最高官至西藏自治区副主席。14岁的时候,王健林初中毕业。从电影《林海雪原》中获得的激情,促使他奔赴军营,成为内蒙古边疆扎鲁特旗边防部队的一名战士。
  王健林当年的战友于学颜回忆,虽然是干部子弟,但王健林在部队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当时边防部队条件极其艰苦,长年住在帐篷里,每天以玉米粥充饥,从部队出发去最近的集市也有五百多公里。就在这样的条件下,王健林由普通士兵成长为一名军官,并入党。
  1978年,王健林被部队推荐到大连陆军学院读书。毕业后,王健林被军校的领导看中,破格留校任用,并被提升至团级干部;1986年,“百万大裁军”的大背景下,王健林转业任大连市西岗区人民政府办公室主任。
  据万达一位内部人士透露,多年以后,王健林有一次在公司内部提起自己的军旅生涯时笑言:“如果不转业,现在也可能成为将军,那有什么意思?”
  “王健林当时应该是赚了一些钱,但肯定没有现在多的。”原大连体育局副局长、万达足球俱乐部领队任举一回忆,王健林16岁从四川到吉林当兵,从那时开始看球,算是一个真正的球迷。当时跟他聊天时,他对国外的球队,比如英超、意甲都有所了解。
  朱元宝回忆,当时他们体委找王健林谈足球赞助时,王健林很豪气,甚至,他想一口气赞助两个足球队,一个大连队,一个辽宁队。
  任举一回忆,当时王健林提出赞助大连足球有个条件,就是希望体委把他们手中一块靠大连老体育场南边的地给他,他建一栋楼,作为回报,他会把一楼做成室内跑道。“当时大连没有室内的跑道,于是我们就同意了。”任举一说,但报告打上去,被大连代市长打了回来,理由是,“体育场就应该敞亮透明,国外都是这样盖的。”
  地没谈成。王健林还是决定赞助大连足球。王健林表示,他愿意拿出400万来赞助大连足球。
  1994年,大连体委和大连万达合办了大连万达足球队,根据合同,王健林每年赞助球队400万。万达俱乐部成立那天,在大连调研的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受邀去观礼。去之前,伍绍祖表示,他只观礼不发言。没想到,大连市代市长讲完话后,并没有按照原定的程序让主持人拿过话筒继续主持,而是话锋一转,介绍伍绍祖也在现场:“下面,我们有请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也给我们讲几句。”掌声雷动中,伍只能上台,表示支持大连万达俱乐部。下了台,伍绍祖半真半假地对这位市领导说:“你将了我一军啊。”
  1995年来,在市政府相关领导的指示下,大连体委将万达俱乐部完全转让给了大连万达。时任体委副主任的任举一被市政府派到了万达当俱乐部经理和领队;跟他一起过去的,还有在政府里工作的朱元宝,他是万达俱乐部的副总经理。后来,任举一的级别变成了正局,这让他有时候会笑称,他是所有足球俱乐部领队中,级别最高的。熟悉大连足球的人说,在市政府最关心足球的时候,万达足球俱乐部里有4个副局级干部驻守。
  
  “足球内阁”的传说
  那时候的大连,不但有足球市长,还有足球书记,甚至有一个“足球内阁”。这个“足球内阁”,是由一群热爱足球的市政府领导组成,他们基本上每场球必看。比如当时市长的秘书吴文康,每周比赛完了就跟球队的一干人讨论赛况。
  大连市领导会经常在球员大夏天训练时,帶着西瓜去“劳军”,甚至球员去客场,会去机场送行。就连市长,有一次在接受外媒采访时都显得坐立不安,直到秘书进来跟他耳语几句,他才有了笑意,对媒体解释道:“刚才有一场对大连很重要的球赛,我一直在关心这个比赛。”
  这个“足球内阁”,一直与大连足球如影随形,大连队主教练的任命都要征得“足球内阁”的同意。比如,1995年万达丢掉联赛冠军那次,市政府为此专门召开了会议,最后决定,重新调整俱乐部的领导班子。有意思的是,这些行政干预下的决定,足协毫不知情。
  还有广为人知的郝海东转会故事,据说也是“足球内阁”干预的结果。当年郝海东所在的八一队是联赛的季军,郝海东的速度以及技术,在整个联赛中无人能敌。为此,万达开始谋求这位战神。而当时,八一队为了留住郝海东,开出了300万年薪,在北京配车配房。但在“足球内阁”的干预下,郝海光最终转会大连。据说当时八一队的领队在给全队做报告时,非常无奈地讲:“没办法呀,人家市长都亲自打电话来了。”
  万达足球俱乐部成立的第一年,万达客场就将“十连冠”辽宁挑落马下,夺得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第一个甲A冠军。到王健林宣布退出足球的1998年,万达除1995年丢掉联赛冠军外,1996年、1997年、1998年都是联赛冠军,并在1996年时创下55场不败纪录,至今没有球队打破。
  随着一座又一座的冠军奖杯,大连球市越发火爆。球迷协会会长张嘉树回忆,那时的大连球市,每周都像是过节一样。比赛那天,大家集体去看球,球赛一般都没悬念,赢了,大家就一起喝酒庆祝。第二天,开始讨论回味昨天的球,第三天,开始研究球队下场比赛该如何踢球。“每周说的都是球,每场比赛都爆满。”张嘉树说,今年大连有了另一支中超球队阿尔滨,但就是德比那天,上座率是2.2万人。这是这几年来最高的上座率,但根本比不上那时的球市。
  谁也没有想到,万达会退出。
  1998年9月27日,足协杯半决赛大连万达和辽宁比赛中,大连万达被当值主裁俞元聪连判三个点球,最终告负。比赛结束,王健林突然走进了新闻发布厅。双方主教练刚刚结束发言,正要起身离开的万达主教练王洪礼面带疑惑地问王健林,“不是结束了吗?”后者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走你的,我有几句话要说。”
  王健林的几句话,就是宣布“永远退出中国足坛”。翌日,王健林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决定,并表示,大连万达集团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将面向全国转让足球俱乐部的全部股份。如果是本地企业接手,他们可以考虑免费转让。市政府做了工作,王健林答应为了球队稳定,延缓一年退出。
  1999年12月24日,28岁的徐明以1.2亿元代价从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手中收购了大连万达足球俱乐部。随后,大连实德集团召开董事会修改公司章程,对大连实德足球俱乐部进行整体评估,把原来公司3000万元的注册资本修正为1.2亿元。
  “这样一来,把大连实德足球俱乐部向银行抵押,就可以获得同样数额的贷款,7000万支付所承担的万达债务,5000万还回实德,大连实德集团一分钱不花就可以得到大连实德足球俱乐部。”一位注册会计师分析说。
  认识徐明的人透露,徐明年轻时胆子很小。张武是徐明在庄河一中的高中校友。当徐明1990年从沈阳航空工业学院大专毕业后,他和几个哥们曾经和徐明一起“厮混过两年”。
  在张武的印象里,徐明胆子很小。当时在学校里男生不外乎三件事情,喝酒、打架和泡妞。在喝酒、打架上,徐明“最怂”,就算自己惹的事情,也要靠哥们摆平。在泡妞上,徐明不遗余力。
  徐明的前妻是庄河一中一位“会谈钢琴、特别有文艺范儿”的学妹,其父母是庄河市一家国营商店批发公司的职工,徐明追了她整整五年。两人1993年结婚,几年后离婚并断绝来往。其后徐明的婚姻状况不明,外界曾经盛传徐的妻子很有背景,但他的朋友们均否认了此说法。
  徐明对财富极度渴望。发迹前,他就沉迷于扑克三打一的赌搏。2002年,徐明因饮酒过度而突发肝硬化,生命垂危,身边的人四处搜罗熊胆,因为传言新鲜的熊胆能救肝。听说香港动物园有只熊快死了,一位实德老臣立即飞过去等着那只熊咽气,把热腾腾的熊胆取出来即刻飞回北京。后来,当徐明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他就下决心要挣更多的钱。“他说,有钱就直接杀一头熊。”张武说。当年,徐明以24亿元资产位列“福布斯内地富豪榜”第12名。
  1999年,万达足球俱乐部更名为万达实德足球俱乐部。2000年过年前,俱乐部在昆明冬训,市领导前去看望,将王健林和徐明也叫了去,在那次会议上,万达彻底退出。徐明则表示拥护市政府的决定。
  参加会议的人回忆了当时的情景——会议开完,王健林没在昆明停留,直接去了机场。临上车前,他突然转过身握住了任举一的手说,“好好干,我一定会回来的。”
  
  徐明失踪与假球传闻
  这些年,徐明和实德一直被媒体质疑,在2001-2005年实德系纵横绿茵场期间涉嫌数场假球,但在足球打黑行动中,尽管这些假球场次一次又一次地被点名。但每一次,实德都岿然不动。这一次,他的“失踪”,被外界部分解读为足球打黑的延续。而足协副主席韦迪也放话称,对涉案的球队不会放过,会有相对应的处罚措施。
  鼎盛时期,徐明一共拥有7家球队,活跃在各个级别的中国职业足球联赛中。而踢假球也成了实德系的一个公开的秘密。甚至重庆力帆的老板尹明善曾经公开评论“实德就是最大的赌窝”。直到2006年,中国足协提出“净化足坛”的口号,徐明手下7支球队除大连实德被保留外,其余全部被勒令转让或解散。
  2002年9月1日,甲A联赛第19轮,大连实德主场迎战四川大河。两支拥有同一个老板的球队比赛。当时四川队拥有魏群、黎兵、马明宇、姚夏和高建斌“五大国脚”,还有着邹侑根、马荃、徐建业、汪嵩、刘成这些实力型球员和后起之秀。赛前的澳彩盘口一致看好实德,而比赛的进程也印证了这一点,川队一开始就放弃抵抗。他们的首席前锋黎兵、主力后卫魏群和头号门将高建斌,竟然一起站到了场外作壁上观。那场比赛之后,魏群说,“我知道这场比赛一定会输,我不想上去丢脸。”
  2004年5月29日,中超第4轮,四川冠城主场迎战大连实德。赛前,大河受到实德刁难,无法进行正常热身。足球记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实德领队林乐丰拿出一把椅子,坐在了大河队门口,大河球员无法出来热身。而四川记者甚至当面问林乐丰,这次比赛结果是不是1:2。比赛中,当川军外援潘塔策划进攻帮助本队扳平比分后,主帅徐弘居然换下了他,大连乘势猛攻,再进一球,2:1拿下比赛。
  徐弘后来终于抗命了一次,在足协杯四分之一决赛中,徐弘忍无可忍,抗命3:1淘汰大连实德,半个月后,徐少帅被解职,被高慧辰接手。
  高接手的川足,以1:5的大比分败于对手,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比方与博彩胜负盘大小盘的结果完全一致。
  2005年,实德最后一次夺得联赛冠军。值得指出的是,在与实德系的交锋中,屡次出现不可思议的高比分:第1轮:大连3:0四川;第2轮:辽宁2:4大连;第4轮:中邦0:1大连;第14轮:四川0:4大连;第17轮:大连1:0中邦;第15轮:大连5:0辽宁。最终,他们以26战21胜2平3负,创纪录的65分夺冠,这其中,实德系的球队共贡献了6场“胜利”18分。
  几年后,有媒体问俱乐部总经理林乐丰有关曾经的实德系假球问题,他艺术地回答了假球的传闻:“实德系是不是确实存在?这些球队是不是有关联关系?如果从后来四川冠城解散的情况来看,关联关系可能也确实存在。如果说实德系这样一个问题确实存在,那么你怎么说都行,说它真就是真,说它假它就假,毕竟当时的老板是一个。”
  今年4月下旬,南勇和谢亚龙在铁岭和丹东分别受审。这两个曾经的中国足协副主席和另一个副主席杨一民,是足球打黑行动以来级别最高的官员。在他们之前,已经有数十人为曾经的假球付出了代价。
  2月16日和2月18日,丹东、铁岭两地的中级人民法院对足坛扫赌案宣判,丹东的9名犯罪嫌疑人、铁岭的39名犯罪嫌疑人,共计48人被判入狱。其中前足协裁判委员会秘书长张建强被判12年、中超公司董事长杨一民被判10年半,曾经在多家足球俱乐部任总经理,操纵数场假球的王珀被判8年。
  如果仔细研究这些被判刑的人,可以发现很多人同实德关系暧昧。
  操纵假球的王珀,曾经是实德关联球队大连长波足球俱乐部的总经理,当年实德被指控涉嫌假球的那几年,杨一民正好是联赛部的主任。
  当时,对待外界质疑的实德系,他曾经回应:“作为管理组织部门,中国足协做事情不会专门针对哪一个球队或者哪一个什么系,而是针对所有的俱乐部。外界说实德系,无非是因为四川冠城势头猛,却突然栽在大连实德手上,可你没看见他也赢了一些强大的对手啊?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联赛部还曾放出狠话:“欢迎对任何什么系进行举报,只要证据在,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但传言归传言,你不举,我不究。”
  没有人知道徐明如今身在何处。一位接近徐斌的民营企业家透露,实德集团已向大连市委市政府提交过书面报告,“就是想问问,徐明现在在哪”。
  一位短暂跟随过徐明的前实德高管李文说,实德是一个在权贵资本间游走的怪胎,“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摘自:《21世纪经济报道》2012年04月16日《实德前传:徐明与大连足球二十年沉浮》作者龙婧;《南方周末》2012年4月19日《王健林:万达商业帝国从不跟哼哈政府打交道》作者张育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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