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白:最崇拜的人是中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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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当代中国历史上一位传奇人物,毛泽东称他为“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华莱士说他是“唯一的美籍中国共产党党员”,他亲历过多个重大历史事件,曾经两次蒙冤入狱,但始终对中国有特殊的感情,这个人就是李敦白。他有一位相濡以沫的中国妻子,全家都致力于中美文化经济的发展和交流……
  来到中国,一番真诚的交流过后,他们定下了终身大事
  李敦白,1921年出生于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的查尔斯顿市,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律师,母亲是俄罗斯移民。1942年,当时还叫里滕伯格的李敦白应征入伍。1943年,美国陆军当局调他去学习日文,他对学日文不感兴趣,便要求去学习中文。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学中文竟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他在中国居住35年,并娶妻生子。
  1945年9月16日,李敦白和他的战友们乘坐一架美军运输机,来到云南省昆明市。开明书店的老板给他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叫李敦白。到达昆明没多久,一家餐厅的大厨老王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对他说:“你会说中文,你是我们的朋友。”李敦白跟着老王溜到厨房,大家在嬉笑怒骂中吃得很开心。王大厨是个天生的故事大王,他最爱讲“朱毛”的故事:他威武有力,没有军队抵挡得了他,大家都爱戴他。在这里,李敦白目睹了国统区的混乱和腐败,他想要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人。
  1945年12月,李敦白在美军的服役期要结束了,他直接找到当时美军的负责人欧雷德将军,告诉他说不愿意回国。后来,他被派去了上海。在那里,李敦白认识了廖梦醒,她是宋庆龄的秘书。于是,李敦白先在宋庆龄的介绍下转去联合国救济总署任职,最后顺利地奔赴延安。在极其缺乏外国人才的解放区,李敦白很快受到赏识和重用,成为共产党宣传战线最重要的外语专家之一。后来,经过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中央书记处直接批准,李敦白成为当时唯一的外籍共产党员。在解放区,李敦白尽心尽力地为新中国成立而奋斗着,很快成为新中国对外新闻报道事业的重要功臣。
  1949年初,李敦白神秘地消失了。原来,苏联当局认为在莫斯科帮助编辑英文报纸《莫斯科新闻》的斯特朗是个“美国间谍”,苏联当局逮捕了斯特朗,并且通知中共方面,把李敦白也抓了起来。后来,苏联平反了斯特朗的冤案,被囚禁了6年3个月的李敦白也被释放了,分配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1955年首次出狱后,李敦白在广播事业局担任外国专家。在时任局长梅益的办公室里,他遇见了他的终身伴侣王玉琳,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女孩。她的父亲是木匠,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
  王玉琳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初次见面,王玉琳给他们端上茶水,回到外面的总编办公室,但并没有把门关死。于是,李敦白听到秘书们谈论关于他的前一次婚姻。被捕前,李敦白曾有过短暂婚姻,但他妻子在李敦白入狱后的第3年就改嫁了。李敦白听到王玉琳和同事争辩说:“什么不能等6年,如果是真正的爱情,就算是10年20年,也要等下去。”正是这句话给李敦白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后,两人常常一起做些喜欢的事,比如逛逛街、看电影、吃点心。后来,李敦白写了一封求婚信,偷偷放到了王玉琳的办公桌上,告诉她:“我很高兴,我希望我们能够相爱、结婚。”第二天,王玉琳走进李敦白的办公室,表情严肃地在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信中说:“亲爱的李敦白同志,我从没有想过和你发展那种关系,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完全终止我们之间的个人关系,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
  李敦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字:“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今天下班后一起去逛中山公园,我当然要遵守诺言。”当天晚上,李敦白高兴地赴约。原来王玉琳想要出国深造,因而不愿和其他人定下关系。李敦白推心置腹地说:“我也是个很痴心的人,只要定了关系就不会再三心二意。”一番真诚的交流过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定下了终身大事。李敦白和她在一起,感受着她的率直、乐观和积极。王玉琳也很有主见,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便绝不妥协。
  1956年2月11日,李敦白和王玉琳结婚,但王玉琳的家人并没有出席婚礼仪式。那时,中国家庭很难接受女儿嫁给一个外国人,何况她还是党员。王玉琳的母亲曾经生气地问女儿:“6亿多中国人,你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但让李敦白自豪的是,几年后,他就成了王玉琳家最受欢迎的女婿。
  两次冤狱,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回到了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文革”中,李敦白成了风云人物,1966年10月1日,李敦白受邀与其他中共高级领导一起参加国庆庆典。毛泽东主席为他在红宝书上签了名。李敦白说:“你们看毛泽东当时的表情,他拿着我的红宝书,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索,他问我写什么,我当时太激动了,想不出让毛主席给一个美国人写什么,于是毛主席就写了他的名字。”当时受到毛主席接见,他觉得好像是升天了,没有更高的场面了。第二天,《人民日报》在第一版上刊登了毛泽东和李敦白的合影,李敦白的大名顿时传遍了全国。
  1967年8月末,让李敦白始料不及的是,“中央文革”派人到广播局,他和夫人的工作证都被收走,并且加以软禁。1968年2月21日,他以“美国特务”罪名被送到关押重要犯人的秦城监狱。他被领到审讯室接受审问,他说:“我不是间谍,我从来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们唯一让我做的就是让我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能说谎。”有人暗示他,如果他放弃与中国的所有关系,他就有可能获准回到美国。李敦白说: “不行,我必须留下来,等到党还我清白。”美国有一句话说:“人生艰难,终究一死,但我不能接受这些,我也不愿意死在这里。”
  再次入狱,王玉琳告诉李敦白:“你就说实话,他们就拿你没办法”。李敦白在狱中坚持四条原则:一是不论受多大委屈都不能不爱中国;二是不论受多少苦都不能倒下;三是绝不能忘了王玉琳和孩子们,否则就会活不了;四是绝不放弃自己信仰的民主社会主义事业。在狱中,他曾经好几次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是那些身边的人和爱人的鼓励让他活下来,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政治的牺牲品。   当时,王玉琳吃的苦也不少,她被迫成为批斗的对象,被毒打,没有人敢跟她说话,她曾下乡劳改3年,在严寒下工作,垒砖头、做饭、种玉米。即便如此,王玉琳仍做好交付给她的每件工作,她也从未想过离开李敦白。对于丈夫“间谍”的罪名,王玉琳根本不相信。她教导4个孩子,一定要相信爸爸是个好人。
  1977年11月9日,经过了9年8个月时间,李敦白等到了出狱的机会。他得到了结案报告:“间谍罪不成立,他是一个好同志。”李敦白与王玉琳再一次相见,这一别就是10年。他觉得这一切真的太美好了。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回到了一个幸福温暖的家。他们拥抱在一起。对于妻子,李敦白在各种不同场合均表示过对妻子的敬意:“我对她的感情除了爱就是崇拜。”
  出狱后的李敦白没有回到广播事业局,而是先后在新华社、中国社会科学院担任顾问。李敦白一家老小从12平方米的居室搬到了友谊宾馆,全家住着3套房子,生活顿时“从地下变成天堂”。刚搬到新家时,电话铃一刻不停地响,全都是外国记者要求采访。
  1980年3月17日,李敦白携妻子儿女回到了阔别35年之久的美国。对于他的这个选择,他是这样说的:“我回美国,并不是背离了中国,我一直希望在中美之间架设沟通的桥梁,现在中国的桥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到了该回美国那端努力的时候了。” 李敦白和王玉琳回到美国后,借住在他姐姐的家中。当时王玉琳只提了两个要求,第一她要有个工作,第二能有个独立的厨房,她想在美国打理出一个家的感觉。一开始,靠着王玉琳织毛衣、教中文和中国烹调,全家勉强维持生活。王玉琳的中国烹调课在当地居住的小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为能够品尝到美味,镇长几乎每节课都来听。李敦白也会去大学教授中国哲学,还参与一些讲演活动。
  经过王玉琳的多方奔走,1982年,李敦白得到了一份彻底的平反结论:“李敦白同志1945年到中国以来,为中国人民做了许多有益工作,对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是有重要贡献的。”
  李敦白蒙冤入狱10年,王玉琳靠微薄的工资养活他们的3个女儿和1个儿子。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华莱士这样说:在天堂与地狱间能够往返,在冤屈中能够活下来,并能够继续思考与行动,生存与发展的人,是为神?可谓仙?走近他们,亲眼目睹了他们两个把一个个平淡无奇的日子过成不同凡响的日子,其中注入了多少激情、真诚、善良与热爱。他们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每个生活的细节,都表达了两颗爱护、包容的心,两人将无限的乐趣交汇成一首动人心弦的歌。老俩口言谈间的默契、对望的笑眼,让人们羡慕不已。两位老人扭起了秧歌步,笑着,唱着,走在夜幕下的港湾里,他们一起起飞,一起靠岸,温暖彼此的心,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深刻地体味着生命的意义和希望的力量。回忆起文革期间的再度入狱,李敦白总是带着感激的口吻开玩笑说:这给了太太王玉琳一个“实现诺言”的机会。
  他常说:我爱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是我崇拜的对象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要到中国去拍电影,找李敦白当翻译,他在各地为公司办成了不少事。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对他很满意,回国以后,让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在《星期天60分钟》节目中播出。于是,他在美国成为了“名人”,不少美国公司找他咨询当顾问,开展中美贸易。
  几次成功先例以后,他们自己成立了“李敦白有限公司”,接受其业务的客户包括微软、英特尔等美国企业。公司就开在他们的住所内,公司只有两个人,李敦白是总经理,王玉琳是副总经理。每次,李敦白都是非常幽默地跟人家说:“这就是李敦白有限公司,非常有限。”
  1986年9月2日,那是邓小平唯一一次接受西方电视媒体专访。邓小平对美国著名新闻访谈节目《60分钟》的主持人华莱士提出的20多个问题一一作了解答。那是一次震惊世界的访问,而李敦白正是利用了他与邓小平的亲密关系推动了这次采访。
  2006年9月,李敦白在中国发行他的中文版自传《红幕后的洋人,李敦白回忆录》。“我还是那个努力在中美之间架起桥梁的人,在中国,我找到了自己通向稳定、实在、幸福的道路。中国千千万万个有名和无名的革命英雄,用他们的智慧和毅力感动并教育了我。我是独身一人到中国的,回到美国却是和我心爱的夫人在一起。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生活伴侣。我同中国的缘分是从60年前开始的,我要为修建美中关系的桥梁而努力一辈子。”李敦白常说:“只要在这座桥上发挥作用,再小的人物也可以变得很伟大。”对于自传,李敦白说:“这本书写的是我的亲身经历。”他还动情地表示:“没有我妻子,也不会有我,所以我把这部自传,献给我的妻子玉琳。”
  2008年,汶川地震时,作为美国公民的李敦白、王玉琳夫妇听到这个消息后,将1万美元捐献出来。他们向中国受灾民众奉献了一份爱心,这是一份多么深沉的情谊啊!
  现在,李敦白和妻子王玉琳住在华盛顿州福克斯岛的一处庭院里,窗外汪洋浩瀚,海浪声声。李敦白时常扶栏眺望太平洋,中国在遥远的对岸,那里是他人生传奇的起点。在弥漫着浓重中国气息的家中,李敦白坚持读中文书,吃羊肉馅饺子,看定制的中国电视剧和中文电影,每年有3个月时间会回到北京居住。在他心里,那段长达35年的中国岁月从未真正逝去。
  李敦白喜欢又好又先进的时尚电子新产品,看到了就在网上订购,从来不管多少钱,反正邮寄到家王玉琳就得付钱。他像孩子炫耀新玩具般地向朋友们显摆那些新工具。他因此每天都很忙,电话、信函、邮件……
  一提起生活中的小故事,李敦白就像是一个老顽童,一个洒满阳光大男孩的神情。提到夫人王玉琳,他一往情深地说:“没有她我活不到今天。她是老天派来管我的。”在金婚大典时,宾客盈门,王玉琳对大家说:“他一直是我们的家长。”李敦白说:“其实我只是副家长,她才是正家长。”李敦白谈笑风生、幽默风趣,把曾经很沉重很苦涩的往事,包括狱中的遭遇都当笑谈。
  现在,王玉琳每天早上亲自操持早餐:煎培根肉、煎鸡蛋、烤面包,煮咖啡兑牛奶……王玉琳喜欢让大家参观他们的大花园与别墅邻近的海湾,她兴致勃勃地讲那些花卉树木的来历与生长过程,如数家珍,她说:“过去我一天可以刨两个树坑,现在不行了。”这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全是他们俩自己管理,这也是他们修身养性与运动休闲娱乐的一部分。
  王玉琳做过许多工作,教中国菜、织毛衣、教中文……王玉琳现在自己开一辆轿车去采购,她教大家包饺子,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动作这么慢怎么行?我劳动改造时要包出供300人吃的饺子,你连3个人都供不上!”在大家讨论包饺子哪个环节最重要?是擀皮、包裹、蒸煮……李敦白插话说:“吃饺子最重要!”
  李敦白说:“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就喜欢躺在吊床上。”说着,竟一跃跳了进去,你会被他年轻的心态和行动所感染。你若问他:“在中国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妻子和子女都是中国人,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收获吗?”王玉琳还骄傲的说:“你看,我这儿种了中国的紫罗兰和日本的紫罗兰,中国的就是比日本的香,哪天我把日本的紫罗兰扔掉。”
  到2012年,50年掐指而过,夫妇俩在一起时,李敦白喜欢搂着身旁的爱人,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深情地望着老伴儿。他总会说我们每年过的都是“金婚”生活。说话间,李敦白不时带着孩子般的笑容轻拍妻子的手背,笑着说:“我爱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是我崇拜的对象。”
  (编辑 饶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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