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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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疾病苦难灾害面前的悲悯是一致的,同频的。没有民族、肤色、国别之分。人类的苦难是一致的。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立的岛屿。我无意放大个人家庭的疾病痛苦。我以个体的体验代表一部分群体的病痛。谈话室不断通过扩音器叫喊家属的名字,紧张焦虑苦难愁云密布的表情。伸长脖子守候,开门瞬间推出病人时期待听到的声音。席地而坐的藏民虔诚地盘着手上的拂教念珠,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嘴唇不停蠕动。
  13岁的外甥女一早跑到父亲的病床前问:爷爷你害怕不?我给你揉揉肩膀。她从生下来到现在,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父母。懂得感恩之心。早上八点一刻把父亲推进手术室以后,在第一道门前等侯手术,父亲还象顽童一样自己走到椅子边的称重仪上,乐呵呵地说,瘦掉了四斤,现在一百六十斤。我和姐姐开玩笑说住院检测身体各项指标,等待手术的这几天父亲减肥受苦了。医生正式通知父亲进入麻醉手术室,父亲蹒跚着进去了,二姐又推开门给父亲鼓劲。医生已不让我们进去,我乘又一个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开门之际,笑着给父亲翘大拇指,说阿大勇敢点!阿达你很棒!父亲笑着,也给我翘大拇指。我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笑着,泪水奔涌而下,我已说不出话。
  手术室外,很多前来探望住院亲友的人,神态各一,表情凝重。大多数人脸色紫黑典型的高原红,有的人衣服不修边幅,躲在角落里摸眼泪,一看眼睛都哭肿了。他们的脸是黄土红土的肤色,他们的表情有西北风的粗砺与隐忍。生活的沉疴在他她们的表情和泪水中可见一斑。有的彼此依靠着互相安慰拭泪,或斜靠在墙,或彼此将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的内心不知汹涌着多少苦痛。
  每当从手术室外推出来一个病人,立马把有限的等候空间围得水泄不通。引来医生一次又一次的劝解呵斥。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茫然、焦虑、不安的。心里曲线绷的紧紧的,充满张力,只等最后一刻宣告某某某家属来领推病人。把表情如雪山消融,雪后初霁。有时候推出来的不是自己的亲人,看到那些脸色腊黄如黄纸身上插满罐子,按着氧呼吸机的病人,我也莫名的难过。一个产妇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见到这一幕,我的泪不由得夺眶而出,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儿出生的那一刻,她被手术室爆出来的瞬间。
  安详地活着是多么不易。我静静地看着病房里进进出出的人们,脑子里迸出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无穷的远方,无盡的人们都与我有关”。在焦灼面前人很容易忘记饥饿。八点半钟麻醉师找我谈话时我的紧张心理。从四楼走楼梯飞奔到一楼刷卡取药。头上的汗,衣服都湿透了。

  上百号人在门口,抱头屈膝蹲着,如弱小的小兽。上了年级的老人如挂在枯藤上的一片树叶。天上人间,谁不留恋生活的琐碎与平凡?在手术室外,似乎每一个人都是修行的朝圣者,这是伦理的道场、亲情、传统文化的道场。又象是群众集会的会场,时而有序时而无序,以不同的方言发表对某一社会现象、政治事件、生活琐事的观点。当病人被推出来,目光是极速的,宛如钢针,有穿透力的,穿透病人所经历的苦头岁月和难言。
  在手术室门外等待的那几个小时,空气是凝滞的又流动的,凝滞着焦灼,流动着期盼和希翼,希望有好运好的结果。是的,
  上午11:26传来消息,父亲的一只膝关节更换好了,正在换另一只。医生问父亲痛不,父亲回答说不痛(这是后来父亲告诉我的)。守候在手术室外的大姐二姐我们三人不约而同,长叹一口气。眼泪顿时像决堤的河坝喷涌而下。
  疾病是一堂课,让我们认识生命的真相和本质。住院是一门大课堂,这里有社会的种种复杂与沉重。
  病床上,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战士。每一个病人都是我们的亲人家人。14:10分父亲从手术室出来了,我们像潮水一样涌了上去。此事无声胜有声,我们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父亲脸色微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下午16:20父亲把我们姊妹们叫到关节科38床,他笑着说,他手术前心里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手术成功就好好享受我们姊妹们孝顺他的好日子;如果不成功,他也死而无憾,更不后悔,因为他六十岁后我们已给他做好了很体面的寿材,即便走了也无怨无悔。父亲天性乐观,他的幽默豁达,让我们心里轻松了很多。
  小时候父母给我们洗脚,长大后我们远离父母,可是我们能给父母洗几次脚?几年前单位邀请南京大学许结教授来讲传统文化,他引用论语中的话说孝而不顺非孝也。这也让我自警,对待父母既要孝又要顺。
  高原夜晚宁静的时空,只有间或嘀嗒的心电图声音隐喻人生的起伏变化,在高潮处的人生态度,低处时心如止水,趋于平静如直线。大喜大悲的人生,最终是一条180度的地平线。
  病房楼道承担起超市的功能,每当午饭晚饭时候就有人推销快餐、小吃、医疗器械。午夜的楼道有人卷着铺盖睡在楼道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行军床睡觉。短暂的睡眠、呼噜声、呻吟声、交流声。
  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同甘共苦,彼此没有隔阂地交流分享。凝视着输液瓶里的葡糖糖一滴一滴如沙漏滴着,仿佛那小小的容器里藏着一个钟表,一个思考活着,计量生活苦痛的钟表
  19日晚上快十一点,楼层陷入寂静,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席地而坐在楼道门口,摇着转经筒,像一尊佛,他在为自己的亲人祈祷吧。
  病人之间不设防,敞亮着交流家庭情况、姊妹、收入、并症,天南海北的人仿佛拥有一个共同的姓氏:疾病。父亲和临床新住进来的人谈他的病,他小时候在大饥荒年代的苦,他说一放学回到家里没有吃的,兄弟几个就爬上树吃榆钱。种苜蓿。当生命的机体被侵略,空袭警报响起,陌生的人,殊途同归,奔向共一个防空洞。
  遇到海南牧区的病友,他讲牧区人民的善良无隔阂,哪怕你家缺菜油,只要拎油壶过去,给你打满,不需要你还。如果下大雨,你家田里的麦捆没有聚拢在一起,村里的人在你不在的情况下把麦捆聚在一起采取措施,不让麦子有雨淋有任何损失,事后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城乡人情秩序之差别。
  8月24日晚上守在病房。十点以后病房的呼噜此起彼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的呼噜给了疲倦和痛苦一个流淌的出口,没有界限,没有藩篱,在并不均匀的呼吸和呼噜声中,世界变的安宁清晰,而疼痛仿佛一缕青烟,最终将飘散在人生无垠的荒野里。
  选自《江海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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