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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须■ 晋文公出国流亡时,守库房的小臣头须没有跟着走。文公回国即位后,头须求见,文公不愿见,叫接待人员说主公正在洗头。头须道:
“洗头得低头,低头想事想不清,难怪主公不肯见我了。”又说:“跟着走的人,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奴仆;没跟着走的人,却在守护国家的财产,何必怪罪他们?统治者若是与老百姓为仇,该提心吊胆的就太多了。”
文公听到这番话,立刻接见了头须。
【念楼曰】 记者问邓小平长征时做什么工作,答复只有三个字:“跟着走。”可见在关键时候,跟不跟着走,的确是一个关系前途命运的大问题。
晋文公因头须没跟着走而不予接见,实不足怪。难得的是在头须发了一通牢骚后,晋文公反而立刻接见了他,其成为五霸之一,盖非偶然。
头须说跟着文公走的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奴仆(羁绁之仆),对于赵衰、狐偃诸人并不公平。但他所说,统治者若与老百姓为仇(国君而仇匹夫),统治便不得稳定(惧者众矣),却堪称千古名言,大约也正是这话打动了文公。
【《国语·晋语四》】 文公之出也,竖头须(守藏者也)不从。公入,乃求见,公辞焉以沐。谓谒者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从者为羁绁之仆,居者为社稷之守,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众矣。”谒者以告,公遽见之。
祈 死
■ 鄢之战得胜后,范文子回国,找来宗族里的祭师,对他说:“咱们的国君本就骄傲,这次豰癰得胜,那有修养的人还怕失踏,何况骄傲的人。国君又多亲信,得胜回朝,亲信们必会更无忌惮,动乱恐怕难免。凡是我的祭师,请为我祈祷快些死吧,先死了就安全了。”
第二年夏天,范文子死了。冬天,晋国便发生动乱,开始是*;家三大夫被杀,最后连国君也被杀掉了。
【念楼曰】 人情莫不贪生,医院里去去来来忙的都是这件事。范文子两世为卿,人生之乐尽可留恋,却要祭师(宗祝)为之祈死,于衮衮诸公中可算一个“异类”。
何以如此?盖知大厦将倾,无法置身事外,不负主要责任者尚可一走了之,两世为上卿的他,若不想受那一番折腾,则只有求彻底解脱之一法。但此亦非人人所能为,首先须对此大厦有真正的爱心责任心,本人又须有较高的智力决断力。墨索里尼和齐奥塞斯库不是宁可被枪毙亦计不出此乎,是可哀已。
【《国语·晋语六》】 反自鄢,范文子谓其宗祝曰:“君骄泰而有烈,夫以德胜者犹惧失之,而况骄泰乎?君多私,今以胜归,私必昭;昭私,难必作,吾恐及焉。凡吾宗祝,为我祈死,先难为免。”七年夏,范文子卒。冬,难作,始于三*!,卒于公。
子 孙
■ 松江有一户宰相人家,身后萧条子孙破落。有一回孙少爷在外面讨得一袋米,没有力气扛回家,只好喊了个揽零活的苦力来搬,又嫌他走得慢,说:
“我是宰相子孙,下不得力也难怪。你是个卖劳动力的,怎么也背不动?”
那苦力答道:
“我也是某某尚书的孙哪。”
这是友人董苍水告诉我的。
【念楼曰】 宰相俨然现代总理,尚书则相当于部长。古时中国社会号称“超稳定结构”,其所以能稳定,看来不完全是因为没有出伏尔泰、孟德斯鸠,也因为能自我调节。尚书的孙有可能做苦力,则苦力之孙也有可能做尚书,不全都是侯赛因之后小侯赛因,布什之后小布什。长沙人所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便是这个意思。如果河东永远是河东,河西永远是河西,搞到后来太不合理时,就会洪水齐天,冲毁这个世界来重造了。
记录故事的赵翼,是清代著名的诗人和学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作者。他特意交代了故事的来源,想非虚构。
【《赵翼·檐曝杂记》】 云间某相国孙乞米于人,归途无力自负,觅一市佣负之。嗔其行迟,曰:“吾相门之子,不能肩负,固也;汝佣也,胡亦不能行?”对曰:“吾亦某尚书孙也。”此语闻之董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