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寻亲天涯路:一个姐姐最猛烈的倔强和孤独

来源 :知音·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enwei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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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年前,因父母婚姻变故,张梅红成了4岁弟弟的“小妈妈”。谁料因她的疏于照看,弟弟被人拐走。从此,为了寻找弟弟,她的足迹踏遍全国。
  2018年夏天,终于有了弟弟确切的消息,可弟弟却担心伤养父母的心,不敢和她相认。张梅红见到弟弟了吗?这段寻亲苦旅的结果会是怎样?

姐姐一时疏忽,亲爱的弟弟你去了哪里


  张梅红1981年出生于贵州省贵阳市,当时父亲张天刚是林东矿务局贵阳煤矿的调度,母亲没有工作。1987年,弟弟张超出生后不久,父亲因为工作调动,导致工资下降了三成,家庭经济压力骤增。父母经常吵架,感情陷入危机。
  在张超满月后,妈妈突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了消息。父亲束手无策,只能将襁褓中的张超托付给张梅红的姑姑抚养。一有时间,爸爸就带着张梅红去看张超。看着弟弟粉嫩的小手、小脸,张梅红特别喜欢。她一逗,弟弟就“咯咯”地笑。
  两年后,父亲再婚,继母带来了一双儿女。父亲决定把弟弟也接回来,张梅红高兴坏了,这样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家里的地方小,父亲安排张梅红和弟弟共睡一张床。贵阳的冬天很冷,被子冰凉。张梅红就用一个打点滴的玻璃瓶做热水壶,用毛巾包裹好,让弟弟抱着焐手,自己则像个小妈妈一样,将他的两只小脚搂在怀里。弟弟睡着后,张梅红的双脚再冰冷,她也不愿拿走瓶子去焐一下。
  张超年龄虽小,却能感受到姐姐对他的爱。1990年中秋节前夕,负责给员工发福利的父亲领了很多月饼回家,看到不断有人来领月饼,3岁的张超急哭了,央求道:“爸爸,留两个豆沙的给姐姐,姐姐喜欢吃豆沙的。”张梅红放学回家,弟弟兴高采烈地递给她两个月饼,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姐姐,豆沙的哦。”张梅红惊喜不已,姐弟俩你一口我一口。
  在四个孩子中,张梅红年龄最大,因此她每天放学回家后要洗衣服、做饭,还要负责照顾弟弟张超。继母脾气急躁,要求严苛。一次,张梅红被继母罚跪,看到继母举起一根很粗的棍子要打她,张超猛地从后面扑过来,抱着她哭喊:“不要打我姐姐!”看到棍子落在弟弟身上,张梅红感觉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她哭着搂着弟弟,弟弟也大哭起来,却仍抱着她,用自己小小的身体保护着她。
  弟弟是张梅红这辈子最疼爱的人,她发誓不能让弟弟受一点伤害,可事与愿违。这年冬天的一天,姐弟俩在火炉边烤火时,张超突然摔倒,梅红慌忙站起来,迅速地拦在弟弟身前,遗憾的是,张超的右手还是撑到了炭火上……
  “天哪!”张梅红哭得比弟弟还撕心裂肺,她抱起弟弟冲到水缸前,舀水冲洗他的小手。见她哭得伤心,小张超哭着说道:“姐姐不哭,呜呜……姐姐不哭……”张梅红心疼不已,反而哭得更凶。这次伤害造成小张超小指和无名指蜷曲、粘连。医生建议可以从他的屁股上植皮修复手指。然而,还没等到做手术,更深刻的痛来临了。
  1991年11月1日傍晚,张梅红放学回家时,张超在院子里骑小单车。张梅红想让弟弟多玩会,就先回家做晚饭。可等她下楼叫他回家吃饭时,张超却不见了,只有那辆红色的小单车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张梅红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却没有见到弟弟。随后,爸爸报警,并发动整个矿区的人帮忙寻找,也没能找到。
  张梅红为了惩罚自己,好几天不吃不喝。张天刚对她说:“孩子,你把自己折磨死了,弟弟也不会回来啊。我已经请了一个月假,准备出门寻找弟弟,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为了让父亲放心出去找弟弟,张梅红含泪端起了碗。
  父亲走后,11岁的张梅红打印了几百份寻人启事,上面有弟弟照片和家里的座機。每天放学后,张梅红拿着寻人启事四处张贴。一次,她在一所幼儿园门口看到一个背影酷似弟弟的小男孩,禁不住眼泪直流,跑过去抱他。小孩吓得大哭,孩子妈妈骂她神经病,她站在原地失声痛哭。
  一个月后,胡子拉碴的父亲沮丧回到家,张梅红知道父亲没有找到弟弟,她躲到房间里失声痛哭。就在他们一家人绝望时,从警方传来消息,根据一个人贩的供述,张超可能被拐卖到福建省永春县的一户人家。张天刚立即和警察赶了过去,可对方已经闻讯搬走了。由于没有证据,警方也无法确认张超是不是在这户人家,只得打道回府。张天刚不甘心,在附近蹲守了一个星期,还是没见到这家人,只好无功而返。
  一次次满怀希望,一次次面对失望,张梅红仍无法接受弟弟被拐的事实。每次一看到家里的另一对姐弟,她就无法原谅自己。许多个夜晚,她只能抱着弟弟的小枕头流泪。

弟弟远在天涯,姐姐的人生无处安放


  时光荏苒,张梅红和父亲从未停止过找弟弟。1999年,张梅红从贵阳幼师毕业后,成了一名幼师。
  在一家幼儿园工作半年后,张梅红了解到当导游可以带团走遍全国各地。想到这样更方便找弟弟,张梅红便辞职考了导游证,应聘到贵阳的中国青年旅行社工作。她结合自己和父亲的长相,用软件为弟弟合成了一张图片,并制作成寻人启事。不论带团走到哪里,她都带着,并拜托旅行团成员看看是否认识她的弟弟。
  后来,张梅红与同事赵松相爱。得知她与弟弟之间的故事,赵松被她对弟弟的情谊感动了,表示愿意和她一起找弟弟。恋爱后不久,赵松向张梅红求婚,张梅红坦诚地说:“我发过誓,没有找到弟弟前,我不打算生孩子。因为找不到弟弟,我无法安心做母亲。如果你能接受这一点,我就答应嫁给你!否则……”赵松赶紧说道:“我都听你的!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们一起找。”他说到做到,两人结婚后,赵松从未催张梅红生孩子,还在“宝贝回家”网发布寻亲信息,帮妻子一起找弟弟。
  2008年的一天,一位小伙子通过“宝贝回家”的平台联系上张梅红。小伙子时年21岁,4岁时被人送到厦门的养父母家。因为年纪小,他对自己家没有印象,但右手小指有明显疤痕。张梅红在视频里看到对方右手的疤痕后,当时就哭了,小伙子也泪流满面。然而,让人失望的是,血样比对结果显示他俩并不是姐弟。   这段经历让张梅红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到弟弟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张梅红找弟弟的心更急切,但凡有一点线索,她就丢下工作和家庭,第一时间赶过去。一次,她带团到云南旅游。中途,她像以往一样,给旅行团成员分发她自制的寻人启事,拜托大家帮忙留意弟弟的下落。
  这时,一位来自福州的中年男人告诉他,自己有位同事和她弟弟的情况有点像,张梅红欣喜万分,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松。赵松也很激动,提出五天后,等他完成手头的工作一起去看看。张梅红嘴上答应,却在旅程刚结束时,不顾赵松劝说,迫不及待地跟着中年男人去了福州。然而,张梅红被对方带进福州市一处城乡结合部的一栋三层的私房里。一进门,她的手机被没收,对方几个人还逼着她交钱入会。这时,她才知道那是个传销窝点。
  张梅红要找他们理论,却遭到对方拳打脚踢。随后,她被关在三楼一个小房间。被关在同一房间的一位大姐劝她放弃抵抗,说自己逃过两次都被抓回,还受了很多皮肉之苦。张梅红后悔自己做事太草率,但她没有像大姐一样失去斗志,而是千方百计寻找机会逃走。在这期间,赵松多次联系不上她,果断报警,福州警方也在展开调查。
  张梅红被关的第5天,楼下发生一起斗殴事件,有多名警察来到现场处理。传销组织怕被发现,派人拿着棍棒和刀守着张梅红他们,不许他们出声。张梅红却铤而走险,用高跟鞋砸碎窗户玻璃,将警察引上楼,最终获救,被赵松接回家。
  回到家,公婆对此次事件颇有微词,都说她太执着,劝她安下心来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张梅红不死心,又不能顶撞公婆。好在赵松明白她的心思,私下说服了父母。丈夫的宽容和体贴让张梅红深感愧疚,她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弟弟。

27年寻亲路:两份亲情慰此生


  赵松也常年坚持在多家论坛上发寻亲信息,还在央视《等着我》栏目报了名。栏目组详细了解了张梅红和弟弟的事情后,利用栏目的影响力也在为张梅红想办法。2018年4月的一天,一位“宝贝回家”网站上的志愿者向他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说福建省永春县一家服装厂,有个叫黄冬灵的男子和张超的信息很吻合。很快,在志愿者的帮助下,父亲张天刚的血样和黄冬灵的血样进行比对,黄冬灵就是张超!
  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张梅红搂着年迈的父亲嚎啕大哭。弟弟终于找到了,他还记得姐姐吗?他长什么样了?张梅红心中有一万个疑问。就在他们父女准备去永春时,《等着你》栏目组邀请他们去北京认亲。临行前,张梅红和父亲彻夜难眠。
  4月26日,张梅红和父亲带着弟弟被拐时骑着的小单车,来到节目录制现场。上节目前,导演告诉她:“你要有心理准备,节目组安排住宿时,你弟弟拒绝和志愿者同住一个房间,他可能对认亲有自己的想法……”张梅红表示能够理解。
  然而,当被拐27年的弟弟出现时,张梅红忍不住放声大哭,冲上前抱住他。看到他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蜷曲着连在一起,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对不起,弟弟……”可能是亲情被疏离了太久,张超话不多,很拘谨,张梅红有些心酸。
  相认后,张超告诉张梅红,养父母为他付出很多,因担心他们伤心,他隐瞒了认亲的事情。这时,张梅红才知道弟弟为什么如此拘谨,原来他是不愿意伤害养父母!张梅红不禁眼眶泛红,弟弟长大了,也懂事了。张梅红对弟弟说:“姐姐理解你,但必须在节目播出前让你养父母知道真相,否则他们会很伤心的。你不用为难,姐姐去替你说。”张超这才放下心来。
  消除了弟弟心中的顾虑后,第二天,张梅红带着张超爬长城,登上长城的最高点后,她百感交集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说过,想和姐姐一起爬长城,姐姐一直在等这一天!”她告诉弟弟,27年来,父亲和自己寻找他的苦与泪,张超沉默着。
  随后,张梅红带着张超回贵州老家,去了他们小时候住的房子。中途,张梅红买来豆沙饼,动情地说道:“弟弟,你知道吗?这27年来,姐姐一直不敢吃月饼。”那一刻,儿时记忆复苏,想起了姐姐当年对他的疼爱,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超泪流满面。他告诉张梅红,27年前的那天傍晚,他被坏人带到矿区一间黑黢黢的小屋子里,对方威胁他如果说话就打死他,最终他被人卖到养父母家。刚到养父母家时,他非常想家,晚上做梦时都在找姐姐和父亲。好在养父母处处关爱他,对他视如己出,他才渐渐适应了。张梅红心痛不已,向弟弟道歉说当年自己没照顾好他,张超懂事地说一切都过去了。张超怕父母担心,一个星期后回到了永春。没过多久,张梅红带着许多礼品也来到张超养父母的家。张超的养父母是当地的养殖大户,养子亲人的突然出现,让夫妇俩非常恐慌。
  张梅红为了安他们的心,诚恳地说:“叔叔阿姨,说实话,我之前也恨买了我弟弟的人。但看到你们把弟弟照顾得这么好,教育得这么懂事,我对你们没有恨只有感激……”
  听她这么说,张超的养母黄妈妈再也忍不住,抹着泪告诉张梅红,27年前,他们5岁的亲生儿子失足掉进井里身亡,夫妻俩痛不欲生。后来有人找上门说要卖儿子,看到对方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她抱着孩子舍不得放手,最终花5000元买下张超。
  黄爸爸拿出家里的影集,让张梅红看张超刚去时拍的照片。看到照片上的弟弟皮肤白净,身穿西装、皮鞋,张梅红眼眶湿润了,笑着说道:“我们家孩子多,弟弟在家时没穿过西装。他在你们家生活得更好,谢谢你们。”一旁的张超轻轻地搂着养母的肩,安慰说:“妈,姐说得没错,感谢您!”
  黄妈妈拉着张梅红的手说:“孩子,对不起,我们……”张梅红赶紧打住黄妈妈的话,说:“生父母不及养父母大,叔叔阿姨,你们疼了弟弟27年,我们找弟弟不是要抢回去,而是想知道他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他永远是你们的冬灵,也会像以前一样听话,孝顺你们。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愿意做你们的女儿。”黄妈妈一听,开心坏了,连说:“愿意、愿意。”
  那天,黄爸爸也乐开了花,说:“走,让老爸请你们去饭店大吃一顿,庆祝我们一家团圆。”一家人都笑了。那天,张超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姐姐,一起聊着笑着。后来,张超还将张梅红介绍给朋友们认识,并自豪地告诉朋友们“这是我家姐”。
  采访结束时,张梅红告诉笔者,目前張超在她的建议下,正在学习相关的培训课程,希望多提升自己。而她因为找到了弟弟,也终于放下心中愧疚,目前已计划孕育宝宝。
  编辑/刘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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