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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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葆国,男,1966年11月生于闽南,自由职业者,中国作协会员,已在《作家》《小说界》《少年文艺》等发表各类作品数百万字,出版长篇小说《同学》《山坳上的土楼》等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潜入地里》《来过一个客》等二十多部,曾获福建省优秀文学奖一等奖、福建省百花文艺奖等。
  小字摸着皇帝爷的鼻子说:“我老爸说,我把‘天公猪’养到三百斤,他就回来了,你怎不快点大啊?”
  皇帝爷就是小字养的“天公猪”,它塞得下小字半只拳头的鼻孔哼哼回应着。养“天公猪”是土楼村子里的习俗,又叫“摆大猪”,就是每家每户养一头猪,正月初九那天统一宰杀,按净重评出“猪状元”,然后敲锣打鼓一起抬到祖祠拜天公和祖宗。
  老爸离开土楼到城里打工的前一天,从圩上买回来一头黑猪,交代小字说:“我们家几年没养‘天公猪’了,你阿嬷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你一天至少要喂它三次,等你把它养到三百斤,我就回家了,以后带你到城里读书。”
  小字说:“我要是把它养到四百斤,我妈会不会也回家了?”
  老爸一下黑了脸,没有回答小字。阿嬷在一旁又唠叨开了:“那年我养了一头‘天公猪’,中了‘猪状元’呢,那都快二十年了,你老爸放学一回家,就提起畚箕到地里割猪菜,那时你阿公还在,我这只眼还能看得见穿针呢……”小字看着阿嬷瘪着的嘴时不时冒出气泡,她不敢看老爸的脸,把头低下了。
  小字把“天公猪”取名叫作皇帝爷,她在别人家看过电视,知道皇帝爷是最大的,她想,要是皇帝爷高兴了,也许就会让妈妈回家了,因为妈妈离家几年都没回来,她有些想她了。
  猪圈在土楼后面,一间间的排过去,像土楼里的房间紧挨着,但很多间空着没有养猪,就像很多房间锁着没有住人一样,那些大人到城里去了。
  小字给皇帝爷吃了一把地瓜叶,喂了一桶泔水,然后从土楼的井里打满一桶水,准备给它洗澡。她提着水走出土楼,吃力地歪着身子,水晃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她不得不把水桶放在地上,喘一大口气。
  老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起她的水桶就往猪圈那里走去。他迈出的步子,小字几乎要小跑才赶得上。走到小字家的猪圈前,老青放下水桶,回头看了小字一眼。小字放慢脚步,身子似乎往后缩。她不喜欢老青,甚至有点害怕他,因为他常常会趁天黑或没人的时候在她脸上——有时是胸前摸一把,她朝他吐过口水,但他总是笑嘻嘻地咧着一口大黄牙。土楼里的大人叫他“猪哥”(意谓种猪,指好色男人)。
  “小字,你家‘天公猪’长得好快。”老青咧着嘴说。
  小字站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老青向小字招了一下手,但这时有人走过来,他就从另一边走开了。走过来的是八叔公,他提着一桶泔水对小字说:“妹子好勤力,明年评个‘猪状元’。”小字心里想,我只要老爸回家,妈妈也回家。
  皇帝爷吃饱了躺在地上,小字用勺子舀起水淋它,手在它身上捋来捋去。皇帝爷很享受地半闭着眼,舒服地发出哼哼声,小字肚子里却是饿得咕咕叫。
  阿嬷瞎了一只眼,手脚动作变得很迟钝,做一顿饭要花很长时间,小字想饭也由她来做好了,但阿嬷说,你别管做饭,你就管好“天公猪”。每天早上小字喂好皇帝爷,一手抓着地瓜一边啃一边跑,跑到学校差不多总是迟到,中午侍候好皇帝爷,吃好午饭,又差不多到了上学时间,就傍晚的时间从容一些,可以把皇帝爷的晚餐改善一下,喂得肚子圆滚滚。
  早几年建成的小学校,有两层楼,一层有6个房间,一楼6间教室正好是6个年级,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二、三3个年级,一天中午小字气喘吁吁跑进三年级教室时,看到里面只剩下三个同学了。
  “小字,你怎么天天迟到?”老师问。
  “我,‘天公猪’……”小字说着,站在座位上不敢坐下。
  “这是大人的事,你自己要抓好学习。”老师皱着眉头说。
  “‘天公猪’养大了,我老爸就回来了,我……”小字好像看到老爸走进家门,看到“天公猪”被杀了,它嘴里含着桔子,脚上系一根红绳,被抬到了祖祠门口,眼前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幕情景从此时常常出现在小字面前。她一边给皇帝爷洗澡,一边用手轻轻扯着它的耳朵说,听到没有?快点大,我要等着老爸回来,要等着妈妈回来。有时,她则抖着手里的地瓜,一边举高一边诱惑皇帝爷说,要不要乖?要乖就快点大,就给你吃。
  阿嬷有时会给小字叨唠说,她那年养的“天公猪”,可是四百多斤啊,小字心想,我才不到六十斤,能把“天公猪”养到三百斤就不错了啊,有时她也很困惑,这人怎么比猪长得慢呢?人要是像猪一样,吃饱睡,睡饱吃,那会怎么样呢?她似乎有些明白,人和猪是不同的。但是,身边没有什么小伙伴,她渐渐和皇帝爷变成了好朋友。
  “你知道吗,皇帝爷,我们班同学又走一个了,那个同学舌头好像短了一截,平时说话不清楚,他爸带他到城里一边打工一边给他找医生,我老爸也说要带我到城里的,他说把你养大了,明年‘摆大猪’之后,他就会带我到城里,我想,到城里说不定可以找到我妈妈……”小字一边往食槽里倒泔水,一边对皇帝爷说个不停。
  皇帝爷只顾着吃,有时觉得这样不大礼貌,就抬起头哼哼几声,附和小字的话说,是啊是啊。
  “皇帝爷,你快点大啊,你会当上‘猪状元’吗?我阿嬷说,以前我们家出过‘猪状元’,我老爸说,我们家几年没养‘天公猪’了,今年好好的养,保佑我们全家平安顺利,你知道吗?我最希望我妈妈能回来,你能保佑我妈妈回来就好了……”
  正说着,小字眼光瞥到老青背着手从那边踱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对皇帝爷说:“这个老青,我好讨厌,你等下吼他几声。”她把桶里不多的泔水全都倒进食槽,就在老青即将走近的时候,一骨碌翻上墙头,跳进了猪圈,拿起挂在内墙上的扫把,把皇帝爷的粪便扫拢成一堆。
  老青站在猪圈前,身子向前探了一探,皇帝爷冷不丁抬起头,朝他呜呜呜吼叫了几声,嘴里喷出唾沫飞到了他脸上。老青吓了一跳地往后退了两步,嘟哝着走了。   转眼到了学校暑假,小字跟阿嬷说:“阿嬷,我每天带‘天公猪’到河边吃草吧,还可以给它洗澡。”
  阿嬷说:“那年你爸差不多也像你这么大,我们家养过‘猪状元’呢……”
  小字知道阿嬷耳聋,就不跟她多说了。每天下午三四点,小字就从猪圈里放出皇帝爷,带着它往山下的小林子里走。
  清静的小林子里,只有稀稀落落的阳光,空气很清新,还有一股凉风像小精灵一样穿来穿去。小字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走着,皇帝爷在后面嗯哼嗯哼地跟着,有时停下来往地上拱几下。小字从树上、草丛里摘到野李子、桃金娘,自己往嘴里放一个,也放一个到皇帝爷嘴里,摘多少都是平均吃掉。她感觉手被皇帝爷轻轻含在嘴里,有一种暖乎乎的感觉。
  待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小字便带着皇帝爷走出小林子,来到河边的坡地上,那里开满各种各样的野草和野花,在落山余晖照耀下,像梦境一样美丽。小字快跑,皇帝爷也吭哧吭哧颠着一身肥肉在后面追,小字慢下来,它也慢悠悠地放慢四蹄,响着鼻子嗅着地上的花草,小字坐在地上打滚,翻跟斗,皇帝爷也索性躺下来,一会儿在地上磨着屁股,一会儿把蹄子举向天空,有时,小字揪住它的尾巴,爬到它的背上,它就驮着小字在草坡上晃来晃去。小字兴奋地大喊大叫,它就扭着屁股哼哼哼地应和着。
  这几乎是小字最开心的一个假期。阿嬷对小字说:“你对‘天公猪’这么好,天公是看在眼里的。”
  小字不由抬起头看看天,土楼上空的天是圆圆的一圈,她想,天公真的会看到我吗?那太好了。
  这个假期,皇帝爷吹风似地胖了一圈。小字亲切地扯着它的耳朵,它长长的嘴巴在小字手背上拱来拱去,鼻子里发出愉悦的响声。
  又开学了,小字不能把皇帝爷放出来一起散步,开头几天皇帝爷还有意见,见到小字就偏起头,鼻子里哼哼哼的。小字摸摸它的鼻管说:“我开学了,每天要上课了,你也该收心了,好吃好睡,快快大起来吧,你现在有二百多了吗?我老爸说,你至少要大到三百斤,我阿嬷说以前我们的‘天公猪’有四百多斤呢……”皇帝爷抬起头看了小字一眼,不大情愿地说,好吧好吧。
  小字又开始在土楼、猪圈和小学校三点一线之间奔走、忙碌,她每天总是要先把皇帝爷喂饱,才轮到照顾自己的肚子,好几次看皇帝爷咂着嘴吃得欢,她的口水都禁不住往下流。
  “皇帝爷,你看这天冷了,阿嬷说土楼屋瓦上都下霜了,新年越来越近了,我老爸就要回来了,我们村里每年初九‘摆大猪’,有养‘天公猪’的人家要给‘天公猪’披上红彩布,送到土楼大门口,那里早就垒了好多大灶,每口锅的热水都烧得卟卟地滚,师傅也在那里等了……”
  小字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皇帝爷抬起头呜地叫了一声,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一股哀怜,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被人杀了,可是,可是……”
  皇帝爷用嘴含住小字的手,又轻轻吐出来。小字好像看到杀猪师傅用白利利的刀子捅进皇帝爷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她想,我这么辛苦把皇帝爷养大,就是为了它被大人杀掉吗?
  吃晚饭时小字忍不住跟阿嬷说:“我们可以不杀‘天公猪’吗?活着也可以‘摆大猪’呀。”
  阿嬷说:“这都几百年一千年的习俗了,‘天公猪’拜天公,保佑全村保佑大家。”
  “阿嬷,我们能不能用活的‘天公猪’来拜天公?”小字说。
  阿嬷说:“那年我可是养了‘猪状元’,那时你爷爷还在,我这只眼睛还好使呢,这都多少年了,小字,你这个乖孩子,天公会保佑你的……”
  小字明白这事情跟阿嬷说没用,因为她耳聋,总是牛头搭不上马嘴,她要等过年的时候好好跟老爸说一说。
  “皇帝爷,其实,我很舍不得你被大人杀了,我要跟老爸说,让他们不要杀你,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小字对皇帝爷说。
  皇帝爷哼哼地点了点头。
  “皇帝爷,你是‘天公猪’,你可一定要让天公保佑我们全家。”小字似乎有点不放心,总是一遍遍地交代。
  终于盼到快过年了,老爸在一个天擦黑的傍晚回到土楼,小字刚刚喂完皇帝爷提着空桶回来,看到老爸微驼着背,手上提着一只鼓鼓的蛇皮袋子,沉着脸走进灶间。小字怯怯地叫了一声老爸,老爸看她一眼,似乎没力气回答,一屁股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等老爸吃完饭,小字才鼓起勇气对老爸说:“‘天公猪’好大了,有三百斤了,老爸,我们能不能不杀它?”
  “不杀,怎么‘摆大猪’?你还想再养一年不成?”老爸说。
  “不,我觉得刀子刺进它的咽喉,它会很痛的……”小字说。
  老爸笑了笑,从桌子前站起身,打开带回来的蛇皮袋子,取出一只新鞋子递给小字,说:“你看看,喜欢吧?”
  小字接过来,只是看一眼,却没有任何欢喜的表情,说:“老爸,我们不要杀它吧……”
  “杀,初九就杀,拜过天公,我还指望它卖钱呢。你真傻,不杀它卖钱,老爸哪有钱带你到城里读书?”老爸说。
  小字感觉身子晃了一下,整座土楼也晃了一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年小字过得很不开心,初九一天天临近,她想到皇帝爷就要被人杀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伤心。初八傍晚,小字喂皇帝爷吃饱,把门板一块块取出来,对皇帝爷说:“你走吧,躲到小林子里去,明天他们要杀你了。”
  皇帝爷鼻孔里哼出一口长气,眼睛直看着小字,似乎闪了一下。
  小字在它身上拍了拍,说:“你躲起来吧。”小字猛地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回土楼。
  这天天还没亮,小字是在被窝里被老爸揪起来的,她睡眼朦胧地看到老爸的头发几乎都竖了起来。老爸冲着她吼道:“是你把‘天公猪’放走的,到底走哪去了?你这个傻孩子,脑子烧坏了是不是?我不带你进城了,你就给我在土楼好好呆着!”老爸的脸有些气歪了,她一脸惊恐的发着呆。
  老爸紧急动员土楼里的人们到四周围寻找“天公猪”,承诺找到的人,送他十斤猪肉。老青从他家灶间闪出来,说他能找到,但是要求十斤猪肉外,另给两根猪脚。急火攻心的老爸正愁怎么找到“天公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原来昨晚老青看到小字把“天公猪”放出猪圈,“天公猪”摇着肥胖的身躯向小林子走去。所以他很快带着老爸在小林子里的一个草垛下找到了还在鼾睡的“天公猪”。
  小字在土楼的三楼卧室里听到大门口响起一阵阵尖利的猪叫声,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猪的嚎叫声渐渐落下去,响器班来了,咚咚呛呛地敲起锣打起鼓,小字没有勇气走到窗前看人们怎么抬起“天公猪”,去年她还一直挤在前面看呢,但今年不同了,今年的“天公猪”里有一只是她的皇帝爷,她不敢看,万一看到它张大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怎么办?
  土楼大门口的锣鼓响得欢,那是准备把“天公猪”抬到祖祠了。坐在三楼卧室床上的小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弱小,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流。
  写作感言:爱和怜悯是永恒的
  写作小说多年,主人公总会出现一两个少年儿童,就有人说,你这是儿童文学。这么一种题材的划分,从读者和批评者角度来说,或许是必要的,只是对作者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小说写人,人有男女之别,也有老少之分,所以写到大人,就不免写到孩子。当然从技术层面来说,完全以少年儿童为视角的小说,是别有洞天的,肯定有别于成人视角。近年我也写了一些儿童视角的短篇小说,比如有一篇《幸福的晚餐》,还有这篇《天公猪》。我发觉,当我用儿童的眼光徐徐展开对这个世道人心的观照,我的心变得特别柔软,尽管我也描述了生活的艰辛与人心的叵测,但我更愿意把爱和怜悯倾注到孩子身上。一个小女孩子辛苦地养猪,要把猪献祭给“天公”,她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希望父亲能经常回家,而且出走的母亲也能够回来。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她和猪之间都有了感情,不忍心大人把它杀了,但是最后猪还是被杀了,她哭了,第一次在人世和生活面前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弱小。
  因为弱小,孩子需要更多的爱和怜悯。儿童文学的永恒的主题应该就是爱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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