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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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设想冬天的一个傍晚,城市里的一条街道,街道上匆忙归家的人们,请设想街道两旁渐次亮起的昏黄的路灯,再请设想漫天的飞雪从天而降,飞绕过路灯时,每一朵雪花如何在灯光的片刻广场上飞旋。
  请设想这所有的场景……
  那时,一个人正收拾齐整,熄灭房间的灯,摸索好钥匙,关上房门,沿着飞速的电梯降落。走出楼道时,一股寒冷而清冽的空气蛇般钻来,他裹紧了领口,凉蛇只在他的脖颈处啄了轻微的一下,就消失掉了。那股清醒的凉气让他很受用,他因此把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好闻的凉,又使劲猛吸了几口,接着,便有一个响亮的、安适的喷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鼻腔,一阵酥麻,像是火焰上烤着的薄饼微微隆起的一小块。接连着几个喷嚏打出去,他的鼻腔里坐满了痒,像是有一群童年的孩子,在暑假学校空旷的操场上,望着满眼的草木荒芜,回想不久前曾有过哪些热闹喧哗的场景,那些痒就是那一群孩子的回想,此刻,它们积攒着,有一点空落,探头探脑的,在童年鼻腔的操场上,酝酿着痒。
  他裹紧了衣衫,受用着这冷冽所带来的欢欣。脚下,是已经落满整个下午的雪。干燥的鹅毛般的大雪。落地便扎下了根,一个拥挤着一个,相互保存好彼此的冷,不給热留下一丝推门而入的机会。这样,只是短暂的一整个下午,这些雪花便像蛋糕上的雪白的奶油糖浆一样,覆盖了整座城市,除去窗外那两条朝着视线不及的远方延伸的铁轨,整座城市的脑袋就都覆盖在雪花之下了。
  这天下午,他一直都在卧室里。一个早上,一个中午,他只靠着一点零食打发歌唱不停的肚腹,熬夜所带来的恶果一直伴随着他的一整天。因为雪,清晨的天光早早地吵醒了他,但他全然不顾时间如何行走,依旧在床上把自己像水一样摊开,时间就更像一滩水一样,到处流淌,仿佛是,他和时间不分了彼此,各自度过了对方。一直到饥饿让他的脑袋出现片刻的晕眩后,他才抖索着,咬紧牙关,光着身子抵御着每一刀寒冷在他皮肤上啄下的疼痛的火焰,马戏团的猴子一般,抓过衣服,戏法一样套上身体。待他几乎穿戴后,脑门上竟然有了细密的汗,那究竟是快速的穿衣动作所带来的,还是因为饥饿的眩晕所带来的,他想着。来不及洗漱,来不及修整他的脸面,几袋零食已散碎着,在他肚子里坐安稳了,拥挤着,在肚腹里修炼,把糖分、蛋白质一样一样沿着血液的轨道,送往身体各处。那些晕眩的神志也就缓缓的,如此刻窗外的雪花一般,沉降在安稳的大地上,他的身体也才从飞旋中,变得脚踏实地了。
  那时,他才点起一根烟,关注起窗外的大雪来。万物如此明亮,他已经看不到阳光在何处了,只剩下白,一望无际的白,穷途末路的白,根深蒂固的白。仿佛世界新生伊始,这些空无的白就存在了,是谁在雪花之外,用另外的石头、泥土,累建起白之外无穷的黑、灰、褐,但是只需要一场雪,世界就又重回新生伊始。人们望着天空中纷扬而下的雪花,企图用手指指点点,为那些白之外的黑、灰、褐重新命名,这是水渍用岁月染透的墙壁,这是钢铁用哑光所抛散的清冷扶梯,这是雨水所敲打过瓦楞草所扎根过的瓦片,这些,都在大雪的覆盖下,一一的,被手指尖的指点所重新命名。
  一块窗玻璃阻隔着,大雪一刻不停,窗外,偶尔有火车缓慢的身影,他奇怪的是,为什么火车总在午夜拉响汽笛?每当那时候,他也总是在梦境的边缘,把身子翻转一下,耳朵里是短促的汽笛声,他带着睡梦中浅浅的愠怒,沉入另一场梦境中去。而此刻,火车在雪花飞舞中,走得缓慢而安静,仿佛是一条冬眠的蛇,梦游着爬过荒野中的枯草丛,无人打草的荒野,这条蛇善良得像一条婴儿的手臂。窗内,是他手指上仍在升腾着的烟气,烟气因无人打扰而轻飏上升。有一些时间,他并不抽一口,生怕破坏了香烟安静的时刻,手指尖有微微的颤动,但这丝毫不影响烟气的丝带,没有抽过的烟气呈现出轻盈的湛蓝,崭新着。
  有一刻,他回到了童年,夏日的黄昏,无风无声的村庄,他在村子的入口处,远望着树烟中的家。炊烟如何在屋顶上升起,笔直的一缕,在高处纷纷散开,最后的天光照耀着炊烟的样子,天边云霞的边缘,那金色的轮廓,此刻,也被天光的针线,缝缀在炊烟的边角上。远远的,他仿佛听到鸟雀归家时翅膀的震颤,乡道上母牛身后的小牛“嘚嘚”的蹄瓣,树杈上的公鸡扯起嗓门朝着夕阳最后的脸面呼喊,母亲在菜板上手起刀落细细切着腌萝卜条时一牙一牙的刀刃声,以及锅洞里的火苗舔舐着黑沉的锅底时所吞咽的饥饿般的咕噜声,那一簇簇火苗顺着锅腔,爬升着,在屋顶的烟囱上,化为白色的烟气,正如他此刻,为了保持那笔直的一缕湛蓝,所刻意守持着的如冰的固态。
  疤痕般的烟灰积了瘦长的一截,积攒烟灰的瓦罐里,已躺了不少烟蒂,他保持着手臂的静止,挪动脚步,把烟灰小心地收入瓦罐,最后那一段烟,他一气抽入口中,烟头上灼红的光发出了铁匠铺里风箱般的声音。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他伴着仍旧鸣唱不止的肚腹歌声,重温那本已经读过一遍的《雷蒙德·卡佛自选集》,读那篇已经读过多遍的《距离》——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他们的酒杯倒满。
  完了,他说,故事结束了。我承认这算不上个什么故事。
  很有趣,她说。我对你说这是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后来呢?她说。我是说后来怎样了。
  他耸耸肩,端着他的酒来到窗前。天已经黑了,但雪还在下。
  事情在变,他说。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变的。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也不照着你的愿望来变。
  对,真的是这样,可是——但她只开了个头,没再说下去。
  她搁下了这个话题。从窗子的反光里他看见她正在琢磨她的指甲。稍后她抬起头,欢快地问他究竟打不打算带她去参观一下这座城市。
  他说,穿上你的靴子,咱们走。
  但他仍然待在窗前,回忆着那段生活。他们曾经笑过。他们曾经相互依偎,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而其他的一切——寒冷的天气以及他将要去的地方——都不在他的思绪里。
  窗外的雪仿佛是静止的,下午一点的雪,与下午三点的雪,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同,每一朵雪花都模仿着另一朵雪花的样子。假如截取任何一立方米空中的雪花,任何一朵,交织、错落的,都是别处雪花的再现。   那篇小说读完后,他的思绪像是空空如也。狭窄的房间里越来越冷了,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架布面衣柜。随着房间冷下来的,还有他的身体,尤其是那双脚,已经完全像是两只造型天然别致的樹根了,生硬、麻木,敲击上去,一样有着木质的“梆梆”的声响。摸索在手里的烟,除了偶尔在他的指尖和嘴边交替外,那些烟气所勾起的回忆,已经全然离开他的脑海了。手机上的圆形虚拟按钮像呼吸一样,一明一灭,隔着手机抵达的千山万水,有无数的讯息在空中伴同雪花飞舞,但是,他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兴趣,像是虔诚的敲钟人,时刻守护在时间的边缘,随时从灯光呼吸般的明灭里,收悉远方的消息。
  伴随着一条信息的闯入,手机屏幕被点亮了,他瞥了一眼,时间已经近五点了。窗外的雪花不急不缓,再没有比雪花更耐心的事物了。火车桥下,是贯穿南北的马路,在28楼的房间里,远望马路上往来行驶的车辆,所有的速度都被高度取缔了,再迅疾的小汽车超越公交车,看起来,也都更像是一只蚂蚁撵上了腾挪的蜗牛,两条被轮胎碾压过的脏污的车道,在雪花的映衬下,像两根黏稠的、无限拉长的鼻涕,被抹在城市的脸面上。
  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天就要黑下来了,那时,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也都要渐次亮起。沿着他窗下的火车轨道延伸到远方的,是一盏盏路灯,他知道那些灯光都十分耀眼,足以照亮任何浓稠的黑暗,但是,还是由于高度,光的浓度被稀释了,在他的视网膜上所呈现的,只有童年的夏日里萤火虫屁股上的那一点光。哦,萤火虫,这个仿佛虚拟的昆虫,随着童年的远去,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路灯就是那样,由视线的近处到远方,排成萤火虫的队伍……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已经麻木的双脚,任脑袋沉入到无边的黑暗中,也可以说,任思绪如同此刻窗外的雪花一般,自在,无目的,缓缓沉落。
  待他从短暂的一个小时中睁开双眼时,天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已经黑下来了。他的眼睛睁开了,因为没有那些刺目的光线后,变得很受用。在一个小时的休息中,他仿佛一眼枯井,重又聚集起甘冽的泉水了,凉气顺着眼缝钻进去,多么舒服,下午的那些不安、怅然的空气,都随着这一个小时的休息,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海绵,吸足了清醒的流水,随时,都足以流淌出一条快乐的溪水了。
  入夜后,夜空中的雪花也仿佛是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种事物。起身朝着窗外望出去,漫无边际的白都成了灰,一盏盏路灯所照耀着的那一小块,成了昏黄的暖融融。让他想到,清晨或者黄昏时,墙洞里透进来的那一块光斑,水一样浮动在地面上,床沿上,他的小腿上,偶尔的,还能跳到他的脸上来,他在迷糊中,体会着那块光斑点点滴滴聚集起来的暖,真让他感到热泪盈眶。小汽车的两朵灯光,像两粒拉长的黄豆,滚动着朝着黑暗中驶去。
  没有比此刻房间里的黑暗更安静的了,没有比此刻的一顿晚饭更快乐的了,对于他,是他今天的第一顿,也是唯一的一顿饭。想到这里,那块崭新的海绵,流淌出快乐的溪水来。
  出了楼道,左拐,右拐,再右拐,置身在真正的街道上,车子的喇叭声响彻耳道,赶赴异地的人群交织在一起,从天上看,他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此刻,他是多么快乐,漫天的雪花,有一群始终追赶着他,或者说,追随着他,将世间的洁白、轻盈、光亮,撒抛在他的头顶。假如此刻,上帝轻声说,要有光,他一定觉得,那些光一定是只为他而照耀的。沿着已经被踩踏得污浊的路面,他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菜市场那边的饭店走去。
  脚踩到雪上,发出干脆的“簌簌”的声音,他想象着,这样漫天的大雪,下在森林中,那一株株的松树上,大雪压着松枝,将断未断时,那声响,正如现在,他双脚踏在雪上的声音。这样一想,那块崭新的海绵里的快乐,就像盛夏时冰镇啤酒倾倒的泡沫一样,扑簌簌地往外满溢了。
  他的快乐主要还在于,隔了许久的,或者说找了许久的,终于有一家可口的饭店被他发现了。出门在外工作,他一直所每天头疼、纠结的,便是到了饭点,到哪里去寻找一碗饭,一碗能让他快乐得下咽的饭菜。他的胃口一直不好,嘴巴极挑,多数时候,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或者说,吃饭只是为了摆脱暂时的饥饿,一碗饭吃多少,甚至不以他肚子的饥饿程度来决定,时常是,肚子已经饿到一阵阵发紧,而他,也只咽得下一碗饭的一点而已。像是飞蛾寻觅着灯光,蝴蝶寻觅着花香一般,他时刻寻觅着一顿略微可口而又不那么昂贵的饭菜,每当想到此处,他也只是在心里苦涩的笑一下,每天忙碌的工作,背井离乡的意义,竟然只成了一件填饱肚子的事,那可怜的工资更是让他每每想到,便心酸不已。
  好在,此时此刻,他的快乐还是如此饱满,简直像是透过阳光的屋檐下的一滴将落的雨水。
  走在雪中,一碗冬夜的热腾腾的鸡汤永远在等待他。
  想到这句,他先想起的是张枣的那首诗: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那时,假如他的脑袋便是南山,那些雪花便注定就是梅花,他想起的无疑不是后悔的事,那时那刻,后悔的事远远地离开着他,快乐的雪花便落满他头顶上的南山。
  拾步走上转折的两道台阶,走进空旷顶棚的菜市场,这里生鲜、蔬菜、禽肉,交浑着冷冽雪花下的杂乱的空气。由东往西,再由南往北,在一户炉灶前停下,五块钱,买一张焦香、糯脆的馕,接着继续往北,再由西往东走几步,店家缭绕着的热气腾腾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一大碗鸡杂汤,浑白、清亮。鸡杂沉在碗底。汤面上飘着几处安静的清油,清油里,清油边,一簇簇散碎着香菜。香菜的叶片上,或者香菜之间的夹道里,一粒粒碾碎的芝麻浮动其间。一低头,热气便朝着眼镜扑腾而来。待取下眼镜,唆着嘴尖细声细气地吹一口,清油、香菜、芝麻粒,便云絮般翻涌着,朝着另一边的碗沿荡开去。拧一块馕,在嘴里嚼,眼睛瞧着重又聚拢而来的清油、香菜、芝麻粒,像稻场上一群赶也不去的麻雀,顽皮、固执,有一种亲切感。馕被吃去大半,就又唆着嘴,在嘴边的碗沿吹几口,把头低下去,一气吞咽下一大口鸡汤。那群麻雀也就又从枝头上蹦下来,又聚拢到稻场上。嘴里有鸡汤,有清油、香菜、芝麻粒,清油、芝麻粒伴着鸡汤沿喉头暖烘烘地咽下去,香菜留在牙齿间,拿牙齿细细碎碎地去切,去碾,青冽的味道在口齿间破碎开来,一下,便是口腔的夜空里的一束烟火,每一下,都似漫天光彩。   馕尽,汤尽。额头上、鼻尖上生发出许多汗,饥饿了一整天的肚腹,此刻,被暖意饱胀着,像夏日的一场骤雨,新雨过后屋檐下的水洼里,透著新生的光,点滴敲打着的水珠,“噗”得一下,“噗”得一下,打着爽利的嗝。
  没有酒,只有饭,人有没有吃醉的时候?
  前后共吃了十八碗,绰了哨棒,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
  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手提哨棒便走。
  酒家赶出来叫道:“客官,哪里去?”
  武松立住了,问道:“叫我做甚么?我又不少你酒钱,唤我怎地?”
  绰了背包,一步步下得台阶来,空中的雪花已经止息,只有零星的雪粒,才偶尔蹦跳出一星半点。肚腹中的饱窜将上来,脚上有了暖意的劲道,一步步踩将过去,只把雪地踩出一片喧哗之声。脚步上的劲道快速地交替着,那片林海雪原上的松林,一枝枝,承受不住枝上的雪,在茫茫无边的空旷里,发散着折断的脆裂声。簌簌。簌簌。簌簌。脚底踩动着的是意念中的松枝,一步步地折断下去。
  回程的路上,他回想着许多年,出门在外时吃下的饭。可口的,难咽的,快乐的,苦涩的。
  有一年的冬天,他正上高四,一天晚自习前,他吃过饭走在校园里,下了那么大的雪,人人都很快乐,在操场上的雪地里跑着、闹着。那一瞬间,他觉得特别孤单,一个人穿过茫茫雪天,和茫茫人流,走着去教室,仿佛是到了梦境中的雪原上,或者是,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海上,他走着,越走越觉得身旁的冷清,越走越觉得像是走进一个雪天的句号里。那种旷大的漫天漫地的白,和内心里固守着的一块待融尽的冰,构成的,是一只被流放的蚂蚁,面对另一家蚁群。
  那时,他刚刚大学毕业,因为一件伤心事,辗转来到北京,每天顶着风沙漫过的树梢上的冷,四处求一份工作。将近一个月里,他到处灰头土脸地找。每天晚上归家后,跟朋友一块,吃着三十元一大锅的羊杂碎,就着十三元一瓶的二锅头,把肠胃喝得暖烘烘的,像锅腔子一样烧起来,而后,嘴巴犹如沸腾的水花一样,说着话,直到把喝到肚子里的酒说成眼泪流出来。后来,终于在一家出版公司找到了工作,因为上班的路程实在太过遥远,他搬到了另一个住处,时常是一个人。
  早上赶着公交上班时,天还灰蒙蒙的未曾亮起,而当一天的工作结束走出写字楼,天又已经是黑蒙蒙的暗沉下来了,一天里,都看不到太阳是如何升起又落下。赶上公交,坐在二层的公交上,车窗的灯光明亮,汽车摇晃,人像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飘摇、颠簸,慢慢的,把浑身的疲倦摇散到空气中。眼光朝着窗外望出去,人人都很匆忙,一盏远方的灯在身后,夕阳一样缓缓沉降到大地的边缘,那是童年时,乡道尽头的夕阳。
  在一盘炒饭里吞咽着的,是慢慢哽咽在喉头的坚硬,像一粒石子,从心底爬上来,到喉头,梗在那里。把头低下去,躲开众人的眼光,把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炒饭上。而后,咽下梗在喉头的石子,连同苦涩一道,吞进肚子里。一盘炒饭吃尽,出门,2010年的北京,第一场雪,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年的雪下得异常大,这么多年,或者说从他小时候模糊的记忆起,就再没见识过像那年冬天那样大的雪,一场接着一场,铺天盖地的,每一场雪都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欢乐。
  就在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夜里,他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几乎是一朵含羞草的花。她说,他听。她绕着话语的中央来回走,走远了,又走近了,却总是走不到。他从未往某处想,往他舌尖上一直徘徊着的,弹跳着的某处,那仿佛是一处无人可抵达的秘境。他问,她答。他又问,她再答。永远有一处不可触及的地方,像是明亮的疤痕一样,不敢去触碰。也许,他们从未想过,两个成年人,把世间所有的话几乎都说尽了,把世间的琐碎都谈到了,却还要把话语的眼睛避开,像一双手,想触碰,又收回。
  后来,他终于咬着牙问,我?她说,嗯。
  那时,窗外的雪正纷纷扬扬落个不息,他想不到,那是许多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也是许多年来大雪最持久的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他们曾经相互拥抱过,雪夜里,他们像一对雪人般,在大雪中,用一个又一个吻,消融着对方心湖上的冰。
  后来,他又是辗转多年,到了南方,想着,恐怕再也遇不上一场大雪了。那些关于大雪之夜的往事,他曾努力攥紧,却又松开,他曾全力奔跑,却又退回,都连同往日的烟尘,冻结在无法回首的空气中。
  南方,南方,再无一场降落到他生命中的大雪了。
  假如有,他想,雪会落在他心上。
  ■责任编辑  吴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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