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水嫖宿幼女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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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新网报道:
  4月8日上午,贵州习水县“公职人员嫖宿幼女案”在习水县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7名犯罪嫌疑人出庭受审,其中包括5名公职人员。检方以嫖宿幼女罪对犯罪嫌疑人提出起诉。据悉,庭审可能要持续几天。
  这5名涉嫌嫖宿幼女的公职人员是:县移民办主任李守明、县人事局干部黄永亮等。还有县人大代表、习水县利民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母明忠。
  
  
  毒品笼罩下的少年江湖
  
  4月的一个清晨,张玉雪坐在深圳一家玩具厂的办公室里上网,而在1700公里外的习水,一位在黑鹿岩晨练的老人在一口废井里发现了大量吸毒用的针管。他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却没得到重视。
  “这样的事太多了,”一位出租车司机说,“在习水毒品的泛滥令人瞠目结舌”。
  几天前,3个少年钻进了他的车,催他快点开。这时他看到一个被抢包的女人从一家五金店里跑出来。他正在犹豫,一把刀就顶在了他的腰上。他把车开到僻静处,把身上的钱也全都交给那3个少年。他以前看到过其中一个人在街上买毒品。
  “在习水开出租的大都有被抢过的经历,”这位出租司机说,“抢劫的大都是14、15岁吸毒的娃娃。”
  一位知情者说,在习水市面上流行的毒品主要是K粉、麻黄素和海洛因,它们大部分来自广东和云南。3月26日,习水警方破获一起“特大毒品案”,缴获毒品海洛因56.2克,并打掉一条从广州向习水贩运毒品的地下网络。但这位知情者称,此案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里,海洛因的价格是100块一小包,”他说,“当然,里面还掺着安眠药和淀粉。”这位知情者表示自己可以从多条上线买到毒品,“一个叫胡三的毒贩被抓了,但现在还可以从他老婆那里拿粉。”
  毒品在青少年间的泛滥令很多家长忧心忡忡。廖先生说,他在孩子面前甚至不敢提“毒”这个字,禁毒片也不敢让孩子看,生怕孩子产生好奇心去尝试。如今,廖先生把孩子送到了乡下学校,不过他还不放心,打算把孩子送到更远的河南读书。
  毒品的泛滥伴随着江湖帮派的滋生,想不受欺负就必须依靠帮派。一个在东皇镇中读书的初中男生说:“不加入,受欺负了谁管?”他表示,加入帮会的不仅是差生和男生。要想安心学习,不为人欺,就必须加入帮会寻求“靠山”,女生也不例外。
  林慧说,3年前,她刚上初中的大儿子被几个15、16岁的孩子胁迫加入了帮会。有一次,他几天没回家。林慧走遍了县城,才在郊外一间废弃瓦房里找到他。回到家,林慧问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儿子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林慧生气地打了他。儿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一眨,两颗眼泪流了下来。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帮规”。那上面写着每天要交纳保护费,或者把一部分偷抢的东西上交,最下面有一行字:如果告诉了父母,就砍断手脚。
  林慧安慰着哭泣的儿子。虽然没有像此地很多家长一样,向儿子灌输“被别人打了,你就想办法打他,哭着回来我就打你”的观念,但是和他们一样,她也把儿子送到了武校。“这里习武的孩子特别多,”林慧说,“不是因为那里读书条件好,而是因为安全,出来也不容易被人欺负。”
  习水的帮派究竟有多少没人能说清,但一位曾经的帮派中人说,习水以“青龙帮”和“兵家帮”最为著名。它们像传销一样发展下线,形成网络。两帮势不两立,经常发生械斗。他曾看见“兵家帮”把“青龙帮”成员挟持到离县城3公里的“葡萄山庄”,用黑色方便袋蒙着对方头部,脱掉衣服,用刺条鞭打,直到打得昏死过去。
  帮派成员也并非仅是少年,少年只是帮派的底层。在金字塔的上端,是那些大毒贩和黑社会的头目。正是在他们的驱使下,吸毒的少年和社会上的混混结合,把学生妹们带出来赚钱。
  “少年帮在贵州各地都很普遍,但习水的特殊性在于有毒品,”廖先生说,“这是一条利益可观的链条,而毒品在中间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瓮安事件”后,贵州曾在全省开展以“打黑除恶”为龙头的严打整治专项行动。“青龙帮”和“兵家帮”的骨干成员在那次“严打”行动中覆灭。
  一名跑公安口的贵州记者说:“贵州省88个县市,如果按平均数计算,每个县已经打掉了两个以上的黑恶势力组织。一个团伙平均20名犯罪分子,这就有两千多人,这个力度已经很大。”
  然而不少习水市民表示,毒品不除,习水便难得安宁。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轰动一时的“嫖宿幼女”事件也只是毒品链条中的一环。
  
  
  那些花儿
  
  现在,李清的梦里经常充斥着陌生人的鞭打。她声嘶力竭地呼救,却只引来了旁观者的大笑。
  最初,李清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再在玉淮中学读书,希望转学,然而,每当父亲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她又不能说出缘由。
  “自从案发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我的事情。在教室里,我总感觉有同学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不敢抬头面对任何一个人。”李清说,“有一次,一个男同学当着许多人的面取笑我,问我是不是做那个事的。我当时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
  不止一次,李清想到了自杀。现在,她的手腕上还留有一条6厘米长的伤疤。那是一次她乘教室无人时,找了一块玻璃碎片,咬着牙向自己的手腕割去的结果。
  李清的同学易婷婷说,李清是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进校的,当过学生会的干部,还是女生篮球队的队长。不过现在她变得孤僻、内向了,每天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也不爱说话。
  案发后,李清开始用写日记的方式来记录自己的心情。在日记中她写道:“我最恨的就是父亲,他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问,每天就忙着做生意,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4岁时,李清的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过。之后不久,两位家长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李清的父亲办了一家物流公司,常年在外跑生意,而李清又不喜欢后妈,父亲便将她送到了习水县回龙镇的叔父家。
  在叔父家中,李清一待就是5年,直到小学六年级时,她才被父亲接回习水县城的家中。由于父亲和后妈又生了两个孩子,家人对李清的态度变发冷淡。“后妈很讨厌我,经常骂我,我不服气,就会和她吵,这样,爸爸也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一次,李清在街上看到了父亲。当时她患了严重的感冒,就站在街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他不在习水,把电话挂了。站在街上,李清忘不了自己当时的伤心。
  “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他们就更加不愿意管我了,”李清说,“每个月父亲就给我一百来块零花钱,之后就任由我自生自灭,学校现在成为了我唯一的家。”
  越来越多学生走上辍学之路。工作日的上午,在县城的广场上,依然可以看见少年们游荡的身影。教育局局长王茂佳说,全县初中辍学率为2.52%,对辍学学生都以乡镇为单位造册,分派给乡镇干部和教师负责“追回来”。“但很多学生经常旷课逃学,尤其在就业难的大背景下,读书无用论重新抬头,‘控辍保学’的难度很大。”
  那天,林慧告诉肖开平,肖倩有可能怀孕了。2月4日离家出走后,肖倩曾经跑到深圳找过张玉雪。肖倩当时挺着肚子,厂里的人都看不惯,不让张玉雪和肖倩来往。肖倩可能感到了这点,一大清早就悄悄地走了。她告诉张玉雪,她要回到习水,只有和那些“朋友”在一起,她才感到快乐。
  肖开平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拿女儿怎么办。
  他是一个包工头,1999年来到习水县城承包建筑工程。随着工地的变迁,肖倩的学校也换了一家又一家。从小学到初二,她一共换了9所学校。
  一次,肖倩和她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偷了某个同学家的200多元钱。肖开平狠狠地打了她一顿。“以前,我从来没有那样打过她,”肖开平说,“也许是那次给小孩的伤害太大了,她变得不愿意和家人交流,喜欢在外边玩儿了。”
  肖倩开始逃学,她在树人中学读初一,刚开始是在校住宿。但她老是旷课,有时就从学校围墙爬出校园,和几个同学一起上网。肖开平找了她很多次,每次找回来就会用一块竹板狠狠揍她。
  转入玉淮中学后,肖倩开始走读。有一次,她从学校跑出去后,很晚都没回家,肖开平到街上去找。在一家餐馆门口,他听见里面传来肖倩的说话声。走进去一看,十多个年轻娃娃正在抽烟喝酒,而肖倩就在他们中间。
  “我非常气愤,也不顾她的脸面,当即给了她几记耳光,”肖开平说,“把她带回家以后,我让她母亲上街买了一条锁狗的铁链,把她锁在房间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给她解开,怕她偷偷跑出去。”
  “现在,她跑出去两个月了还没有下落,”肖开平对桌那边两个15岁的街头少年说,“我只有找你们帮忙。”
  小饭馆外,暮色已经降临。一辆装满煤块的重型卡车呼啸而过,带着不顾一切的莽撞。日夜飞舞的粉尘,在路灯下疯狂地旋转,路边的树叶缩皱成一团,好像一颗颗将开未开的花朵。
  14岁的肖倩,14岁的李清,14岁的张玉雪……
  (中青报陈强、雷成为本文提供帮助,特此感谢 ;为保护当事人,文中人物为化名)
  
  
  
  一个夜晚让我做了一件事
  让我一辈子也无法
  原谅自己
  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太乱了
  我会讨回来的
  一定会
  
  ——李清 2009年4月10日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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