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停着黄柚一样的月亮(13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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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留的棉花苍白而温暖


  棉花熟了
  从棉桃中爆烈如朵朵白云降落棉田
  我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棉田拣残留的棉花
  偶尔发现一个未完全炸开的棉桃
  那种意外之喜,母亲把它叫作上天的眷顾
  枯萎的棉枝上有的爬满瑟瑟的虫蛾
  母亲也会留一两朵没扯尽的棉花给它们栖身
  黄昏时候,天空凉风习习
  那残留的棉花如星光点点,苍白而温暖
  照着乡间曲长的小路,也照着我们幽暗贫寒的生活

杜 鹃


  苦啊苦啊
  清晨起来孩子们问我这是什么鸟的叫声
  为什么声音这么凄苦
  此时草木上仍然挂著黎明的露珠
  插秧的人已经插上了一垄又一垄的秧苗
  我说这是杜鹃欢快的鸣叫
  但它们并不苦,只不过模拟了人声
  ——孩子们还小
  我不忍心告诉他们
  真正苦的是田野上那些无言弯着的腰身

夜雨


  雨滴打在屋顶上,树枝上以及窗台上
  仿佛雨滴也有彻夜无眠的忧愁
  淅淅沥沥地淋湿一个人心事的,也是
  瓢泼催动一条河流回到春天的
  但在漆黑的雨夜,我看见一道闪电后
  父亲在天空捂紧了自己的腹部
  而令人无法入睡的,是雨永无休止地
  击打着黑暗中昏昏欲睡的大地
  是那个正赶往春天的中年人还在途中
  远处的雷霆却在暗中隐忍不作
  被扯过的花生苗
  扯过的花生苗在地里又活了过来
  它们怎样扶正自己的身子并把根扎进土层
  顽强活了下来,这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有意思的是还有一颗悬在根部的花生
  从壳里长出弯曲的新芽,怯生生垂在那里
  像是在对自己的过去反躬自问
  姐姐说,它肯定也想把自己的根扎进土里
  但此时已是深秋
  我感觉它正在努力把自己缩回自己的体内

即兴曲


  人生从来不是一张白纸,它是从黑色开始的
  从漆黑温暖的母腹到我们睁开眼后看到的朦胧人间
  一切缤纷的底色都来自无法改变的黑与白
  宿命从我们发蒙在教室黑板写下白字那一刻就已开始
  我们写了擦,擦了又写,以为一切可以重来
  其实,我们反复涂改的只不过是黑暗虚无的部分

风雪中的草


  风雪越来越大,鸟藏到草丛中,相对高处折断的树枝
  无处逃遁的草不得不接受自己在风中
  弯下腰身的命运,作为这个冬天大地上最低贱的生命
  除了绝望的尘沙,只有它们在大地上四处漫延
  并从容地枯萎,寸草不生是荒凉之地
  只要有草在挣扎,这世界仍然有生气,但风越来越大
  鸟不得不飞起来,绝望的草不得不倒地不起
  ——这是幕阜山入冬以来最大的风雪
  最后的草已快被雪覆盖,苍茫的大地显得越来越干净

糙米


  寒假走亲戚,在表侄家又一次见到糙米
  黯淡的米粒微黄饱满,好像刚刚被石磙碾压脱粒
  山中不产稻谷,表侄说这些米得益于
  山上植被三十年来没有遭受破坏,是南坡重现的
  高山流水让他得以将山腰的旱地改成水田
  说完水改地和糙米,我们又忆起那些年拌着土豆
  和玉米的生活,忆起他早逝的父亲
  跟他讲人穷不要走亲戚,忆起大旱那年春节前
  我父亲匀出家中仅有的半袋糙米
  让我送到他家,当我离开时,年幼的他
  和他病中的父亲怎样含着泪把我送到山外的大路上
  冬天河边有一片茶花
  冬天河边有一片茶花,因为突然来到的寒冷
  它们来不及开放,就像一朵朵
  凝固的火焰从枝头落下。傍晚飞鸟扑入林梢
  我看见一只小鸟仍然停在落下的茶花间
  而一对情侣正悄悄对着小鸟拍摄
  小鸟迷恋落花,情侣拍摄小鸟,我观察情侣
  我想一定还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我
  那在时光中把美
  运送到虚无的事物一定有它们暗不下去的部分

铁匠铺


  整个清水塘只剩下这个铁匠铺,黑铁的荧光棒
  在通红炉火中闪着更红的光,父亲说
  曾一夜割尽满畈稻谷的鐮刀都来自这座铁匠铺
  但我只记得一九七八年秋收前的那个夜晚
  铁匠先林和他儿子亚明在坚硬的铁砧上用锤子
  摊薄一块生锈的角铁,铁匠铺墙壁上
  挂满了各种各样已打好的器具,父亲划破手指
  用自己的鲜血给刚刚打好的镰刀开刃
  那白亮的锋齿在秋天夜空下散发着幽寂的冷光

老水车


  一架老水车
  叶片上还残留着泥渍,我轻轻拉动它
  空转的声音像一个人的骨骼在剧烈错动
  想起它曾经把头伸进水中,只有一副直肠子
  想起它憋气的时候,自己撕扯着自己
  此时的空转的声音,又像一个人在轻声地啜泣

巴河藕


  藕多为七孔,巴河藕是少有的九孔藕
  在黑暗中开窍的事物并不多见
  我相信这样为了自己的清白挖空心思
  并比人多出两窍的巴河藕
  幽暗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挣扎和突进
  有人说孔分花颜,我无法考证
  我只关心它们在淤泥中的操守
  只关心你我之间无法割舍的藕断丝连
  是否也多出这样两个小小的呼吸空间

给自己看风水


  他一直独自住在一座破败的瓦屋里
  现在,他打算
  给百年后的自己找一个敞亮的地方
  他在夜晚暗求司命
  白天一个人在山间四处转悠
  要坐北朝南,要有阳光、也有荫庇
  要能风生水起。他把几个地方比较又比较
  最后选择了桐子坡上的一小块土地
  清明四月的桐花开满山坡,幽深而静美
  他想,等自己离开人世
  幕阜山中的旅游公路也该修好了
  每年的清明一定
  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看桐花,也看他

偏头痛


  症状得不到缓解,突然觉得人生短了一些
  痛苦产生哲学,但痛不是哲学
  我的痛是我自己的,我有满脑子纠缠不清的思想
  但我不认为偏头疼也会带来偏见,就像
  在这个令人焦虑的初冬下午,我向一位医生打听
  对症的药物,他给我开出天麻、白芷、川芎
  辛夷花及女贞子,让我和甘草一起煎服
  我确信这些药草中,只有甘草对症了我的偏头痛
  我确信五十年来,是甘草的那一点点甜
  让我偏着脑袋,在平庸的日常生活中吃尽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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