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语法化分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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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化的研究可以从两个角度进行,一个是历时的角度,将语法化视为语言演变的一部分,考察语法形式的来源、形成和发展的途径;一个是共时的角度,将语法化视为一种句法和语用现象,考察在日常语言使用中决定语法关系的各种手段。语法化理论(Hopper&Traugott)认为,语义相宜性和特定的句法环境是诱发一个词汇语法化的两个必要条件,然而并不是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词语都一定会语法化。语法化受多种机制的作用会呈现复杂的状态,表现出程度上的不平衡性,因此在共时的平面上往往可以窥探其历时演变的轨迹。本文就试图通过共时的分析来构拟动词“看”的历时演变过程。
  
  一、“看”的语义分析
  据有关研究,“看”最早出现于《韩非子·外储说左》中:“梁车新为邺令,其姊往看之。”这里表示“看望”义。虽有记录,但是先秦两汉的用例并不很多,直至魏晋以降才渐渐多起来。如古诗《十五从军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陶渊明《乙已岁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后来随着“看”运用的普遍化,“看”的义项也逐渐增多。有人曾对中古时期“看”的义项进行细分,总结了15个义项:1.视、瞻2.观察、考察3.检查、治疗(病)4.表示提示5.试探6.助词7.任凭8.难看的“看”9.看望10.照看11.看护(病人)12.看管13.监视14.看待、对待15.接待。另《世说新语》里“看”还具有“阅读”义,如“殷中军被废东阳,始看佛经。”发展到现代汉语,“看”的上述义项大体保留着,同时产生了若干新义。吕叔湘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将其归纳为八种:1.观看、阅读2.看望3.诊治4.观察5.认为6.决定于7.小心、在意8.助词,表示动作的尝试性。
  无论是先秦时期的汉语,抑或是中古、近、现代时期的汉语,上述有关“看”的各个义项,从词源学上来分析,基本上源于“看”的本义,即“视线与某事物相接触”。我们把这种意义上的“看”记为K a,把在以下例句中出现的“看”记为Kb。如:
  (1)“好,我看你依靠别人,能顺利入得上党!”(刘震云《单位》,《北京文学》1989年第2期)
  (2)“你要敢告给爸看我不捶死你!”(李锐《无风之树》,收获》1995年第1期)
  在这些句子中,“看”所要表达的词汇义显得不是很突出,也并不要紧,主要表达说话人一种强烈的主观愿望或者要求,它与Ka相较而言,在语义上已经发生了虚化。
  同Kb不同,还有一种“看”在语义上更加虚化,这就是Kc。这种意义上的“看”较多地出现于口语当中。如:
  (3)“吴祥子多年的交情,你看着办!你聪明,还能把那点意思闹成不好意思吗?”(老舍《茶馆》)
  (4)“韩老六听见院子里狗咬鹅叫……骂他大婆子道:“你懂啥?你就看见眼皮底下几个钱,快到屋里去,看有人来了。”(周立波《暴风骤雨》)
  《现代汉语八百词》对这种“看”的解释是:小心,注意。用于命令句,提醒对方。同时《现代汉语词典》中也有关于这种“看”的解释:用在表示动作或变化的词或词组前面,表示预见到某种变化趋势,或者提醒对方注意可能发生或将要发生的某种不好的事情或情况,如“别跑!看摔着!/看饭凉了,快吃吧。”通过上述义项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Kc语义当中的实义成分已经大为削弱,而更倾向于语法意义的表达,即Kc的虚化程度比Kb更高。
  
  二、“看”的比较分析
  为了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些,我们再举些例子对Kb、Kc分别进行说明:首先对Kb进行说明,正如我们上面所描述的,这种“看”表达说话人一种强烈的主观愿望或者要求,如果达不到这种要求,就会招致说话人的一种“报复”行为,一般来说,蕴含有一种消极的后果。如:
  (1)“你要是眼睛不瞧着地,摔了盆,看我不好好揍你一顿。”(老舍《龙须沟》)
  (2)“胡说!再麻烦,看我带你到局里去!”(鲁迅《故事新编一起死》)
  (3)“打死了,看谁给你做鞋做饭,伺候老人。”(周立波《暴风骤雨》)
  (4)“没有车,看你搁啥往回拉。”(同上)
  上面的例句又可以根据形式分为两类,(1)(2)为一类,(3)(4)为另一类。第一类在“看”句中是否加“不”都不会影响到句子原意的表达。如:
  (5)“你要是眼睛不瞧着地,摔了盆,看我好好揍你一顿。”
  (6)“胡说!再麻烦,看我不带你到局里去!”
  新句与原句相比较,在意思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第二类是包含疑问形式的句子,这一类虽说表面上含有疑问词,但实际表达的效果却是一种确定义,就是说疑问意义已经丧失:
  (7)“打死了就没人给你做鞋做饭,伺候老人。”
  (8)“没有车就不能往回拉。”
  这是一种自我让步意识的强烈反应,形式上采取一种疑问的形式,降低会话活动失败的危险,以符合与对话人平等交流的原则。但是如果从深层来分析的话,这种以提问的形式来展开的话题,其表达强度不亚于反问句,同反问句一样表示一种强烈的确定义,疑问的形式反而增强了其语势上的表达。
  
  三、“看”的主观化分析及评价
  我们在上文已经提过, “看”在这里所要表达的基本义显得不是很突出,这里的“看”表达说话人一种强烈的主观愿望或者要求,其语义已经发生了虚化。我们无法确切地指认出“看”在这里的词汇意义,词汇意义在它身上发生了“主观化”现象。按照Traugott的观点,“主观化是说话人越来越从自我的视角出发,用会话隐涵义或语用推理来表达未用语言形式表达的意义,结果也是主观化程度越高,相应的表达形式越少。”这里的“看”更多地是传递出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因此根据她的观点,未用语言形式表达的意义就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这是一种游离于词汇意义之外但又实实在在附着在它身上的意义。
  对上述分析我们来做个小结:Kb后面可以跟动词或者小句作宾语。这种句式一般是由一个前提和一个结果构成,前提是说话人要求对方做某事,小句则是说话人对听话人从反面进一步要求听话人注意他的言语,如果做不到就会有对听话人不好的结果发生。这种句式的语义一般是一正一反,在句子表达上构成一种互补关系。如:
  (1)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看我告不告诉爸。
  (2)考上大学了,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上述两个例句经过人的思维分析会转化为如下的句子:
  (3)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告诉爸爸。
  (4)考上大学了,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
  通过这种小句转化,我们可以看到,这种Kb所在的句子,包含有肯定与否定两种语义的表述,而这两种语义之问是有内在联系的。Traugott认为“语义上两个小句之间的依存关系越密切,语法形式上两个小句的联系也越紧密,语法化的程度也越高”。这体现的是语言的距离“象似性”:两 个事件或状态的联系越紧密,表达这两个事件或状态的词语结合也越紧密。根据我们上面的分析知道,Kb的词汇意义已经弱化,我们无法确切地指认出其所要表达的词汇意义,但我们知道“看”在这里表达说话人一种强烈的主观愿望或者要求。因此,连接这两个小句的Kb不自觉地充当起了“连词”的角色,连接这两个分句,前一分句表条件,后一分句表结果。但我们在这里想强调的是为什么说Kb是不自觉地充当了“连词”角色,这是因为它并不是一个自主的连词,它并没有完全地虚化为纯粹的连词,因为Ka的词汇意义一一“观察并加以判断”(《现代汉语词典》)仍然“滞留”在Kb中,所以Kb还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连词,它的语义和语法功能要受到其“滞留”语义的限制。如:
  (5)“吴祥子多年的交情,你看着办!你聪明,还能把那点意思闹成不好意思吗?”(老舍《茶馆》)
  (6)“韩老六听见院子里狗咬鹅叫……骂他大婆子道:“你懂啥?你就看见眼皮底下几个钱,快到屋里去,看有人来了。”(周立波《暴风骤雨》)
  这里的“看”就不是Kb所能表达的,它并不含有Kb的语义和语用法,也就是说没有表达出说话人一种强烈的主观意识,也并不含有“观察并加以判断”之义,它引导目的小句,具有警告作用,但仍隐含有结果小句的关系,在形式上比Kb要更加简洁。按照Traugott的理论,这个“看”(也就是Kc)相对于Ka和Kb来说,它的“语法化的程度也越高”,它的词汇意义丧失得更多,基本上只保有一个“视”的动作,而实际所要表达的意义应该是“小心”带“提醒”之义,它虚化得更彻底,因而它也更加接近于自主的连词。我们认为Kc是对Kb的“凝炼”,它去除了Kb涵义中较明显的话语成分,更多的是需要采用语用推理进行分析才能得出结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看”所表达的内容趋于一致,即都含有警告的涵义成分,但就形式层面上来看,后一个“看”的表达形式明显简于前一个“看”,因此,我们认为Kc是从Kb语法化而来,它的母体应该就是Kb。
  Ka、Kb、Kc这三个“看”,虽然都采用了“看”的书写形式,但意义有所不同,这点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这里不再赘述。但这三个“看”又同时具有“警告、注意”的含义,如:“看刀!”“看剑!”“走道看马路!”
  因此,Ka→Kb→Kc,这是一个“更新过程”(renewal),意义相较而言有所不同,但形式更不一样。除了这三个“看”外,还有一个“看”需要引起我们注意,这就是Kd。如:
  (7)你先尝尝看
  (8)让我想想看
  (9)大家再动动脑筋看
  (10)你给我量一下看
  (11)先做几天看
  按照《现代汉语八百词》的解释,这个“看”是个助词,它用在动词(重叠或带动量、时量)后边,表示尝试。其实这个Kd与Ka、Kc是有联系的,“看”由视觉动词Ka发展为提醒对方小心、注意之义的Kc,这体现了视觉的“集中”能力,在这里集中的是注意力。如:
  (12)那里走,看打!(《西游记》)
  (13)别出来了,看着了风。(《红楼梦》)
  也有用在动词或动词结构后面,表示“试试”之义的Kd,如“试试看”“我给你想想办法看”。这里的“看”就是Kd,它仍与视觉动词Ka的本义相联系——Kd在这里表示的是“一边做一边观察”之义。我们上面已经分析了Kc已经具有“小心”之义,那么Kc进一步滑向Kd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一边做一边观察”就隐含有“小心”之义,只是它的形式更简单,语法功能也与前三个“看”不同,因而Kd才是真正的虚化完成态。
  
  四、小结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上述语法化过程的动因是什么。从认知语言学角度来说,隐喻是引起语法结构产生变化或演化的一种动因或者说机制,认知能力的局限和认知需要决定人类在表达抽象概念时选用隐喻的办法。维柯说,所有民族语言里的主体都是比喻(克罗齐1984)。Sweetser(1990)和Heine(1991)等人认为,广义隐喻是虚化最主要的驱动力。隐喻是用具体概念表达抽象概念的方式,包括狭义隐喻(基于相似性)、换喻(基于相邻性)和提喻(基于整体部分或种属关系)。语法化的意义演化倾向一般遵循“具体-抽象/不太抽象-更加抽象”的路径,这与隐喻表义效果一致。这一点可以从“看”的语法化过程中得到印证:词语语法化前词的具体意义与词的语法化后的抽象意义具有相关性。
  (郑雷,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汉英语义歧义比较 王昊
  
  ○.引言
  与语义歧义相关的因素,主要是语义关系和语义指向。语义关系指的是语法成分之间在语义平面上存在着的某种联系,例如:动词和名词之问的动作与施事者、受事者的关系,修饰语与名词性中心语之间的性质与领属的关系等等。语义指向指的是一个结构成分在语义上与哪个成分密切相关,如汉语中一些副词做状语的修饰范围,以及否定词的否定范围等等。因此,我们认为语义歧义根据其成因可以简单地分为两大类:一、语义关系引起的歧义;二、语义指向引起的歧义。
  
  一、由语义关系引起的歧义
  通过考察,由语义关系引起的歧义现象主要有三种类型:“施事/受事”型,“可能/结果”型和“属性/领属”型。但这三种类型的歧义在汉语和英语中的表现是不同的。
  (一)“施事/受事”型歧义
  我们知道,汉语中处于主语位置的名词性成分不一定是施事者,有时也有可能是受事者。当汉语中处于主语位置的名词性成分不能确定是施事还是受事的时候,歧义便会产生。例如:
  (1)公司里,张经理许多人都不认识。
  (2)他输了血。
  例子中的主语既可以看作是动作的施事者,也可以看作是受事者,这样就会产生两种不同的理解。例(1)有两种理解:许多人不认识张经理(“张经理”是受事);也可以理解为:张经理不认识公司里的许多人(“张经理”是施事)。例(2)虽然是正常的SVO语序,但我们还是无法确定主语与动词的关系,既可以理解为:他把血输给了其他的人(主语“他”是施事);又可以理解为:其他人把血输给了他(主语就成了受事)。
  汉语中由“施事/受事”不清造成的歧义现象,其中的动词大多是二价动词,如“知道、认识、了解、见过”等。当句子中的名词与二价动词的施受关系难以确定时,歧义就产生了。
  在英语中,如果受事者充当主语,绝大多数情况下要用被动语态,所以名词与动词的施受关系明确。例如,像汉语中“鱼已经吃了”在英语中只可能有一种表达方式:
  The fish has been eaten.(“鱼”是受事,用被动语态)
  鱼已经吃了
  The fish has eaten the bait.(“鱼”是施事,用主动语态)
  英语中由施受关系不明确而产生的歧义现象较为少见,这是由英语的特点所决定的。但这不能表明英语中没有类似的歧义现象,有一种形式 较为常见:Nl+of+N2。其中,N1指的是具有动作性的名词,N2常常是一些表人的名词。例如:
  (3)the beating of the son.
  (4)the shooting of the hunter.
  例(3)中“the son”可能是“beating”的受事,也可能是施事;例(4)中的“the hunter”可以理解为“shooting”的施事,也可以理解为受事。
  (二)“可能/结果”型歧义
  这类歧义产生的原因是动词与其后补语之间具有两种语义关系:补语表示可能或者表示结果。这类歧义常见于“V+得+C”这种格式中(其中,V表示动词性词语,C表示补语)。
  通常情况下,“得”字补语可以是动词的结果补语,对动词的结果进行补充说明。例如:
  (5)这件事情(最终)解决得(很)圆满。
  有时候“得”字补语还可以是可能补语,表示动作的可能与不可能。例如:
  (6)这辆二手车虽然旧了点,但还卖得出。
  从上面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当“得”字补语表示结果和可能的语义时,形式上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因此在没有一定语境的情况下,仅仅从形式上是不能把它们有效地区分开来的。如:
  跑得快 开得稳 做得漂亮 讲得明白
  上面几个短语中的“得”字补语,既可以表示结果的语义,也可以表示可能的语义,从形式上看是——致的,所以会出现歧义。例如,“做得漂亮”,我们可以说“这件事情他做得漂亮,得到了领导的表扬。”(结果补语)也可以理解为“这件事情可以交给他去做,他能做得漂亮。”(可能补语)
  英语中由于形态的变化比较丰富,动词与其补语的关系可由形态的变化而体现出来,所以不会有像汉语中的“可能/结果”型歧义现象。
  (三)“属性/领属”型歧义
  这一类型的歧义一般产生于名词性的偏正结构中,可用符号“NI+的+N2”表示。
  N1和N2之间可能会产生两种语义关系:Nl可以修饰、限制N2;Nl和N2之间也可能是领属与被领属的关系。当Nl修饰或者限制N2时,我们把N1和N2的关系统称为属性关系,所以,我们称这种类型的歧义结构为“属性/领属”型歧义。
  例如:
  资本家的三个孩子 三个人的口粮 鲁迅的文章
  上面举的三个例子中,两个名词之间可能是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资本家”在人物身份方面对“三个孩子”进行修饰;“三个人”在数量上对“口粮”进行修饰、限制;“鲁迅”在内容方面对“文章”进行限制。名词间也可能是领属与被领属的关系:“三个孩子”的所有者是“资本家”;“口粮”属于“三个人”所有;“文章”是“鲁迅”写的。所以,在没有一定的语境的条件下,这样的结构很容易引起歧义。
  英语中有明确的形式来表示“属性”与“领属”。领属关系一般用“N1’s+N2”这种所有格的形式来表示。例如:
  (7)Jack’s books are about hi story.
  “Jack”是“book”的所有者,而非“book”的内容,即:它的领属关系是确定的。
  英语中虽然没有确定的表示限制关系的形式,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让人产生误解,例如英语中可以这样来表示上面三个短语的修饰性语义关系:
  the three capitalistic young men
  the food for the three people
  the article about Lu Xun
  
  二、汉语中语义指向造成的歧义现象
  —个句子中,如果某些词语有不同的语义指向,就会产生歧义。由这种情况引起的歧义现象在汉语和英语中都比较复杂,所以我们分别对它们进行分析。汉语中的此类歧义现象有下面几种情况:
  (一)由副词性词语引起的歧义
  汉语中有很多副词由于语义指向不同而使句子产生歧义,这里我们仅以“都”和“不”为例说明。
  1.由副词“都”引起的歧义
  当一个语言单位中只存在一个表示复数的名词时,“都”的语义指向很明确,即只指向句中的复数名词,所以不会产生歧义。例如:
  (8)他们都来了。
  (9)同学们都去爬山了。
  但是,当一个句子中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表示复数的名词性词语时,“都”字的语义指向就很难确定了。在语义上可以理解为只指向几个复数名词中的一个,即单指;也可以理解为同时指向这几个复数名词,即多指,从而使得句子产生了歧义。例如:
  (10)这些事他们都漠不关心。
  (11)这几天我们都·忙着准备秋季运动会。
  例(10)中的“都”可以有两种语义指向:①他们都不关心这些事。(“都”指向“他们”);②他们对所有的事不关心。(“都”指向“这些事”)。同样,例(11)中的“都”也同样有两种语义指向:①“都”指向“这几天”;②“都”指向“我们”。
  2.由副词“不”引起的歧义
  副词“不”在句子中表示否定,由“不”的语义指向不同所引起的歧义现象又有两种情况:由“不”的否定焦点引起的歧义;由“不”的否定范围引起的歧义。下面分别加以分析。
  a由“不”的否定焦点引起的歧义:
  否定焦点又叫否定中心,是所有可能的被否定项中最终确定下来的实际的项。在语言的具体运用中,它是否定意义的承担者。如果句子中“不”的否定焦点是明确的,那么就不会出现歧义。例如:
  (12)家里的不是个老婆,而是个吸人血的妖精。(《骆驼祥子》)
  (13)他话虽然不很多,可是有点声嘶力竭的样子。(《惶惑》)
  在例(12)中“不”的否定焦点是“老婆”;例(13)中有否定焦点是形容词“多”。它们的否定焦点都很明确,所以两句不会有歧义。
  但有时候,“不”的否定焦点难以确定,这样就可能会引起不同的理解,句子就会出现歧义。例如:
  (14)他不是好学生。
  (15)她不看戏。
  例(14)中,“不”的否定焦点有两种指向:①指向形容词“好”:他不是好学生,他是一个坏学生;②指向名词“学生”:他不是好学生,他是一个好老师。在例(15)中,“不”的否定焦点判断起来较为复杂,它可以指向三个方面:①指向“看”:她不看戏,她听戏;②指向名词“戏”:她不看戏,她看电视;③指向短语“看戏”:她不看戏,她学习。由此可以看出:由于“不”的否定焦点的不同,从而就会形成不同的语义理解,所以句子就会产生歧义。
  b.由“不”的否定范围引起的歧义:
  否定范围,就是否定副词可能作用到的语义范围。无论“不”在语言表达中处于什么位置,所有在语义上有可能成为被否定项的成分都属于否定范围。这样就会出现“不”的否定范围大小的不同的理解,从而也就发生歧义现象。例如:
  (16)这儿不是宿舍,做什么都可以。
  (17)书不是杂志,可以借一天。   例(16)中,“不”的否定范围有两种理解:①否定范围只限于前半句:宿舍不能“做什么都可以”,这儿“做什么都可以”。②否定范围也包括后面的所有成分,句子的意思是:宿舍“做什么都可以”,但这儿“不能做什么都可以”。例(17)“不”的否定范围也有两种不同的解释:①“不”只否定前半句:书不像杂志,杂志可以不限天数,而书只可以借一天。②“不”的否定范围也包括第二句,那么句子的意思会是:杂志只能借一天,而书可以不限天数。
  所以,“不”的否定范围的可宽可窄,但不同的否定范围会使句子出现不同的理解,语义甚至会截然相反。
  (二)由介词短语引起的歧义
  汉语中常见的是由介词“在”组成的短语所引起的歧义现象。众所周知,“在”类介词短语修饰谓词动词,有时指动作发生的场所。例如:在体育馆锻炼身体。有时又指通过动作结束的场所。例如:倒在床上。
  但当“在”类介词短语处于谓语中心动词之前,并且结构中有施事、受事同现时,此类短语是很容易引起歧义的。这类歧义可以用符号“NI+在……+V+N2”来表示。例如:
  (18)我在屋顶上发现了小王。
  (19)她在床E绣花。
  例(18)中,介词短语“在屋顶上”有三个语义指向:①我站在屋顶上,我看见了小王(指向“我”);②我发现小王在屋顶上(指向“小王”);③我在屋顶上,我也发现了小王也在屋顶上(同时指向“我”和“小王”)。例(19)中,“在床上”短语的语义指向也可以分为三种情况:①指向“她”,即:她坐在床上绣花,而花不在床上;②指向“花”:她把花绣在床上,而她没在抹上;③指向“她”和“花”:她坐在床上,把花也绣在上面。
  但是,这一形式产生歧义要具备一定的条件:介词短语所指为真实空间范围,这个范围既能容纳N1也可以容纳N2,否则便没有歧义。例如:
  (20)我在火车上看天空。
  (21)我在飞机上看海。
  上面两例中的受事名词“天空”和“海”都不可以被包括在“火车”或者“飞机”上,所以也就不会有歧义。
  (三)由数量短语引起的歧义
  我们可以用符号“SL+NI+的+N2”来表示这种歧义类型。由于数量短语(sL)的语义可以指向N1,也可以指向N2,所以会产生歧义。例如:五个体校的教练。这个短语有两种理解:①教练来自于五个体校(“五个”指向“体校”);②体校的五个教练(“五个”指向“教练”)。
  汉语中还有一类表示时间长度的数量短语也会引起歧义,可用符号“v.了+SL+的州”来表示。其中,动词V表示的动作一般是可持续的、非暂时的动作,如: “做、写、听、骑”等等;SL是表示时间长度的数量短语。这种格式产生歧义的原因在于数量短语SL的语义指向不明确:①当SL指向N时,整个短语是一个动宾短语,表示在N存在的时间段;②当SL的语义指向V时,整个短语是一个偏正短语,表示动作V持续了这一段时间。例如:
  (22)骑了三年的自行车
  (23)做了四年的衣服
  例(22)中的数量词“三年”的语义指向有两种情况:①指向名词“车”:这辆车用了三年了;②语义指向动词短语“骑了”:三年来一直骑自行车。例(23)中的“四年”的语义指向也同样有两种情况:①指向后面的名词“衣服”:这件衣服到现在已经做了四年了;②指向短语“做了”:四年来(某人)一直做衣服。
  
  三、英语中语义指向造成的歧义现象
  英语中由语义指向产生的歧义只有两种情况: (一)由副词、介词短语的修饰对象不明确引起的歧义; (二)由否定词的否定范围不明确引起的歧义。我们下面分别进行分析:
  (一)由副词、介词短语的语义指向不明确引起的歧义
  英语中副词性成分的语义主要指向句中的谓语动词,但有时候也指向整个句子,所以,当副词性成分的语义指向不清时,句子就会产生歧义。从下例的树形图中我们会更清晰地看到这种歧义现象。例如:
  
  从上面的树形图可知,例(28a)否定词的语义指向谓语动词和状语从句,是全部否定。句子的意思是:她没嫁给汤姆,是因为他很富有。例(28b)中否定词的语义只指向句中的状语从句,是部分否定。句子的意思是:她嫁给汤姆,并不是因为他富有。
  
  四、结语
  通过对汉语和英语中语义歧义的考察,我们可以得知,虽然汉语和英语中都存在着由于语义关系和语义指向的不同而引起的歧义现象,但它们在两种语言中的表现形式是不相同的。例如,英语中一般就不会有“可能/结果”型歧义现象;英语中的“施事/受事”型歧义现象也不会像汉语中表现得那么明显,并且在由否定词的否定范围引起的歧义方面要比汉语复杂得多等等。这些不同的现象正说明两种语言类型特征在实际运用中的不同体现。通过一个侧面的分析,我们可以更深入地认识两种语言中形式与内容表达间的矛盾,以及它形成的原因,唯有这样,才可以对症下药,排除语言中的歧义。
  (王昊,上海大学文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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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汉语中,多音节词或固定短语具有一定的凝固性,一般是不能拆开来运用的。但有时由于表达的需要,故意把一些多音节词或固定短语拆开来使用,修辞上把这种语用现象称为拆词或析词。  拆词不能滥用,一般只有在特定语境或上下文语境中,有明确照应的情况下才可使用;而且将一个词语拆开来使用,原词语的字面意义和语用含义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大体说来,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语义扩展  1.词语的字面意义不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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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格赖斯的会话含义理论,人们使用语言有效地进行交际时,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守一个原则,即合作原则,以达到相互了解、相互配合,从而使谈话目标得以实现的目的。格赖斯把这些原则总结为四个准则:(1)数量准则:所说的话应该包含交谈目的所需要的信息,不应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2)质量准则:努力使你所说的话是真实的,而不要说自知是虚假的话或缺乏证据的话;(3)关系准则:所说的话要有关联并切题;(4)方式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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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最大的功能就是作为交际工具表情达意,但是在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同样的意义却要用不同的语句来表达,这就进入了认知语义范畴的领域。“认知语言学就是以认知为出发点,……来探究人是怎样运用语言符号以及这些符号组成的种种语言结构来实现人的交际活动,来实现人的思维活动。”(袁毓林《汉语语法研究的认知视野·序言(陆俭明)》)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不是直接表现或直接对应于现实世界,而是由一个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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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现代汉语中的基本词语,其意义繁多、用法复杂。现代汉语中“上”既可以做名词又可以做动词,做动词时既可以做动作动词(谓语)又可以做趋向动词(补语)。在山东单县话中,动词“上”出现了一些不同于普通话的用法,特别是出现了交互动词的用法。  凡是在语义上要由两个方面的人或物同时参与才能实施的动词就是交互动词。山东单县话中“上来”“上不来”就是交互动词,意思是“合得来”“合不来”。    一、论元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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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是现代汉语中较常用的一个副词,表示程度相当高,一般用于口语中,后面带“的”构成“怪+X+的”的结构。例如:  (1)安白登教授,你不能不来看看毛立士吃醉了的神气,怪可笑的! (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  (2)这封信写得怪有意思的。(朱德熙《语法讲义》)  (3)求婚是这样的,曹元朗见了面,一股怪可怜的样子,忽然把一个丝绒盒子塞在苏小姐的手里,神色仓皇地跑了。 (钱钟书《围城》)  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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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是世界上众多文字中最具形体特征的书写符号,它在记录汉语的同时,还体现出独特的文化功能。这种功能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表现为汉字字形中所蕴含的丰富的文化信息,另一方面表现为汉字在使用过程中所造就的种种文化现象。人们在使用汉字时常常利用汉字的形体来增强语言的表达效果,这是一种古老的修辞活动,古人就提出了“析字”这一修辞术语。刘勰在《文心雕龙·练字》篇中也谈到:“缀字属篇,必须练择:一避诡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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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及物结构是汉语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句式,引起了许多语法学家的关注和探讨,也涌现了很多有意义的研究成果,包括对其的范围界定、具体分类、动词语义、生成机制及与其他结构的联系和区别等多个方面。目前对双及物结构的研究虽然取得了一些共识,但仍有许多分歧和争论之处。本文拟对此作一大概的回顾与总结,我们打算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论述:    一、概念的界定    双及物和双宾语经常被当作指称同样事物的两个概念交替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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