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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漫画作为一种大众艺术的形式起初只被认为是一种“夸张肖像”的类型或是画家的消遣之作，长期以来未被重视。19世纪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第一个将漫画提升到道德的高度，并对漫画的本质加以哲学式的探讨，为深入理解漫画艺术铺平了道路。
关键词：漫画艺术；笑；杜米埃；道德
一
一九三五年，鲁迅在《太白》杂志上发表了《漫谈“漫画”》一文，赞扬了漫画的真实、有力。无独有偶，仅仅两年以后，还在读高三的张爱玲在《凤澡》上发表了《论卡通画之前途》，展望了卡通画的未来。虽然在汉语中“漫画”与“卡通”有词义上的重叠，但是鲁迅与张爱玲所谈的并非是完全相同的一种艺术形式。鲁迅提到了德语词汇“Karikatur”，意为“讽刺画”，他谈的是欧洲意义上的“漫画”；张爱玲虽然将“卡通”（cartoon）定义为“包括一切单幅讽刺漫画，时事漫画，人生漫画，连续漫画等[1]”，但她所说的实际上是“专指映在屏幕上的那种活动映画”，即“动漫”。在今天，“卡通”实现了产业化，不再是仅仅取悦于儿童，它能够发扬天才的思想，灌输有趣味的学识，而真实有力的“漫画”却处于边缘化的地位。
同为大众文化的“漫画”与“卡通”，如果仅从艺术价值来说，显然是“漫画”胜过一筹。而要理解鲁迅所说的漫画及其本质，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到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对漫画艺术的研究，他是第一位将漫画予以理论化的人物。
二
“漫画”（caricature）一词来自于意大利语的“caricare”，字面的意思是“加压”“增加重量”。若画家在画某一人体时，刻意强调某一部分或某一肢体，在画肖像时，着重改变某一面部器官的比例，那么画家就是在施加过分的重量，对画面人物进行夸张。然而漫画的技巧不仅仅在于夸张与放大，它同样对画面中可有可无的元素进行省略和简化。因此，概括地说，漫画就是通过夸张有意识地突出一个事务或人物的特征，而与此同时却省略掉其次要的，一般性的东西[2]。实际上，这也是所有其他造型艺术中所遵循的最根本原则。
漫画起源于古希腊时期。希腊以前的时期绘画技巧的发展尚不成熟，此时的绘画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可以称之为“漫画”，通常是用夸张的手法突出形象。这一时期讽刺的主要表现形式是“象征”，这也是日后漫画的主要创作方式之一。例如，在伦敦大英博物馆保存的一幅画在莎草纸上的图画，描绘了手拿战利品的狮子和一头羚羊在下棋。在这里狮子象征了古埃及国王拉美西斯三世，而羚羊则可能象征了他的敌人。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描绘的带有畸形特征的肖像素描，并不能够完全称为“漫画”，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对其做出极其有说服力的解释。那既可能是画家消遣的随意之作，也可以是对肖像画学者式的探索。真正具有自主意识的“漫画”观念是“17世纪在卡拉奇兄弟的流派里产生出来的[3]”，文献材料记载称之为“夸张的肖像”。
历史上对于漫画的定义是多样的。爱德华·福克斯（Eduard Fuchs）将漫画定义为“有意识制造出来的滑稽可笑的图景或人物图像[4]”；A·费利比安（Andre Felibien）认为漫画是“一种寥寥数笔勾画而成的夸张肖像[5]”；我国的漫画大师丰子恺则认为“漫画是简笔而注重意义的一种绘画[6]”。对于漫画的种种定义，实际上点明了它本质上的特征，即“笑”。
三
在波德莱尔的漫画艺术研究中，他并不想写就一部涉及宗教与政治的漫画通史（即便这会成就一部辉煌而伟大的作品），而是希望透过哲学与艺术来分析漫画的本质，理解“笑”便成为深入理解漫画的第一步。
波德莱尔将引起笑的原因分为两种。从神学的角度出发，波德莱尔认为笑是人类精神与肉体退化的表现。因为无论是在人间、在天堂还是在一切被创造出来的东西都是尽善尽美的环境里，真正的愉悦并非用笑来表现，而是表现为天真的和平静的。所以笑相对于真正的愉悦来说是邪恶的，因此也是充满人性的。人们的笑来自于自我的优越感，发笑者的思想深处有着一种无意识的骄傲。进而波德莱尔得出判断：“滑稽，即笑的力量在笑者，而绝不在笑的对象[7]”。正如路上滑稽跌倒的人会被旁观的人嘲笑，跌倒的人绝不会笑自己的跌倒，而旁观的人会笑跌掉的人，这种笑来自于得意自己走路的谨慎，来自于相对于跌倒的优越感，因此笑的力量与动力来自于人内心的优越意识。然而还有一种笑，它笑的对象并不是同类的软弱与不幸，这就是由怪诞引起的笑。“那些令人惊奇的创造，那些其理由与正当性不能由常识的规范来证明的东西，常常在我们身上引起一种疯狂的、过分的大笑[8]”。由怪诞引起的笑同样具有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不是人对于人的，而是人对于自然的优越。
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波德莱尔认为，滑稽是一种模仿，而怪诞是一种创造[9]。滑稽之中含有创造，但它是一种含有创造能力的模仿；怪诞也含有模仿，它本质上是含有模仿大自然中自在成分的创造。在波德莱尔看来，由怪诞引起的笑本身含有某些更深刻、更原始的东西，使得它更加接近无邪的生活和绝对的快乐，这是滑稽所引起的笑所无法比拟的，所以怪诞相对于滑稽来说更加高级。波德莱尔进一步将引起笑的两种形式命名，怪诞被称为“绝对滑稽”，而普通的滑稽，则被称为“有含义的滑稽”。由于绝对滑稽更接近于自然的状态，通常引起绝对滑稽的对象是不自知的。比如在古代的一些绘画与雕塑中，虽然描绘的形象看起来滑稽，但是这些形象更多是被崇拜的对象而并非出于滑稽的目的。在这里笑是突然发生的，所以只能通过直觉来把握，有含义的滑稽是一种清晰的语言，更易于普通人去分析和理解。在有含义的滑稽中存在着艺术与道德意识，即使当时没能明白作品的滑稽，理解之后是可以再发笑的。创造滑稽的艺术家知道自己要表现的对象是滑稽的，并且理解对象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本质的情况下他才是滑稽的，艺术家只有在理解这种两重性的情况下创作出的漫画才能被称为是艺术品。
四 波德莱尔对于漫画家有着自己的偏爱，在本国漫画家中这位法国诗人对杜米埃（Daumier）从不吝啬赞美，认为他是最重要的漫画家。
波德莱尔认为杜米埃的漫画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使其成为了一种严肃的艺术，我们今日能将杜米埃作为严肃艺术家来看待，他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在对《罗贝尔·马凯尔》和《古代历史》两组漫画进行分析之后，他认为杜米埃将漫画赋予了一种新的姿态，漫画不再是专门政治性的了，“它成为了对公民的普遍的讽刺，它进入了小说的领域[10]”，杜米埃的漫画取代了莫里哀，成就了具有文学性的讽刺形式。
要恰当地理解杜米埃，波德莱尔认为要分别从道德和艺术家两种角度来对他进行分析。从道德上说，他与莫里哀的戏剧作品有着同样的特征，即目标与思想的直接性，让人易于理解。他的漫画坦率而直接，不需要说明文字去进行解释，作品中的滑稽是不由自主的，脱离了文字解说，他的作品依然是美的，是清晰的。杜米埃最重要的品质是在全部的作品中蕴涵着正直与淳朴，尽管他的作品涉及的题材极为广泛，但作品中并没有仇恨和敌意，“他常常拒绝处理某些很美很有力的题材，他说因为这些东西超出了滑稽的界限，可能会伤害人类的良心[11]”。这也正是他受到大众的广泛欢迎和官方的仇视的原因。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说，杜米埃的观察能力是卓越而可靠的。他画的跟大师们一样好，“他的素描线条丰富、流畅，是一种连贯的即兴之作，但从来也不是什么漂亮[12]”，画面的流畅与“非理想美”的形式也印证了杜米埃正直与淳朴的道德。而真正让杜米埃跻身大师行列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素描天然地具有色彩，他的石版画和木版画有色彩感，他的铅笔除了界定轮廓的黑色之外还有别的东西[13]”。透过他的画，人们可以看出色彩，也可以看出思想。波德莱尔认为这是一种高级艺术的标志。
对于国外的漫画家，波德莱尔最为赞赏的是西班牙艺术家戈雅。
在波德莱尔看来，戈雅是一个奇人，他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滑稽艺术的新视野。如果从法国诗人所划分的角度来看，戈雅的作品既没有绝对的滑稽，也不含有有意义的滑稽，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但是，他却引入了在滑稽艺术中极为罕见的元素：幻想。波德莱尔认为戈雅是天生的幻想家和翻译者，将目光所投向的客观事物翻译转换为富于幻想的艺术形象。也就是说，戈雅作品中怪诞的形象即是对现实世界中客观事物的影射。想象力是真正的艺术家所特有的一种东西，幻想的成分即便是依附于并非主流的、被人们称之为漫画的作品中，也能够体现出其持久的、永恒的活力。波德莱尔认为这样一种幻想的能力，正是“区别历史漫画家和艺术漫画家、短暂的滑稽和永恒的滑稽的那种东西[14]”。
作为浪漫主义艺术的旗手，波德莱尔为何会对具有现实主义倾向的漫画艺术充满兴趣与溢美之词？究其原因，首先在于漫画中所蕴含的文学性。在波德莱尔看来，无论是杜米埃、戈雅还是加瓦尔尼，他们真正的使命是对莫里哀、巴尔扎克作品中文学式讽刺的视觉图像补充，因而才具有其意义。另一方面，在波德莱尔看来，“艺术即是个人气质的率真表现[15]”，法则则需要从艺术和批评中排除，他支持浪漫主义是因为它独有的情感态度。在这一点上，漫画以其始终反学院的形式与题材以及漫画家作品中所表露的独特率真的气质，使其得以进入波德莱尔的艺术批评视野。
波德莱尔对于漫画艺术的贡献在于：他把漫画视为一种文明现象，并对幽默的本质进行深入探究。作为一种边缘的、大众的绘画形式第一次被提高到象征的表现情感的高度，漫画的地位被提升到可与文学性的喜剧相媲美的程度，打破了传统观念中公认的理想美的理论，为更深入地理解漫画铺平了道路。
参考文献：
[1]张爱玲.论卡通画之前途[J].上海档案，1998，（02）：49.
[2][4]爱德华·福克斯，章国锋.欧洲漫画史：古代-1848[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0.
[3]贝卡提，朱青生.滑稽艺术和漫画（上）[J].世界美术，1983，（03）：81-87.
[5]波罕·林奇.西方漫画史[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2.
[6]丰子恺.丰子恺漫画精品集[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3.
[7][8][9]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笑的本质并泛论造型艺术中的滑稽[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71.
[10][11][12][13]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几位法国漫画家[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93.
[14]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几位外国漫画家[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217.
[15]文杜里. 西方艺术批评史[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167.
作者简介：
李锦营，沈阳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美术理论。
关键词：漫画艺术；笑；杜米埃；道德
一
一九三五年，鲁迅在《太白》杂志上发表了《漫谈“漫画”》一文，赞扬了漫画的真实、有力。无独有偶，仅仅两年以后，还在读高三的张爱玲在《凤澡》上发表了《论卡通画之前途》，展望了卡通画的未来。虽然在汉语中“漫画”与“卡通”有词义上的重叠，但是鲁迅与张爱玲所谈的并非是完全相同的一种艺术形式。鲁迅提到了德语词汇“Karikatur”，意为“讽刺画”，他谈的是欧洲意义上的“漫画”；张爱玲虽然将“卡通”（cartoon）定义为“包括一切单幅讽刺漫画，时事漫画，人生漫画，连续漫画等[1]”，但她所说的实际上是“专指映在屏幕上的那种活动映画”，即“动漫”。在今天，“卡通”实现了产业化，不再是仅仅取悦于儿童，它能够发扬天才的思想，灌输有趣味的学识，而真实有力的“漫画”却处于边缘化的地位。
同为大众文化的“漫画”与“卡通”，如果仅从艺术价值来说，显然是“漫画”胜过一筹。而要理解鲁迅所说的漫画及其本质，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到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对漫画艺术的研究，他是第一位将漫画予以理论化的人物。
二
“漫画”（caricature）一词来自于意大利语的“caricare”，字面的意思是“加压”“增加重量”。若画家在画某一人体时，刻意强调某一部分或某一肢体，在画肖像时，着重改变某一面部器官的比例，那么画家就是在施加过分的重量，对画面人物进行夸张。然而漫画的技巧不仅仅在于夸张与放大，它同样对画面中可有可无的元素进行省略和简化。因此，概括地说，漫画就是通过夸张有意识地突出一个事务或人物的特征，而与此同时却省略掉其次要的，一般性的东西[2]。实际上，这也是所有其他造型艺术中所遵循的最根本原则。
漫画起源于古希腊时期。希腊以前的时期绘画技巧的发展尚不成熟，此时的绘画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可以称之为“漫画”，通常是用夸张的手法突出形象。这一时期讽刺的主要表现形式是“象征”，这也是日后漫画的主要创作方式之一。例如，在伦敦大英博物馆保存的一幅画在莎草纸上的图画，描绘了手拿战利品的狮子和一头羚羊在下棋。在这里狮子象征了古埃及国王拉美西斯三世，而羚羊则可能象征了他的敌人。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描绘的带有畸形特征的肖像素描，并不能够完全称为“漫画”，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对其做出极其有说服力的解释。那既可能是画家消遣的随意之作，也可以是对肖像画学者式的探索。真正具有自主意识的“漫画”观念是“17世纪在卡拉奇兄弟的流派里产生出来的[3]”，文献材料记载称之为“夸张的肖像”。
历史上对于漫画的定义是多样的。爱德华·福克斯（Eduard Fuchs）将漫画定义为“有意识制造出来的滑稽可笑的图景或人物图像[4]”；A·费利比安（Andre Felibien）认为漫画是“一种寥寥数笔勾画而成的夸张肖像[5]”；我国的漫画大师丰子恺则认为“漫画是简笔而注重意义的一种绘画[6]”。对于漫画的种种定义，实际上点明了它本质上的特征，即“笑”。
三
在波德莱尔的漫画艺术研究中，他并不想写就一部涉及宗教与政治的漫画通史（即便这会成就一部辉煌而伟大的作品），而是希望透过哲学与艺术来分析漫画的本质，理解“笑”便成为深入理解漫画的第一步。
波德莱尔将引起笑的原因分为两种。从神学的角度出发，波德莱尔认为笑是人类精神与肉体退化的表现。因为无论是在人间、在天堂还是在一切被创造出来的东西都是尽善尽美的环境里，真正的愉悦并非用笑来表现，而是表现为天真的和平静的。所以笑相对于真正的愉悦来说是邪恶的，因此也是充满人性的。人们的笑来自于自我的优越感，发笑者的思想深处有着一种无意识的骄傲。进而波德莱尔得出判断：“滑稽，即笑的力量在笑者，而绝不在笑的对象[7]”。正如路上滑稽跌倒的人会被旁观的人嘲笑，跌倒的人绝不会笑自己的跌倒，而旁观的人会笑跌掉的人，这种笑来自于得意自己走路的谨慎，来自于相对于跌倒的优越感，因此笑的力量与动力来自于人内心的优越意识。然而还有一种笑，它笑的对象并不是同类的软弱与不幸，这就是由怪诞引起的笑。“那些令人惊奇的创造，那些其理由与正当性不能由常识的规范来证明的东西，常常在我们身上引起一种疯狂的、过分的大笑[8]”。由怪诞引起的笑同样具有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不是人对于人的，而是人对于自然的优越。
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波德莱尔认为，滑稽是一种模仿，而怪诞是一种创造[9]。滑稽之中含有创造，但它是一种含有创造能力的模仿；怪诞也含有模仿，它本质上是含有模仿大自然中自在成分的创造。在波德莱尔看来，由怪诞引起的笑本身含有某些更深刻、更原始的东西，使得它更加接近无邪的生活和绝对的快乐，这是滑稽所引起的笑所无法比拟的，所以怪诞相对于滑稽来说更加高级。波德莱尔进一步将引起笑的两种形式命名，怪诞被称为“绝对滑稽”，而普通的滑稽，则被称为“有含义的滑稽”。由于绝对滑稽更接近于自然的状态，通常引起绝对滑稽的对象是不自知的。比如在古代的一些绘画与雕塑中，虽然描绘的形象看起来滑稽，但是这些形象更多是被崇拜的对象而并非出于滑稽的目的。在这里笑是突然发生的，所以只能通过直觉来把握，有含义的滑稽是一种清晰的语言，更易于普通人去分析和理解。在有含义的滑稽中存在着艺术与道德意识，即使当时没能明白作品的滑稽，理解之后是可以再发笑的。创造滑稽的艺术家知道自己要表现的对象是滑稽的，并且理解对象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本质的情况下他才是滑稽的，艺术家只有在理解这种两重性的情况下创作出的漫画才能被称为是艺术品。
四 波德莱尔对于漫画家有着自己的偏爱，在本国漫画家中这位法国诗人对杜米埃（Daumier）从不吝啬赞美，认为他是最重要的漫画家。
波德莱尔认为杜米埃的漫画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使其成为了一种严肃的艺术，我们今日能将杜米埃作为严肃艺术家来看待，他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在对《罗贝尔·马凯尔》和《古代历史》两组漫画进行分析之后，他认为杜米埃将漫画赋予了一种新的姿态，漫画不再是专门政治性的了，“它成为了对公民的普遍的讽刺，它进入了小说的领域[10]”，杜米埃的漫画取代了莫里哀，成就了具有文学性的讽刺形式。
要恰当地理解杜米埃，波德莱尔认为要分别从道德和艺术家两种角度来对他进行分析。从道德上说，他与莫里哀的戏剧作品有着同样的特征，即目标与思想的直接性，让人易于理解。他的漫画坦率而直接，不需要说明文字去进行解释，作品中的滑稽是不由自主的，脱离了文字解说，他的作品依然是美的，是清晰的。杜米埃最重要的品质是在全部的作品中蕴涵着正直与淳朴，尽管他的作品涉及的题材极为广泛，但作品中并没有仇恨和敌意，“他常常拒绝处理某些很美很有力的题材，他说因为这些东西超出了滑稽的界限，可能会伤害人类的良心[11]”。这也正是他受到大众的广泛欢迎和官方的仇视的原因。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说，杜米埃的观察能力是卓越而可靠的。他画的跟大师们一样好，“他的素描线条丰富、流畅，是一种连贯的即兴之作，但从来也不是什么漂亮[12]”，画面的流畅与“非理想美”的形式也印证了杜米埃正直与淳朴的道德。而真正让杜米埃跻身大师行列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素描天然地具有色彩，他的石版画和木版画有色彩感，他的铅笔除了界定轮廓的黑色之外还有别的东西[13]”。透过他的画，人们可以看出色彩，也可以看出思想。波德莱尔认为这是一种高级艺术的标志。
对于国外的漫画家，波德莱尔最为赞赏的是西班牙艺术家戈雅。
在波德莱尔看来，戈雅是一个奇人，他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滑稽艺术的新视野。如果从法国诗人所划分的角度来看，戈雅的作品既没有绝对的滑稽，也不含有有意义的滑稽，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但是，他却引入了在滑稽艺术中极为罕见的元素：幻想。波德莱尔认为戈雅是天生的幻想家和翻译者，将目光所投向的客观事物翻译转换为富于幻想的艺术形象。也就是说，戈雅作品中怪诞的形象即是对现实世界中客观事物的影射。想象力是真正的艺术家所特有的一种东西，幻想的成分即便是依附于并非主流的、被人们称之为漫画的作品中，也能够体现出其持久的、永恒的活力。波德莱尔认为这样一种幻想的能力，正是“区别历史漫画家和艺术漫画家、短暂的滑稽和永恒的滑稽的那种东西[14]”。
作为浪漫主义艺术的旗手，波德莱尔为何会对具有现实主义倾向的漫画艺术充满兴趣与溢美之词？究其原因，首先在于漫画中所蕴含的文学性。在波德莱尔看来，无论是杜米埃、戈雅还是加瓦尔尼，他们真正的使命是对莫里哀、巴尔扎克作品中文学式讽刺的视觉图像补充，因而才具有其意义。另一方面，在波德莱尔看来，“艺术即是个人气质的率真表现[15]”，法则则需要从艺术和批评中排除，他支持浪漫主义是因为它独有的情感态度。在这一点上，漫画以其始终反学院的形式与题材以及漫画家作品中所表露的独特率真的气质，使其得以进入波德莱尔的艺术批评视野。
波德莱尔对于漫画艺术的贡献在于：他把漫画视为一种文明现象，并对幽默的本质进行深入探究。作为一种边缘的、大众的绘画形式第一次被提高到象征的表现情感的高度，漫画的地位被提升到可与文学性的喜剧相媲美的程度，打破了传统观念中公认的理想美的理论，为更深入地理解漫画铺平了道路。
参考文献：
[1]张爱玲.论卡通画之前途[J].上海档案，1998，（02）：49.
[2][4]爱德华·福克斯，章国锋.欧洲漫画史：古代-1848[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0.
[3]贝卡提，朱青生.滑稽艺术和漫画（上）[J].世界美术，1983，（03）：81-87.
[5]波罕·林奇.西方漫画史[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2.
[6]丰子恺.丰子恺漫画精品集[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3.
[7][8][9]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笑的本质并泛论造型艺术中的滑稽[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71.
[10][11][12][13]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几位法国漫画家[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93.
[14]夏尔·波德莱尔，郭宏安.美学珍玩，论几位外国漫画家[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217.
[15]文杜里. 西方艺术批评史[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167.
作者简介：
李锦营，沈阳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美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