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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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正刚,1986年出生于云南省姚安县,2005年毕业于云师大中文系,现居昆明。


  在海镜村
  不敢学银鱼、白鹭和
  秋风里摇曳的烟柳
  不敢把湖水
  当作照骨镜,害怕一眼
  就看清骨子里藏匿的不安
  动荡,以及一个悲观者的
  穷途和末路
  在吊索箐,酒后读《中国杂技史》
  不以虚无对抗虚无
  也不用哀叹,回应生活的
  恩赐与剥夺。每一个日子
  都是一把迎面飞来的尖刀
  在日复一日的左突右挡中
  我已经爱上这门
  空手入白刃的技艺
  如何全身而退?又如何
  在火中取栗时,施展障眼术
  拨开重重幻象,偷渡到时光背面?
  尘世的谬论,是梅花桩下
  避无可避的锋刃
  再熟练的隐身术
  都会被一一打回原形
  但这并不妨碍我做一个
  负笈东来的胡僧
  吞刀吐火,挎腹剜心
  一边举鼎,一边练习悬空
  湘江
  1
  又走神了。江上的晚风和
  涛声,是加了蜂蜜的迷魂药
  和酒吞服,可以解忧、祛痛
  融化心上的茫茫白霜
  也可以让人灵魂出窍
  铁了心地投江,捞月
  2
  顺江而下的运砂船也走神了
  船身远去后,马达的轰鸣
  还在江面上回荡。像废弃的寺院
  秋风撞响铜钟。一声
  又一声。一声比一声轻,一声
  比一声慢,一声
  比一声空
  3
  我胸腔里也藏着一台老旧的发动机
  在山顶,它发出阵阵呼啸
  像风暴搬动巨石。来到江边
  为了和江水的彻夜空流
  步调一致,它拧紧齿轮
  剧烈空转。骨肉的牢笼里
  到处都是断箭和铁砂
  4
  我有顽疾,有隐痛
  有一头困兽对自由和枷锁的
  双重悲观。波涛止歇时
  江水是一面镜子
  镜中的脸,戴着水做的面具
  5
  江水的温热让我热泪盈眶
  纵身一跃的瞬间,我确实幻想过
  把自己托付给流水。肉身沉重
  江水轻盈,它们之间
  理应有一条密道
  6
  午夜风寒,流水声
  薄如刀光,在故乡的金沙江边
  我曾用它刮骨疗伤。湘江的
  流水声没有暗藏锋刃,它沉郁
  迟缓,流经我的身体时
  激起一声声闷响,像空荡荡的
  寺院里,老僧在敲一只
  开裂的木鱼
  在黄泥塘,听毕摩诵《指路经》
  是抵达的方式不对,还是
  荒芜的内心,已经无力应对
  山河涌向眼底时的致命一击?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卸下和抽离
  一再逼迫自己,在没有立场生活中
  往后退一点,再退一点。直至
  退路被刀刃封死,仍然奢望
  握刀的手会突然松开
  都是些魂不守舍的生涯啊
  每一秒钟都在走神,每一个瞬间
  都在返回的路上,离故乡越来越远
  可是现在,我真的只想停下来
  不顾一切的停下来,用余生的
  自由时光,换取一个亡灵的虚无
  换取一个走投无路者
  毫无来由的轻信和盲从
  困兽
  无数次侧身,俯首,或者乘他们
  装填火药的间隙,委身草木
  尋求荆棘的庇护。实在避不开枪口时
  偶尔也举手投降,跪地求饶
  幻想只要足够谦卑,就能避开
  一次接一次的击打和杀伐
  祈求猎人停一停,让破风箱一样
  抽搐的胸腔,安静的喘一会儿
  我和你们一样,身体里布满了
  逃亡时留下的箭镞和铁砂
  箭镞和铁砂穿进骨肉的痛是一种
  拔出箭头时的痛,是一种
  铁锈嵌在骨缝里的痛,是一种
  带着铁砂,亡命于山河间的痛
  是另外一种。我早已肝胆俱裂
  一听见弓弦声和枪响,就会主动
  交待困兽的身份,和命运
  那天黄昏,沿着金沙江赶路
  一块石头掉进江水
  发出“砰”的一声。我心头一震
  转身,向着日落的方向
  舍命奔跑。仿佛有人,在我身后
  开了一枪
  童年的一次砍树记忆
  伐木者来自祥云县
  那里有金沙江的一条支流
  河水日夜流淌
  群山就渐渐升高
  他们彪悍神秘
  头发上布满碎草和灰尘
  以及宿醉未醒的疲惫
  最年轻的那个 脸色苍白
  像经霜的苇花
  夏天 杨草果树汁液充盈
  坚硬的木质内部
  满是光阴的划痕
  这些大地上的异族
  是阳光的亲戚
  当电锯的轰响弥散在正午的清风中
  整个村子都在战栗中到达高潮
  它们说:“请为我们制造一场杀戮
  受难者只要拾起斧子
  就能成为刽子手”
  河畔的杨草果树一一倒下
  空气被树木新鲜的气息挤占
  我们浑身发抖 差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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