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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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简介
  她和他相差十二岁,走过小段人生的轨。
  假如他要走,世界上又会多一只要打狂犬疫苗的单身狗。
  喜欢他十几年,才知道一个人吃生日蛋糕,没那么甜。
  Chapter 1
  我端着水杯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周连年。
  那人正坐在床边,正低着头认真地帮我整理东西。
  微长的刘海倾斜下来遮住了左侧的眉毛,夏季毒辣的阳光透过浅色的窗帘照到他身上,
  他就在我面前,穿灰色的家居服,脚下踩着咖啡色的棉质拖鞋,修长的手指将我柜子里那些杂乱不堪的衣服一件件挑出来然后折叠整齐放进旅行箱里。白色打底的行李箱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浅色史努比看起来清新可爱。在行李箱锁清脆地发出咔嚓声的一刹那,我原本坚定的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心竟然因为他好看的手指和微微落下来的刘海变得柔肠百结。
  “周连年,你会去看我吗?”
  “哈?”
  大约是没有听清我的话,周连年一边整理还在一边念叨着什么,我又往前走近了几步,这才听到他小声地重复。
  “衣服、手机、水杯、钱包……”然后他抬头,“瑶瑶你的电脑呢……”
  转身把水杯放在书桌上,我弯腰把行李箱合上,直视周连年,又问了一遍。
  “你会去看我吗?”
  这样看着他,那人的眼神居然有些放空。我忍不住有些懊恼,干脆站直了瞪他一眼不再理他。他大约是回过神来,看到我恼火的样子轻轻浅浅地笑了。
  “你啊,”他又伸手打开行李箱,“要是不想住校我们就去找你们班主任说说,谁还能勉强你呢,快去把你的电脑拿来……”
  “哦。”
  “顺便,”周连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笑眯眯地看着我,“跟门外的女人说一声,我不在家。”
  无比笃定的语气,像是确凿肯定我就会按照他说的去做一样。
  我讨厌他这样的笃定,讨厌他总是自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的笃定。
  他是我命里的劫,我可以胡闹,可以虚伪,可以做作,可以做自己讨厌也被别人讨厌的事,可是只要周连年的一句话,只要他说,瑶瑶,我们回家吧,我就会马不停蹄地抛弃被人唾弃的自己,重新变回天真单纯的我。
  一如很多年前,他见到我,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们走吧,我就真的跟陌生的他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可是,周连年,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们的世界是一样的。
  我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了就应该相爱。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世界里多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花花色彩。
  掩饰性地喝掉杯子里的水,我转身瞪了周连年一眼。
  “那个女人早就被我打跑了,你可真烦,我都要高考了你还耽误我时间。”
  周连年于是笑了,合上行李箱说:“走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拉着行李箱的周连年在后面嘀咕。
  “瑶瑶,你要是住校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可是周连年,”我跟在他身边笑得不怀好意,指着前面的梧桐树说,“不算今天这个被我赶走的女人,截止到昨天,你已经在这棵树下和四个不同的女人接吻……”
  再回过头来,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周连年。
  他说:“瑶瑶啊,哥哥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这样魅力大的人啊。”
  需要带的东西出奇得多,我从来就没有想到住校需要准备那么多的东西,周连年几乎把我的卧室搬了个遍。半个小时后,周连年成功地锁上后备厢坐在驾驶位上,我看着身边这个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的男人,忽而就生出万千感慨来。
  我说:“大叔,你找个合适的结婚算了,都这么大年纪了,到时候万一没人要你可怎么办?”
  周连年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调笑着说大千世界这么美好,花花世界这么灿烂,最后终于落在我说的重点上,“大叔”这个词是他仅有的词汇量中所最不能忍受的。
  他张牙舞爪地挥着两只拳头冲我咆哮:“不要叫我大叔!我是哥哥!”
  不管是“大叔”还是“哥哥”,这两个词统统与我无关。
  八年前我十岁,被二十二岁的周连年从孤儿院领回来与他相依为命。我曾经以为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像我们这样亲密这样依赖彼此。我们曾经因为喊他“叔叔”还是“哥哥”而争执不休,可是现在我无比地憎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无法忍受他和别的女人站在我亲自种的梧桐树下亲热,亦无法忍受他不定期地更换不同的女人。我宁愿离开他,去我不喜欢的学校生活。
  一路无语,我倚在副驾驶座位上闭着眼睛佯装睡觉,小时候的把戏至今表演起来依然得心应手,只不过这次因为周连年的安静不语真的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梦里周连年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和从前一样温暖的微笑,他说,瑶瑶,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到了学校门口之后,周连年将我摇醒,我揉着惺忪的眼睛冲着他咧着嘴呵呵地笑,好像是他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说梦里的那句话一样。周连年却傻了,看了我很长时间直到我拉着行李箱准备进学校时他才在后面喊住我。
  “瑶瑶,想家的话就回来……还有……不要抽烟了。”
  末了,我听见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被我听清楚,他说:“其实,住校也好,你总归是要长大的。”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刚刚还咧着的大嘴瞬间闭成一条直线。
  我知道,可是长大的代价如果是离你越来越远,甚至是离开你,那么我情愿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还未等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出广场,周连年的声音就又从我背后响起来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诧异地转过身去的时候,他已经小跑着来到我身边并顺手拉过行李箱,边喘气边郁闷地嘟囔着,以后要做运动,多做运动。
  我站在他面前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周连年却已经冲我弯起了嘴角和眼角。   我所在的市一中是本市的重点高中,倒不是因为我学习好,而是周连年当初花了大价钱帮我交了赞助费,我才有了在这里上学的机会。
  我还记得当时周连年在餐桌上把鸡翅嚼得津津有味,然后又不知道给谁打电话,说,学校分三六九等,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瑶瑶当然要上最好的高中。
  我意兴阑珊地听着他讲电话,却在他说出“我们瑶瑶”时心里泛起了波澜。
  当然,那个“大价钱”也是周连年后来向我描述的,他夸张地张开两只手为我描述“大价钱”是有多么大。记得当时我还在心里暗骂他小气,现在想来这个人还真是小气,小气又较真。
  重点高中的另一个特点就是门禁,而且禁得相当厉害,周连年竟然有这个能耐大摇大摆地进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怎么进来的?”
  我指了指门口的保安。
  “走进来的啊,”他冲我眨眨眼睛,又凑近我的耳朵,说,“我给了他们一条烟。”
  那天,炽热的阳光照到人的脸上是惨淡的白,周连年穿着白T恤牛仔裤,美好温和的面容像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他贴着我的耳朵说话时左眼睛上的眉毛微微扬起,洋洋自得的样子像是做了错事没被发现的小孩。
  我于是白了他一眼,说:“周连年你很无聊啊,这些东西我自己弄就可以了,而且我都高三了。”
  周连年抓了抓头发,说:“是哦,你都这么大了,可是还是觉得应该要给你都安顿好,觉得你还太小。”
  他拖着行李箱走得越发轻快,时不时地还吹声口哨感叹一下久违的校园。
  我兀自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思绪早已穿过他笔直宽厚的背影延伸到了远方。
  周连年,如果我没有长大,那该有多好。
  十岁那年,我跟在院长身后,忐忑地穿过那条黑暗的如鬼魅般的走廊,安静的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因为阴天的关系,那条从我们宿舍一直绵延到后院门口的长廊显得格外恐怖,我只能紧紧地跟着院长的步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生长在暗夜中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抓去。偏偏原本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凶恶的院长却一反常态地时不时地转过头冲我笑笑。那过度的表情让她原本肥胖的脸上挤满了褶子,在黑暗的走廊里甚至有了些狰狞的感觉。我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突然就生出了莫大的恐惧。
  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的亮光打进来,院长站在门口冲我伸出手,外面洒进的光在她身上投下一丝光亮。她微微地向我招手,周围笼罩的黑暗越发显得那一丝仅有的光亮神圣无比,那时的院长很有点圣母慈临大地的感觉。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伸过去,“圣母”却一把把我拽到她身边,拉着我的手喊得格外亲热。
  “小瑶瑶啊,你看,院子里的那个人就是来接你的。”
  我看着她因为兴奋过度涨得通红的脸,下巴上的赘肉随着讲话的节奏一抖一抖有规律地跳动着。
  好吧,“圣母”这个词当我没说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院子里最大最茂盛的梧桐树下有个男人站在那里,我只能看到他修长且笔直的背影,墨色的西装、略长的墨色的发。他的双手伸进西装口袋里,微微仰着头。我顺着他的视线也抬起头,天空黑蒙蒙的,除了几朵阴云连只苍蝇都没有。
  院长隔着老远喊他:“周先生,周先生。”
  这个男人姓周,那是我当时最先知道的讯息。
  他转过身,隔着老远,我看到他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又温暖。
  院长拉着我的手小跑着来到他身边,然后低下头看着我。
  “小瑶瑶啊,这位是周叔叔,是来接你离开孤儿院的。周叔叔对小朋友可好了,你看周叔叔还给了我们一大笔赞助费……”
  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略掉她的长篇大论,院长常年不离的三个字就是“赞助费”,而获得赞助费的渠道就是,我想了一下我自己和上星期被领走的婷婷,果然,卖孩子是比较快速的一种方式。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良久,面前的男人蹲在我身边看着我。
  “是瑶瑶啊,来,喊哥哥。”
  我当即无语,抬头看了看院长,眼神示意院长到底该称呼这个人什么。院长大概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瞪着眼睛张着嘴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面前的男人倒是满不在乎,清咳了一声,站起来拉过我的手说,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这是我一辈子最想忘而忘不掉的话。
  以至于在后来,在我没有周连年的后来,每当我想起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就会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个人走的自己,和到头来终于一无所有的自己。
  院长在后面扯着大嗓门追着喊,周先生吃个饭再走呗。
  那个阴云密布的夏天,那个叫做周连年的男人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们走吧,我没有说话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跟随着他的步伐,这一走,就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间,那些刺痛我们的伤痛过往被我们刻意避开,心照不宣地绝口不再提起。
  周连年站在宿舍楼下转过头喊我。
  “瑶瑶你快点,在想什么啊,你东西好重啊。”
  我回过神来看着周连年一只脚已经踏进宿舍楼,我想到楼管阿姨值班室门口“男生勿近”的牌子,立即扯着嗓子冲他喊:“周连年,你等等我!喂!你不能进去!”
  Chapter 2
  周连年确实很牛叉,他不但能进我们封闭式学校的大门,还可以进挂着“男生勿进”招牌的女生宿舍。
  在他踏进女生宿舍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快速地冲过去,而后在众人纷纷对我行注目礼之时拉着他就往外走。
  可是如果我早就知道在此之前周连年已经将我住校的事情安排妥当,我断然不会这么不顾形象地拉他出来。
  周连年有些哭笑不得地拽住我,然后在我瞠目结舌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楼。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管理员的房间,然后又走出来冲我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我当即了然,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   他甚至比我还要轻松地找到了307宿舍,然后敲开宿舍门像个主人一样寒暄着让我赶紧进去。我翻了个白眼,禁不住长叹一声,明明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宿舍是四人间,舍友都是我平时在班上要好的同学,体育生周倩、说话轻声细语的赵雨燕,以及我高中时代的同桌兼死党——袁婷婷。她们都跟我很熟,在班上坐前后桌。
  周连年轻车熟路地帮我铺床贴墙纸挂帷帐,然后还絮絮不止地跟着宿舍里的其他人聊天,大都是围绕我的,什么瑶瑶怕黑啊瑶瑶爱吃什么瑶瑶脾气大之类的。他甚至还不断地吩咐我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分给大家吃。我茫然地分着零食,眼睛盯着在床前忙上忙下的周连年,心里却涩涩的。
  明明,很久之前,我是确凿想要一辈子和周连年在一起的。
  贴墙纸的时候,周连年冲着吃零食的大家说,我家瑶瑶脾气不好,你们以后多担待点,她性子倔,要是你们受不了她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就接她回家……
  “周连年,你把墙纸贴反了。”
  我打断他,然后看着墙上头朝下的海绵宝宝觉得无比悲哀。
  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宿舍里其他人的强烈不满,袁婷婷最先跳出来抗议。
  “林瑶!你从进来什么都没做,你哥哥这么辛苦地帮你收拾,墙纸贴倒了又怎样啊!”
  赵雨燕在一旁轻声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周倩则默默地爬到我床上把墙纸揭下来重新贴好。
  我蒙着头看周连年,他正因为袁婷婷喊的那句“哥哥”而不是“叔叔”心花怒放,注意到我看他,继而得意地冲我挑挑眉,说:“瑶瑶,请你们宿舍的同学去吃个饭怎么样?”
  送周连年出来后,他还在纠结着到底什么时候请宿舍的人吃饭合适,从宿舍楼到学校门口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大概说了五六种方案。
  我指着校门口他的无比庞大的路虎说:“大叔,你该回去了。”
  周连年出乎意料的没有像平时一样张牙舞爪,他拨了拨我额前的刘海又抱了抱我说:“瑶瑶啊,如果不想在学校住就打电话给我,我接你回家。宿舍的床铺那么高,真怕你从上面摔下来啊……”
  我安静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和他顶嘴,鼻尖突然酸酸的,第一次在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孤单无助的感觉,即便是在孤儿院,这样的感觉也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我大概是个感性的人,自很多年前和周连年生活在一起,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即便是因为周连年的一句话,我也会或者难过或者感动地掉下泪来。
  我记住了他对我说的那么多话,记住了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他说不用带伞放学我去接你,他说学校的饭不好吃真怕你吃不饱啊,他说瑶瑶你别哭啊……可是他越是说这些明明就不是煽情的话,我就越想哭。
  掩饰性地捋了捋滑落耳前的头发,却意外地发现周连年微红的眼眶。
  我说:“周连年你眼睛红个毛线啊,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一个月以后我就回家了。”
  “也是哦。”
  周连年笑了笑,似乎是刚刚才想通。
  我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瑶瑶,我回家了啊,改天来看你。”
  木讷地点了点头,我看着他上车后摇下车窗冲我挥手。
  熟悉的引擎发动的声音咆哮着离开,我的心似乎随着那渐行渐远的声音沉沉下坠,坠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中瑟缩发抖痉挛。我紧紧地抓着包,眼睛里的热潮一瞬间汹涌澎湃。
  周连年,直到现在你还是选择隐瞒我。
  那个人要回来了不是吗?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那天在家里吃饭,你刻意地压低声音却满含欣喜,你等待了十年的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回来了。
  周连年,我们之间隔了十二年,你那么多的生活我没有参与,我不认识你爱的人,不知道你们分开的原因,可是我知道你对她那种深入骨髓的疼,那个人,叫做陈安宁,她回来了。
  可是周连年,你以为我离开家是为什么?
  我讨厌你和不同的女人暧昧,我讨厌你一个月和几个女人在我最爱的梧桐树下拥吻。可是周连年,我最最讨厌的是你刻意回避的钟情,我不能忍受你时不时地盯着你卧室里的照片发呆,我也不能忍受你偶尔打完电话之后眼睛里掩藏不掉的幸福。
  我更加不能,看着你和那个即将要回来的人一起双宿双栖,我要离开你。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就算我再怎么问你,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是谁,你也始终淡笑着说是一个朋友。我一点也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会影响了你这么多年,即便是一个淡淡的笑,也只有对着那个人的照片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轻松。
  我抓着包往宿舍楼奔跑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似乎只能听见耳边的风在呼啸,偌大的世界只有我自己缓慢的心跳声,直到横插过来的自行车突然把我撞倒。
  我捂着膝盖蜷缩在地上看着手心里的血迹,眼泪终于掉下来打在周连年为我挑选的白色帆布鞋上。
  “你没事吧?”
  肇事者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低着头注意到前面的人和我穿着同款的帆布鞋。因为骑车的关系,帆布鞋显得一尘不染。而我特别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鞋子因为被眼泪打湿沾上了土,左侧拇指大的一块地方脏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他的鞋,哑着嗓子跟他说:“你的鞋真干净。”
  那人竟在我面前缓缓地蹲下,疑惑地喊我的名字:“林瑶?”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眼前的人,还未等我细细辨认,那人竟在我抬起脸后打量了我不足三秒钟后放肆地大笑起来。我盯着眼前这张因为表情过于夸张而抽搐的脸,心底里满是纳闷和鄙夷。良久之后,就在我满脸黑线欲以为其冠上“精神病人”这个桂冠时,那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我的表情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他说:“你真的是林瑶吗?城乡结合部来的吧,这黄了吧唧的头发挺新潮的,可这穿着怎么就这么接地气啊。”
  说“地气”两个字时他的眼神又瞟了瞟我的衣服。   白痴。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就要站起来,只是膝盖处传来的刺痛感让我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着眼前的白痴一脸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看着我,我从牙缝里忿忿地挤出来四个字。
  “扶我起来。”
  “那你猜我是谁,猜对了我就扶你,还会把你送到医务室。”
  “有病!”
  这是我最直接的反应。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那人忽地就垮下脸,又伸手推了我一把。
  “呀,你这人真没意思!”
  这我可就不爱听了,我生平最讨厌不讲道理和不可一世的人,当然,周连年那个自大狂除外。这个人,他把我撞了,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赔钱。不赔钱也就算了,居然还推了我一把!
  “滚!”
  “怕你了,”面前的人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才伸出手把我拽起来,一边拽还一边嚷嚷,“你怎么这么重啊。”
  “喂,你骑车以后要看路好不好,你不会是近视眼吧,以后麻烦戴上眼镜,这样我就不会撞到你,你也不用耽误我的时间了。”
  “你头发那么长染黄色干吗,学少爷我啊……”
  “……”
  我于是停下,冷着脸喊他的名字:“陈安然。”
  “哈?”那人也忽而停下,听到我喊他之后眼冒亮光,“你知道我?看吧,就说不会有人不认识我……”
  “对啊,你很烦。”
  ……
  那人就不说话了,抿着嘴显得很委屈。
  陈安然,我当然认识。
  就在上周,市一中的副校长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的时候,还在重复近两年一直不曾变过的话题,只是那次话题,明显将某些同学直接改成了陈安然和林瑶。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话就是,副校长说,在我们重点高中,从一创建到现在就秉着教书育人的重任而不断发展。可是,理八班的陈安然和文一班的林瑶这两位同学很明显就在给学校抹黑。因为从我任职到现在只有这两个人染黄发逃课、抽烟,我希望以上这两位同学能够明白学校的好心,班主任也应该做好督促工作。这是我听过最为温婉的批评的话,因为散场以后我听到前面三三两两的同学依然在重复这个话题,其中有一个女孩用很整齐的句式总结了我们两个人,学校的人渣,社会的败类。
  可是学校对我们还是很无奈的,仪表和抽烟的问题不至于要开除,每当袁婷婷听到我又被主任或者老师“批评”的时候,露出一副担心的模样,我总是拍着她的肩膀说得大义凛然,我林瑶诚诚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至于陈安然,虽然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他,可是这个人被一中的万千少女捧成了忧郁王子,染头发叫潮流抽烟叫忧郁,就连成绩不好也是应该的,因为王子是不需要用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这一点,我身边的花痴袁婷婷就是一个绝对的例子。她甚至在一段时间曾经每天偷偷地跟踪陈安然,然后拍了很多他的背影照珍藏起来。
  只是陈安然不好接近,这一点很让大家失望。
  市一中的BBS上曾经有人发了一个流传很久的帖子,叫做《男有陈安然女有林瑶》。这个帖子大意是说,我们这两个人敢于打破学校非人性化的规定顶风作案,而且还在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活得风生水起茁壮成长,丝毫没有被打压的痕迹。这还是后来袁婷婷告诉我的,我很喜欢里面的“非人性”三字,一度觉得发帖人“孙悟饭”深得我心。
  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这一看我就又郁闷了,我林瑶哪里城乡结合部了,哪里接地气了,跟你陈安然同款的帆布鞋,一样的夏季校服,只不过你陈安然在上衣上随意涂鸦而我没有,至于被你说成城乡结合部吗我。
  气氛在陈安然的插科打诨下降到零点,我冷着脸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有规律地上下摆动,在看到医务室红色红旗张扬在门口上方时,我及时制止了内心想要冲上去抽他两耳光的冲动。
  就在我右手转动医务室门把手的时候,陈安然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侧脸,说:“林瑶,你刚才低着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的样子,可怜得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哦。”
  我怔愣了三秒钟,然后在推开医务室房门的一刹那冲他大吼:“你才是小狗!”
  坐在医务室正在打瞌睡的老大爷显然是被我吓坏了,大概是想就算他医术不精也不至于到被人骂成是小狗的地步吧,老大爷站起来哆哆嗦嗦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扶着门框挣脱陈安然的手,说:“我要打狂犬疫苗,我被狗咬了!”
  “林瑶!有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陈安然反应过来后跳着脚大骂。我则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把玩着刚刚从陈安然左侧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装作听不到陈安然的抱怨。
  我就是这样一个偏执又小心眼的人,就像周连年排斥“大叔”这个词,“小狗”并不能引起我的反感,反而是“可怜”这个词会让我没来由地抓狂。在孤儿院,每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大人来看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每年我们都被打扮得整整齐齐,然后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鞠躬,再然后接受着所有的爱心人士肆意打量的眼神,那些眼神中无一不透露着“可怜”这个字眼。
  在我很小的时候,周连年就一针见血地告诉我:“瑶瑶你知道吗,越是因为自卑就会越看重自尊,你之所以会比你同龄的人更加不可接近,是因为你心里还把自己想象成孤儿院里那个和好多小孩子抢东西吃的林瑶。可是瑶瑶,你得明白,现在我是你的亲人,我可以给你大多数人没有的生活,你应该学会接受这个世界而不是抗拒。”
  我没有听进去他说的“物质”理论,只是死死地记住了“自尊是因为自卑”。
  下期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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