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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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涩:
  原名杨林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现就读于贵州某大学,平时爱好阅读和创作 诗歌与小说,有诗歌和小说见刊。相信通过文学能找到第二个自己,能通往心灵的彼岸。
  
  那时候我想,我必须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至于去哪个方向都无足轻重,地点也不重要,只要可以离开就行。
  于是,在某个四月,我走向上海新客站,因为那是我与某人经历最多的车站,我想以那里为出发点,寻找一个爱的轮回。
  我只是想在没有熟人的地方,重新装扮自己一番,然后再去找一个女人,说自己很喜欢她,并愿意和她结婚,照顾她一生,当然,更多的是要她照顾我。有这个打算并不奇怪,因为我的眼睛快不行了。那天,肖扬站在我的面前,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即使我们常拥着在沙发上谈话,感受到彼此氤氲的气息,可是那一刻我的视线却十分模糊。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并不想告诉她我看不清她。当时,她对我说,亚明,要不,我们一年后结婚吧?我说,都听你的,等我们各自安定下来,我们就结婚。她当时很开心,我很少看见她那么开心,就像是我们要立刻去结婚令她那么高兴。但事实是我错了,其实她在哭。她的朋友夏文——在一天下午的阳光里责问我,你当时难道真不知道她在哭么?你知道么,我见到肖扬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染过红的一样,我问她为什么哭成那样,她告诉我,她要和你结婚了。此刻,我又要快看不见了,我的眼睛,在夏文给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仿佛是被那天下午的太阳光刺伤的。我求夏文不要说了,像个孩子那样去哀求她。
  我是在一个我不知名的地方下车的。那时正值四月末,两天后就到五月,气温异样的高,我在火车上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停地流汗。我唯一不去让自己想的是肖扬,但我唯一想的人却又是她。火车进了一个长长的隧道后,几分钟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我卷起蓝色的行旅包,下了火车。我掏出了眼药水,拼命地往眼眶里抖,湿湿的感觉有些冰凉,我总算看得更清楚了些。在人群中走出一个瘦黑的女人,向我搭讪,要给我介绍旅馆,并试着帮我拉行旅包。我说,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么?她说,当然不知道,但是在这里我完全适合做你的导游。我说,我就快要成为一个盲人了,你不担心?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盲人?我说,是的,我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盲人。女人缓缓转身走了,我看见她微黑的脸上显得更加难看,她一定在内心想,怎么会遇见这么一个倒霉鬼呢。对于这样一个场景,我早有想过,如果我失明了,陌生人也会放弃我的,这是我最怕告诉肖扬的。
  最终,我去了一家偏僻的旅馆,房主是一对老年夫妇,当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小声地说着话,男的最先站了起来,舒开微微的笑,女的也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老头带我看过三间房子,总共也才三个房间,我选择了最潮湿的那间,原因是在那间屋里的窗子视线比较远,再者,房间里没有电风扇,潮湿在高温的天气还相对好一点。老头很快打理了一番,抱来一套崭新的被子铺在床上,并说如果我再有要求的话就给他说,他会尽力提供。
  我睡在了被子上,显然被子是刚晒过不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没淡去,浓浓地散在我的周围。我此时注意到了墙上的画,但是我没看清,我的眼睛实在太累了,我也不打算看清,那并不重要。我起身关窗的时候,细心地审视了外面,天空早已经昏暗下来,我就是这个时候又想起了肖扬的。我想,很快,我就要看不清她了,就像此刻的天空昏暗,远处早已不知去向。
  以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了,但是没有,我看得清我的全部手指。不久前,医生告诉我,我的眼睛不可能在一个月后还能看清楚东西。在以后的每一天早晨,我都很害怕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害怕我的眼前永远是会像眼皮遮上的那种黑暗。墙上的那幅画提醒了我,真的,我还能看见。平时谁会去考虑看不见东西呢,真要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看见东西是多么的幸运。我没有动身体,躺在床上像一块石头,我又开始想肖扬了。她会不会想我呢。
  墙壁上的画是一片茫茫的草丛,注意看了以后,我想起了我在肖扬故乡的那段日子。那是第一次肖扬带我去她的故乡,去看她唯一的亲人——奶奶。我们在车站走散了,转了大半圈后,我回到了候车室,就看到了肖扬。肖扬笑着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我告诉她,无论我去多远,她总把我拉回来的。我们深深地抱在了一起。肖扬的故乡很美丽,那里有整片整片的草原,到处都可以随意躺下,我们多日沉浸在那样静谧的环境里,几乎忘了所有的时间。我那时对她说,肖扬,要不我们以后来你的家乡结婚吧,我们来当牧民,可以天天睡草原。她说,好呀好呀,到时候我们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移动帐篷,我的财产呢,就是你徐亚明和一群羊。至于上海的繁华,我们以暂时忘记去刻意回避。两年后,肖扬的奶奶死了,她再也不愿意回到她的家乡,毕竟无亲无故,她知道回去只能空怀更多的凄凉和悲伤,我也不能再提起她的家乡。而上海,渐渐成为我们彼此的依赖。
  可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是,我开始变了。
  肖扬发现我变的时候,她没有直接说,她希望我安静下来,面对以后的日子。每一次肖扬平静地对我谈话的时候,我总沉默着。我不能再爱她,我不止一次对夏文这样说。夏文常常这样说,如果是我因为害怕养不起肖扬,觉得给不了肖扬她幸福而愧疚以至离开她的话,她们都会看不起我,更不会原谅我。可我心里明白,我的问题远远不是夏文说的那么简单。只是,要我离开孤单可怜的肖扬,无论如何,我都是犹豫的。
  在前几年的春天,我在上海办了一次画展,主题是“不同城市游走的脸”,我画了二十多个城市里不同的面孔,主人翁们相遇,然后分开。其中有我和肖扬的相遇——在新客站的人群里。肖扬说,我可不同意分开。她把我和她的那幅画拿走了。我说这只是画展呢。后来画展很成功,但是肖扬知道我将要变了,不再是她认识的徐亚明。
  直到好几年后,夏文都并不打算告诉我什么的,只是她对我的颓废越来越可怜或怜悯的时候,她才想说点有关肖扬的事。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再走遍了很多城市,以为还可以重逢我认识肖扬的那个瞬间。和肖扬的认识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在之前,她很喜欢一幅名叫“脚的影子”的画,画中有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在一高一低地走向街道的前方,但她不知道我就是这幅画的作者。直到我的画展在她的城市展出,她才认识了我,后来我们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成为了相互爱着的人。
  但是四年很快过去,再没肖扬的消息。之后,我去夏文的屋子,翻遍了夏文的家,可是也没找到肖扬的任何一点信息,我以为她会给夏文写信,连夏文的邮箱我也逼她打开给我看。
  夏文一如既往地说,徐亚明,肖扬是自愿选择离开我们的,她不怪你。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像夏文说的那样因为肖扬不爱我而离开我的话,或许我能够好好地承受,可是我需要答案,那时候我总是想,被抛弃的人是多么的脆弱,后来我又安慰了自己,如果被抛弃会使自己脆弱的话,我也就是自私了,比起我爱肖扬,也许我更爱自己。
  那段时间,我放弃了所有的创作,生活潦倒,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直到住进夏文的屋子。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等待,总会有再遇见肖扬的那么一天。几年来,我去过肖扬以前给我提到过的地方,去过我们以前到过的地方,甚至所有我们呆过的车站,并在那些地方等上一段时日,可是都没有结果。当一个人疯狂的时候,他也许会去挑战所有的可能,我属于这种人。我把所有的可能性列出来以后,我以为就可能拼出肖扬消失的轨迹。我一直听到一种声音在提醒着我,肖扬告诉我,她想去海边,甚至想去海底的梦想。那是另外一个四月,我和肖扬因为要节省开支而去了海洋水族馆,她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们富了,她要从上海出发,亲自去游玩世界上所有的海洋。我为我的想法感到高兴,但我同时寻到了悲伤,我进进出出水族馆不知多少次,可肖扬从没出现过在海洋水族馆里。这是多么的讽刺,相爱在一起的时候不曾想过陪她到最喜欢的地方,在寻找时才发现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过去。
  后来我渐渐地发现,等待肖扬的日子,我的身体像一页被火正在燃烧掉的纸张,一点一点轻轻地化作黑屑消失掉。
  如夏文说的一样,她以为时间会泯没掉我的一切执著,正像那张正在被燃烧的纸,最终彻底毁掉。事实上我也快倦怠下来,其实爱与不爱都会在长时间的冷落下而趋于最终的。到最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只想夏文告诉我,肖扬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我始终要走出旅馆的房间。当我经过房东的门边的时候,我看见女主人站在老头的背后轻轻地给他揉着肩,一边发出小小的唠叨。我只是善于幻想这样的情景,也许如果女主人是我的爱人肖扬,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那样安于老的快乐。
  如那个在车站的黑女人告诉我的一样,小站确实是一个小小的风景点。房东给我细细说了好几处可以去玩的地方,并告诉我那些小站常见的饰物会在什么样的价钱之内,他们害怕我会被那些小贩骗了。其实我并不想买什么饰物,我只不过想找个人说说话,屋内的沉闷和孤寂让我感觉到喉咙发涩。房东殷勤地请我喝了粥,不多久,二老就要出去散步。我们在街道的拐角分开,我看见二老紧紧地握着手,像好久不见的情人,互相热烈地拥缠着走向另外一条街。我的肖扬,我们会这样么。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每次肖扬挽着我走过滨江大道的情景,她总会说,亚明,你知道么,以前没遇见你的时候,滨江大道的繁华,来来往往的情侣,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可是遇见你后,我才感觉到要两个人才能体会到上海繁华深处的安定。
  但转身后,我并没有地方可去,出了房间就确确实实地只能感觉到自己一个人的存在了。进奶茶店并不是我的预算,但我还是无意中进去了。服务员温柔地问我,要什么样的奶茶。一整个上午,服务员送上来的奶茶我只是轻轻地闻了一下,就再也不动它了,它是肖扬最喜欢的香蕉雪诺奶茶,也或许是我喜欢的。
  或许每个人都明白,其实要离开一个人并不难,只是忘了要离开的那个人的所喜所好就不是易事,相处的时间长了,就已不知道什么是她喜欢的,什么是自己喜欢的。往往有些时候,我也都忘记自己喜欢什么,倒把肖扬喜欢的都化成自己的了。我以为自己会在奶茶店的桌子上轻轻地睡过头去,像面前的奶茶慢慢地失去温度,进而失去我的所想。也许近于无聊吧,陌生的青年向我的桌子靠近。嗨,你好!可以说说话么,他正对着我说。我睁开昏沉的眼睛,看见他微微笑意的嘴唇。你认识我?我说。
  大概我的说话过于无礼,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不认识,不过想和你说说话。你应该是外地人吧,虽然这里每天有很多游人,只是很少有人光顾奶茶店,我是常客。
  我确实没有精神去和一个陌生人聊天,但是却想和某一个人说说话,所以没有拒绝叫齐蒙的青年。这地方有画室没?我随口问道。
  没有,从没听说过。他接着说,我只是个理发师,现在唯一做的事就是理发,其他的别无爱好。
  理发师?不像。
  为什么?他有些惊奇地问我。
  你右手的手指看起来和我的一样,理发师的话,会在手指上留下剪刀柄的痕迹。
  他轻轻地笑,然后说,你真细心,不过结果仍然是你错了。他说完伸出左手,展开手指,他用左手剪发。
  我是错了,我沉默下来。我并不细心,也不会有耐心,所以我永远学不好工笔画,那是我当学生时最差的一门功课。
  你是什么职业呢,他说。
  我没职业。我听出了他口音,接着说,我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他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奶茶,进而又掉头淡淡地注视着窗外。接下来我们几乎相对无言。也许我的话说错了,我感觉到我应该主动离开。我要起身的时候,他开口问我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我点头表示愿意。
  四年前,一个叫齐蒙的男孩和他的女朋友来到小站这个地方,就在此刻的奶茶店里,他们要了各自喜欢的奶茶,可当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就不见了。真的,不见了。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向公安部门报了人口失踪,还是音讯全无。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试过一个人突然失踪么,在你眼前消失掉。可男孩从此只能在这里守着,等待,等到自己也从这里消失掉。对,对,不翼而飞,她不翼而飞。
  他说故事的时候显得语无伦次。用不翼而飞形容人的消失,我是第一次听见。但他好像没有说完故事,就急匆匆地出了奶茶店。当说故事的齐蒙出了奶茶店,良久,服务员靠近我的桌子,又给我讲了有关叫齐蒙的这个人。
  但无论如何,我始终不会相信服务员告诉我的一切。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切又会在房东女主人那里得到证实。女主人说,不翼而飞!你听过有人这么形容失踪的人么。
  可是齐蒙说的是四年前的事,我再次肯定地说,他确实说的是四年前发生的事。
  女主人说,女朋友失踪,理发师的职业确有其事。其余的全都是假,我没推测错的话,齐蒙至少六十岁了。
  不可能,他的脸,我看到的明明是一个青年。
  那你注意他走路的动作么?女主人说。
  这让我想起齐蒙匆匆出奶茶店的情景,双腿行动缓慢。哦,原来如此,他走路和你们一般迟缓,确实不像年轻人那么敏捷。可是他的手,他的脸和我的相差无几。
  你相信齐蒙的脸和手么?那些都是假皮。
  他为什么那样做呢,我不能理解 。
  大家只是听说他不想他的女朋友回来的时候不认识他,所以他要永远保持那张女朋友消失前的脸。
  可是奶茶店呢,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不,不,现在的奶茶店的位置以前只是一片荒地,齐蒙杜撰给你听的而已,他遇见陌生人都会那样给人说起你刚才听到的故事。不过,或许他的等待确实是真的。
  你们相信齐蒙么,我问。
  没有人会不相信,所有的人都知道齐蒙的女朋友是失踪了。但齐蒙的等待似乎这几十年都只是徒劳。
  我又重回到卧室,面对墙上的那幅画。我知道齐蒙的等待或许只是一个假象,我相信服务员以及房东的话,可是我只有一个怀疑,其实齐蒙的女朋友并没有消失,齐蒙只是在等待一场纯净的真爱。象征等待的真爱,是的——真爱,这像是个泛滥的悲伤的言情故事。但我深信不疑。我找过我失踪的爱人肖扬,我有理由相信,即使齐蒙的脸和手都骗了我。
  当我第二天独自出旅馆的时候,我不自禁地去房东给我提供的地址,说实话,我只想去认真看看齐蒙的脸,其他的我毫无想过。但是最后我只看了齐蒙的背影,真的,从背影上看,我就完全相信了房东们说的事实,齐蒙已是一个老头。或许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不甚明白,一个人在经历过岁月后,任你怎么在脸上伪装,但是只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背影,就永远无法掩饰时间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齐蒙的背影就是如此。我原本始终怀疑一个人对于感情的执著程度,但是齐蒙告诉了我,当我从上海独自流浪完大半个中国的时候,我才能明白,肖扬对我是多么的重要,那时候,我毫不知道,失去一个人是怎样的痛苦。对于肖扬的失踪,我永远也无法从迷惑中释怀过来。
  我想起了墙上的那幅画,想起画上的如梦境般的草原,我们在草原上度过的那段快乐的日子。那天早上,肖扬只是轻轻地说,亚明,我想出去走走。我从画笔中抬起头,没说一句话,我的微笑表示了我听到了肖扬的说话。只是我无法预料,直到傍晚她也没回到屋里。我每五分钟打一次电话,直到我的电话打到没电,第二天的清晨,我站在车路旁的栏杆前看到了初升的太阳,我才明白过来,肖扬真不见了,但不是不翼而飞。
  一个月后,我发现肖扬是在一天早晨和我吃完早餐就离开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一切太乱了,我打乱我工作的一切,我在想一幅画,那一幅画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思。但是如每个人遇到的问题一样,我的生活穷困潦倒,即使有肖扬那份工作保持我们在生活上的基本开支。面对城市,我越去寻找城市的灵魂,我越陷进城市的巨大谜团当中。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赞助商告诉我说,徐亚明,你的画如果能找到这座城市的灵魂的话,我一定赞助你,投资你的画廊。可是,我连基本的生活开支都无法承受,寻找那些所谓的城市的灵魂,我的灵魂早就在为生存的问题上被彻底挤垮了。我那时好想对赞助商说,你知道么,我想去死了,我撑不了。但我知道,我始终说不出这样的话,我的自尊心告诉我,一个男人是说不出自己已经垮掉这样的话的。我只是想,我的消极情绪或许过于偏激,让肖扬感觉到措手不及,所以她要离开我。可事实上,后来的夏文这样告诉我,徐亚明,你不要再去想那些无谓的事,肖扬是自愿离开你的,她从来没怪过你。
  如果肖扬没怪过我,是么?我在考虑,但事实上,我没有结果,一切乱极了。再一个月后,我始终无法忍耐,我向公安派出所报了人口失踪。但是得到相同的答案,无法找到肖扬的下落。
  我的等待也许过于无奈,正如很多人告诉我的那样,去等待一个不爱你的人是不明智的。但是有一点我不同意,我相信肖扬始终爱着我。因为我每天早上似乎都看到肖扬的样子。我只害怕我的眼睛,现在,我又快看不见了。我想好,如果真看不见了,我会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处站着,写着肖扬的名字,等待她的出现。
  但齐蒙让我有了新的看法,有等待就有新的希望,即使那个过程让人变得奇怪,要像齐蒙一样隐藏自己的面貌。我转过街角,顺着去了另外一条小道,那里有很多小饰物,我走进了其中一间挂着各种小木具的铺子,年青的小师傅正在木具上面为顾客雕刻他们口中说出的名字,我猜他们口中说出的那些人一定都对他们至关重要吧,因为大多数人都只说一个人的名字,刻完就心满意足地走了。我顺口说出了肖扬的名字。小师傅叫我写在纸上,我的手不停地抖索,好久好久没有写起她的名字,甚至没有认真地写过一次她的名字。写一写自己爱人的名字,每一笔都渗进你所有的爱,看看写下的会是什么?小师傅的话让我有些头疼。我只是想,如果我写完肖扬的名字,转身就看见肖扬的脸。
  可是一切不可能,我只能卑微的想着一个人,我的爱人,但或许一切又是假的,我根本没有爱着她。我换了好几种思路,骗自己熬过这寻找的痛苦。但是墙上的那幅画,一直挑动着我的神经。我爱你,肖扬。
  也许很多事情都要应了那句俗套话:只有当失去了才感受到存在的珍贵,爱也不例外。如果我爱肖扬,就不会选择离开,那时候我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可是当她离开我三个月后,其实我的意志开始动摇,我甚至想象过我总有一天会在上海的某一条街道上看见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的背影。说实话,我自卑并且毫无毅力,只是有时候我都确定不了我是否爱肖扬。当我和肖扬在上海经历了小小的磨难后,我们发现相互的需要是多么的重要。也或许如此,我一面又对肖扬的离开总是不能释怀。我并不想去承认我的懦弱,在夏文的面前尤其如此,当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失去比失去本身更为痛苦和可怕”时,对于肖扬的突然失踪,我自知,有些时候,我的情绪都只是一种占有欲的失落。我当然清楚,在我和肖扬的爱里面,参杂了太多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和不安定。面对现实,我们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若落在水面上的两片树叶,任凭各种生活中强劲的风带我们飘荡,不断换着居住的地方。到最后,我们想安定下来,想每天都能有一个固定的屋子等待我们回去,两人可以在一个安静的和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相依相存。事实上,我们做到了,我们买了房。却等待出另一个神秘的结果,肖扬就那样失踪了,从我们的屋里失踪了。
  令我同样没想到的是我的离开也会那么快,肖扬走后不到三个月,我就显得毫无眷念地离开我们的房间,这大概就是我所谓的意志动摇,毫无眷念。我只是有那么一点希望和不确定,我想肖扬回了她的老家,她只想去老家的那片草原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就要回到我们的房间。那个房间让我们深深怀念,即使里面只有几件简简单单的家具。我只是想肖扬对我说起的那句话,亚明,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买下那个绿色的鞋柜吧。可是,我和肖扬的奋斗一直没有买下那个绿色的鞋柜,原因至今我无法明确,其实那鞋柜完全不贵,我完全能买下,只需从我少之又少的生活开支里积累几个月就行。但是我们都明白,买下那绿色的鞋柜,我们却只有两双鞋可放。此前,我戒了烟,肖扬不再去化妆品店,目的只是节约钱想我们尽快住进那个小小的房间,然后又接着为买一个绿色的鞋柜而有了新的期望。
  之后,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某一条巷里,我用了最后的一个硬币给夏文打了电话,夏文给我同样的答案,肖扬从没再出现过。脚走得麻木后,我顺势躺在了一颗老树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一个戴眼镜的黑胡子摇醒的,他的话让我有睁开眼睛的想法,他说,喂,伙计,有兴趣么,给我当模特,按小时付费给你。
  我想吃上一顿饭,我的第一句话显然不会吓倒黑胡子,我的脸色和神情跟路边的乞丐并无异样,相对来说,我的衣服要稍稍整齐一点而已。他带我去了附近的餐厅,之后绕了几个圈,便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到处是我熟悉的味道,各种色料的味道。所谓做他的模特,就是给他做作画时的模特。
  但作画的却是我。
  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黑胡子仍然站在我的旁边,一动不动。我想我的举动过于冒昧,让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胡子最终还是忍不住说话,你是个画家?你画下的是谁?
  我说,快了快了,我就要见到她了。
  她是谁?
  对,还有一丝头发,我怎么就无法画下那一丝头发呢,她还有一丝在我手上的头发。
  一丝头发?
  不,我要找到那一丝头发,她身上的头发,你知道做一个画家的最大苦恼么?“没有东西可画?”黑胡子有些异样地说。
  不,不,对我来说,是画下的这个女人,她叫我时刻处在想念当中,可是你最明白,这只是一幅画。
  但画却是我的最爱。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的画家,你在作画过程中的情绪和举动,还有你配色另有趣味,可当下你的画很难让人理解。
  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一切又无法寻回。
  过了些时日,黑胡子主动找我。
  你看起来需要一份工作,我想给你这个画室为条件留下你。
  可我目前就只能画一幅画。
  一切按你所兴即可!
  黑胡子收留了我,并把我安顿下来,每天差人送食物给我,过了一月之久,我才从暗无天日的画室里逃出来,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黑胡子每三天会进画室一次,看我的进展情况,他对我抱以很大的期望,他等待着我的全部画成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一个月之中,我共画下了肖扬为主体的五十三幅画。我在每一幅画页下面都细心地标记了符号,以此标明画的数量和记载时间。
  黑胡子再没出现过,也许他认为我已葬身火海,或者其他的原因,总之,我再没见过黑胡子。我不得不流落到街头,我绝望和无力,我明白,我即使画上一千个一万个肖扬,她也不一定会出现。
  没想到的是,夏文会在旅游的时候遇见了我,她简直不相信她的眼睛,我彻底变成了乞丐。她面对着我,没有一点言语,只是不停地流泪。我被带回了夏文的屋子。
  夏文让我住进了她男朋友的房间,并打算照顾我一段时间,试图希望我有所好转以后给我找份工作。这几年来,夏文一直把我像亲人那样对待,只是绝口不提肖扬的事,她只是常常告诉我肖扬的离开与我没多大关系,肖扬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其他的夏文就再也不提。像夏文所说的一样,她其实也对肖扬的离开感到困惑,我有时候十分相信夏文说的是实话,相信她和我一样抱有太多的不解。
  但是,我错了。发现我错了,是因为一封信,一封肖扬写给夏文的信,信封上的时间表明是肖扬失踪一个月后给夏文写的信。当我拿着信封质问夏文的时候,夏文说我无理取闹,她根本就没收到过肖扬的信,并说信封是我伪造出来的。气愤之下,我离开了夏文,孤身去了肖扬的故乡。
  我又看见整片整片的草原,我去了我和肖扬躺过的那个地方,手抚着那小块我们曾躺下的草地,泪水再次掩面。轻轻的风淡淡地拂面而过,一切静谧极了,我似乎听见了肖扬低低的歌声,在顺着草丛的根茎延伸上来,爬到我身体的每一部分。一切多么熟悉和让人怀念,我们相拥在草原的时候,每一个吻都如绿草般跳跃使人沉醉。两天之后,我被几个牧民发现了,他们把我从草丛里缓缓地叫醒。一瓶水救活了我,牧民们这样说道。开始的时候,那些牧民都以为我是个迷路而死的人,茫茫的草原上会偶尔有迷路而死的人存在。
  待身体调养好些后,我辞谢了牧民们,按着肖扬写给夏文那封信的地址,准备去地址上说的那个地方看看。我知道我已不抱什么希望,都已经好几年过去了,肖扬不可能还在那个地方,我只想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点线索。爱如此叫人折腾,可我又怎能停住寻找的脚步呢。
  经过些时日准备,终于找到了信封上的那个地方,只是一切又无从说起。地址上所写地点最终查下来是一个小旅馆,奇怪的是,小旅馆的房东认定没有出现过相片上的肖扬,但他们说认识我,在一年前我曾住过他们的房子。
  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认识我。后来房东说,年轻人,你还记得那个齐蒙么?
  齐蒙?齐蒙是谁?我完全不知道。
  房东彻底愣在了原地。
  从那里结束旅程之后,我决定回上海。我想去找夏文核实信件的事。我的肖扬,你到底在哪儿?我一连去了夏文的屋子几次,却没碰见夏文。
  在一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我的手指不在了,我失明了,我的眼睛彻底失明了。不是害怕失明,是害怕连最后一点能看见肖扬的权利也失去了,即使我凭着想象还是能画出肖扬的面孔——这得益于黑胡子收留我的那段时间里的长期练习——可是我又怎么能接受看不见画上的她。
  我急急忙忙地跑向了医院。可是医生的诊断却让我大失所望,医生这样说道,徐先生,你的视力完全正常,并无什么障碍。
  可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现在我又看见了,我看见了窗子的玻璃里有我爱人的倒映,医生,你看见了么?
  医生愣住了,无奈之下他叫我出示身份证,我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了他。医生看了看,然后微笑着说,先生,这样吧,你在这儿坐一会儿,不要走开,我有点事,马上回来。医生边说边走出了房间。
  我看见玻璃里的肖扬,一瞬间,她又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打开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我好久不见的夏文和刚才走出去的医生。
  就是他,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刚走出去的医生对警察说道。
  我向夏文靠近,夏文却向后退了一步,两个警察扑向我,押着我走出了房间。夏文不停地流着泪,满面悲伤地看着我。
  我没什么问题,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了,我向警察争辩。
  医生说,他手中的身份证是一个叫肖扬的女人,根本不是他说的徐亚明,他的视力完全是好的……
  一个警察忙道,谢谢医生帮助,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们来处理吧。
  警察押走我后,接着问我很多奇怪的问题,最后他们决定送我去医院,他们说送我去治眼睛。
  后来的好久,夏文才来看我,她说,徐亚明,你还好么?你患了语言性幻觉症,你知道么?
  什么,什么幻觉症?
  对,幻觉症,精神病的一种,夏文的泪已掩面。
  肖扬有消息了么?
  夏文哭出了声音,徐亚明,你真疯了么,肖扬好几年前已经被你杀死了,就在你们的家里,你亲手杀死了肖扬,这是为什么?徐亚明,为什么……
  不,不可能,是她自己失踪了,不,不可能……
  夏文泣不成声,接着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杀死肖扬,爱不是这样的,即使你无法给予爱,保证不了那份爱,可也不能那样残忍呀,爱是给予,不是毁灭,你知道么,肖扬常对我说,无论你徐亚明怎样的穷困潦倒,她也死心塌地爱着你,即使你要把她的血当作画的染料,她也愿意!可是你却……
  不,不可能,她没有死,不会死的,我嘶声地争辩着。
  我的肖扬,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我明明看见你在玻璃里的倒映,你还留着那样过肩的长发,那样微微的笑,可是你知道么,他们都认定是我杀了你。真的么,我杀了你么?我毁了我们的爱么?我的爱人,我知道你还会出现的对吧,对,你还会出现的,我相信,对,我想起了,是有那么一个叫齐蒙的人,一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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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自己的风景,一定会在窗外等着我们    看完《画皮》,妹说,如果我是佩蓉,复活以后就一脚踹了王生这个贱男人,和庞勇双宿双栖去了。  徒弟却说:陈嘉上终于给男人争了一口气,王生是个好男人,可是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得到。  我要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真的很不一样。王生既不是好男人,也不是贱男人,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  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没有什么分别,出轨就是出轨;爱小三多过爱妻子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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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要改革,高考如何改革,21世纪当人们还在为现今高考争论不休的时候,由上影集团投资拍摄的反映1977年恢复高考事件的电影《高考1977》适时而来。此片即将在全国公映。本刊记者在上影集团《高考1977》试片会上“先睹为快”,并旁听了上海市作家协会、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和上影集团联合举行的观摩座谈,之后专访了导演江海洋。    异常沉重的麻袋压在小根宝羸弱的身体上,他的背几乎弓到了地上,脚如同套上了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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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算一下国内演艺圈的女明星,红得发紫的,比如章子怡、范冰冰,都带有“话题女王”的帽子,因为她们我行我素、不拘于常规。但是扣上了“话题女王”的帽子就如同戴上了整日射向自己的“探照灯”,并不是每个漂亮姑娘都能承受得了的,所以她们必须有敢做敢当的个性。在新生代女艺人中,黄圣依显然也具备了这样的素质。作为“星女郎”与星辉公司的纷争,与搭档杨子扑朔迷离的关系,争议颇多的《天仙配》,连续两次在央视春晚上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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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的记忆,犹如那缕清亮悠扬的口琴声,仍是如此悦耳动听    日前誉满全球、纵横口琴乐坛逾半世纪的意大利口琴演奏家威利波格在香港演出,不消两天门票已全部售罄。演出之夜,尽是头发斑白的旧日口琴发烧友。香港仍存有几个自发的口琴会,老友相聚,分外亲切,场面温馨感人,是金融严冬下难得一见的春色。  与钢琴、小提琴这些主流乐器相比,口琴往往被视为很小儿科的玩意,且在交响乐队中根本排不上号,音乐学院也从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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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什么时候最容易上当?睏瞢头。所谓睏瞢头就是将醒未醒之时,此刻人还沉浸在梦境中,现实和幻觉不容易分辨,最容易被牵着走。  读大学的时候,4月1日无聊在宿舍里曾经做过两次这样的恶作剧。都是把沉睡中的同学摇醒,然后告之坏消息,看他们的反应。  第一次遭恶搞的是小陆同学,那时小陆同学刚入睡不久,听到鼾声起,把他摇醒,谎称他的老乡半夜上吐下泻情况危急,要他速去。小陆同学听完一跃而起,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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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纪念肖洛姆·阿莱汉姆诞辰150周年    为纪念世界文化名人、犹太作家肖洛姆·阿莱汉姆诞辰150周年,日前,上海市文史研究馆、上海市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上海市作协在上海宾馆联合举行大型座谈会,共同缅怀这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家。会上,上海市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向乌克兰、美国、以色列、俄罗斯等驻沪总领事馆赠送了由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编印的画册《肖洛姆·阿莱汉姆在中国》。(萧平)    《被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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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的作品藏满了无声的呐喊,他的言谈举止又透着一种对生命的执着和对艺术的孜孜追求。他以自己的言行印证了自己的话“出身无法选择,前途可以靠自身努力”。  初识聂崇良,你会从他的画中看到一种生命的挣扎,一种对束缚的不满和对自由的渴望,大块的色彩,充满现代感的线条,和他本人平和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相称。随着采访的深入,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充满了故事和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磨难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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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个小故事吧,年初曾很频繁地到愚园路一家小店淘碟。店里养了一小两大三只猫。每每都会有人进来摸摸它们,给它们点小食。偶一抬头,常会发现那只小黄猫趴在碟上愣愣地看着你,眼神温暖,没有乞求,没有私心,只是那样看着你。  读《小猫杜威》的时候,怎么也忘不了那只眼神温柔的小黄猫。杜威是薇奇·麦仑工作的小镇图书馆里收养的小猫。薇奇在杜威第一个生日时,列了张“杜威好恶”的表。诸如喜欢“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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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膊戴领带,赤脚穿皮鞋”就是穷职员的生活写真    如果说大工业的上海是上海男人之为“上海男人”的胚胎,那么洋行就应该是上海男人之为“上海男人”的营养剂。用当下的词语来演绎,洋行就是外资企业,在洋行工作称作职员,洋行尊卑贵贱更加凸显,洋行职员利益保护也更加完善。  洋行的员工在解放后划分阶级成份的时候,被划为“职员”,和他们同属一个阶层的是公务员。在中国大陆,再也没有一个地方的职员,像上海这么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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