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在故乡那穷乡僻壤，我的钱财使我一下子在这个狭小的天地名扬千里。村民们视我为财神爷，一下子就把目光齐刷刷瞄向我。左邻右舍谁家遇上红白喜事的，亲朋好友有了困难急需钱的，都纷纷开口向我借，而且一开口就是成千上万。
　　我自幼就欣赏军人的豪情正义，也羡慕身穿戎装的飒爽英姿。初中毕业那年，我毅然报名入伍。三年义务兵期满，我没有复原，而是留在部队做了一名志愿兵，这意味着此后的我将正式拿薪水，而不像当义务兵时每月只享受一两百元的生活津贴。我一干就是十多个年头。
　　我所在的军区在西藏，高寒缺氧，属条件恶劣地区，因此待遇相对优越，除了每月的固定工资外，生活和日用开资也全部免费享用。复原时，我拿到了二十多万元的退伍费。加上多年的积蓄，我足有三十多万元，这对大山深处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
　　妻子考虑到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建议我在城里买房子，买了房就没人再来打主意了。可我却不想轻易把这点积蓄挥霍掉，我想等待时机，用这些钱来做生意。见我态度坚决，妻子就怂恿我把钱存到她叔叔所在的信用社（妻子的叔叔是乡信贷员），若有人来借钱，就说把钱借给妻子的叔叔买房了。考虑到妻子的叔叔有赌博的恶习，我有些犹豫了。狡兔三窟，我何不也来个“款存三处”？最后，我在妻子的叔叔所在的信用社存了10万元，而其他钱分别在两家银行存了定期。
　　妻子的叔叔见我来存钱，满脸堆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东子呀，有一个‘黑’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干？”“啥？”我惊恐地问。“听说过高利贷没？有些人做生意急用钱来贷款，要压折子，贷不到。这正好是个机会。如果不经信用社开票，我也不往上报，而把这现金放出去，利息给说高些，这样比存到银行来钱可快多了，你……你看这咋样？”妻子的叔叔说。
　　“听我倒是听过，可这怕是违法的吧？再说，我怕到时钱收……收……”我还没把话说完，妻子的叔叔就抢着说：“违个屁法哩？现在这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至于那钱，来贷款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干大事情的人，你那几万块钱算个啥？弄好了，你啥事不用干，这利息都够你花不完哩！”听妻子的叔叔这么一说，我浑身都来了劲，感觉轻飘飘的，一时激动，竟然把在别处存钱的事也说了出来。
　　不几天，妻子的叔叔就骑着摩托车来找我：“东子呀，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钱我放出去了，这人是梨洼的一个包工头，他现在资金周转不开，我就放给他了……”“那你开票没？”我忐忑地问。“看你说的，钱这事情哪能马虎？公是公，卯是卯，哪有不开票的？给，这是放出去两个月的2000块钱利息！”
　　接过这一沓子老人头，我真有点不相信，但钱确实是真的，数着票子，我满心欢喜，真想不到钱来得这么快，难怪人们都喜欢铤而走险做违法的事。想想自己有几十万元，要是都像这样放高利贷的话，我岂不是离百万不远了？那段时间，我被金钱的欲望冲昏了头脑，整天游手好闲，除了农忙外，我就找村子里的闲人搓麻将、下象棋，小日子过得安逸自在。谁知好景不长，接连数月也没见妻子的叔叔返还利息给我。
　　原来妻子的叔叔借了许多外债，凡是沾亲带故的，全都借遍了，多则数万，少则数千，他賭博输了两百多万元。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哭丧着脸跟我说：“我把在镇上刚买的新房卖了，都抵给人家了还不够哇，我……我不如死了算了，我……不活了……”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的妻子的叔叔，我的心不由一紧：曾经骑着摩托车走村蹿巷多么风光的人物，现在俨然一副乞丐模样。
　　十来天后，妻子的叔叔真死了。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的他病发，救治无效死亡，抛下无业的妻子和正在读初中的儿子。妻子的叔叔出殡那天，亲朋好友都聚集在一起，大家不是来送妻子的叔叔最后一程的，而是来哭诉，来讨债的。大家吆喝着要瓜分“白金”，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还是公安控制住了局面。
　　夫债妻还，亲朋好友纷纷向婶婶讨债，可他们在几年前就因为妻子的叔叔赌博的事而办理了离婚手续，只是念及孩子还生活在一起。妻子的叔叔借钱时，大家碍于亲戚情面都没好意思立字据，空口无凭。
　　在金钱面前，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刚直正义的人。我贪小便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流多少汗水，要多少年，才能赚回那10万元呀？我时常安慰落泪的妻子，自己没为此事掉过一滴泪，但我的内心在滴血啊！
　　
　　题 图：李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