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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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岁的时候,看到《红色娘子军》,其中一幕,让我周身一炸,30年后再看,还有这效果。
  祝希娟扮演的吴琼花,逃出南霸天牢狱,获得了自由,追着娘子军的队伍,打算加入她们。女连长问她:“无产阶级吗?”吴琼花不明觉厉,旁边的女战士提醒她:“有的没有?”女伴替她答:“我也不知道有的没有,10岁就卖给人家了!”连长首肯:“那当然是无产者了!行啦!”她们又问她,为什么要参加娘子军,吴琼花一把拉开衣领,露出里面的累累鞭痕,大声说:“造反,报仇!杀那些当官的,吃人的大肚子!”七八岁的孩子,独自面对世界,正在强大的不安之中冲撞,哪里受得了这种强大的安全感归属感宣言?周身一炸,是因为知道她有着落了。30年后还有同样的感受,是因为知道了有着落之后的下落。
  替她的着落担心,因为她有种浓烈的美。编剧梁信写出来的吴琼花,有个突出的特征——她有着“火辣辣的大眼睛”,浓眉大眼的祝希娟因此入选。但那种美不只来自演员本身,更多是角色赋予的,吴琼花一出现,就怀着浓烈的仇恨和希望,她披荆斩棘、怒目圆睁、见佛杀佛,这强大的气场,让她的缺陷也浓烈起来,她的莽撞、她与“知识”的绝缘,都被这浓烈掩盖,酿成一种原始的、火辣的美。何况,她还有整个热带的景象作为背景:蝉声、水声、氤氲的雾气、大朵的圆硕的花、有斑纹的兽与虫、红紫的果,还有灼人的日光。
  50年代后的红色文艺,常常有这种浓烈。后来看到芭蕾舞版 《红色娘子军》的剧照,有一张是吴清华(芭蕾舞版吴琼花的名字)在南霸天牢狱里的情景,她浓眉怒目,挺身而立,双手举过头顶,被冰冷黑亮的铁链捆着,紧身红衣很有布局地被撕裂了,又画上几道黑印算作鞭痕,那张照片给我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三岛由纪夫看到画作里受难的塞巴斯蒂安。还有连长斥责她时说的话:“你再也不是一个野姑娘了!”天啊,这称呼!红色文艺里那种“意识形态的性感”,虽然经过各种改装,被赋予各种意义,反而更加浓烈。成为后世过度阐释的对象,简直一点也不意外。

  短发浓眉女子,从此成了我的固恋形象,她们是荒野里的母亲和姐妹,等待归属,等待被收拢,在仇恨完成后被文明梳理,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必然会以受难的姿态出现。《舞台姐妹》里,谢芳扮演的竺春花,被捆在小镇的台子上示众,脸上有污痕,大黑辫子已经毛了,有人走上前去,用一只大碗给她喂一点水。整个画面,或许是因为胶片久置的缘故,颗粒度很粗,呈现出一种黄绿的色调,那形象,成了我许多小说的源头。80年代后,这种形象渐渐少了,所以我如获至宝般地记住了一个名叫迟蓬的女演员,她眉眼浓郁,她的成名作,仅仅是片名,就让我想多了:《野妈妈》。
  短发浓眉女子,不仅仅是我的固恋,也是1949年后整个时代的固恋。作家娄军曾说,共和国成立后,“城市的功能受到抑制……作为革命象征的土地和农民被突出出来”,女性形象开始改变,她们的面容,是“革命历史的描述与未来梦想的演说……她们的美丽是全部面向公共空间的”。
  她们总是在一个固定的叙事框架里担任角色:觉醒之后,又让别人觉醒,既被调教也调教别人,总之,她们总是比男人先进步。但你总是替觉醒了的她担心,因为整个时代未必容得下觉醒升级后的她们,组织就在此时出现,负责接盘,让她们有地方投奔,让她们进入新时代。短发浓眉的女子们,和她们的觉醒,给我们提供了强大的代入可能。
  尽管那或许是错觉——1961年评选“22大明星”,上官云珠和谢芳都是在极为险峻的情况下入选,两个银幕上的短发浓眉女子(上官云珠曾在《南岛风云》中扮演护士长符若华),现实中的真身,依然要对男性和整个时代有所托赖。
  但我依然总是被那个场景蛊惑:她们在牢房或者示众的台子上,怒目圆睁,狠狠地向着劝说的人吐出一口口水,那是野性未驯时代的性感,是此起彼伏的动荡时代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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