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年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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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项被遗忘的国家任务,一位坚守36年的编纂者,“国家忘了,我自己没有忘”。
  车洪才,中国传媒大学国际传播学院特聘教授,其编纂的《普什图语汉语词典》将要出版。36年的时间,车洪才最终完成了一项国家任务。然而,除了编纂者,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曾经有这样一项国家任务了。
  今年人们才知道车洪才的国家任务
  车洪才生于1936年。中年时,他接下普什图语的词典编纂任务,伏案36年,其间无名。直到2014年,已过古稀的车洪才,因为他和他的国家任务,被公众熟知。
  2012年的4月,中国传媒大学国际传播学院特聘教授车洪才将他和张敏共同编纂的200万字《普什图语汉语词典》交付商务印书馆。车洪才记得,那一天带着这本辞书的部分样稿到商务印书馆时,接待他的工作人员也一时没有明白眼前这位老人和他所编纂的《普什图语汉语字典》是什么。
  随后的时间,车洪才与商务印书馆的编辑多次沟通。编辑让他放心,词典已经通过选题。
  2013年6月,车洪才和另一位词典编纂者张敏陆续补充了一些新的词条。此外,他还将自己编纂词典时使用的普什图语软件刻入光盘,一并交付给商务印书馆。
  词典出版的合同签订时,当年参与过一段时间编辑工作的宋强民已经去世。辗转取得对方家属的委托书后,车洪才代曾经的同伴签下合同。
  “这本词典正在编写中,争取能在今年年底出版面世。”商务印书馆外语室主任崔燕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词典字数在200多万字左右,属于中型词典,将一册付印。按照合同签订的规定,车洪才获得每千字80元的稿费。
  “几十年都过去了,书现在能够出来,他的工作也算结束了。”车洪才的妻子学平说。
  为编纂词典,车洪才几年前开始跟着儿子学会了用电脑,如今电脑出现一般的小毛病,78岁的车洪才也能自己动手解决。
  记者获悉,车洪才和他的搭档张敏又接下《普什图语汉语——汉语普什图语精选词典》的编纂工作。
  老人36年后来交稿 编辑人员一时没听明白
  在1978年接下国家交给他的词典编纂任务时,车洪才已近中年。
  任务时间跨度近36年,中间经历中断,又被车洪才再度重启。
  2012年,词典编纂任务初步完成。这年4月,车洪才带着打印好的词典编写过程、体例说明、几页已排好版的样稿以及主编人的简历,独身一人乘坐公交车,从中国传媒大学的家中出发,经两次换乘,来到位于北京王府井大街的商务印书馆。
  他推门进入,却不知道该找谁。
  “你来这里干什么?”门卫问。车洪才答,“我要出本书。”得知车洪才要出的书是外文类,门卫建议他去外文室。这是车洪才在1978年以后,第一次来到商务印书馆。
  编辑室一位小姑娘接待了他。车洪才说,要出一本《普什图语汉语词典》。对方一时没有听明白。在听车洪才提到词典的字数是200多万字后,小姑娘叫来编辑室主任。
  “这是国家交给我的任务,我现在来交稿。”车洪才将带来的材料一并交给闻讯赶来的编辑室主任,两人交谈了约30分钟,这位主任当场表示,会认真研讨车洪才带来的材料。
  在阐述编写过程的材料中,车洪才提到词典经过商务印书馆立项。商务印书馆的工作人员随后在馆内资料室查询,组织编写《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任务记录的确在档,时间是1978年。
  我国辞书史上一次重要的会议
  普什图语是阿富汗的官方语言,了解的人不多。编写这本《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源头还要追溯到1975年。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内图书市场书目稀缺,而辞书类图书几近成荒。从1975年5月23日到6月17日,“中外语文词典编写出版规划座谈会”在广州召开,会议讨论的内容,就是在1975年到1985年这10年间,规划编写出版160种中外语文词典。
  对于辞书出版来说,这次会议被认为是一次重要的辞书会议。著名的出版人、商务印书馆原总经理杨德炎在2005年撰文提到:“这是我国辞书史上第一次有关辞书编纂出版的规划会议,也是至今业内最为重要的会议。”
  词典规划(草案)经会议讨论后,部分地方的代表主动承担了一些任务。
  国务院在下达的通知中,要求中央各部委,以及各省、市(区)有关方面加强协作,力争提前完成规划中提出的任务。列入规划的160种中外语文词典中不乏宠儿,而像《普什图语汉语词典》一类的,分属小语种词典,则由商务印书馆承办下来。
  1978年受命接下国家任务
  1975年领回《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任务,商务印书馆又找到当时的北京广播电台,国家任务交接给广播电台的普什图语组。此时车洪才在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但已被借调到广播电台的普什图语组。
  “当初没有明确分工,负责普什图语的有十几个人,有些人做,有些人旁观。”词典的后期主要编纂者张敏回忆,后来,车洪才和他的学生宋强民慢慢接下这个任务。
  1978年,随着车洪才工作调动,国家任务被他带回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他以前的学生宋强民成为助手,另一位编纂者张敏则偶尔过来帮些忙。
  商务印书馆向车洪才提供了一本从俄语翻译过来的普什图语词典。以这本词典为蓝本,车洪才和宋强民进行《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编簒。但很快,车洪才发现,俄语的翻译导致不少普什图语词汇的意思产生变化,蓝本只能当做参考资料,不能直接使用。
  “词典是后世之师,至少要影响后边的两三代人,有承前启后的作用,而且,像普什图语这样的语种出版机会不多,所以,我们工作非常认真。”车洪才说。
  在编纂中,为了让每个词的释义都尽量准确,在原文解释的基础上,车洪才又找来普什图语俄语、普什图语波斯语、波斯语英语、普什图语乌尔都语等多种版本词典互校来确定。
  编纂词典的内容涉及词的搭配,还要列出适量的例证,其中包含了相当数量的成语、习语和谚语。   “这本词典虽然不是百科词典,但由于语言背景特殊,涉及历史人物、风俗习惯及与宗教有关的词条,也用简单的文字略加介绍,免得读者无处查阅。”车洪才说,自己有时候为了确定一个词,转了一上午,而有时,一天也搞不出几个词。
  他和搭档整理10万张词汇卡
  除了要付出时间,词典编纂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经费支持。两个人,北京广播学院5号楼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张桌子,一个手工做起来的托架,还有一台借来的普什图语打字机。
  为了排版和保存的方便,词汇需要逐个抄写在卡片上。团队里,宋强民主要负责抄写和中文的润色,没钱购买卡片,车洪才和宋强民托关系找到一个印刷厂,将印刷剩下的边角料收下,再切割成10cm×15cm规格的卡片。
  从1978年到1982年,车洪才的全部精力都用到词典的编写上。到1981年,3年的时间里车洪才和宋强民整理出了10万张卡片,他们把卡片放在木制的卡片箱里,塞进文件柜,足足装了30多箱,这是词典约70%的工作量。
  然而,之后一系列的工作调动使车洪才被迫暂停了编纂工作,盛着10万张卡片的文件柜在他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待了好几年。车洪才不放心,有一次回去正好办公室装修,他发现卡片竟被工人们铺在地上垫着睡觉,发了一通脾气以后赶紧将卡片都拿回家,一一查验后发现还是少了很多。
  “后来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看这些卡片。”搬回家的卡片就这么放着,车洪才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难过,“那是很多人很多年的心血”。此后,车洪才和张敏对毁坏遗失的卡片进行过一次补录。
  当年的任务被渐渐遗忘
  10万张词汇卡抄写完成,词典的编著工作进度是70%。正当任务将要完成时,车洪才与他的搭档的人生经历变化,任务渐渐被遗忘。
  “好像没有人再提起这本词典,它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后期的主要编纂者之一张敏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在变化的时代里,大家都各搞各的工作去了。
  在车洪才提交的《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编纂材料中,团队中有6个人。车洪才与张敏是主编,最早参与进来的宋强民也在编纂团队名单里。宋强民忙于工作,后又去了美国,车洪才自己的命运也因国家安排而不断变化,编纂词典的任务无暇顾及。
  当年踌躇满志地接下编纂词典的任务,到2012年小心翼翼地拿着材料走进商务印书馆,历经了34年。其间,车洪才回校教书,参与新专业建设,借调外交部在中东从事外交工作。
  2000年年初,车洪才和张敏都被返聘回高校教授普什图语,其间为教学筹备编写了4本普什图语教材,但受限于普什图语软件的缺乏,文字书写差异在编写教材中难以克服。直到2003年,车洪才在瑞典的一个阿富汗语网站找到一款普什图语软件。
  普什图语词典的任务也在2008年前后得以恢复。此时车洪才和张敏教完两届学生,正式退休。两人没有事务牵挂,一碰头,决定将词典剩下的部分做完。
  “国家与个人都在经历变迁,从中阿关系,到商务印书馆,也都在变化着。”商务印书馆外语室主任崔燕试图向《北京青年报》记者解释国家任务为何被遗忘。但最后,她也说不太清楚其中原委。“情况变化太大了。”崔燕说。
  “他的团队人太少。”崔燕对比大部分中型以上词典的编纂工作,背后是一个团队的工作。崔燕回忆,当车洪才拿着词典的材料来到商务印书馆时,外语室编辑团队心生敬佩,决定要做出版这本词典。
  “这个群体,多是不计名利,把文化传承视为担当。”崔燕从这位老教授身上看到老一代辞书人的典型特质,“你要知道,编纂一本词典,并不能作为科研项目,很多年轻的学者并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
  如今所见的重要辞书《辞源》(修订本)、《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中国大百科全书》等都是在1975年列入国家任务的。生于同时代的许多词典早已赫赫有名,而《普什图语汉语词典》还待出版。
  (摘自《北京青年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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