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晤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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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6月22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个国家打包申请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项目获批,丝绸之路沿线的33处遗址、遗迹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大家庭的新成员。其中,丝绸之路中国段有22处世界遗产。
  此后几年间,我利用年休假和国庆假期,自费走访了陕西、河南、甘肃和新疆四个省区的这些世界遗产点。在陕西的彬县大佛寺、河南的龙门石窟、甘肃的炳灵寺、新疆的克孜尔石窟,我分别看到了四尊风格迥异的大佛,身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后来,年少的儿子不止一次地,让我在给他讲丝绸之路上的见闻和故事。于是,我就从记忆的深处,打捞出了这些文字。
  把天顶得咯吱吱
  公元628年,也就是在玄奘西行的第二年。那些沿着丝绸之路北路的胡商们,在经过跋山涉水的苦旅后,一看到清凉山尊依岩而凿了一尊大佛,就都仰望碧空,虔诚地双手合十,从腹底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老天保佑,长安近了!
  我亲爱的好朋友,在千年之后的一个早晨,从彬县沿312国道西行十多公里,我就来到了大佛寺的门前。
  彬县是一个古老的地方,3500年前周族的首领公刘,在此建立一个叫“豳”的小国。在你喜欢的《诗经》中,《豳风》部分所描绘的,就是这里的风土人情。
  清凉山下,泾河长流。大佛寺全寺,因山起刹,依崖凿窟,百余孔洞窟,错落如蜂巢,迤逦300米。现在的大佛寺,距312国道很近,当地的朋友说以前更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为了保护大佛,修国道时,施工者还把路专门向外,平移了三五百米。
  进入山门,快步爬上三四十余级台阶,站在观景台上,我就急切地与大佛“面对面”。我为什么会这么急?因为昨晚我在做功课时,看到一份资料,说大佛可能是依据唐太宗李世民的容貌凿建的!
  我看到了,我果然看到大佛了!
  一尊20米高的大佛,巍然端坐在一個半圆形的巨大佛龛里,给人以透彻心扉的冲击力。抬头仰视,大佛袒胸披衣,宝蓝色的发髻,双眉细修弯曲,两耳垂肩,眼帘低垂,脸型方阔,颧骨微凸,鼻直口阔,左手着膝,右掌举于胸前,掌心向外,腰系佩带,全身上下透出别样的威严与慈祥,整个造形肃穆端庄,雄伟传神,令人震撼而又屏息。侍立在大佛两侧的,是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两位菩萨都身高15.6米,都头戴宝冠,身着华丽缨珞,神态异常恬静。
  为什么人们会说大佛是以李世民为原型塑建的呢?这中间,有个故事。唐高宗武德元年时,伊吾王国元帅薛举进犯泾州,还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领官兵前去征战,双方相持,难分胜负。后来,李世民因生病回长安。唐军将领殷开山与薛举在浅水原展开激烈会战,十万将士中有六万战死。就在薛举要带兵马征战长安时,却突发疾病死了。李世民康复后重回前线,与薛举儿子率领的人马相持了60多天,最后双方再次在浅水原决胜负。这次,唐军大获全胜。为纪念战死的将士,李世民决定在此造大佛建寺庙。
  我面前的这尊20米高的大佛,是陕西第一大佛,也是中国的第四大佛。因为有了这尊顶天立地的大佛,当地人便流传出了一句“彬县有个大佛寺,把天顶得咯吱吱”的民谣。
  “把天顶得咯吱吱”,我太喜欢着几个字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传出了万斤之力,透出一股自由自在向上生长的结实感,有西北汉子高唱信天游和花儿的激情和豪气。无论做什么,只要拿出“把天顶得咯吱吱”的勇气了,就没有什么干不成的。
  在小龛上,有人发现了“武圣皇帝平薛举时所置也”等字句。再后来,又有人在大佛背光左下角内外匝相交处,发现了一行竖写的铭文:“大唐贞观二年十一月十三日造”。我在推测,可能是这些文字的发现,让那些相信大佛是以李世民为原型而塑的人们找到了证据。
  据说,还有好事者将这尊大佛与《步辇图》中唐太宗形象进行了比对,发现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大佛眉宇间透出的阳刚之气和霸王之气。于是乎,传说就传的神乎其神了。
  我亲爱的好朋友,你想,大唐时的中原汉子,既受汉文明的熏陶,又有少数民族的剽悍之风,自然就会流露出阳光、果敢、自信、勇武的气质。所以,难免就会有将这尊大佛和唐太宗发生联系的传说。至于传说的真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大凡传说,都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表达着某种现实中得不到的诉求。
  我亲爱的好朋友,你知道,从东汉起开始,佛教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在南北朝时形成高峰,在隋唐时达到鼎盛。这些经过千年风雨,能够幸运保留下的众多佛教石窟,再现了千年丝绸之路的独特魅力。
  突然,我的头脑胡思乱想起来了。你说,假如让这大佛走下神坛,来到茶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生活中,又会演绎出怎样令人嘀笑皆非的故事呢?
  我亲爱的好朋友,我曾向你推荐过鲁迅先生的小说集《故事新编》。在那本书里,鲁迅生生让女娲、嫦娥、后羿、老子、孔子等神话人物和先贤圣人走进现实生活,生发了不少荒诞真实的故事。
  这就是想象的力量!
  要保持想象力的鲜活,你得多读这方面的书,像远一些的《山海经》《搜神记》,像明清时代的《封神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像当代的《三体》《盗墓笔记》等等。除了中国的,你还应该再读读外国的,像《八十天环游地球》《哈利·波特》等等。当然,你也可以通过观看一些科幻类的影视作品,像《阿凡达》《泰坦尼克号》《银河护卫队》《变形金刚》等等,都会为你想象力的提升,加不少的分。
  我该怎么和你说呢,我亲爱的好朋友,还是打个比方吧,大凡矿藏上,总覆盖着一层层的杂草和尘土,矿工们只有穿过地下的岩石和黑暗,通过流汗甚至是流血的代价,才能最终将矿藏挖掘出来。人的想象力就像矿藏,是需要用思想来开掘的。因为,思想是诗和远方的骨头。要保鲜好自己想象力,还需有打深井的耐性。我希望,你的想象力永远不要泯灭。像古人讲的那样,“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神与物游”。希望你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呈现无限的新奇,让现实生活在你的笔下生出花来,带领读者进入到想象的艺术世界。   让我们的思绪,再回到大佛身上吧。我注意到,大佛身后的光环上刻绘的花纹,既有火焰纹、花卉和卷草纹图案,还有很多飞天伎乐和坐佛形象的浮雕。同行的一位美术学博士告诉我,从窟内佛龛众多小坐佛的造型、服饰等来看,有着很明显的北周造像的特点。他推断,这些造型更像是在武则天执政雕造的。
  他的理由是,早期的中国佛像雕刻,有着浓郁的“胡貌梵像”印度化风格。后来,北齐的曹仲达追求人物“曹衣出水”的风格,追求让人物的衣纹紧贴身体,好像刚从水里出来那样的效果。再后来,画圣吴道子创立“吴带当风”的风格,追求的是让人物的衣纹飘扬起来,从而显得画面更流畅也更生动。
  说完这些我不太懂的美术理论后,这位美术学博士后高兴地说:“处于丝绸之路北道的彬县大佛,是佛教艺术自西域传到关中地区的重要节点,应该建造在佛教艺术从印度化转向中国本土化的节点上。”事实上,不少国外游客以“东方维纳斯”来赞誉彬县大佛。
  这时,钟鼓声响起来了,先是一声很低沉的重音,接着又是一声轻的脆声。钟声夹杂着僧人们诵经的韵调,连同晨光,弥漫成一团。很多人跪在大佛的脚下,祈求风调雨顺,祈愿生活美好……
  绕过二层的明镜台,再转一个弯,就是千佛洞。看到洞中的弥勒佛像时,我有了一种被颠覆的感觉:这弥勒佛,居然不胖!在我的印象里,弥勒佛就是那个袒胸露腹、手持念珠、喜眉乐目、四处结缘的大肚和尚。可是,眼前的这尊弥勒佛,虽然也是手扶膝,脚上也是踩着莲花,可就是不胖。这,怕是大佛寺的一个神奇吧。
  环顾四周,我在有限的空间里,感受到了无限的美。大佛寺的很多雕塑上,散发着古印度及西域的纹饰、造型独特的美,美得让人心醉。或许,这个瘦版的弥勒佛,就是他最原生态的写照吧。这个千佛洞,也是佛教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一个见证者吧。
  只有真正地走近了丝路,了解丝路的历史文化,我们才能更加热爱丝路。我親爱的好朋友,这也是我这些天来走访丝路陕西段这些世界级宝贝的一个心得。
  我亲爱的好朋友,读了这些断断续续写给你的这些文字,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能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抽时间把那些想说的话写出来吗?如果课业太重,就不要写了。待日后见面,再说给我听也无妨。
  祝你今夜做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好梦!
  请嘴角上翘保持微笑
  不瞒你说,我亲爱的朋友,来到洛阳,我最想去的,还是龙门石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向往,也许是之前看过太多关于龙门石窟资料的缘故吧。在我心目中,龙门就是洛阳的代名词。
  禁不住那遥远文化的神秘召唤,我冒着大雨,挤进了前往龙门的车。所幸的是,到达龙门后,天公作美,大雨停了。用记者证换好免费的门票,租了个智能导游解说器后,踏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径,我快步进入景区———那个让白居易发出“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感慨的龙门。
  远远望去,龙门很像一道天然的门阙。所以,从春秋战国起,人们称这里为“伊阙”。后来,隋炀帝建都洛阳,因宫城门正对着伊阙。以真龙天子自居的隋炀帝,就改伊阙为“龙门”。
  山水茫茫,雨雾飘缈,伊水从香山和龙门山间,静静地流淌而过。
  不知怎么的,我特别喜欢伊水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人想到《诗经》中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个女性化的名称,让龙门山间的这道寻常流水,沾染了许多诗意的柔情。
  龙门石窟开凿于493年北魏孝文帝时期,历经东魏、西魏、北齐、隋、唐、宋等朝代,连续营造达400多年。
  在伊水东西两山的峭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就山而刻的窟龛,远远望去,星罗棋布,密如蜂房,更像是千年前留下的二维码,煞是好看。这里的石窟群,南北长1000多米。现存石窟1300多个,佛洞、佛龛2345个,佛塔50多座,佛像10万多尊,集中地体现了古代丝绸之路中原地区高超的佛教雕刻艺术造诣。
  龙门石窟最著名的奉先寺,是唐高宗时所建。沿一段高且长的石阶向上攀登,一处高大宏伟的建筑就扑入眼帘。像看惯了封闭的车,再看见敞篷车后,会产生出新的感觉来那样,在龙门西山南部的山腰上的奉先寺,我发现了临伊水望香山的奉先寺的诸多奇妙。
  奉先寺的奇妙,妙就妙在它是一座“六无”寺庙:一无围墙,二无山门,三无晨钟暮鼓,四无僧众烟火,五无禅房蒲团,六无庭院名刹。它大概是全中国唯一的一座全开放的寺庙吧,一个南北宽近四十米的露天大石窟,就是寺庙的全部家当了。
  我亲爱的好朋友,你可千万别小瞧这个石窟。这里的九尊巨型雕像,全部是依山凿石而成。他们把身后的大山当成一把座椅,个个都是宝!在龙门石窟成千上万的佛像造型中,体形最大、形态最美、艺术价值最高的,就是这奉先寺的主尊———卢舍那大佛。
  这是一尊巨无霸的佛像!
  卢舍那大佛,通高1714厘米,头部高400厘米,耳朵长达190厘米。集结着美德和理想的卢舍那大佛,有着一个需要需仰视才能看到全貌的高度。
  抬头仰视,只见她微垂着头,面部丰满圆润,眼睑有些下垂,似半张半合地凝视前方,一双长耳略微有些下垂,身着轻纱的通肩式袈裟,一圈圈同心圆式的衣纹,显得格外庄重而圣洁、安详又庄重、亲切还睿智。
  在我的身旁,有人操着洛阳口音给江浙来的好朋友介绍,大佛是以武则天为蓝本雕刻的。说奉先寺历时三年零九个月才竣工,修建大佛耗费了数额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等工程建到一半时,寺院和地方都无能为力应付了,于是地方官上奏朝廷,请求唐高宗拨款。皇后武则天知道了,还捐献出两万贯脂粉钱。为表达感谢之情,工匠们就按照武则天的容貌雕刻了大佛……
  这个流传了一千多年的说法,到现在真伪已根本无法考证了。我亲爱的好朋友,随着对人文知识了解的深入,你会发现:将帝王的相貌与佛融合,将世俗权力与宗教神权交织,是佛教艺术中国化过程中的一个独特现象。请你想一想,古时的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站在卢舍那大佛的正前方,她表情庄严慈祥,从容和蔼,友好地对视着我。让我感到有些震颤的是,她那泓秋水般深邃的双目,在向下俯视的一刹,居然调皮地将嘴角微微上翘,微笑着俯视脚下的我,像老朋友那样随意地问:我的个伙计呀,你咋才来呀?移步到卢舍那大佛的侧面,但见她威严地盘坐在莲花座台上,一只手在上,手心朝下,另一只手在下,手心朝上。我知道,这个动作,表示“天下唯我独尊”的意思。当奉先寺完工时,女皇武则天已经统治了唐朝。
  以卢舍那大佛为圆心,我在奉先寺里做圆弧状的走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无论我走到哪个点上,只要目光和大佛的目光交汇,就能感觉到,她始终都在平静地微笑着看我,那睿智深邃的目光里,装满了深深的关切。
  挂在卢舍那嘴角的微笑,是一种怎样的美啊!这微笑,绝不是那种模式化、威严的佛的笑。这是一个头顶蓝天,脚踩碧水的活生生的女性,从心底荡漾出的富有韵味的微笑。这微笑,也绝不是西方蒙娜丽莎那般有些哀伤的微笑。给你说个秘密,我亲爱的好朋友,第一次看到达·芬奇《梦娜丽莎》时,我猜画家一定是在一个布满烟雾的狭小空间里画的。因为,达芬奇给梦娜丽莎的双眼与唇部,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还有,蒙娜丽莎的微笑里藏有点讥嘲和揶揄的味道,有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神秘在里头。总之,我感到了蒙娜丽莎微笑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很阳光的东西在。
  挂在卢舍那嘴角的微笑,是一种怎样的美啊!
  一群中国工匠,一群怀揣信仰的中国工匠,在1300多年前,面对天地,面对山水,面对阳光,面对惠风,在集体创作卢舍那大佛时,他们的精气神里,绝对布满了光明磊落的阳光的因子。以至于,让人一看到她嘴角绽放的微笑,就能感到那种纯正的花骨朵般的力量。
  独对卢舍那这美丽的微笑,我莫名地感受地震颤了。我的心儿,猛然间悸动不止。透过尘封的漫漫黄沙,千年的时光瞬间逆转,我仿佛看见那些工匠的身影,他们用一把锤子、一根錾子,还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一颗膜拜夢想的心,在裸露的岩石上,成年累月地,以虔诚的态度,一刀一刀地,雕刻着心中的梦想。
  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苦难也会变成美好。我亲爱的好朋友,置身21世纪的我们,当然不能像古人那样,把梦想寄托在神灵之上。但是,他们对待事业的那种虔诚和执著,却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出了奉先寺,在附近的莲花洞南壁上,我看到了龙门最小的佛像。我亲爱的好朋友,你恐怕猜不到,这里最小的佛像,只有两厘米高!是的,你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你没有看错,是的,只有2厘米高。尽情地展开你想象的翅膀吧,在坚硬的石壁,在高不盈寸的空间,工匠们要雕出栩栩如生的小千佛,这需要怎样精湛的绝技和笃定的信念啊!
  在洞口的北壁崖壁上,能清晰地认出“伊阙”二字。这两个字,正是“龙门”最初的名字。
  随着人群,走出西山石窟群,从桥上跨过宽宽的河水,我来到了卢舍那所张望的东山。在白居易最爱的香山寺里,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伊水上,波光粼粼的,如同一河的金银财宝,在晃。
  卢舍那大佛安坐在大山的座椅上,看着熟悉的青山绿水,翘起了嘴角,又一次微笑了。在这湖光山色中,面对大佛的微笑,众多的游客们,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感染,都不约而同地嘴角上翘,将卢舍那那招牌式的微笑,定格在自己的脸庞上。
  我亲爱的好朋友,请你从现在开始,记着要经常做这样一个动作:嘴角上翘,保持微笑!
  我亲爱的好朋友,我想和你有个小小的约定———
  今后,在你快乐时,请嘴角上翘保持微笑!
  今后,在你忧伤时,请嘴角上翘保持微笑!
  因为,你对生活微笑了,生活也会对你微笑。
  我希望,你能微笑着生活,永远!
  微笑着生活,真好。
  好清澈的黄河水
  咽下最后一根糯软的牛肉拉面,端起老碗又连喝了几口秘制高汤,一把擦掉嘴角的油亮,大跨步走出兰州城的那条小巷,我踏上了去刘家峡水电站的班车。
  路过黄河岸边的水车园附件,从车窗里看到了著名的黄河母亲雕塑———母亲面含微笑,神态慈祥,婴儿天真烂漫,顽皮可爱。岸边的树荫下,安逸的当地人在吹拉弹唱,间或有一两声高亢嘹亮、挺拔明快的歌声传到车内。我亲爱的好朋友,那歌声是花儿,一种流行于甘肃省临夏、甘南、岷县等地的柔美的民歌。
  一个多小时后,刘家峡水电站就到了。
  坐够九名乘客后,小快艇开足马力,驶进浩渺的高原平湖。四周全都是浩瀚的水,满眼的碧波在荡漾,一路上水花翻涌,湿气弥漫,别有风情。朦朦胧胧的山峦,在远处起伏。这种水色天光的美好景致,能出现在在黄土沟壑遍布的兰州附近,实在是个奇迹。所以,小快艇上,每个游客都大口大口地呼吸。
  黄河的水,到了刘家峡这里,来了一个大回转,成为九曲黄河中美丽的一曲。快艇昂着头,在黄河干流宽大的水面上,拉出一条硕大的银色惊叹号。
  在中国古代的许多典籍中,黄河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在《说文解字》中,她是“河”;在《山海经》中,她是“河水”;在《水经注》中,她是“上河”;在《汉书·西域传》中,她是“中国河”;在《尚书》中,她是“九河”;在《史记》中,她是“大河”……最后,人们看到,这河水从黄土高原带走很多泥沙,以至于河水的颜色变得浑黄不堪,于是“黄河”成为大家对这条河公认的名字。
  拐过一个弯后,我亲爱的好朋友,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黄河,那个泥沙俱下,浊浪翻滚的黄河,居然在这里变了!
  说变了,还有些太简单,还不到位,简直是被颠覆了!是的,就是那种常识被颠覆了的感觉。
  这里的黄河水,居然是清的!
  一片波光粼粼的清水,难以置信地在我的眼前荡漾。两岸峭壁的湖光山色连同棕红色的丹霞地貌,风光绮丽的黄河峡谷和川地,在开阔的视线里交替上场。但见河水穿越壁立的峡谷,水势像个任性的孩子,一会儿奔腾呼啸,浪花高耸,一会儿波平如镜,煞是好看。我亲爱的好朋友,如果再仔细点观察,还会发现山体上,有很多蜂窝或鸟巢状的洞孔,那是时间的杰作。估计风一吹,那些洞子,还会唱起歌来。   这湛蓝色的清水,真的是黄河水吗?
  “千真万确,这就是黄河的水!”四十多岁的船老大,手握快艇方向盘,面对我们的惊讶,笑笑着解释:原本混浊的黄河水,进入这个方圆130多平方公里的水库后,不但泥沙全部被沉淀到50多公里深的库底了,而且连黄河水也被过滤成清水了。
  健谈的船老大说,几乎每个去炳灵寺的外地游客,看到这一幕后,都忍不住要发出惊讶的赞叹,没想到黄河水也会这么清!
  这清澈的黄河水,给对岸那座清静的炳灵寺加分不少。
  不一会儿,我又看到一个罕见的奇观,黄河水再次发生变化———一半清澈,一半混沌,两股泾渭分明的水流,紧密团结,并列成队,齐步走,向前流。
  见我疑惑的样子,快人快语的快艇船老大,有些自豪地解释:“我们这里的黄河水变幻无常,河水的颜色经常会随着天气和日照的变化而发生变化,有时是海洋那样的蓝色,有时是翡翠那样的绿色,有时是黄土地那样的黄色,有时是丹霞地貌那样的赤红色……所以,我们把这河不叫黄河,叫它五彩河。”
  好一个颠覆常识的名字!谁会想到,五彩河竟然是当地人给黄河的别名。
  这时,一个巨大的佛像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寺沟右侧峭壁上,一道两公里长,高低错落的四层窟龛,如一排步步高的莲花,气势庄严地,绽放在黄河边。阳光照射下,精美的石窟与壮观的大佛,在山水的怀抱里,宠辱不惊地看着脚下的黄河水,梦幻般地由蓝变绿。
  我亲爱的好朋友,就在我提笔回想起当时那一刻的感觉,脑子里仍有点晕乎乎的微醺。是神奇的大自然,用无穷的魔力,让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炳灵寺,给我带来这么多接连不断的惊喜。这还没到炳灵寺呢,心就醉了!那么,到了之后,人又会怎样呢?
  炳灵寺坐落在一个山谷里。陡峭的崖面上,密密匝匝布满了各个朝代大大小小的石窟,如一颗颗从空中撒下的念珠,散落到了黄河的岸边。
  走进石窟,凝视这些雕刻精美、或清秀或丰腴的佛像,我奇怪地发现:怎么有的菩萨居然裸露着上身?导游说,炳灵寺石窟始距今已有1600多年了,现存窟龛183个,壁画约900平方米,保存有最早期、中期和最晚期的壁画和石雕。炳灵寺在魏晋时称唐述窟,唐代称灵岩寺,明永乐年间才改为炳灵寺。在藏语中,炳灵的意思是10万弥勒佛洲。
  我亲爱的好朋友,甘肃的河西走廊,南有祁连山,北是蒙古高原,历来是丝绸之路的黄金段。即便到了今天,无论乘坐公路、铁路还是飞机,要通往中亚诸国,都得从这里经过。从空中看,甘肃恰如一个狭长形的通道。在这个通道上,至今还分布有榆林窟、莫高窟、炳灵寺石窟、麦积山石窟、马蹄寺石窟、南北石窟寺等等3000多座石窟,这是世界范围也绝无仅有的。处于特殊地理位置的甘肃,自古以来就是一条路,是东西方沟通的必经之路。而我们所说的丝绸之路,在甘肃人眼里更像是一条石窟之路。
  临界中原、吐蕃、西夏三地的炳灵寺石窟,由于深受西方、南方和中原的多重文化影响,所以这里的造像,出现了不同年代和区域艺术风格混合并存的特征。裸露上身的菩萨,就是佛教从印度传入时期最初的风格。这就像甘肃的文化,本来应该是黄河文化,但同时又受到陕西为代表的黄土高原文化,四川为代表的巴蜀文化,青海为代表的河煌文化和绿洲文明的影响。多种文化交织作用,最终形成了杂色的、丰富而多元的甘肃文化。炳灵寺石窟,可以说是甘肃文化的一个典型和缩影。
  在一座跨越山沟的石桥旁边,我看到一尊高27米的弥勒佛坐像。这尊唐代留下的大佛,是炳灵寺石窟的标志。我亲爱的好朋友,不知怎么了,一看到这历经千年的雕像,我就不由地感到一阵心疼。千百年来的风吹雨淋,千百年来的战乱纷争,大佛啊大佛,阅尽沧桑的大佛,你在想什么?是在想这片土地上那些怀揣信仰的人们?还是在想丝路上来来往往的商队?抑或,是其他不愿说给世人听的秘密?
  坐落在唐代大佛的上方,是一个编号为169的特窟,这是炳灵寺规模最大、时代最早、内容最丰富的洞窟,也是炳灵寺的精华所在。当我爬上特窟时,有一种探险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一处伟大遗迹的胜利感。這个天然石窟,现存佛龛24个。在第六龛彩塑菩萨的左前方,有一篇大约500字的造像铭文,结尾处赫然写着:“建弘元年岁在玄枵二月廿四日造”字样。建弘元年,就是公元420年。这是中国佛窟中,目前发现最早的,有明确纪年的题记。
  尽管始建于1600多年前,但是,这个大窟里的壁画,仍保持着鲜艳的色泽。北壁有一幅佛说法图,格外引人注目。坐于莲花宝座上的是佛陀,这和其他地方一样,并没有什么好奇的。与众不同的是,佛座的前面,一个高鼻梁、深眼睛、黄头发的胡人,正虔诚地单膝跪地,在拜佛呢。这个胡人的原型,想来应该是丝路商队里的某位远道而来的胡商吧。
  到了元明时期,藏传佛教沿着丝绸之路,也传到了炳灵寺。于是,画师们就在很多洞窟中,对原有造像和壁画,进行了重新的雕塑和绘制。仔细观察会发现,“胡神”的佛和菩萨个个腰身细长,在体态上和中原的佛和菩萨有明显差异。他们能在这里长期共存一窟,这是历史和时间的造化,这也成就了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和谐相处的传奇。
  我亲爱的好朋友,观看了不同朝代留存的造像和壁画,我还是打心眼地喜爱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唐。步入唐代的洞窟,无论大窟,还是小窟,不管是雕塑,还是壁画,那些个扑面而来的时代活力,那些个开放开明的社会风尚,那些个热情奔放的生活气息,都让人有种仿佛置身其中的感觉。
  沿来路返回时,快艇唱着“突突突”的歌,很快就驶入了黄河主航道,将炳灵寺远远地抛在了我们的身后。临靠岸时,我特意留心看了一下:这时的黄河水,又恢复了浑黄的本色。
  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我亲爱的好朋友。
  “故事的海洋”在哪里
  从克孜尔尕哈烽燧向北张望,一大片灰色的怪丘,挡住了我的视线。这突兀而来的雅丹地貌,让我仿佛置身在好莱坞科幻大片里的外星球上,眼前全是怪异的丘陵,透出荒诞和恐怖的森然气息。   我亲爱的好朋友,我马上要去的克孜尔石窟,就藏在那片灰色的怪丘中,距离克孜尔尕哈烽燧仅有一箭之遥。走近后,看了碑刻的铭文,我才知道已经从库车县到了拜城县。
  和龙门石窟、麦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莫高窟一样,克孜尔石窟也是修建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抬眼望去,宽阔的悬崖之上,如蜂房的克孜尔石窟鳞次栉比。悬崖下,白杨翠绿、红柳招摇,一条宽阔的河流四季都在歌唱。
  在明屋塔格山的悬崖和木扎特河河谷之上,人们从公元3世纪开始修建石窟,直到公元9世纪才停工。比莫高窟早170多年的克孜尔石窟,是中国开凿最早的石窟,是中国地理位置最西的石窟,也是世界上延续时间最长的石窟。
  因为克孜尔石窟的存在,使得西域古龟兹国成为佛教从印度西北越葱岭,经塔里木盆地到中国后的第一现场,成为古代中国、印度、波斯、巴比伦、埃及、希腊、罗马等七大文明的交融地。
  高耸在石窟前广场上的,是一代高僧、翻译家鸠摩罗什的坐像。我亲爱的好朋友,罗什是丝绸之路上一个绕不开的大人物。这么说吧,新疆的龟兹,是他的出生地;甘肃武威的鸠摩罗什寺,是他进入内地驻锡十七年的地方,寺内古塔还供奉有他的舌舍利;陕西户县的草堂寺,则是他翻译佛教经典的场所。
  鸠摩罗什的父亲鸠摩炎,从天竺国到龟兹国来修行。后来,龟兹国王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鸠摩炎,两人生下的孩子就是鸠摩罗什。7岁时,罗什被母亲送到苏巴什寺去修学。11岁时,罗什就被罽宾国王尊为国师。后来,他的足迹遍及月氏、疏勒、莎车等国,终成一代大师,盛名从西域传到中原。为能迎请他,前秦王苻坚派吕光率7万大军攻打龟兹并获胜,将罗什挟持到长安。
  公元386年,淝水之战爆发,苻坚被杀,姚苌称帝。得知消息后,吕光在半路上的姑臧称帝,建立后凉。于是,鸠摩罗什就在姑臧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17年。期间,罗什跟当地居民学会了汉语。
  后来,姚苌的儿子姚兴在长安继位,史称姚秦。为能迎请鸠摩罗什,姚兴发动一场战争,消灭了后凉。到长安后,罗什被奉为国师。姚兴修建了草堂寺,供罗什译经,各地慕名前来拜师求学的僧众多达3000人,留下了有名的“三千弟子共翻经”佳话。佛学造诣登峰造极的罗什,12年间率领僧译孜孜不倦地译经,共译佛经70余部、300卷。
  至今还被传为神奇的是,罗什70岁时,感到大限将到,在草堂寺,立下誓言:假如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在我焚身之后,就让我的舌头不要烧坏,不要烂掉!果然,罗什圆寂后,弟子依佛制焚身,他肉身尽化,唯舌头不烂。
  至今,罗什的舌舍利,还供奉在武威鸠摩罗什寺塔下。这次沿丝路探访时,我特意去了位于甘肃武威的鸠摩罗什寺。那埋着大师舌舍利的高塔,悬在四角的风铃阵阵作响,塔身剑一样直刺蓝天,须仰视才能见全貌。
  我仰望时,阳光恰好照到塔顶后,形成了一个闪亮的光晕。整个塔尖,都被笼罩在那光晕中。周围的游客看了,连称是奇观。
  其实,只要掌握一些物理知识,就会明白:只要具备恰当的条件,再加上恰当的时间,就自然会发生这种物理现象的。
  还记得吗,我亲爱的好朋友。在河南探踪时,我曾和你说过,东汉明帝时,在洛阳修了中国第一座寺庙白马寺。
  但是,那之后的佛教在中国并没有兴盛。为什么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时翻译成汉语的佛教经文,艰涩难懂,太不给力了。
  我想,最早翻译佛经的人,可能不是天竺国人,也不是中国人。当时,两国的往来还很稀少,能精通两国语言的人,也许还没有出现。很有可能的是,介于丝绸之路天竺和中国之间的大月氏人、安息人、康居人或者于阗人,因为丝路贸易的需要,掌握了粗浅的梵语和汉语,所以他们翻译佛经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而改观这种翻译局面的人,就是鸠摩罗什。
  当然,这只是我的大胆推想。
  面对鸠摩罗什的坐像,我在想:人生自古祸福相依,道路从来都是曲折迂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种不可预料性,成就了历史的厚重。东行的罗什,应该感谢被羁押的17年,淬火般造就了他对汉语的精通。
  他用“大千世界”、“一尘不染”、“天花乱坠”、“想入非非”、“粉身碎骨”、“火坑”、“烦恼”“苦海”、“魔鬼”、“世界”、“未来”、“心田”等通俗易懂的汉语,为大众呈现出了印度佛教的本来面目。
  加之,统治者大力推广,促使佛教在中原大地上,进入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全盛时代,并最终和儒家、道教这两大中国土生土长的文化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国的三大思想体系。
  踩在修建的栈道登临石窟上,我有一种在峭壁攀行的惊心动魄感。石窟内,那些底色偏蓝的壁画,像一部丝路画传的纪录片,定格了久远的文明。在以褐色为主的早期壁画上,有明显的古印度犍陀罗风的影子;而中后期的壁画,则揉入了中原画的风格。这些壁畫,是古龟兹文化和佛文化,共同孕育的宝贝。
  在第17窟主室的券顶上,我惊异地看到:一个个美丽的佛本生故事,被画在一个个的蓝色小菱形格子里。这是我在丝路沿线其他石窟中,所没有见过的独特景观。
  因为当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参观石窟,所以头发茂密而弯曲的看守者就一路跟随。他的眼神,不时发出看守人特有的犀利的光。他是维吾尔族人,但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告诉我,底色的蓝之所以历经千年不褪色,是用阿富汗青金石打底的缘故。
  从阿富汗距这里,有1500多公里,古人能将汗青金石运到这里,一定费了不少工夫。当年的画师们,将金粉和金箔,绘涂在佛陀的袈裟上,至今看起来,还是金光闪闪。
  维族小伙说,从这些菱形格里,专家已经分辨出了40多幅有情节的佛故事。所以,这个洞窟也被人称为“故事画的海洋”。
  莫高窟、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中的佛本生故事,加起来还不到90种。但是,在克孜尔石窟近万平方米的壁画上,就发现绘有佛本生故事170多种,因此克孜尔石窟也被人们称为“故事的海洋”。
  细心品鉴这些连绵的佛故事,有种置身海上一浪高过一浪时的感觉,使人不由地沉醉其中。我问维族小伙:在莫高窟看壁画,是用连环画的形式来表现“本生故事”的,所以没有见到菱形格画。受空间限制,菱形格里画的是故事最核心的部分,人或动物是构图的中心,四周的背景边衬都很少。菱形格画,挺像现在的漫画,一画一故事。但是,克孜尔石窟是中国开凿最早的佛教石窟,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画师画成菱形格子的创意,最初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最初的画师队伍中,是不是还有沿丝路来的外国画师?
  维族小伙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真诚地说:这问题太深奥了,我也不知道答案。
  那么,就让我把疑惑留在这“故事的海洋”吧。
  我亲爱的好朋友,就在我给你写这封信时,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真心地期待在不久的将来,有谁能告诉我答案。你说,会是你吗?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章学锋,男,浙江乐清人,西安晚报主任编辑,主持参与国家级省级课题8项,发表论文40多篇出版杂著10部,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校外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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