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者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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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说或倾听
  【说法】
  同一件事,经不同的人讲述,会变成不同的版本。
  几年前,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一个连队,我听三个人讲过同一个故事,但是三个人讲得都不一样,分别把同一故事的主角讲成了狼狗、狼和狗。
  我对这件事抱有极大的兴趣,甚至想把包裹在故事外面的东西一层层剥掉,逼近其实质。其实,这是一只动物的故事,但为什么却让狼狗、狼和狗一一出场,重复上演了三次呢?
  这三种动物之间并无关联,所处生存场景也各不相同。因为狗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所以在狗身上发生的事 ,不会像发生在狼身上那样让人骇然。狗已被人类驯服多年,且对人类忠心耿耿,所以狗始终让人觉得踏实。
  狼与人的生活是有距离的,加之狼在攻击的侵害方面给人造成恐惧,所以人始终防备狼,并在意识中长久仇恨狼,把它们当作恶魔般对待。当狼一旦接近人,越过防范的“栅栏”,往往会给人带来痛苦——侵害牲畜,伤及人的性命,制造恐惧,等等,在狼身上发生的事,往往都少不了人的痛苦,狼是人最不愿意见到的动物。
  至于狼狗,除了在性格上偶尔显露出狼的本性外,大多时候则显得更像狗。相比之下,狼狗要比狼和狗更迷幻一些,其自身属性也扑朔迷离,让人们总觉得它们的血液一半来自狼,另一半来自狗。狼狗是狼和狗杂交后的品种,它们的媾和爱情,总让人浮想联翩。狼和狗在属种方面存在反差,所以它们的结合显得颇为奇异,生下的狼狗便有迷幻色彩,其性格、体型、力量和行为都给人亦狼亦狗的感觉。人们总觉得狼狗会在某个瞬间变成狼,所以人们对狼狗是有戒备心的。
  三个动物是一个动物的幻影,一定有一个隐秘的神诣,暗暗打通了三种动物之间的隔阂,让它们为同一件事而生死,并且在生死更迭中,彰显出最本真的一面。
  在那个故事中,似乎有一团光圈在慢慢扩散,让一个动物变成了狼狗、狼和狗。通常情况下,我们因为对某种事物太过于熟悉,往往知道其结果只能有一种,但有时候,事情在发生过程中扭结出的心灵阵痛,波动出的情感反应,都一咏三叹,让人相信每一种事物,都有其巨大的幻影,那其实是事物的另一种呼吸。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一个动物在述说中变成三个动物的缘由。
  一个故事在民间流传时,自然会被篡改,因为民间对故事有自身要求,也就是说,一个故事之所以能够在民间流传,它必须符合民间模式,即使它在流传过程中已与原事实相悖,但却满足了人们的情感需求,所以它便被合理地篡改。
  后来我发现,这三个故事都很感人,一听便让人着迷,如同身临其境。我想,不论故事内容被如何篡改,让人感动其实就是真实。
  听故事,就看你怎么听了,有的故事是人创造的,而有的故事却是神创造的,听那样的故事,犹如看见神在云端放牧,我们一伸手,便可以牵住神送给我们的马。
  【事实】
  在第一个人的讲述中,它是一只狼狗。有一句谚语说,狼狗走了单,两头都为难。意思是说,狼狗的身份如果没有被界定为狼,也没有被界定为狗,那么它就会遇到麻烦。至于它会遇到什么麻烦,在这个故事中可以得到答案。
  那只狼狗在那个连队颇为有名,只要人们一说起那个连队,就必然要说起那只狼狗。有那么多的狗,有那么多的人,在这个地处沙漠边缘的团场悄无声息地活一二十年,然后狗老死,人慢慢变老,能留下故事者寥寥无几,能被人记住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它却是人们长久议论的一个话题,说起它时会忍不住把它所有的故事讲出来,似乎它并没有死去,而是仍然活在那个连队中。
  它的来历颇为神秘。团场连队的一只狗丢失很多天,人们都以为它被狼吃了,但它在一天早晨又回到了主人院中。它可真是吃尽了苦头,浑身瘦得皮包骨头,毛又脏又乱,还有几片树叶贴在身上。
  两个多月后,人们发现它的肚子大了起来,呵,它怀孕了,是跑出去和别的狗交媾怀上了小狗。后来它产下三只小狗,两只夭折,只有一只活了下来。
  再后来它老死,小狗慢慢长大,人们发现它的长相有一点像狼,而且性格和行为也与正常的狗颇为不同,经常对着月亮长嗥。人们惊异,难道它的妈妈跑出被狼给那个了,要不然它为何这么像狼?
  惊异归惊异,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谁也无法对其做出准确判断。
  后来的事情逐渐变得离奇,有一天晚上酷热难当,连队的一位农工坐在树林边乘凉,那只狗卧在他脚下喘着粗气,旁边有另一只狗亦热得气喘吁吁。因为无聊,他摸着旁边的一只狗的头说,狗啊,这天能把人热死哩,人难受,你们狗也不好受啊!
  过了一会儿,他旁边的那只狗起身离去,他仔细一看,妈呀,原来它是一只狼!那只狼走到树林边回头对着狗温柔地叫了几声,狗亦对狼表示出亲昵,而那位农工被吓坏了,刚才自己摸了狼的头,要是它一张嘴就可以把自己的手咬断,好在它并无恶意,真是万幸。
  但谜底由此被揭开,那只狗是一只狼狗的事实得到确定。
  狼狗——狼的邪恶和狗的忠诚在同一生命中并存,相比较而言,人们还是惧怕它身体里的狼性多一些,因为狼性一旦暴发,就会对人构成威胁。但人们又希望它已经过神秘改良,像所有的狗一样乖巧听话,并能融入人的生活。但它是反常的,尤其是当人们得知它是一只狼狗后便觉得它的行為更反常了。它看人时目光诡异,吃东西时速度很快,追赶猎物时比所有的狗都凶猛,只有卧在人们身边一动不动时才又变得像一只狗。……不确定因素会引发更多的猜测,人们觉得它身上亦正亦邪的幻影忽隐忽现,让人始终不放心。
  一天晚上,有人偷偷向它开了一枪,意欲将它打死。
  但它似乎有灵异感应似的躲过了子弹,扭过头愤怒地盯着向自己开枪的人。因为愤怒,它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了绿光,开枪者吓得抱头鼠窜。狼性潜藏在它身体的隐秘角落,在那一刻被激发了出来,它变得像一只真正的狼。
  因为受太多目光的关注,它似乎变成了一个表演者,每一举动的背后都隐藏着什么。表演者的舞台是被关注的目光搭建起来的,其表演取决于受关注程度的大小。也就是说,一只狼狗的举动暗含着人们的愿望,人们希望能从它身上看到自己所希望看到的,证实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基于此,人其实和它在同台表演,只不过人在隐秘的角落始终不肯露面,而它一直在前台。但所有的表演都出自世界的神秘布道,这只狼狗亦不例外。它让所有的人失望,既不像狼那样凶残,又不像狗那样温柔,而是顽皮得像一个孩子,不时制造出一些闹剧。连队养了不少牛,几乎所有牛的尾巴都被它咬过,于是乎所有的牛都乖乖听它的,下午从外面吃草回来经过马路时,它像一位指挥者似的站在那里,牛老老实实排成一队经过。旁边的羊也似乎受其威慑,自觉地排成一队跟在牛后面。……秩序维持者一定是具有权力的,而权力又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狼狗自身所具备的威慑性,让牛羊甘愿俯首称臣,听从它的指挥。
  在连队有一只人人皆知的鸭子,也有很多故事。那只鸭子会飞,它之所以会飞,是因为被很多小孩恶作剧弄断了双璞,所以被逼得学会了飞翔。当它意识到有危险时,可以从院子里飞到树上,从小河的一边飞到另一边,有时候甚至能从人的头顶飞过去。……残缺让它身体的某些功能丧失,但却催生出了另外一些功能。飞翔——于它而言是挣扎和无奈,于人而言却是一种惊喜的观赏,人们觉得这样的鸭子不可能是从处于沙漠边缘的团场培育出来的,应该是从大地方或很远的地方来的。但到底是从那里来的呢?人们想来想去,觉得它应该
  是从北京来的,于是便叫它“北京鸭子”。
  一天,几个小孩又追着北京鸭子在飞,狼狗像是打抱不平似的扑过去冲着孩子们大叫,吓得他们转身就跑。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接着又发生了,北京鸭子从树上飞落到狼狗身上,像亲人,又像老朋友似的亲昵在了一起。连队的人都觉得很奇怪,这会飞的鸭子和狼狗,两个家畜中的另类,倒显得亲密无间,看上去有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从此,鸭子和狼狗成了好朋友,孩子们因为怕狼狗,再也不敢赶着那只鸭子乱飞了。
  它和连队的狗不合群,见了狗便大叫,有扑过去要撕扯一番的意图。“它在骨子里就是狼嘛!”有人发出感叹。身份或血缘的确定,将直接导致命运变化。它的血缘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得到确定,所以它的行为便一直让人觉得怪异,似乎它随时都会对人张开那张有尖利牙齿的嘴撕咬。它平时的沉默更让人紧张,似乎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出击时机,一旦出击,人必丧命于它的利齿之下。
  但它又会极尽狗的职责,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有刺猬潜入菜地啃食蔬菜,它便派上了用场。刺猬是潜行高手,进入菜地后很快就会弄出一片狼藉。农工们毫无办法,这时候狼狗闪亮登场,凭着灵敏的嗅觉把刺猬们一个个从菜地中赶出。刺猬是浑身带刺的小圆球,但狼狗却并不惧怕它们的刺,在被刺了好几下后,仍毫无惧色地向刺猬扑去,最后刺猬们终因无计可施而失败撤出。
  有一个小伙子愿意收养它,给它吃的,并弄来药涂在了它的伤口上。过了一段时间,它好了起来,又像以往一样在连队走动,牛羊下午回来时仍去维持秩序,并把不听话的牛的尾巴咬上一口,让它老老实实。行为转变让它身上的狼的影子褪去,又恢复了狗的形象。
  人的情感会因为得到了某种满足而升温。慢慢地,连队的人对这只狼狗有了好感,觉得它是通人性的,再说它从一出生就和人在一起,对人的生活是很熟悉的,所以它是不会害人的。
  但很快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吃惊的事情,一天晚上,一群狼偷袭连队的羊,所有的人都出去打狼,所有狗飞跃的影子都像刀子一样向狼刺去,连月光也似乎在乱晃。但那只狼狗没有出击,反而对着狼群兴奋地大叫,似乎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最后,狼群退去,它站在一块石头上朝着狼群呜呜低鸣,声音既凄楚又伤感。
  美好的游戏拉上了幕布,恶作剧者的面目暴露了出来。“狗日的就是个狼嘛!”有人骂它一句,它扭过头狠狠地盯着骂它的人,似乎要扑过去咬他几口。连队的羊被狼咬死了好几只,但却没有打死一只狼,人们把死羊堆在一起,间或把仇恨的目光投在它身上。同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它们都逃走了,只留下它在背负罪名。
  这件事在连队影响很大,人们在潜意识里已经把它当成了一只狼,它的存在就是一种危险,说不定哪天就会完全暴露出狼的面目,祸害连队的人和牲畜。潜在危险会滋生潜在防范意识,它的存在也就是某种危险因素的存在,只要将它从这种存在关系中解除,就再也不会有麻烦了。一天晚上,有人朝它偷偷打了一枪。
  因为事先经过充分准备的预谋,它被准确击中,但因为那把枪的射伤力甚微,它没有被打死,而是一扭一扭地在连队周围走动。从此,它看人的目光更加诡异了,似乎满含仇恨和怨怒。更让人不解的是,它从此不再走近连队的任何一家人,只是在外围转来转去,似乎准备随时离开,又似乎准备随时扑向连队进行一次大肆复仇。
  到了这种地步,它身上的狼性正在一点一点被激发出来,它与连队,与人的关系也正在慢慢形成对峙。连队的人希望它快一点变成狼,那样的话就有理由把它打死,让连队从此平安。但奇怪的是它却又开始走近连队和人了,它因为伤痛难忍,趴在好几户人家门口痛苦地低鸣,好像希望有人能够帮助它疗伤。
  有一天,连队的人发现它的肚子微微隆起,才知道它是一只母狗,而且已经怀孕了。
  有人说,它是在连队怀孕的,一定怀的是狗,它生下几只小狗后,身上的狼的东西就没有了,会变成狗。于是人们便对它抱以厚望,耐心等待它经由怀孕和生产变成一只真正的狗。几个月后,它生下了三只小狗,那三個小家伙彻头彻尾是狗的样子,而且它也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母性意识,小心呵护着三个毛茸茸的小狗。
  那个小伙子在年底当兵走了,它又变得孤苦伶仃,整天在连队乱转。
  一场大雪后,狼群开始频繁活动,团场的牛羊不停地受到它们侵袭,更可怕的是它们居然开始打人的主意,悄悄地踩着人留在雪地里的脚印,想潜入房屋里攻击人。团场组织了一个打狼队,一旦发现狼在哪个连队出没便迅速围歼,并把打死的狼挂在树上,让别的狼知道这就是它们害人的下场。
  受到威慑,狼群不再出现,但这只狼狗却变得反常了,围着挂在树上的狼尸发出一连串嘶叫,并不停地跳跃而起,要把狼尸扯下来。它的这一举动太反常了,让人们觉得它看见狼尸后它的狼性又复苏了。“它会不会像狼一样咬我们?”恐惧和疑虑让人们本能地与它对立,并产生了将它杀死的想法。   一天晚上,它在墙角闻到一块骨头的香味,便叼起啃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人們发现它趴在树林边一动不动,仔细一看,它口吐白沫死了。
  不知是谁投毒,它被毒死了。
  第二个人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故事主角变成了狼。
  它的来历和第一个故事中的来历不一样,一只狗从外面回来后,后面就跟来了它。因为它很小,人们以为它是一只小狗,待它慢慢长大,才发现它是狼。它一张嘴便露出吓人的獠牙,在月圆之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尤其是一对眼睛,经常会发出蓝幽幽的光,把连队的小孩吓得哭成一片。这件事在那个连队引起轩然大波,因为狼在人们心目中就是危险的存在,人和牲畜都是它们伤害的对象,现在在连队养一只狼,怎能让人放心?
  连队的三才喜欢它,提出由他来养它,并保证不伤害连队一人一畜。实际上,因为连队每家都有狗,有的人家甚至养有两三条狗,所以这只和狗一起长大的狼已经没有了狼性,和连队的狗别无二致。兵团的生活艰苦寂寞,人们觉得养一只狼倒也好玩,便都同意让三才来养它。
  三才家养了七只狗,他每年夏天去放牧时,那七只狗把他家的羊群看护得很严,狼从来都无法靠近。三才年轻气盛,想把这只狼也训练成狗。他心里有时候会隐隐产生一个念头,它原本就是一只狼,再加上狗的习性,把它训练好的话,以后一定很厉害。
  它经过三才的驯养和调教后,基本上没有了狼性,变成了一只地地道道的狗。时间长了,人们便忘记它是一只狼,就连连里的小孩子也敢伸出手去抚摸它。
  但三才没想到它见过一只狼后,从此不安分了。
  那时候因为狼多,县上每年都要组织牧民打一次狼,每人至少要打死十只狼。三才带着它去打狼,一天,他们围住了一只很凶恶的狼,它嗥叫着往人身上扑,但实际上它还是怕人的,虽然看起来像是要咬人,但却想寻找机会逃跑。大家让三才放他的狗出去咬狼。这时候,出现了让大家颇为惊异的一幕。三才放它出去,它一听到狼的嗥叫便显得无比兴奋,也跟着嗥叫了起来。那只狼一听它发出了和自己同样的嗥叫,显得很惊异,但狼的反应十分灵敏,很快它便断定眼前的这只“狗”是自己的同类,便也发出了急切地嗥叫。
  大家这才想起三才的这只狗并不是狗,原本就是一只狼,现在见到了它的同类,转眼之间一只狗变成了狼,一只狼变成了两只狼。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它跑到那只狼跟前,不但嗥叫,而且还伸出舌头去舔那只狼。人们无奈,只好散开,让那只狼逃走了。它看着那只狼逃走,流露出一股眷恋之情。大家本以为它会跟着那只狼跑掉,但它却仍然回到了三才身边,不停地用身子去蹭三才。三才的脸已被气得乌青,但因为它是经过他训练的,所以他说不出一句话,怏怏地转身往回走。
  他的那只狼跟在他身后,它从总体上看还是形似狗,面长耳直,毛呈灰褐色,尾巴下垂,如果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或在刚才亲眼目睹它对一只狼表示出了亲昵,谁会认为它是一只狼呢?
  人养狼其实是很危险的,阿勒泰的一个人养了一只狼,一不小心被咬掉了一只手,他叫来打猎的朋友,用没有手的胳膊指着关狼的铁笼子说,你去,用你的枪把它打死。他的朋友提着猎枪走到铁笼子跟前才发现,狼早已咬断了钢筋逃跑了。刚才他背着猎枪进院时被狼看见,它知道自己有危险了,情急之下便咬断了钢筋。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件事,但就像狗急了会跳墙一样,狼急了是会咬断钢筋的。那个人气得大骂,毛驴子下哈的狼吃了我的手,我以后咋骑马,咋喝酒?你吃我别的地方不行吗,非要吃我的手?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说,吃我的什么地方也不行。
  三才还想把那只狼训练成狗。但它见了一只狼后,似乎身上的狼性复苏了,经常发出尖利的嗥叫,而且明显地不与狗合群了,有时候狗走到它跟前,它突然扑过去把狗压倒在地。当然,因为它尚未咬过牲畜,所以它只是把它们压倒在地,并未去咬它们。
  后来,它还是慢慢变成了狼,昼伏夜出,性情贪婪,起初偷吃兔子,后来便去咬鹿等野物。一次,它看见一个人坐在树林乘凉,突然扑上去咬他的胳膊,那人躲得及时才幸免于难。它的狼性已彻底复苏,不久,它开始选择牧羊人睡觉后袭击羊群。它翻入羊圈把羊赶出羊圈,然后咬死,吞食部分或拖走一些。不仅如此,它还像狼一样袭击野生动物,通常以个体为目标,一旦咬死便像狼一样先喝血,然后才吃肉。
  连里的人很生气地说对三才说 :“你打个球的狼哩,把狼都打到自己家里去了,你赶紧把你们家的那祸害收拾了,不然的话你就不要在连里混了。”
  以前,人们从哈萨克族那里学到了很多防狼的办法,比如捕兽器、铁夹、陷阱、圈索、标枪、软夹、石夹等等,但因为狼聪明,仍然防不胜防,现在倒好,三才把一只狼养在连里,让人们觉得它随时都会张开嘴扑到人身上。
  三才很委屈,当初自己提出养它是大家认可的,现在倒成了自己一个人的错。不过三才仍坚持了一点,当初自己曾保证不让它伤连队的一人一畜,现在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出现。众人一听他说这样的话都叫了起来:“现在没伤一人一畜,要是伤了就晚了,你愿意让它先伤你或者你们家人吗?你如果愿意,把你的老婆先给它。”
  无奈,三才决定把它打死,它已经全然由狗变成了狼,他内心已对它没有了感情。入冬后的一个夜晚,他在地窝子里睡觉,半夜被羊圈里的声音惊醒,是那只狼进了羊圈。他返身拿起一根棍子冲进去打它,它看见三才后怪叫几声,仍然不停地往羊身上扑。三才冲过去打它,羊圈里的羊很拥挤,狼跑不掉,他一棍子打在它身上,它便趴在地上不行了。可少顷之后,它突然扑上来咬住了他的手臂,他用另一只手去卡它的脖子,它却挣扎着跑了。
  三才的一只羊被狼咬死,从此它再也没有回来。
  连里的人觉得三才有私心,狼是钢筋腿麻杆腰,他既然有棍子,为什么不打它的腰,如果打得准的话,一棍子就可以让它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三才说:“他是想打它的腰和头的,他知道狼的腰不经打,他还想把它的头一下子打开花,但当时羊圈里乱成了一团,羊反而把他的棍子挡住了,所以才没有打准。”   人们于是又开始骂羊 :“羊真是傻啊,挡什么棍子嘛,不知道那是去吃你们的狼吗?”
  三才有时候也会气愤地骂它几句,但一想到它已经走了,心里便也就踏实了。三才说:“那只狼还是很可爱的,它跑了的那几年,他挺想它的。”
  有人问三才:“如果再给你一只狼,你能不能把它训练成一只狗 ?”
  三才说:“那只狼毕竟是自己喂养大的,它变坏了,就像家长没有把孩子教育好一样,我是有责任的。”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了狼,他没有机会再补偿遗憾了。
  几年后的一个秋天,三才和公社牧业干事一起去看草场。吉普车翻过一个小山包,往下一看,一匹牛犊般大小的公狼领着另一只狼正在山洼里追赶一只黄羊。那只黄羊左冲右突,仍摆脱不了两只狼的围攻。黄羊是最容易暴露的动物,猎人们为它们总结出了一句话:黄羊晚上死在眼睛上,白天死在屁股上。猎人们在晚上打黄羊时,会突然对着它们打开手电,黄羊的眼睛不适强光,便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猎人射击。而在白天,因为它们屁股上有一片白毛,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捕的目标。现在,两只狼把黄羊屁股上的白毛作为攻击目标,小狼扑上去咬了一口,黄羊已经开始摇晃。在平时,因为黄羊对草场践踏得很厉害,所以狼咬死黄羊可以平衡生态,但现在狼太多,而且每个人都有打狼任务,所以必须打死这两只狼。
  牧业干事带着枪,他们开着车朝两只狼冲了过去。两只狼一看出现了吉普车,便转身逃跑。吉普车是机械物,狼是害怕的。三才二人边追边打,追了十几公里,两只狼跑不动了,他们把车停下,准备下车开枪射击狼。
  还没等他们打开车门,那只大狼突然转身冲向吉普车,用两只前爪疯狂地去抓车头,牧业干事一脚油门踩下去,吉普车“呜”的一声从狼的身上压了过去。
  他们下车一看,这只大狼被车轮胎辗了个正着,嘴里呜呜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流血。它的后背有一簇竖毛,是牧民通常所说的狼鬃。长这种毛的狼,是狼群里的统治者——狼王,狼鬃可给狼王平添几分威严,所有的狼见了长狼鬃的狼都会低下头去。不一会儿,狼王死了,但它的嘴仍张得很大,把阴森森的舌头和牙齿露在外面。
  二人仔细观察狼王,发现它在临死前将前爪死死扣进了沙土中,他们用力拽它的腿,听见前爪处传出“吱”的一声响,才把它的爪子从沙土中拉了出来。
  两人唏嘘不已,这家伙的爪子要是抓到人身上,那还了得。但它已经被打死了,死亡是被征服的一种证明。多少年了,人们打死的狼不计其数,但打死狼王却还是第一次,三才和牧业干事很高兴。
  他们把狼王装上车,又开车去追那只小狼。它实际上没有跑多远,追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在戈壁上看见了它。逃跑中的狼是很狼狈的,它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是否已把追击者甩掉。但吉普车的速度比它快了很多倍,很快,他们便追到了它的身后。它突然转身逃向一片沙丘,意欲甩开吉普车。
  牧业干事的经验很丰富,他知道如果再追的话,它选择一条不平坦的路就可以把车甩开,于是他掉转方向直接把车开到了沙丘前面,堵住了它的去路。它发现人识破了它的意图,便围着沙丘转圈,牧业干事紧追不舍,向它开枪射击,它身上中了五枪后仍在奔跑。后来,它才因流血过多倒了下去。
  三才下车一看,它居然是自己养过的那只狼。它也认出了三才,满含恐惧的双眸中突然浮出一丝哀婉。它想爬到三才身边来,但它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第三个人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故事主角变成了狗。
  它的出生和第一个故事中的出生一样,也是它的母亲一次外出后怀上了它,过了几个月它便出生了。因为它母亲是一条狗,所以它顺理成章地是一条狗,这一点谁也没有怀疑。
  那个连队在那时候养狗成风,每家都有狗,有的人家甚至养有两三条狗。每家每户的人都有名字,所以每家人的狗便也不例外,起个名字叫起来亲切。有人随便给它起了名字:“黑子”。其实它长有灰白色的毛,并非黑色,但这个名字一经叫开便无法更改,从此它便成了黑子。
  黑子在三個月的时候,丢失过一次。那天,大狗带着它在老杨家门口玩,玩着玩着就走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从树林里出去,又走进了戈壁中。下午,大狗回来了,黑子却不见了。因为它是小狗,所以格外受人重视,有一个小伙子自告奋勇骑马去找它,到天黑也没有找不见它,只好怏怏而回。
  过了几天,一位牧民从山里返回,见一只小狗趴在一块石头上发抖,便把它抱回了连队。连队的人都觉得奇怪,狗的记性是动物中最好的,不论走多远,或者把它丢在多么陌生的地方,它都能回来。但这只小狗为什么却丢了呢?如果不是牧民把它抱回,说不定它在夜里会被冻死。
  从此,大家都对它格外关心,经常把自己的馒头省下来给它吃。黑子通人性,农工们出去种地时,它跟在后面,恍若连队的一员。有人骑马去放羊,它跟在后面奔跑,边跑边叫,逗得大家非常开心。有时候马的速度快,但人到点位不长时间它就到了。田地一侧经常有牧民的牛羊临近,农工们对黑子说,黑子,上 !它就跑上去,大声叫着,像是指责似的把牛羊赶回。
  黑子长大后比连队所有的狗都高大,所有的狗都听它的,黑子俨然是它们的首领。晚上,黑子待在院子里,其他狗像分工了一样各自卧在仓库、马厩和羊圈等地方,只要一有动静,黑子就发出一声吠叫,所有的狗像是听到命令似的迅速向它靠拢。然后,黑子带着它们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跑过去。
  大家觉得黑子机灵,便有意训练它。他们对黑子说:“黑子,坐。”它就坐在地上;让它卧,它便马上卧在地上。后来,黑子学会了冲、跑、扑、抓、拉、撕、扯等动作。它又将这些技能传授给其他狗,很快,连队的狗都变成了一群身怀绝技的“特殊士兵”。后来人与狗之间更亲切了,有一阵子连队集体劳动集体吃饭,每天开饭时大家在饭堂前唱歌,黑子扬起头也随声附和着在唱。
  有一年,黑子得了一种病,身上的毛大把大把地掉下,被风吹着到处飞扬。大家看着心疼,把它抱到一个小库房里给它敷药,过了十多天它才好了。它走出那个小库房,在连队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对着人们叫个不停。   与黑子一起长大的一条黑狗与黑子相处得十分友好。后来黑子到了发情期,它们就形影不离了。大家都觉得它们应该成为一对夫妻,便有意识地把它们俩往一块儿撮合,下地劳动时把它们一起带上,让它们在山野和丛林里玩耍和调情。
  后来,黑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大家都为自己做了一个成功的月下老人而高兴。黑子很快产下了一窝小狗,它每天汪汪汪地叫,提醒人们给它们觅食。
  一天,它的一条后腿被牧民安在山林里夹狐狸的夹子夹断了,它忍着痛把夹子拖回了连里。大家把夹子取下,在它的腿上敷上药,它瘸着腿过了一年多才慢慢长好了。长好之后,黑子每天晚上仍履行着“特殊哨兵”的职责。
  后来,让它怀孕的那条黑狗突然得病,不停地嗥叫乱咬。它不仅把院子里的树皮啃去不少,见了人也往上扑。大家断定它得了狂犬病,而且已经十分严重。连队为了防止它影响大家的身体健康,决定把它除去。后来的一天,当它疯狂地啃咬大树时,有人开枪将它打死了。黑子听到枪响后飞速扑到它跟前,用舌头舔着它伤口上的血。过了一会儿,它发现黑狗已经断气,蹲在一边呜呜地叫了起来。
  从此,黑子变了。它温柔的性格变得凶恶起来,经常不声不响地独自外出,回到连队也不再与人们亲昵。还没等大家弄清楚它经常独自外出干什么,牧民便来找连队的麻烦了。原来,它每天躲在隐蔽的山坡上,等到牧民的羊群过来时,一口咬住一只羊的脖子拖着往远处跑,羊被连咬带拖,不一会儿就咽气了。它饱餐一顿后,把羊腿叼回来给其他狗吃。要是发现连队有人,就在山坡上躲着,等到人走了才回来。连长给牧民道歉,表示一定要把它管好,别让它再犯罪。
  它发现了大家的情绪,从此再也不回来。
  牧民接二连三地到连队来告状,它犯罪的次数越来越多,罪名越来越大。这段时间,它只走到连队旁的山坡上便适可而止,从不接近连队的任何人。人们有时候发现它用非常复杂的神情在望着连队,就叫它的名字,意欲将它唤回,但它转身就跑,唯恐大家要害它。有时候,它趴在山坡上睡觉,连队的狗像哨兵似的为它放哨,只要发现有人企图接近它就大叫起来,它听见它们的叫声便起身向山上窜去。
  黑子吃羊的次数越来越多,牧民找到连队,强烈要求把它除去。连队考虑到要和牧民搞好关系,便决定让一位擅长打猎的农工把它打死。但自从连队有了这个想法后,黑子变得更精明了,只要与那位农工一打照面,还没等他把藏在身后的枪拿出,它便撒腿就跑。那位农工对以前的它很有感情,对它的背影说,黑子啊,你难道就不能变好,好好做狗吗 ?
  过了几天,他又看见它趴在山坡上向连队张望,一抬头与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这次,他没有拿枪,它也没有跑。它盯着他看了很久,它眼中既有惊恐,又有无奈,还有戒备。他看着它的这副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受的滋味。他心想,给它一点时间吧,说不定它能变好。
  后来,大家对它没有了原来的那种仇视,只要它一出现,大家便都亲切地喊它的名字。它听到后本来要转身离去,但又突然停下看着大家。但它还是怕连里的人,没等大家走近便迅速离去。不久,它改变了叼羊的恶习。大家对它越来越热情,经常对着它喊叫它的名字。大家觉得用这种办法可以把它挽救回来。
  慢慢地,它不再怕人了,每次听到大家叫它都亲切地摇摇头,用一种非常愧疚的目光望着喊它的人。再后來,它慢慢向连队接近,每天早晚有意识地在院子里走走,把自己和人的距离缩短。它的变化,被负责打它的那位农工看在眼里。他动员大家要对它报以热情,不停地吸引它向连队靠近。
  有一天下大雪,天寒地冻,大家坐在饭桌前刚准备吃饭,突然听见外面有呜呜呜的叫声,大家向外一看,是黑子蹲在院子里扬着头正在叫呢!它叫得神情专注,与原来一模一样。大家望着卧在大雪中的它,顷刻间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也变得温暖起来。等它叫完,大家都跑到门口,对它说,回来吧,我们欢迎你。只要你改好,你仍是我们连的一员。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床后,看见黑子站在连部门口,扬着头望着大家,大家走过去,它没跑。有人伸手去抚摸它,它好像惭愧似的低下了头。它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身上的许多骨头都凸了起来。有人给它吃的东西,谁都为它变好而高兴。
  黑子又担负起了原先的责任,巡逻、唱歌,每天晚上主动和那些狗一起站哨。它的一帮儿女都已经长大,一个个都变成了小黑子。
  去年,抱黑子回来的那位牧民来连队。黑子认出了他,在他返回时追着他的马跑到了山里,晚上,黑子趴在他家院子里叫了一夜。那位牧民被它叫得难受,出来抚摸着它的头说:“黑子,回去吧,我有空会去看你。”黑子听了他的话才止住哭声,转身跑回连队。从此,守望成了黑子的一桩心事,它经常跑到连队后面的山坡上,朝山谷方向张望。
  冬天很快就来了,雪花也落下来,黑子蹲在山坡上,仍一动不动凝望着山谷的方向。后来的一个大雪之夜,黑子被冻死了,但直到第二天早上,它仍保持着固有的姿势。远远地看上去,积雪使黑子变得像一座白色雕塑。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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